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江南族谱中的太平天国战争记忆与书写
2023-08-27常春波
内容提要 咸丰十年(1860),常州府成为太平天国战争主战场之一。战争结束后,当地各家族通过重建祠堂、续修族谱等方式,恢复被破坏的生活秩序。族谱遂成为记录战乱时期民众生活图景和心理状态的重要载体。通过对比分析不同家族在各个历史时期的族谱可以看出,社会阶层和政治话语对家族史的构建产生了重要影响。龙溪盛氏、毗陵庄氏等当地望族的族谱中透露着鲜明的忠义观念,而陆庄陆氏、横林许氏的族谱更多揭示出民众在动荡时局中的生存困境。相同的是,由于政治禁忌,在晚清族谱中,数量众多的太平天国信随者的声音湮没无闻。民国后,官方和社会肯定太平天国的革命意义,一些太平军参与者的事迹才浮现出来,从讳莫如深的往事变成家族史的光辉。
关键词 太平天国 江南 族谱 战争记忆
常春波,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全球化与中国现代化问题研究所、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
本文为“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19QD26)、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性别视域下晚清制度变迁与日常生活”(22JJD770044)的阶段性成果。
咸丰庚申年(1860)对江苏常州的许多家族来说是一个难忘的时间节点。这一年闰三月,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侍王李世贤击破江南大营,继而攻占丹阳,被“江南恃为长城”的江南提督张国梁战死[1],常州震动。四月初一凌晨,驻守常州的两江总督何桂清“托言赴苏调饷”[2],“以小队二百人翼护出城”[3],令亲兵击伤跪请乞留的绅民,弃城而逃。四月初二,太平军至,城中官吏逃跑殆尽,只有常州总捕通判岳昌、阳湖县典史孙锡珙、中营守备袁敏等与士绅带领民团抵抗[4]。几天之中,“守御而死者不啻万余人”。初六,常州城破,“死锋镝者亦不啻万余人”,“妇女老弱尽义于水者、骂贼饮刃者、自缢绝食者,男、妇盖二三万人”[1]。在常州被太平军占据的四年间,府治所在武进、阳湖两县死亡民众据称“至十万余人之多”[2]。战后,许多常州家族将这场浩劫称为“庚申之难”,并在族谱中详细书写了战争给民众带来的巨大创伤和沉痛回忆。
以往的太平天国史研究多关注政治、经济、军事、宗教等宏大议题,造成了在太平天国运动中占绝大多数的中下层民众的失语。近年来,国内外学者开始将目光投向受战争影响的平民,对亲历者的生命体验、日常生活、战争言说等问题进行探析,取得了一系列成果[3],反映了太平天国史研究在视角和方法上新的转变。而这种转变与学界开始广泛关注和讨论日常生活史研究有一定关系[4]。日常生活史的主要特色是对特定时间段、区域内的某一议题进行微观考察,关照在传统历史叙事中缺席的普通人的生活和斗争,以自下而上的视角阐释社会发展历程,揭示历史的复杂性和多元性[5]。
鉴于已有的太平天国史研究很少利用族谱考察战争对江南家族和个体的影响[6],本文受日常生活史理论启发,聚焦常州府武进县的四个家族,再现战争危机下当地社会各阶层的不同际遇,探讨晚清民国时期各家族如何通过修谱构建家族史,以及时代话语如何影响族谱中人物形象的塑造。
一、战后恢复与族谱编修
同治三年(1864)四月初六,时隔四年整,常州被清军收复。因“常州士民固守六日,为贼屠最烈,频年蹂躏亦最甚”,武进、阳湖两县被免赋三年[7]。战后秩序重建的一项内容是恢复宗族组织,许多望族于同光年间掀起了修谱热潮[8]。居住在武进县西北龙溪的盛氏家族便是其中之一。
