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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里的丹噶尔

2023-09-06刘玮

雪莲 2023年7期
关键词:噶尔城隍城隍庙

刘玮

丹噶尔这个名字对于我,是一种情结,更是一种牵念。

丹噶尔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势。从西宁出发,在尽览西石峡的无限风光后,一片开阔的河谷地顿时呈现在眼前。人们一眼就能看到丹噶尔北极山上高低错落的楼阁殿宇,和湟水两岸参差有致的幢幢高楼。

遥远的小城,是高原大陆的延伸。假如让时光倒流,回溯到丹噶尔盛极一时的年代,这座闻名西北的贸易重镇,因其扼唐蕃古道险塞、据丝绸辅道要冲的重要地理位置而发展成为茶马互市的中心,被远道而来的商贾们誉为“环海商都”“小北京”。丹噶尔贸易的高度发展也带动了文化以及民族民间艺术的繁荣。汉藏文化、佛教与道教文化、东西方文化都在这里交融,从而形成了特殊的地域文化风俗。丹噶尔以一种大海般的胸襟和气魄,容纳了多民族、多文化的并存繁荣。

丹噶尔,是我祖辈的栖居之地,是我生命的起点,更是我精神的故乡。对这块生我养我的土地,我始终怀着一份深深的眷恋。这里的一段城墙,一座城楼,一条街道,都隐藏着一個个久远的故事;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石一树,都深深地吸引着我,在我看来,它们都有着鲜活的生命。

徘徊在丹噶尔的寻常巷陌,便可以体会到古城的那一份悠然与从容。在感慨岁月带走了许多鲜明过往的同时,还能看到许多历尽沧桑的遗迹依然如故。在这里,手抚一块块古朴的青砖,可以近距离地聆听丹噶尔的心跳,可以更仔细地端详她的容颜,仿佛能触摸到祖先们的脉搏,上面仍残留着他们的体温。

城隍庙是丹噶尔人记忆中最古老的坐标。这位三百多岁的老人至今依然精神矍铄地接受着时间的检阅。始建于乾隆四十一年(公元1776年)的城隍庙如今是丹噶尔最重要的历史记忆和文化符号。

城隍神起源于古代祭祀,是经道教演衍出来的一位地方守护神。城隍本意为城墙和护城河,城隍神是古代汉族民间和道教信奉的守护城池之神。因此,丹噶尔城的筑就和兴起是创建城隍庙最基本的物质条件。明朝初年,朱元璋大封天下城隍神为王、公、侯、伯四等爵位,下令岁时祭祀。从此,城隍庙和城隍神就成为一个地方最普遍的民间信仰。

民间传说,丹噶尔的城隍神就是东汉章和二年(公元88年)担任护羌校尉的邓训。当时,居住在湟水谷地的羌人好勇斗狠,部落间争斗连连。羌人又以战死为荣,将病亡视为不祥,时常处死伤病的部众。邓训担任护羌校尉以后,对羌人恩威并施,一面集中力量在今巴燕峡一带彻底击败了不肯归附的迷唐羌一部,一面又禁止处死伤病之人,还给他们送去治病养伤的药物,使羌人民风大为开化。邓训的种种做法终于感化了羌人,各部首领纷纷率众前来归顺。汉和帝永元四年(公元92年),邓训卒于任所。由于他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赢得了湟水流域各少数民族的爱戴,因此人们便在西宁北山建祠纪念,后来西宁地区的城隍庙中便将他奉为城隍神。

城隍庙经丹噶尔人前后三百余年的接力建造,成为一个布局完整、规制严谨的三进院落建筑。那些古老的梁柱通过严密的榫卯穿插连接在一起,构成数百年岿然不动的架构。虽然历经风雨侵蚀,城隍庙的飞檐瓦脊、石雕柱础、砖雕木饰、门楣窗棂都日渐斑驳,木建筑构件上布满了苍老的裂纹,但岁月的磨洗和时间的包浆都无法掩盖其旧日的辉煌。这座青砖灰瓦的建筑群落,依然不减当年的恢宏气势。时至今日,城隍庙里那些精美的砖雕和木雕作为一种历史遗存,无不渗透着传统建筑装饰的灵动、精巧,无声地向人们展示着丹噶尔旧日的繁荣。

丹噶尔是一座值得细细品味的小城。

漫步老街,仿佛走进了历史的隧道。街道两侧全是层层叠起的飞檐,那些建筑都散发着明清时期的韵味,浸透了岁月的风霜。

学者祝勇曾写道:“对于一个城市的认识应当从空间与时间两个维度上展开。进入城市的空间不是难事,而进入城市的时间并不容易。”在丹噶尔,你会发现一不小心就走进了历史。历史居然可以如此鲜活地呈现在自己身边,触手可及。你偶然迈步走进一间店铺,可能就是曾经享誉全省的“李百万”李耀庭的商号;你不经意间走过一扇厚重的大门,可能就是河湟名士朱绣、石殿峰的故宅。就像作家迟子建说过的,房子跟人一样,老了也会生皱纹。而历史往往就掩藏在那一幢幢老房子的褶皱里。

