智能“劳动”的全面入场与积极应对
2023-09-06刘畅
内容提要 人工智能机器体系在类人智能和自动机器的双重加持下,构造出更加精准、高效的智能“劳动”。智能“劳动”极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开始代替人类承担越来越多的劳动任务。然而,智能“劳动”在资本主义生产中的全面入场,使人类劳动被排斥在经济和社会体系之外。究其根本,是机器被作为固定资本,活劳动被对象化劳动支配,而资本与技术媾和,形成了资本对劳动能力和劳动主体的规定。因此,要积极应对资本主义技术应用对主体发展的阻碍,必须从根本上打破资本逻辑的裹挟,完善社会顶层设计,彻底消除分配方式的不平等,通过人与人、人与机器之间的新型分工体系,保障全体人民自由平等的劳动权利,真正地实现全体人的劳动解放和自由全面的发展。
关键词 人工智能 智能“劳动” 机器体系 资本逻辑
刘畅,哈尔滨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
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人民群众美好生活视域下生产力生态化跃迁发展研究”(20CKS020)的阶段性成果。
人工智能是当代人类最具前瞻性、颠覆性的科学技术,其高度发展与广泛应用对社会生产与生活方式产生了巨大影响。现阶段,备受瞩目的ChatGPT,作为人工智能技术应用的产物,其具有的类人超凡能力展现了创新性劳动的可能性基础。不难发现,人工智能将实现一种全新的具有超越性的自主化智能“劳动”,随之而来的劳动排斥问题将再次引发争论。与以往的机器化生产方式不同,智能“劳动”以多样化、扩大化的趋势不断增强机器的“劳动能力”,正在代替人类承担越来越多的劳动任务,成为促进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巨大推动力。智能“劳动”为人类劳动解放提供了技术前提,然而,人工智能资本化的应用使其成为资本攫取更大剩余价值的全新技术手段。人工智能资本化作为资本主义社会技术发展的最新表现形式,在资本逻辑与技术应用的双重驱动下提高了资本的有机构成,改变了剩余价值的生产方式,极大地否定了劳动力商品的使用价值,进而否定了劳动者的劳动。相较于传统资本主义,智能化资本主义的运行模式产生了巨大变化,人的生存境遇、劳动前景、劳动权利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智能“劳动”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发展成为一种新的异己力量。智能“劳动”对人类劳动的社会性排斥,使人丧失成为人的根本。劳动不仅是“谋生的手段”,而且是“生活的第一需要”,是作为人存在方式的本质性活动,是实现人自由全面发展的基础。因此,对智能“劳动”的反思不仅要厘清资本主义技术控制的生成机理,而且要立足于人本身的发展,审视资本主义技术控制给整个人类社会带来的风险和挑战,要立足于马克思唯物史观的立场,破除资本逻辑宰制下的技术发展模式,合理运用人工智能带来的技术优势,实现技术应用于生产的良序发展,消除人工智能发展产生的异化现象。
一、智能“劳动”的入场与人类劳动的“离场”
人工智能是在探索人类智能机理的基础上,通过复杂神经网络、深度自主学习的智能系统运演实现对人类智能的模拟和超越,在技术上形成了对人类器官功能的增强和延伸。在自动机器体系中,机器凭借技能和力量取代工人成为“能工巧匠”。而自动机器体系在人工智能的技术加持下,具有了类人智能和自动机器的双重优势,形成了机器体系的高阶形态——人工智能机器体系。智能“劳动”则表现为人工智能机器体系在生产中的应用,其超越了人类的生物有限性,不再受生产时间、空间、环境以及人体自身局限的影响,在人类体力和脑力劳动双重维度上呈现优势。智能“劳动”形成了机器技术影响时代的新方式,其“劳动能力”在类人智能的加持下不断增强,并逐渐代替人类承担更多、更复杂的劳动任务,为人的劳动解放提供了一条可实施的技术发展路径,然而,其资本主义应用产生了发展悖论,使人沦为智能机器的附庸,甚至颠覆了人作为劳动者的根本。
