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凤凰苗语亲属称谓语义分析

吴碧辉,麻慧群

(1.中央民族大学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学院,北京 100081;2.铜仁职业技术学院国际教育学院,贵州 铜仁 554300;3.铜仁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前教育学院,贵州 铜仁 554300)

引言

亲属称谓,是基于血亲、姻亲等关系而形成的亲属之间的相互称呼和叫法,是以本人为中心用以确定亲属成员和本人的关系的指称,其作用在于认知宗族与家庭的关系,如祖父、祖母、外祖父、父亲、母亲、伯父、伯母、舅父、姑母、姨母、丈夫、妻子、兄、妹、堂兄、堂姐、表弟、表妹、儿子、女儿、儿媳、女婿、外甥、侄子等[1]。

民族有亲属制度,同时也具有与这种亲属制度相关的亲属称谓。亲属称谓蕴含一定的文化内涵,探讨亲属称谓的性质、考察其构成类型、挖掘亲属称谓的语义特征和隐藏在其背后的文化内涵具有重要意义。

傅懋勣[2]曾以永宁纳西语为例对其亲属称谓进行过分析,是较早的亲属称谓词义分析范例;戴庆厦[3]、周庆生[4]曾以景颇语、傣语两种语言为例,运用传统的语义场理论,从语法的角度进行了亲属称谓的语义研究,并深入到义素分析,精准且理据清晰,值得借鉴。

湘西凤凰苗语亲属依据摩尔根的两大基本类型大致可以分为类别式和说明式两类亲属称谓[5]。类别式亲属称谓内部不计亲疏远近,把亲属称谓分为若干个比较大的范畴,只要是同一范畴的亲属都使用同一种称谓,这种类型下多种亲属关系可以采用同一个亲属称谓[6]22。如凤凰苗语中的ne22,既可以指称公公、岳父也可以称呼舅舅、姑父,并不区分这些亲属与说话者的亲疏关系。说明式亲属称谓则需表明各亲属之间的差异,体现每个亲属在亲疏关系中的独特性,要对亲属称谓进行细致的描述,该类型下的每一种亲属关系可以用一个专属的亲属称谓词[6]22。如凤凰苗语中为了细致区分上述四个亲属,舅舅称ne22toŋ55,姑父也可以称为ne22ɒŋ33,公公称ne22ph212,岳父称ne22tɒ212(1)文中语料除了在文中注明出处的,均为笔者(吴碧辉、麻慧群)调查所得,文中所述“湘西凤凰苗语”为湖南省凤凰县落潮井镇勾良村苗语,属苗语湘西方言西部土语,是笔者的母语。。

由此可见,上述这两种类型的分类方法只是简单的分类,还不能真正体现出湘西凤凰苗语亲属称谓的突出特点。笔者曾就湘西凤凰苗语的亲属称谓进行过探析,认为该地方的苗语称谓与周边的苗语大体相同,但也有自己的特点,“凤凰苗语亲属称谓系统区分血亲和姻亲、直系和旁系、辈分、性别、长幼;在语言接触下引入了汉语借词称谓;语用方面,称呼并不是唯一的,且出现了叙称和对称、从属称和扩展称、从孩称、父母称、释称等称谓变体。”[7]但仍未完全揭示湘西凤凰苗语亲属称谓的意义内涵,因此,有必要从语义的角度来对其亲属称谓词进行分析,我们主要从义素分析、义位网络、语义组合以及语义场的特点等几个方面对湘西凤凰苗语亲属称谓展开语义分析。

一、湘西凤凰苗语亲属称谓的义素分析

(一)义素项目的确定

西方学者对于亲属称谓语义方面的分析,针对称谓词所蕴含的特征提出了一些有关的范畴和标准,主要有默道克的“九项标准”[8]和克鲁伯的“八个范畴”[9]。

行辈尊卑、长幼、性别、发言人的性别、旁系、姻戚、双方分歧、两极的法则、谥称九项标准是默道克提出的亲属称谓评定标准[6]23。

辈份、同辈间的年龄、直系和旁系、说话者的性别、亲属的性别、联系着亲属关系之人的性别、联系着亲属关系之人的情况、婚姻关系联系起来的亲属八个因素则是克鲁伯划分亲属称谓的“八个范畴”[10]。

我们确定以下五项语义分析的若干义素对湘西凤凰苗语亲属称谓进行义素分析,详情如下:

1.血亲和姻亲

血亲,简单的说就是指有血缘关系的亲属;姻亲,简言之就是由婚姻关系而产生的亲属。血亲和姻亲分为两种情况:一是“终点关系与自己的亲疏关系”[6]23,即某个亲属与自己的亲疏关系用具体的亲属称谓词来指称,记作“血亲/姻亲(n对0)”;二是“第一层关系与己身的亲疏关系”[6]24,即某亲属与系联着己身和该亲属的己身之第一层关系亲属的亲疏关系用具体的亲属称谓词来指称,记作“血亲/姻亲(1对0)”(2)数字0指己身,数字1指“第一层关系亲属”,字母n指“终点关系亲属”,即具体亲属称谓词所指的亲属。例如,“伯母”一词,指称的是自己的伯父的配偶,这里就包含了两层关系:伯父是自己的第一层关系,而伯母是自己的第二层关系,伯母(n)对于己身(0)是姻亲关系,而伯父(1)对于己身(0)则是血亲关系。。

2.直系和旁系

直系亲属就是与自己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亲属,也就是指有生育和被生育关系的亲属,包括自己的直系长辈(如父母、祖父母等)和自己的直系晚辈亲属(如子女、孙子女等)。旁系是指与自己有间接血亲关系的亲属,他们不是直系亲属,而是与自己有同一来源的亲属,包括他们的长辈(如叔、伯、舅、姑等)、同辈(如兄、弟、姐、妹等)和年轻一代的晚辈(如兄弟姐妹之子女等)。直系亲属和旁系亲属都是血亲亲属。

3.长幼

“长、幼”有两种情况:一是“第一层关系对出发点的长幼”[6]24,就是与己身具有直接关系(即第一层关系)的亲属之于自己的长幼,记作“长幼(1对0)”;二是“第二层关系对第一层关系的长幼”[6]25,指的是某位亲属与系联着己身与该亲属己身的第一层关系亲属的长幼对比,记作“长幼(2对1)”(3)数字0指己身,数字1指“第一层关系亲属”,数字2指“第二层关系亲属”。例如,“哥哥”一词,指的就是自己的哥哥,属第一层关系对象,因此这里的长幼关系表示为“哥哥(1)年长于自己(0)”。而“伯父”一词,释义为“自己的父亲的哥哥”,那么,这己身就有了两层关系亲属,第一层是自己的父亲,第二层是父亲的哥哥,父亲自然比自己年长,无比较的意义,因此无需比较“长/幼(1对0)”;只需比较“长/幼(2对1)”一项,比较结果为“伯父(2)年长于父亲(1)”。。

4.辈分

这里的义素分析是以“长一辈、长两辈、长三辈、平辈、晚一辈、晚两辈、晚三辈”[6]24共七个辈分来进行。

5.性别

“性别”也有三种情况:一是“终点性别”,即具体的亲属称谓词所指称的亲属本人的性别,记作“性别(n)”;二是“第一层关系的性别”,就是系联着自己与该亲属之于己身有直接关系(即第一层关系)的亲属的性别,记作“性别(1)”;三是“第二层关系的性别”,指的是由于己身与该亲属称谓之间是第三层关系,且第二层关系的性别有区别意义,记作“性别(2)”(4)数字1指“第一层关系亲属”,数字2指“第二层关系亲属”,字母n指“终点关系亲属”,即具体亲属称谓词所指的亲属。例如,“姑父”一词,释义为“父之姐妹之配偶”,其终点性别,即“性别n”为“男性”,而第一层关系的性别,就是指“自己的父亲”的性别,即“性别1”为“男性”,第二层关系的性别是指“父亲的姐妹”的性别,即“性别2”为“女性”。。

(二)凤凰苗语亲属称谓的义素分析

我们对凤凰苗语的亲属称谓通过图表的方式进行义素分析,根据辈分将其分为五大组:祖辈、父辈、己辈、儿辈、孙辈。

论文内使用的表示亲属称谓的符号源自于西方的人类学的观点,结合本民族语言的称谓关系,运用英语的首字母代表核心的亲属关系,采用现代语义学的符号进行描写[11]76。符号的具体表示与含义如下:

表1 文中符号说明

1.祖辈亲属称谓义素分析

表2所示均为祖辈的亲属关系,且为直系血亲。在该组中只需要使用“辈分”“终极性别(男/女)”“第一层关系性别(男/女)”就可以将本语义场内的亲属关系与亲属称谓区分开来。

表2 直系祖辈亲属称谓义素分析

表中辈分最高为高四辈。但是比较发现G+4辈(5)G为己身,G+1为比自己长一辈,G-2为比自己低2辈,以此类推,下同。的亲属的第一层关系为F(父亲),为父系亲属,不是母系亲属。在同一辈分中,终点性别不同,称呼不同,第一层关系不同,称呼也不同。

2.父辈亲属称谓义素分析

序号1和序号2为父辈直系血亲,有且只有一层关系,所以,终点性别就是第一层关系性别,故性别1空格。表3所列均为高一辈,对己身而言都是长辈,故长/幼(1对0)全部空格;序号1和序号2,有且只有一层关系,所以,该两项长/幼(2对1)空格。

序号1至序号4姻亲组中的第二层关系较第一层关系都高一辈,不存在长幼比较,所以该四项长/幼(2对1)空格。

表3 父辈直系血亲义素分析

从上述四个表格中可见凤凰苗父辈称谓比较完整,且又可被区分出直系血亲、旁系血亲、旁系姻亲及姻亲四个小组。我们可以看出“辈分”这一语义项在该组内不具备区分作用,因为记录的都是高一辈(即父辈)的情况,这也是父辈亲属称谓的共同特性,可以与其他辈分进行区分。在语义项“血亲/姻亲(n对0)、血亲/姻亲(1对0)、直系/旁系”中,直系和旁系亲属是根据血缘关系的远近来划分的,与姻亲是互相排斥的,是姻亲就无所谓直系、旁系,更无血亲[11]78。第一层关系为姻亲者,终极关系必然无血缘关系,直系旁系不需考虑。父辈旁系姻亲组血亲/姻亲(n对0)为“—姻亲”者,无须判断直系旁系,血亲/姻亲(1对0)定为“+血亲”,说明这几个亲属属于姻亲中的血亲的配偶。

表4中序号3、4(父之姐妹),这两组称谓词内部无差异,所以,其配偶称谓词与表5中序号13、14这两组内部亦无差异,他们的第一层关系和第二层关系都是一样的。表4中序号5和序号6(母之兄弟),这两组称谓词内部无差异,所以,其配偶称谓词与表5序号5、6这两组内部也无差异,他们的第一层关系和第二层关系都是一样的。

表5 父辈旁系姻亲义素分析

表4中序号5、6与表5中3、4和表6中1、3,这6个亲属称谓词ne22一样,但是亲属关系不一样。说明在苗族的亲属观念里面,母之兄(大舅父)、母之弟(小舅父)、父之姐之配偶(大姑父)、父之妹之配偶(小姑父)、夫之父(公公)、妻之父(岳父)是一样的,由此证明苗族历史上存在过“族内姑表婚”的婚姻制度,所以姑父、舅父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公公或者岳父,因此其称谓词是一样的。

表6 父辈姻亲义素分析

3.己辈亲属称谓义素分析

表7和表8中一共反映出了58种不同的亲属关系,是苗语称谓系统中比较复杂关系的体现。根据亲属关系,又将这58种关系分为了两个小组,其中表7是旁系血亲的亲属关系,表8是与之对应的姻亲亲属关系,表8中序号1、2为组内自行产生的相对关系。己辈不存在生育自己或者自己生育的人这一直系血亲关系,所以表7和表8只有旁系血亲和姻亲,没有直系血亲。

表7 旁系血亲亲属称谓义素分析

表8 姻亲亲属称谓义素分析

表7亲属为旁系血亲,血亲/姻亲(1对0)和长/幼(1对0),就能将兄弟姐妹(序号1、2、3、4、)和其他称谓相区别。除去兄弟姐妹只有一层关系,1=0,其他称谓都有3层关系并且都是以父亲或者母亲作为第一层关系,所以血亲/姻亲(1对0)和长/幼(1对0)就能将其区分。在序号5至20中,由于都是三层关系,故能产生区别意义的是n、1、2的性别和n对0的长幼关系,长/幼(2对1)不起到区分作用。