咸丰十年春,太平军逼近常州,曾任浙江海宁知州的盛隆偕家眷逃往江北。就在不久前,其长子、巡城委員升用知府盛应在杭州守城战死[9]。十二月,其次子、湖北粮道盛康迎父母到武昌就养,盛氏“亲属数十人,行箧数百”,历经险阻到达湖北,其中包括盛隆之孙、盛康长子、当时17岁的盛宣怀[10]。到湖北后,盛隆曾叮嘱儿子盛康:“乱离之后,族中散亡者多,若不及早采摭裒辑,势必日久无所考,数传而后视若途人,交臂不相识,吊庆不相往来……”[1]同治六年(1867),盛隆去世,盛康丁忧回乡,“先将宗祠、义庄次第告成”[2]。同治十一年(1872),因“族人复以谱事请”,盛康“回忆先大夫谕言,又将十年”,“更不敢缓矣”,最终于次年完成修谱工作[3]。光绪十九年(1893),盛康又主持了一次修谱。
聚居在县城的庄氏家族是常州乃至江南首屈一指的簪缨望族,“为海内所宗仰,代有闻人,湛深经术”[4],明清两代共涌现出97名举人,35位进士[5]。康熙朝大学士王熙称:“大江以南,山川秀美,人文荟萃,毗陵庄氏,家世尤盛。”[6]第十二世的庄存与于乾隆十年(1745)榜眼及第,开创了今文经学的常州学派。同郡刘跃云不无感佩:“江左科名之盛,颇推吾郡,而吾郡科名之盛,尤推庄氏。”[7]或许是为诗书礼义所缚,抑或是因族人多聚居在城厢,太平天国战争中庄氏家族死亡、失踪者甚多。咸丰六年(1856),庄氏全族统计人口有1400多人,到光绪元年(1875)时只有380多人[8]。为纪念死难者,庄氏族谱专门于《崇祀志》中按照男女分忠义、节烈两祠,“稍叙事略”[9]。而“咸丰庚申死难族人有专传者,仍按世数编列家传”[10]。
武进东南新塘乡的陆氏家族至光绪十五年(1889)方完成战后的首次修谱。太平天国极端的文化政策使常州一些家族的祭祀制度遭到了严重破坏:“至咸丰庚申岁,粤逆窜常,假泰西诸国之法,自天而外,百神俱废。据常之贼为伪护王陈坤书,其肆虐尤甚。”“至癸亥春,王师围金陵益急,贼知常郡不能久留,令民间祠宇限数日内自行拆毁,解送来城。”危急之下,陆氏家族“犹贿嘱当事者,冀得一免,乃自春及秋,不下数十次”,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将门户神龛改作民居”,不料太平天国的追随者“又相为引导,草扰百端,弥缝无术,遂举数百年祖宗积累所存,终与薛墅吴氏、茅堰庄氏诸祠同时毁废”[11]。光绪初年,陆氏家族计划修谱,“旋因祠宇未成,遂以中止”。至光绪十三年(1887),陆氏祠堂部分建成[12]。族长带领全族商议修谱事,“各分之长皆踊跃乐从”。但因重建祠堂“为费过多”,修谱之事便从简,由“各房自行起稿,自行采访,一切冗费淘汰净尽”。稿成后由各分带领本人亲行对阅,最后梓行[13]。
祠堂、族谱是家族精神传承的寄托:“祖庙之设,所以妥神灵也,而即借以展孝思。藏主于庙,于祭享时指之曰:‘此吾父也,此吾祖也。未有不肃然起敬者。”[14]对经历战争创伤的江南家族来说,重建祠堂、修缮族谱虽然耗资巨大,却是不可或缺的心理抚慰,它代表了历经劫难后日常生活秩序步入正轨和家族生命力的顽强延续。
二、旌恤殉难与家族史中的忠义叙事
从咸丰三年(1853)开始,为了重树战区的道德体系,向荣、胡林翼、曾国藩、李鸿章等官员就采取一系列措施旌恤殉难者[15]。曾国藩署理两江总督后,考虑到“此次苏、常之陷,变起仓猝,其遇害官绅士女,尤不忍令其湮没”,在行营设立忠义局,对殉难的官绅、士民、妇女,“委员采访,详核事实,兼考世系,出示遍行晓谕,或由司道具详,或由府厅州县汇报,或由该家属经禀”;并奏请建立总祠总坊,对于“死事尤烈者”,建立专祠专坊,“以慰忠魂而维风化”[1]。