丹噶尔的老街并不起眼,但在这条不长的街道上,却散落着十分密集的文化记忆。城隍庙、文庙和如今只剩下一座牌坊的关帝庙,并列一字排开,似乎显示着丹噶尔的古老和正统;在街道另一边的仁记洋行,则代表着丹噶尔往昔的开放与繁荣。老街上的店铺古香古色,店依着店,门挨着门,仿佛每一家都藏着一个悠远的故事。那些昔日繁盛一时的店铺、洋行和“歇家”大院,曾给丹噶尔带来了巨大的荣耀。这些在岁月长河中幸存下来的建筑,铭刻着一代“歇家”的甘苦记忆,记录着“环海商都”的传奇往事,更蕴藏着一个时代的诡谲风云。

丹噶尔厚重的文化底蕴造就了一代又一代人。想象着这里的旧日时光,我仿佛看见,丹邑名士杨治平正夹着一摞线装书向海峰书院大步走去,朱绣、石殿峰、董涵荣这些得意门生快步跟在他身后;我仿佛看见,绅商巨贾李耀庭、张泰安正站在自家商号门前,招呼着远道而来的蒙藏客商,张罗安顿着他们的驼队、马帮;我仿佛看见,美籍牧师柏立美正在他的福音堂里,用一口纯正的丹噶尔方言为一群信徒布道;我仿佛看见,湟源商会会长魏生海正为一个瘦削的青年送行,这个青年即将远赴法国留学,他就是后来翻译《草原帝国》一书的魏英邦……

眼前的这条老街,穿过了悠长的岁月,也承载过许多人的梦想和追求。当年的那些人们,早已退居历史幕后,但他们的血脉仍在,精气尚存,他们代表着丹噶尔的精神。

漫步在丹噶尔的小巷,这片土地所蕴藏的一些东西,才慢慢显现出来。

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巷道,实则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岁月的质感。那些宽窄不一、纵横交错的巷道就是丹噶尔的筋脉和毛细血管,也是这座古城最富有生活气息的地方。那些最能打动人心的故事,往往就藏在那一条条巷道、一扇扇大门背后。走进丹噶尔的巷道,一张张父老乡亲的面孔,熟悉而亲切。

想要了解丹噶尔的历史,最好的办法无外乎就是在这些散发着烟火味的小巷里穿行。那些穿越时光保留下来的古旧民居,书写了多少辉煌的家族历史,隐藏着多少人的悲欢岁月,最终又成为多少人的情感记忆。一座座古老气派的大门背后,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还在生生不息地延续着家族血脉,顽强地守护着丹噶尔的历史记忆。

人们或许不会想到,在那一座座紧闭的大门后面,几乎都有一条神秘而幽深的门道,通往一个个上百年的古雅院落。在这里,大门外的上马石、拴马桩和用红漆写在照壁上的“老三篇”同时存在。在这里,也可以看到精雕细刻的木窗上安着明亮的玻璃,这都是岁月和生活的叠加。我童年时最愉快的经历之一,就是在丹噶尔的小巷里漫无目的地游逛,仔细打量那些古旧的房子,对这些小巷留下了深刻的记忆。那时的我,总喜欢站在一户人家曾经气派、今已破败的大门前,猜想这家的主人有过怎样的往昔。当然,那时的我对它们背后的故事还一无所知。

丹噶尔的大街小巷浸润着烟火气息,空气里飘荡着湟源陈醋的浓烈香味,隐藏其中的作坊和小吃展现着一座老城的鲜活日常。美名远播的湟源陈醋,醇香宜人。对每一个丹噶尔人来说,那是一份自豪与荣耀,也是一份情感与思念。俗话说“茶里没盐水一般,饭里没醋土一般”。丹噶尔人对陈醋的依恋,就像一首“花儿”中唱的:“湟源的陈醋(哈)调惯了,尕奶茶喝成了瘾了;青海的花儿(哈)唱惯了,不唱时由不得我了。”

行走在古老的巷道里,踩在那些被前人的脚板打磨光亮的鹅卵石小路上,给人一种无比坚实的感觉。那些在巷道里负暄闲坐的老人,懒洋洋地咂摸着时间的滋味。挨到黄昏,他们拖着长长的身影,向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扇大门蹒跚走去。“小北京”的昔日荣光伴随着他们度过每一个寻常的日子。作家刘亮程说:“老城是活的历史,是依然鲜活存在的我们的古老生活。”可惜!我担心这样的古老生活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永远地埋进时光的深处。

从扎麻隆到倒淌河的高速公路通车以后,丹噶尔古城的游客更少了,这正好还丹噶尔以原有的宁静与清幽。丹噶尔曾经的辉煌已离我们越来越远,但我对她饱含深情的记忆却永远不会褪色。

时光不朽,时光里的丹噶尔亦不朽。或许时光从未流逝,只是静静地流淌在丹噶尔的大街小巷,而丹噶尔,正沿着时光的小径慢慢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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