表8中序号23至28和序号29至38中,亲属间关系比较简单,是姻亲的姻亲,所以第一层关系即为姻亲关系,即血亲/姻亲(n对0)定然为姻亲,所以不具有区分意义。在语义区别主体是性别n、性别1,及长/幼(2对1)。同时存在语义关系不同但是称谓一致的情况,如序号35至38的te212k42。

表8中序号1、2因为是组内自行产生相对关系,不与之前的性别、长幼等产生联系,因此不需要对比。

在表7中序号1、2、3、4与表8中序号1、2、3、4的关系中亲属层级不同,所以n不同,故有n条件的都构成区别两组的项目,其他组及与之对应的姻亲组也是如此。

4.儿辈亲属称谓义素分析

儿辈的亲属称谓,分为了直系血亲、旁系血亲和姻亲等三个不同的小组,一共包含了12种称谓关系,关系层面包含一层亲属关系、二层亲属关系、三层亲属关系。序号1、2为直系血亲,只有一层关系,故n=1,所以包含有1的语义项都不存在,故空格。

序号3至6为旁系血亲,有两层关系,每种称谓之间可以通过n和1的性别进行区分。

序号7至12为姻亲,包含了第二层关系和第三层关系,辈分一样,可以通过性别n和1来区分,依旧可以发现有义素一样的亲属关系,他们的称谓也一样,可见还需要依据当时的语境来确定。

表9 儿辈亲属称谓义素分析

5.孙辈亲属称谓义素分析

孙辈的亲属称谓按照辈分从大到小来排列他们的顺序。所以辈分不仅是该表中各个亲属称谓间的区别项也是和其他组的区别项。表中呈现了直系血亲和与之对应的姻亲关系。在序号1至8的直系血亲的称谓中,由于每一层关系的辈分都比他们前面一层关系的辈分低,所以在该直系血亲组中,长幼(1/0)及长幼(2/1)之间不需要对比,构成他们区别的是辈分、性别n及性别1。

在姻亲关系中主体以辈分、血/姻亲、性别n及性别1构成区别。但是在个别的亲属称谓中性别n在有些时候也是不构成区别意义的,例如序号11和序号12的称谓虽然有性别n的不同,但是他们称谓一样,均为ka42。

表10 孙辈亲属称谓义素分析

二、湘西凤凰苗语亲属称谓的义位网络

亲属称谓词有些只有一个义位,有些却有多个义位[6]35,凤凰苗语的亲属称谓不少称谓词不止一个义位,具有多义位的特征。如称呼祖父的ph212,除了可以称呼自己的祖父,还可以称呼祖父之兄及祖父之弟;又如tshei35这个词,既可以指“伯父”,也可以指称“大姨父”(母亲之姐的配偶)。这种将不同的义位聚合在一起的交错复杂的义位分布,形成了义位网络。下面就湘西凤凰苗语亲属称谓的义位网络所呈现的特点进行简要分析:

(一)性别因素

由己辈和晚辈(包括儿辈和孙辈)中的例子呈现的性别因素所构成的义位网络,我们可以得知:己辈和晚辈的亲属称谓中并不是每一个都需要区分性别,但是对于长辈亲属称谓而言,性别因素是必要的。

表11 性别关系义位网络

(二)长幼关系

有些亲属称谓词在长幼关系上,可以容纳两个甚至两个以上义位,如表12:

表12 长幼关系义位网络

义位网络中,凤凰苗语称谓词涉及长幼关系的并不多见,长辈中仅有祖父的兄弟及其配偶、外祖父的兄弟及其配偶的称谓不区分长幼,而父辈的亲属称谓均有十分规整的排行和称谓规则。

己辈中的称谓也有不区分长幼的情况。例如lan22指已婚女子引称自己的哥哥或自己的弟弟,无需区分长幼;pi42thy212可以指大舅哥、小舅子,也可以指姐夫、妹夫,以及姐夫、妹夫的兄弟姊妹,无需区分长幼;pu44te55(仅限姑表、舅表)可以指表兄、表姐,也可以指表弟、表妹,也无需区分长幼。

(三)亲疏关系

有些亲属称谓在亲疏关系上可以容纳不同的义位,如堂系和姨系亲属采用相同的称谓,即某些内亲和外亲的亲属称谓一致。如表13:

在亲属关系组成的义位网络上,主要反映在父辈的堂系和姨系亲属的称谓一致上,不区分内亲和外亲。石德富认为苗语的这一现象(姨系和堂系称称谓一致)是母系氏族社会在转型成父系氏族社会后的遗存[12]116。