战争结束后,常州官绅也陆续对死难者进行纪念。同治六年,常州府昭忠祠重建[2],新祀在太平天国战争中殉职的常州通判岳昌、阳湖县典史孙锡珙等10人[3]。当地士绅汤成烈提议重建忠义祠、节烈祠,“铭西采访死难忠义、节烈及孝友、贞节,汇案请旌恤如例”[4]。忠义祠最初建于明中叶,旧祀宋文天祥等人以表彰忠节,同治七年(1868)重建后新祀咸豐十年前后殉难男性29993人。节烈祠位于忠义祠之内,于乾隆年间建立,旧祀陈唐至清朝节烈妇女325人,同治七年重建后新祀咸丰十年前后殉难妇女18247人[5]。光绪五年(1879),汤成烈编纂的《武进阳湖县志》又将历年各省官员奏请旌恤名单中原籍武进、阳湖的人员收录其中,“及咸丰十年,男女死难数万人,皆书其名氏”,使之流传[6]。
查考方志、族谱,盛氏、庄氏、陆氏家族均有成员得到旌恤。盛应于咸丰十年被列入浙江巡抚奏恤名单[7],赠太仆寺卿,世袭云骑尉,入祀昭忠祠[8]。盛应科、盛寿宝、盛朝应等18名殉难男女于同治六年被列入两江总督奏恤名单[9]。庄氏家族的庄缤澍、庄敏、庄国勋等6人因守城殉难被赐世袭云骑尉[10]。因常州城破或之后在外地殉难而入祀忠义祠的庄氏男性多达116人[11]。入祀节烈祠的女性有100人,包括55名嫁入女和45名庄氏女[12]。而陆氏家族的张氏于同治五年(1866)入祀节烈祠[13],陆秋奎于同治七年被列入江苏巡抚奏恤名单[14]。
对数以万计的殉难者,方志因为篇幅有限自然不能一一详细记录其事迹,只能择地位较高者略而述之。《(光绪)武进阳湖县志》记载了盛应的殉难经过:
十年二月,粤贼扰浙江,薄杭州。会大雨三日,城陷,应守凤山门,率众迎拒,中枪死。仆乘贼过,亟负尸僻处。其妻曹氏毁妆奔至,雨中守两日,夜乃裹尸舁之出城。至长安镇,得薄棺纳之,及苏州而改殓焉,越十一日矣,面如生。[15]
在官方书写中,死者的形象大多被定格在殉难的一刹,至于他们在战争以外的生前身后事,则只能在族谱中寻找痕迹。《龙溪盛氏宗谱》中的《彦人公行略》详述了盛应战死前在浙江奔波劝捐的政绩:
迨永康失守,贼氛逼绍,君先至诸暨,会同县令许君慷慨劝民团练,相度形势,扼要防御,至萧山亦如之,并周历各县劝输筹饷……君屡至绍兴,谕以利害,责以大义,人皆踊跃从命,前后所出不下数十万……[1]
咸丰十年二月,“皖南官军溃于泾,贼连陷宁国、广德,入泗安,湖郡告警”,盛应诸子担忧其安危,派家人至杭州劝其回乡。盛应写信对诸子说:“省垣已有备御,我奉派凤山门守城,微臣效力正在此时,但得汝等代我尽心侍奉祖父母,吾愿慰矣。”[2]盛应为国尽忠、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的形象跃然纸上。
盛应战死给家人带来的冲击和痛苦也被记录在族谱中。《彦人公行略》描述其妻曹氏“闻信奔至,痛不欲生,欲自投于河”,后被仆人制止[3]。《曹淑人传》进一步交代曹氏“自经此惨变,五中崩裂,心力交瘁”,“然随侍舅姑避乱至江北,又至楚,尽孝尽礼”,于同治五年早逝[4]。《惺予公行状》记载盛隆听闻长子死讯后“恸甚”,对盛应之子盛宇怀说:“汝父为国捐躯,幸汝与汝弟可望成立,他日能继汝父之志,吾心亦慰矣。”[5]盛家逃往长泾镇后,盛宇怀“茹痛营葬,事毕,间关奉木主驰赴长泾”。待十二月盛康迎养盛隆,盛家男女老幼“辗转以达于楚,水陆数千里,寒暑百数十日”[6]。
与盛应的命运不同,盛隆次子盛康的仕途因战争而更上一层楼。光绪二十八年(1902),盛康去世。由军机大臣、文渊阁大学士王文韶填讳的《旭人公行述》记述,咸丰二年(1852),盛康被派往帮办江南大营粮台,“在营四年,无役不预,尤以调和川楚将士”,受向荣赏识。太平军占领南京后,常州戒严,盛康“忧乡郡之无备”,上书向荣,“具陈办理常州团练情形”,向荣治下之郡县遂如议而行。继而盛康“以倡捐饷银保卫本籍功奏保,赏戴花翎,又以创捐大营军米,晋阶道员”。胡林翼治兵湖北,对盛康颇为赏识。咸丰八年(1858)春,盛康以道员分发湖北,胡林翼遂派其办理全省牙厘总局[7]。