智能“劳动”具有完美劳动者的“劳动能力”。人工智能机器体系相较于自动机器体系的机器自动化,在类人智能的技术加持下展现出对人类劳动的绝对优势。智能“劳动”具有的非人性使其在代替人类劳动的生产中超越人类生物机体的局限,只要通过计算机接收指令,就可以自主性、持续性地完成相应任务,其技术应用本身不受任何情绪、意志、疲劳等主观因素的影响。不仅如此,智能“劳動”具有的类人性使其在“劳动能力”提升上远超人类进化速度。智能“劳动”的自运演升级系统,使“机器智能正在以指数速度提高自己的性能”[1]。计算机基于“摩尔定律”能够迅速缩短系统升级的速度,甚至可以通过自主学习、自主更新的方式在各方面提高其“劳动能力”,而人则遵循自然生物进化规律,需要漫长的学习过程才能掌握一项技能。此外,量产智能“劳动”的成本将远低于培养技术工人的成本。因此,随着智能“劳动”水平和能力的不断提升,智能“劳动”将逐渐取代人类的劳动活动,在人类社会承担越来越多的劳动任务,甚至比人类做得更快、更好,成本更低。
人工智能机器体系的资本主义应用使社会形成智能“劳动”对人类劳动的排斥。人工智能机器体系的广泛应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方式,在变革社会、造福人类的同时可能逐渐脱离人的控制。智能“劳动”实现了一般智力与一般社会生产力的结合,其具有的完美劳动者的能力改变了劳动方式,提高了人类社会生产能力,然而,其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应用加深了资本对人的技术控制。在智能“劳动”不断提高劳动生产率的同时,人类劳动不得不让位于智能“劳动”,人逐渐沦为机器的一部分。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受资本逻辑的宰制,资本为攫取更大的剩余价值而“招募”效率更高、成本更低的智能“劳动”为其服务,人与非生物智能之间的劳动分配形成了一种相互竞争的模式,“技术的发展可能意味着工作岗位的消失,尤其是低收入、低技能的工作岗位”[2]。由此,智能时代带来了“一个全新而庞大的阶级:这一群人没有任何经济、政治或艺术价值,对社会的繁荣、力量和荣耀也没有任何贡献”[1]。无产阶级从机器的附庸逐渐沦为被排斥在劳动之外的存在,社会形成了一种新的阶级状态,即“无用阶级”。拥有强大算法的少数人将获得更多的财富和权力,他们将不再认可“无用阶级”的价值。从我需要你到我不需要你的转变,可谓“资本主义社会中剥夺个人成为劳工的权力的过程”[2],这造成社会经济和政治的极大不平等。劳动作为人的最基本的权利,却在人工智能机器体系中面临被剥夺的危险,人类正逐渐丧失部分劳动能力和劳动机会。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智能“劳动”的入场使“无用阶级”逐步被社会排斥,导致人类劳动的离场,人工智能发展加深了人的本质的异化。
与以往的工业社会相比,智能时代日益凸显的异化现象对劳动者来说是前所未有的窘境,它不仅剥夺了人的劳动权利,使人丧失了主体地位,并且打破了人与人之间以劳动为基础建立的社会关系,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压迫使“无用阶级”身陷囹圄。“劳动生产了智慧,但是给工人生产了愚钝和痴呆。”[3]随着“无用阶级”在智能时代中的失效,他们将丧失劳动权利,并进一步陷入“系统性愚蠢”(systematic stupidity)的时代之中。在这里,人工智能发展的“超工业时代成为系统愚蠢的时代,也可以称之为功能性愚蠢的时代”[4]。智能时代为社会带来极大发展的同时,在社会功能上却使那些仅从事单一劳动的个体只能在自动化的技术框架内运行。然而,私有制的价值增殖形式使社会系统的发展看上去似乎是遵循科技发展的逻辑,事实上,这种现象作为资本对技术控制的隐形意识形态,已经“渗透到非政治化的广大居民的意识中,并且可以使合法性的力量得到发展”[5]。私有制的社会框架使人的自我物化(die Selbstverdinglichung der Menschen)代替了人对社会的原本理解,使人在感受与智慧上变得无产阶级化。