(四)直旁系关系

直系和旁系关系所构成的义位网络如表14所示:

表14 直旁系关系关系义位网络

在直系和旁系关系所构成的义位网络中,自己的兄弟姐妹与堂兄弟姐妹、姨表兄弟姐妹的称谓词是一致的,且姨系和堂系亲属称谓相同。根据石德富的研究,在苗语里,自己与姨家的关系,丝毫没有“表”的意思[12]116。湘西凤凰苗语的这一特点,与石德富的研究结论基本吻合,说明在湘西凤凰苗语里,自己与姨家的关系是看作与堂系一样的。

三、湘西凤凰苗语亲属称谓的语义组合

凤凰苗语亲属称谓词,有不少是称谓词和称谓词组合构成的亲属称谓合成词,或以称谓词为词根与其他语素构成新的亲属称谓合成词。

(一)称谓词和称谓词组合

1.min22母亲+ko22伯母

两个不同的亲属称谓词组合,构成新的亲属称谓:min22ko22伯母(一般用于称呼比母亲年长的女性)。

2.ne33母亲+ko22伯母

两个不同的亲属称谓词组合,构成新的亲属称谓,有女性长辈的意思,与min22ko22意思相同:ne33ko22伯母。

3.mɒ35父亲+mɒ35父亲

两个表示亲属关系的词语重叠,表示具体的男性父辈亲属,含有男性长辈的意思:mɒ35mɒ35小姨父(用于称呼母亲妹妹的配偶或比母亲小的男性长辈)。

ka42e212ka42wei42孙女婿;

ka42ka42e212ka42ka42wei42曾孙女婿。

ka42en55孙媳妇;

ka42ka42en55曾孙媳妇。

ka42thy212外孙;

ka42ka42thy212外曾孙。

(二)称谓词为词根与其他语素组合

1.te212意为“孩子”,是儿女的通称,也可以加上性别词加以区分,如:

te212i35儿子(i35意为男性,儿子还可以采用零形式te212);

te212mphɒ33女儿(mphɒ33意为女性)。

2.mɒ35意为“父亲”,含有男性长辈的意思,后可加排行,构成新的亲属称谓词,例如:

mɒ35o55大叔父,即排行第一的叔父;

mɒ35tʂoŋ212“仲父”的意思,专指总排行第二的叔父;

mɒ35u212小叔父,排行最小的叔父。

3.tshei35意为“伯父”,后可加排行,构成新的亲属称谓词,例如:

tshei35o55大伯父,即排行第一的伯父;

tshei35tʂoŋ212“仲父”的意思,专指总排行第二的伯父;

tshei35u212小伯父,排行最小的伯父(比父亲大)。

4.min22意为“母亲”,有女性长辈的意思,与表排行的语素组合,构成新的亲属称谓词,例如:

min22tʂoŋ212“仲母”的意思,即总排行第二的叔母。

5.ne33意为“母亲”,有女性长辈的意思,与min22意思相同,例如:

ne33tʂoŋ212“仲母”的意思,即总排行第二的叔母(同min22tʂoŋ212“仲母”)。

6.ko22意为“伯母、姨母”,可在前后加排行,例如:

min22ko22大伯母(min22在这里是是“大”的意思,即排行第一);

ko22tʂoŋ212意为“仲伯母”,即二伯母、二大姨(总排行第二,比妈大)。

pjɒ212i22小姨、叔母(pjɒ212意为“最小的”)。

pi42thy212内兄(妻之哥)、内姐(妻之姐)、内弟(妻之弟)、内妹(妻之妹)、姐夫、妹夫。

10.qo35原意为“老”,表示比己身高两辈或两辈以上的亲属,有“曾祖、高祖”的意思,与其他的亲属称谓组合后可以构成新的亲属称谓如:

ph212qo35曾祖父,高祖父;

tɒ212qo35外曾祖父;

tɒ33qo35外曾祖母。

we22nong42min22我的母亲(强调是“我的”母亲而不是与他人共有的);

we22nong42nɒ212我的哥哥(强调是“我的”哥哥而不是与他人共有的)。

四、湘西凤凰苗语亲属称谓语义场的特点

(一)凤凰苗语亲属称谓语义范畴的多样性

凤凰苗语亲属称谓包括父系与母系、直系与旁系、血亲与姻亲、内亲与外亲、长幼、辈分、性别等语义范畴,相对而言有较为丰富的多样性特点。

在语义场内部结构中,有两极对立的情况,也有包含多个成分的。如:长幼范畴有“年长”和“年幼”两种,性别范畴有“男性”和“女性”的对立;而关于“辈分”的范畴却有“晚两辈”“晚一辈”“平辈”“高一辈”“高两辈及以上”五种情况。

