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扬剧《通天犀》中“青面虎”的戏与技

■徐梦雪

花脸是戏曲表演主要行当之一，多扮演莽撞、憨直、豪迈、刚烈的人物。因为表演的技法不同，所以花脸行当的分工也就有所不同。我在演出扬剧《通天犀》时，忙完的师傅任凤坡老师多次点拨我，要加入更多具有扬剧特色的东西，而不是硬搬，地方戏最根本的特点就是它有自身独立的、具有特色特点的声腔。所以我们将原本的【点绛唇】中的“占据山岗，自立为王，雄心壮”换成了我们扬剧的唱腔的【大陆板】，也加了许多唱词：“占山寨称大王非我所想，立志气广结交天下豪强，爹娘亲遭陷害含冤命丧，我兄妹为报仇聚集山岗，白水滩遇好汉武艺高强，误打撞逢对手打咱一杠。”此处众官兵念道：“好汉子好汉子”！（紧接唱）“只是他因何故帮了倒忙，怕是他中牢笼遭及祸殃，差贤妹下山去明察暗访。”此时报子来报，二寨主回山，（接唱）“但愿他带回来喜讯一桩”。从原本短短的三句词扩展到了十句，“爹娘亲遭陷害”这一句，拱手眼望左前方，仿佛爹娘就在眼面前，唱到“含冤命丧”时，双手细微颤抖，翻手腕下压，拧头向左倾斜，呈现伤感状。此时要含着唱、哽咽着唱，带点哭腔，展现出这个角色对父母的尊重和思念。下一句“我兄妹为报仇聚集山岗”，一定要和上一句产生反差，显得威严、更严肃，把仇恨感唱出来，显得更有张力。末一句，报子报完后，起“凤点头”音乐与锣鼓同时收住，清唱“但愿他带回来”，要唱得温婉，要拖住气息，不然很容易唱黄掉，这就很展示演员的唱功技巧了。到“喜讯一桩时”，要唱得有激情、唱得饱满，音乐也同时上弦。身段动作是左手撕扎，右手指竖一，放在头顶的右前方，唱腔节奏要与身段动作相统一，也显得更加有渲染力。曲牌也有本身的节奏，不能因为技巧动作没完成就延长唱腔，这样也会失掉曲牌的本身含义。整段唱下来，再加上身段的配合，会更加显得有艺术感染力。这是因为人物此刻的情绪需要，所以才加入唱段和唱功这一方面的技巧，以情带动、运用技巧，加得也很合理、清楚，不会让只看了《通天犀》这一折戏的人看不懂，不知道到底讲的什么，我觉得这是一点小小的突破。

与其妹许佩珠见面之后，青面虎可爱的一面又展现了出来，对自己的妹妹嘘寒问暖，又要杀牛、又要宰羊，非常喜悦。这时候的表演一定要松下来，要让观众觉得是在唠家常，让观众融入进来。当许妹将山下打探之事说出来之后，气氛就凝重了起来，这样又有了一个气氛的转换。之后翻水袖起“叫头”：“喽啰的，方才你家二寨主言道，带回一个老头儿，可有？”喽啰答道“有”，青面虎再问，“这么说有”，喽啰答道“有”，这时的语气要缓和下来，为下面叫起来做好准备。“好，将这个老头儿与我带”（抓水袖），“与我带”（抓水袖），最后就要叫起来了，“带上来”。青面虎从之前与妹妹唠家常转变到要开始审讯老头儿了，这时就不能喜悦了，他要从一个可爱的形象转换成山大王的威严形象。

与程老学见面之后，青面虎见他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而自己的长相却吓到了老人，青面虎言道：“老头儿，你家住哪里？姓字名谁？你要与我说啊，你要与我”，这时转身撩蟒从圈椅上盖过，躺在椅上一个偏腿、盖腿，再把蟒撩到左边，身体往后靠，这一系列的动作将青面虎俏皮讨喜的一面展露出来。而后紧接念白“讲上来”时，再将身体为之送出，则表示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对方的回答。这样的动作处理不仅符合戏曲身段“欲进先退、欲左先右”的规律性，也使身段动作更加漂亮和富有趣味性，更加彰显出青面虎调皮可爱的人物个性。可见整个技巧的运用必需和此时的情绪相吻合，以情带技，戏与技是不分家的。这一小段的表演，连贯流畅，显得诙谐，语气也显得更加有亲和力。后面“讯程”之中,主要体现他安慰老头不要悲伤、不要害怕，一句“往后之事”念得很平稳、很有身份。随后“你要与我”念白要叫起来，然后推髯口推椅子，显得好像要发怒，但随后突然双手扶椅背，身体半蹲，胳膊肘要往上抬，头放在双手中间，俏皮地晃着脑袋念道：“慢慢的”，撩蟒，要单腿入椅子，迅速掏翎子亮相。接着念“讲上来”，这时的情绪又不一样，这里青面虎是严肃的、凶猛的。第一番念“讲上来”是温和的、俏皮的询问，第二番念同样的词，却是不一样的情绪、不一样的念法、不一样的技巧展示，与第一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说明了情绪和剧情在逐渐地推进。不一样的情绪、不一样的技巧运用，必须用得合理，单纯地一味地展示技巧，只会变成基本功展示，没有灵魂，不能让观众看到心里。所以必须牢记，要在一定的情绪下安排合理的技艺动作。当然，如果技巧不够娴熟，很容易把腿磕伤。