人工智能的技术发展与机器体系的应用对人们就业前景的影响受到诸多因素的制约,由人工智能带来的新兴职业是否会填补其对人类劳动排斥的空缺尚未可知。目前关于人工智能对人类劳动产生的影响存在三种不同观点,无论是相对乐观、相对悲观还是中立的立场,都认为人工智能的发展确实对人类劳动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在算法自动化、信息化的智能时代,越来越多的工人将被智能“劳动”所取代,“技术进步的速度将超过人们学习或发明新工作的速度”[6]。然而,库兹韦尔在《奇点临近》一书中指出:“人类文明的大部分智能,最终将是非生物的。”[7]越来越多的专家认同库兹韦尔的“奇点论”,人工智能的发展将突破“奇点”,使生物性大脑让位于非生物性智能。由此,智能“劳动”对人类劳动的代替将不可逆转,而这一次由技术发展带来的失业潮不可能像农业革命、工业革命时期经过短时间的简单调整便可实现回转。事实上,人工智能发展所产生的种种社会危机,仍旧根源于资本逻辑对机器体系的控制,依然表现为资本不断提高生产效率以实现最大剩余价值、资本统治劳动的扩张、世界范围内的财富两极分化以及工人为了生存而不断加强斗争。
二、智能“劳动”排斥劳动的生成机理
在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中,“科学通过机器的构造驱使那些没有生命的机器肢体有目的地作为自动机来运转”[8],这种生产方式作为异己的力量并不存在于工人的意识中。工人作为机器体系的运转中介,其劳动仅仅表现为有意识的机件,这种劳动形式成为资本运转过程中的一个环节。由此,人工智能机器体系作为固定资本,使资本增殖逻辑在技术的加持下重新界定了劳动能力与劳动价值,从根本上改变了技术发展的目的,在提高劳动生产力的同时最大限度地否定必要劳动,进而形成智能“劳动”对人类劳动的排斥。人工智能机器体系颠覆了人类劳动所具有的一切优势,改变了人类劳动的主体性地位,使人的存在受到威胁,这是资本逻辑嵌入技术应用的结果。
人工智能机器体系作为“新型”劳动资料增强了资本驾驭劳动的能力。马克思指出,“加入资本的生产过程以后,劳动资料经历了各种不同的形态变化,它的最后的形态是机器,或者更确切些说,是自动的机器体系……这种自动机是由许多机械器官和智能器官组成的”[1]。在人工智能时代,通过把智能器官强化发展为人工智能机器体系,资本运用技术系统、类人智能、算法运演手段的“新型”劳动资料形成了。人工智能机器体系具有的类人智能相较于以往的机器体系,实现了类人生产的自主性,因此,人工智能机器体系不仅能够代替人的体力劳动,而且可能代替脑力劳动。人工智能机器体系对人类复杂劳动的代替,使资本对人类劳动的需要被最大化转移到人工智能机器体系之中,机器成为缩短必要劳动时间的手段,以此加强对劳动权利的控制,为资本实现更大的剩余价值。自然力通过智能机器转化而产生的动力,实现了对资本主义劳动生产力的极大提高,增加了社会总财富。尽管“机器具有减少人类劳动和使劳动更有成效的神奇力量,然而……财富的新源泉,由于某种奇怪的、不可思议的魔力而变成贫困的源泉”[2]。也就是說,机器本身,是对自然力的胜利,是人创造出来的“对象化知识力量”,而它的资本主义应用使所有者变得富有,而使生产者本身变得贫穷。究其原因,如果机器被用作服务于人本质特征的手段,在提高劳动生产率的同时确实可以降低人的劳动强度,实现对人类器官的延长;然而,机器的资本主义占有使机器不再是服务于人的手段,而是驾驭人的工具。由此,人工智能机器体系作为资本主义“新型”生产资料成为资本强化劳动控制的手段,使智能机器的生产与使用成为资本家对抗工人的方式,“成了资本驾驭劳动的权力,成了资本镇压劳动追求独立的一切要求的手段。在这里,机器就它本身的使命来说,也成了与劳动相敌对的资本形式”[3]。