根据具体的次一级语义场中的地位和作用不同,某些语义范畴又会有所不同。如:从性别因素所构成的己辈和晚辈的义位网络可以得知,己辈和晚辈的亲属称谓中并不是全部都需要区分性别的,而对于长辈亲属而言性别因素是必需区分的。

(二)凤凰苗语亲属称谓语义场相对开放

凤凰苗语受当地汉语影响很大,亲属称谓中引入了不少汉语亲属称谓词。根据我们的调查结果观察,凤凰苗语的亲属称谓词大多数都是本族固有词,但伴随着语言接触也借入了不少汉语借词,且发音经过声韵调的“改造”形成了一套符合凤凰苗语发音规则的借词称谓,甚至出现了汉语借词作为语素再与苗语词根构词形成的半苗半汉的新的亲属称谓词。这些语言接触的产物正在进入凤凰苗语的亲属称谓词系统,为越来越多的母语人所接受。借用称谓的表现大致有三种。第一种直接借用汉语的亲属称谓,如ɒŋ33(汉语方言:孃)直接用来称呼“姑母”等女性长辈亲属;第二种借用汉语词根、采用苗语构词法形成的称谓,如ph212san33(爷+三:“三爷爷”),ne33tʂoŋ212(母亲+仲:仲母、二叔母);或由苗语词根、第三种采用汉语构词法形成的称谓,如san33ne22(三+舅:三舅),min22ko22(大+伯母:大伯母、大姨母)。但总的来看,苗语固有的称谓的使用频率略高于借词称谓。

从语义上来看,凤凰苗语的义位成分大多数为亲属称谓的意义本身,但也借入了很多汉语借词;此外,借入的汉语亲属称谓构词能力也比较强,对比甲定苗语(属苗语川黔滇方言)的亲属称谓[6]39,凤凰苗语亲属称谓语义场具有相对开放的特点。这是由于说苗语湘西方言的苗族与当地汉民族长期接触,充分交流交融,语言接触较为深入的产物。

(三)凤凰苗语亲属称谓语义场的社会性

词汇的演变发展速度要远远滞后于社会的发展速度,这种发展的不平衡性,可以帮助我们探讨那些曾经存在过的社会现象[12]111。亲属称谓是一定亲属制度下所产生的文化符号,是亲属制度的最好表现形式,反映了一定语言环境中社会的人伦关系,也反映了其特殊的文化。凤凰苗语亲属称谓姨系和堂系没有区别这一现象与苗语黔东方言的苗族情形也是一致的,应是苗族母系氏族社会在转型成父系氏族社会后的遗存[12]116。亲属称谓语义场可以通过社会历史发展脉络的反方向上回溯社会历史现象,通过亲属称谓呈现相应的亲属关系,从历史的角度看,凤凰苗语的亲属称谓是苗族古代婚姻习俗演变的结果。由于亲属称谓的变化往往落后于婚姻家庭制度的演变,语言背后蕴藏着的文化,历史上曾经存在过的婚姻制度可以在现行的亲属称谓中找到线索和遗迹[3]56。

五、结语

亲属称谓语作为标记人类社会关系中普遍存在的一种人际关系的语言现象在世界语言中普遍存在,是人们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我们从语义学角度较为细致地讨论了湘西凤凰苗语的亲属称谓,从血亲和姻亲、直系和旁系、长幼、辈分、性别等语义范畴对其进行较为深入的义素分析,进一步划分出了第一层关系、第二层关系和终点关系,分析得出长幼、辈分、性别是突出的语义范畴。我们从一个称谓词所指称的亲属关系来分析其语义场,性别、长幼、亲疏、直系与旁系四种要素义位的聚合构成其义位网络,是主要聚合因素。根据凤凰苗语亲属称谓中的多种语义组合方式,可以发现其亲属称谓语义场具有语义范畴多样性、相对开放、社会性三个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