之后从椅子上窜出来要用到一串连贯的舞蹈动作，要点是水袖与身段的配合。这套舞蹈动作必须注意节奏感，每个动作都要在锣里，先是缓缓地三托髯口安慰老头，让老头心情平静下来，之后有两个身段动作，在锣鼓的配合下加重，更能显示出身段的干脆利索。中间还运用了旦角的耍水袖，此时节奏要慢下来，把心里美的劲头展现出来，为接下来耍髯口做铺垫。随情绪上涨到往前冲“跺泥儿”亮相，整套动作以“跺泥儿”为结束，所以最后“跺泥儿”必须跺得稳、跺得干净利落，不然前面做得再好、再美，最后“跺泥儿”如若不稳，前面一套动作就白做了，更难得到观众的喝彩。

随后青面虎与喽啰的念白过程中，我们都加入具有扬剧音乐特色的“形弦”“衬乐”，在背景音乐的衬托下，对话会显得更加风趣和有剧种特色，京剧这里是没有的。之后青面虎问道：“老头儿你家中还有何事，你要与我一一讲来。”此时的情绪又推上了一个点，在“四击头”的伴奏下单脚上椅子，右腿单脚独立踩在椅子背上，左腿悬空盘腿，双手掏翎摆出一个造型，念叨：“讲。”此时老头念道：“（起丝边）小老儿名叫程老学，有个家人名唤十一郎，是他去往绿林庄拜寿，行至中途，打败官兵放走贼寇，官府言到，家人犯罪，罪归家主，如今要将那十一郎他……”青面虎在他说得激动的关口之下开始“三起三落”，这样，这个三腿就蹲得更加有意义，不是很生硬地去展示自己可以在椅子上蹲“三起三落”的这个技巧，而是在程老学诉说这件事情的情绪下，更加激动而有感而发地去做这个技巧，在原本学习京剧版本的基础上，又有了一个飞跃和提高。一句突发性的“嗨”之后，青面虎言道“你慢，慢，慢着说”，双手放开掏翎，此时“铁门坎”跳下，这一组动作既吃力又精彩，难度更是大，没有好的腿功和腰里劲，是很难不出差错的。“铁门坎”这技巧的运用不是单纯地卖弄，而是要结合人物之间的交流与人物内心的变化去完成。随后青面虎扶起老头儿，此时的眼神和情绪，要表现得更有亲和力。他紧接念道：“老头儿，你将方才所言之事，再与我讲上一遍”，很迫切要更清楚地了解一遍事情的经过。为表现青面虎痛恨官府，在老头表述前因后果的唱腔中，青面虎的情绪更加高涨起来，终于按捺不住，跨腿转身双手掏翎子，右脚踩在椅子上爆发了，问道：“老头儿你方才言道家人犯罪，罪归家主，如今将那十一郎他……”在呐喊声中，这里又运用了一个“跺泥”，是从地面一下子跺在椅子上，切记要干净，不能晃动，伴随锣鼓“嘟嘟嘟八”，这时青面虎起身右脚跨过椅子背儿，左脚蹬起右脚落在椅子背上“跺泥儿”与锣鼓“仓”在同一个时间定在椅子上。后面念道“问成了何罪？”程老学念道：“爷爷容禀。”青面虎这时念道：“你慢，慢，慢着说”，在同一个时间内在椅子上完成“踹丫儿”“探海儿”，动作紧接着从椅子上翻身下来，促成剧情高潮的爆发。这时青面虎双手撩蟒端住用蹉步，而程老学则单腿下跪用跪蹉，伴随着念白，两人一同向上场口蹉步而去，锣经忽然收住，青面虎撩蟒定相。这时青面虎以“哇呀呀”这个技巧来宣泄自己的情绪，而程老学这里用的是一屁股坐子亮住。这一段戏首尾呼应，使整场戏真相大白。后面是青面虎、义愤填膺、不计前嫌，乔装改扮去万花楼法场搭救好汉十一郎。

戏曲表演艺术是以塑造人物为主的艺术，演员通过唱、念、做、打和手、眼、身、法、步等各种表演技巧，来完成人物的塑造和故事情节的叙述。戏与技是统一的关系，即戏不离技，技不离戏。但必须明确的是戏是主体，技是为戏的情节与人物情感服务的。技是普遍性的，而戏是特殊性的，所以如何摆正这二者之间的关系，对于演员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如果只是单纯地卖弄技巧，势必会影响对人物的塑造，但如果只关注人物的塑造，却忽视了技巧的表现，则人物是无法塑造好的。因此，演员必须以戏的情节和人物的情感为基础，在人物的基础上充分展示技巧，运用得当，才能使戏与技得到完美的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