人工智能机器体系作为固定资本仍然无法摆脱资本增殖逻辑的控制。人工智能机器体系的发展对于资本逻辑具有必然性,是资本使传统劳动资料发展成为一种“新型”劳动资料以适合其需要的历史性变革。资本主义整个生产过程中只有价值作为目的本身而存在,因此,人工智能机器体系作为固定资本被使用,形成资本逻辑控制下以智能机器为主导的生产方式。当价值向资本转换时,劳动过程只是包含在资本里,资本表现为整个过程的统一体。劳动材料、劳动资料和活劳动通过劳动过程成为产品,在生产过程中前两者各要素间的使用价值在形式规定上具有差别,而活劳动使用价值的差别完全被排斥在资本形式规定之外。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使机器代替人成为生产的主体,活劳动变为机器运转的环节和手段,劳动资料作为直接的劳动资料在资本生产过程中形成了与资本相适应的占有方式,以机器为基础的生产被资本确立为生产过程本身的性质。人工智能机器体系作为固定资本受资本增殖需要,改变了劳动能力和劳动权利的评判标准,其对人类劳动的代替体现出资本定义劳动能力与支配劳动主体的权力。智能“劳动”在生产中的广泛应用是资本增殖逻辑的本质需要,是资本为提高劳动生产力和最大限度否定劳动价值所实施的技术手段。当劳动力商品不能满足资本的需要时,便失去了其使用价值,沦为“无用阶级”,并被成本低、效率高的商品所取代,人类劳动创造价值的能力被资本增殖逻辑视为无限减小的量而趋于无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使劳动力成为商品,资本增殖逻辑在技术的加持下必然会极大限度地否定必要劳动,以满足资本获取剩余价值的本性。
人工智能机器体系作为资本的技术应用形成了对人的物化统治。自动机器体系使资本实现对劳动的代替并成为一般社会劳动的代表,作为固定资本成为衡量社会生产力的标准,而社会生产力以物的形式存在于其中,资本的生产力又因资本占有形式的进步促进其发展。无论人工智能机器体系相较于自动机器体系发展成为何种高阶形态,只要劳动资料仍为固定资本,就必然会从物质方面丧失其直接形式,并作为资本与工人对立。受资本逻辑宰制,技术对于人类劳动表现为外在的异己力量,“固定资本机器化把‘作为工具的机器的物质属性与社会属性开发得淋漓尽致,全面建构了资本发展的技术逻辑”[1],使人类劳动从属于机器,丧失了人的主体地位和主体性,形成了技术对人的物化统治。当生产资料扬弃了其直接形式并在形式上被规定为固定资本,人工智能机器体系在整个生产过程中就表现为科学技术的应用而非从属于工人的直接技艺,资本运用技术手段使人遭受自然力的奴役。人工智能机器体系的发展对社会生产、生活的影响,体现为资本赋予生产以科学发展的性质,而使人类劳动被贬低为毫无价值的附属品,人工智能机器体系的资本主义应用使“越来越多的人类劳动实现了从人的‘具身化向‘离场化转变”[2]。资本支配劳动的力量和支配整个生产过程的程度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而加强,形成使劳动力失去价值的技术资本形态,甚至使劳动力在资本增殖逻辑中被贬低到无用的境地,颠覆了人的存在价值。其目的是从根本上寻求一种可以代替人类劳动的自行运转的动力,实现最大化的资本增殖。
人工智能机器体系提高了劳动生产率,解放了人类劳动,而其资本主义嵌入式发展把大量的劳动力商品压缩到极致,通过减少可变资本以获取更大的利益,通过不断分工使工人的劳动转变为机器的勞动,以此不断提升资本的有机构成,使人的劳动方式从人本身转移为智能“劳动”形式,在本质上削弱了劳动本身的力量。从社会历史的角度出发,人工智能的应用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是实现人类劳动解放的技术性前提。但是,人工智能的先进技术在资本逻辑的宰制下成为资本家榨取人类生产和生活权力的促动机器,形成了技术本身的负能。资本与技术的媾和总是会在相互促进与相互强化中不断地发展。在高额利润的驱使下,资本家越来越排斥雇佣技术能力低、权利要求高的活劳动,资本增殖逻辑在技术的加持下最大化地否定了劳动力价值。由此,被智能“劳动”取代的“无用阶级”“在科学面前,在巨大的自然力面前,在社会的群众性劳动面前,作为微不足道的附属品而消失了”[3]。智能化资本主义剥削手段比以往的剥削手段更加深重,将劳动排斥在社会生产之外,使人丧失了劳动的权利,使人的存在变得虚无。然而,需要明确的是,人工智能机器体系是人对自然力的胜利,“而它的资本主义应用使生产者变成需要救济的贫民”[4],社会财富的巨大部分作为异己的、统治的权力同劳动相异化的“关键不在于对象化,而在于异化,外化,外在化”[5]。人工智能仍是属人的技术,其存在本身并无善恶之分,而人工智能产生的异化现象则是技术资本主义应用的当代呈现,也是资本逻辑的本质表现。
三、摒弃资本逻辑的嵌入与促进劳动权利的复归
历史经济过程本身,使劳动的社会权利对象化并作为物的要素被确立为“有机社会躯体”,资产阶级使工人丧失所有权,形成活劳动被对象化劳动占有的生产方式。机器只有作为活劳动的对立物才能产生与之相异化的敌对力量,反之,机器一旦变成联合的财产,将会成为促进社会生产的作用物。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要学会把机器和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区别开来,从而学会把自己的攻击从物质生产资料本身转向物质生产资料的社会使用形式”[1]。由此可见,人工智能机器体系的应用本身并不构成对人类社会的颠覆,尽管人工智能在资本主义技术应用中极大地实现了资本增殖并使社会大多数人成为“无用阶级”,今天的马克思主义者却并不应该将批判的矛头指向人工智能本身。“技术产生什么影响、服务于什么目的,这些都不是技术本身所固有的,而取决于人用技术来做什么。”[2]现阶段不能像“卢德分子”一样对技术带来的创新持全面否定的态度,将人工智能应用置于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对立面,而要摒弃资本嵌入技术发展的社会形态,打破资本逻辑控制技术逻辑的藩篱,兑现技术发展的原有承诺,提高人工智能应用于社会发展的积极作用。
首先,颠覆资本逻辑宰制下人对机器的习惯性服从,打破社会中科学技术改变和控制所有人的思考习惯、动机、个性和行为的趋向。技术控制作为资本统治社会的一种方式,有效地支配着所有形式的思想与活动,人工智能在资本主义社会发展中的技术逻辑形成了对人的意识形态的束缚。从西方不少关于未来人工智能发展的电影中可以看到,未来社会中的智能机器人拥有了自主意识,形成了与人类的对抗。这种观念的传播正是资本转移矛盾的手段,对大众形成一种潜移默化的引导:是技术而不是资本改变了人的处境。然而,技术本身并不是资本主义社会中威胁人类自由的压迫性力量,不是形成智能时代劳动异化的根源,是资本对技术的应用颠倒了人与物的逻辑关系。“资本在宰治人的同时,剥夺了技术的中立属性,使技术由人类合理改造自然的工具,发展为资本统治人的工具。”[3]人工智能作为现代社会发展的主要技术力量,本可以促进人类进步,却恰恰成了资本统治的工具。技术导致人机关系的错位,使大多数人误以为机器创造了价值。必须明确的是,人工智能的本质“是人类智能在人工机器中的技术再现的智能……是以人类智能为原型的技术再现”[4],质言之,人工智能是人类劳动的产物,而不是机器的产物。“机器和人工智能都是人所创造出来的技术现象,也都是人类器官的延长、对人的能力的增强。”[5]由此可见,智能“劳动”生产的价值根本上仍是生产它的工人创造的。因此,我们要打破资本逻辑宰制下机器对人思想的控制,打破资本固有的意识形态,颠覆“系统性愚蠢”的运行模式,将劳动价值复归于人本身。人的活劳动是生产商品价值的唯一源泉,只有打破资本固有的思想控制,才能在世界范围实现意识形态上的根本改变,将人从技术控制中解放出来。
其次,破除资本逻辑对技术的控制,让技术应用回归于人本身。人工智能机器体系作为固定资本在生产过程中表现为机器与劳动的对立,使整个生产过程并不从属于工人技术的直接应用,而是作为科学在工艺上的应用,由此,资本获得了自己的增长模式与生产方式,一切科学都被引导为资本服务。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人工智能技术作为资本逻辑的载体,成为资本的工具。人工智能机器体系对劳动的排斥,使人成为“无用阶级”,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时间的展现,而是劳动权利的丧失,人在高速发展的技术时代,在物质与精神层面沦为资本的“弃子”。然而,无论是自动机器体系还是人工智能机器体系,都是人类实践的产物,是科学在生产、生活领域的应用。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大大提升了劳动生产率,降低了生产成本,无机智能与有机智能的联合发展将改善人的生存境遇。无论是人工智能对被其取代群体的智能技术加持,还是对于原本由于先天缺陷而需要社会救助群体的赛博格式技术改造,都将会实现人类从“无用阶级”向“有用阶级”的跃迁,使人重新获得劳动权利。打破资本逻辑对技术应用于固定资本的控制,摆脱资本增殖逻辑在技术应用中对劳动力价值的极大否定,使技术应用回归于人本身,将会为社会带来更大的文明与进步。因此,对于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社会应用,要摒弃资本逻辑宰制下的技术应用手段,破除资本增殖逻辑为追求更高剩余价值而对劳动权利的否定,重新审视智能技术发展对人的劳动解放、自由全面发展的可能性,明确其实现的可能性前提,在技术支撑之下实现全体人的劳动解放和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最后,重塑社会顶层设计,以政治逻辑规约资本逻辑,消除分配不平等,基于智能时代发展特点实现人机新型分工,构建技术联合体,为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奠定坚实基础。资本主义私有制的技术应用产生了社会的不平等,限制了人的发展,要纠正这样的错误“显而易见的做法就是结束财产私有制。这意味着把生产、交换和分配交给某种集体所有制,以阻止社会分化和人种分化”[1]。因此,只有在世界范围重新进行社会顶层设计,实行集体所有制,才能从根本上走出科学技术发展带来的异化状况。人工智能对全体人的复归“为整个社会和社会的每个成员创造大量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間”[2],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奠定了技术支撑和政治前提,昭示着人的主体地位和主体性的全新发展,使人不再是“有灵性怪物”的附庸,而是真正实现了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一方面,重新构建新型人机关系,也就是建构人与机器和谐发展的技术联合体,协调控制人与技术的矛盾,使人不再受制于智能机器,使智能机器成为实现人类自身价值的中介,把人与机器的新型分工建立在人机和谐发展的基础之上,使科学技术对于全体人的应用并不构成人类劳动与智能“劳动”的争夺。人与机器的联合发展,不是让人不劳动,也不是让机器完全代替人类劳动,而要实现人的“第一需要”,也就是实现智能“劳动”协助、替补、增强人类劳动的技术承诺。科学技术的发展是取消分工的前提,而资本的逐利性正尽其所能地加强脑力和体力工作中的那些人为分工,这些分工将随着技术联合体的建立而被瓦解。科学技术对于全体人的复归,实现了生产关系领域中的普及大众技术和简化技术操作过程的共同发展,将使持续性分工(等级化、阶层化的社会秩序)消失。另一方面,以维护全体人的劳动权利为出发点,消除旧式分工和强制性劳动,实现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人工智能的技术应用服务于全体人,为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提供基础,使人的物质和精神领域得到极大丰富。生产的自动化、智能化使人类劳动在越来越多的领域得到解放,替人们从事人们不愿从事的行业,节约必要劳动时间,发展生产力,使人可以从繁重的物质生产活动中解放出来,获得更多的自由时间。“节约劳动时间等于增加自由时间,即增加使个人得到充分发展的时间,而个人的充分发展又作为最大的生产力反作用于劳动生产力。从直接生产过程的角度来看,节约劳动时间可以看做生产固定资本,这种固定资本就是人本身。”[3]自由时间的增加,可以使人们不再为谋生而不停劳作,而是发挥兴趣爱好,培养个人才能,使人得到全面的发展,充分发挥个人的潜在能力。人的全面自我提升同时还能促进生产力水平的提高,为科技进步打下坚实的基础。人与机器的和谐发展、相互协作正是技术发展的本真内涵。
〔责任编辑: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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