盛康的军功经历是盛氏家族走向兴盛的重要一环。盛康丁忧回乡后,建房数十楹,购义田千余亩,扩充族产[8]。在盛康旧友的照拂下,盛宣怀也得以进入李鸿章幕府,渐渐踏入仕途。“比来子侄暨侄孙辈,亦多读书成名”,盛氏家族“从此兴奋,蒸蒸日上”[9]。虽然战争曾给盛氏家族造成了深重伤痛和磨难,但与之相伴的机遇也使盛氏家族得以跻身社会顶层。宣统三年(1911),盛宣怀在续修族谱序言中明言“承祖父教育,受国厚恩”[10]。因而在《龙溪盛氏宗谱》中,盛氏家族群体的忠义形象得到了凸显。
庄氏家族虽然也得到了朝廷旌恤,却元气大伤。城破之际,庄氏家族中合家死难者颇多,时人亦称常州“绅士中恽氏、庄氏死难最多”[11]。从第十四世庄振铎与生母吴氏投池殉难,至第十九世庄勗诚与妻朱氏、母汪氏、嫂汪氏殉难[12]。死难者上至八旬老妪[13],下至襁褓婴孩,涵括7代男女。如此之多的死难者,连庄氏族谱亦无法全部详记其事,《崇祀志》只能简略记述其死难方式、地点。
只有个别人的生平被详细收录在《家传》中。《族祖玉敏先生传》记载,庄缤澍是庄存与的曾孙,“获接乾嘉诸老辈余绪,能上窥家学,通律历,工八分书”。常州城破之后,“贼入门见先生衣冠坐堂中,群曳之,欲褫其冠服”。76岁的庄缤澍大骂,遂被害。其子庄仪韶在常州被围时,放弃出城,回答“吾知从父而已”,最终亦投河而死[1]。
庄存与另一位曾孙庄延准的死难更为惨烈。据《族祖子久先生传》记载,庄延准“一心讲求身心之要,穷经研史,标解笃实,不为附和之说”。咸丰十年四月初六,“弟子蒋汝翼方侍先生”。“贼麇至,先生偃卧,贼诘所为,瞠不应,贼连斫先生,并斫汝翼,汝翼走投池中”。天亮后,蒋汝翼“入视先生,已不能言,挥手令速去”。数月后,邻人有自城中逃出者,说“初更时,见先生苦不即死,匍匐至厨中咽草灰而绝”,死时62岁。为其作传的族孙、也是其学生庄士敏“闻汝翼及邻人所述”,“不觉泪涔涔下也”[2]。
庄延准的族弟庄敏,曾为何桂清幕僚,后分发浙江盐大使,自京赴任时途径本籍,此时正值何桂清弃守常州。庄敏遂与族兄庄缤澍及诸绅耆推通判岳昌等主持守城事宜。城破后庄敏投忠义祠池而死,自杀地点暗示着他至死不渝的忠心。光绪元年,其好友汤成烈撰写的《蝶缘庄君传》赞赏道:“君知常州之危,可以不入,入亦可以无死,盖以桑梓故,不忍视其沦亡也。”在褒扬庄敏的同时,传文也为何桂清的棄城之举开脱责任:“乃总督惑于小人之言,不暇款接,拒诸异议,弃城而逃,君始慨然知事之不可为,遂与同志诸君子见危授命,斯可谓独行其志而得死所者矣。”[3]汤成烈还将以上庄氏家传删改后载入其编纂的《(光绪)武进阳湖县志》,于此可见庄氏这样的望族在当地的影响力。
明清政权交替之际,许多庄氏族人出于对明朝的忠诚,一度拒绝出任清朝官员[4]。近200年后,庄氏家族再次抵抗儒家文化的新威胁——太平天国。族谱详细描绘了庄缤澍、庄延准等人的家学渊源、学术成就以及面对太平军时从容不迫的气节,暗示了这个百年望族的礼义底蕴。庄氏家族的惨烈牺牲也得到了清廷的认可和表彰,忠义书写成为晚清庄氏家族史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三、幸存者的抗争与生计
武进人赵烈文观察到,三月末丹阳失陷后,溃败的清兵由新桥奔常州而来,“附近之安家舍诸处皆被掠,合村居民与及寓客有舟车者尽徙”[5]。打着平叛安民旗号的清军反而成了民众恐慌和苦难的来源。秩序瓦解之际,在清军与太平军之间谋求生存空间的大量普通民众,虽然长期以来在历史研究中处于边缘地位,但毫无疑问也是这场战争的重要参与者。他们为寻求生机而进行的挣扎尽管没有被纳入战后官方表彰和纪念的体系,却给个体生命和家族记忆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烙印。
咸丰十年四月初六,守卫西门的从九品官庄其渊战死[6]。其长子庄葆镛被掳,其妹及女皆自缢而死。面对眼睛几近失明的婆婆、仅有6岁的次子庄葆锟和尚在襁褓的幼子六宝,庄其渊的妻子刘氏在绝望之际意欲自裁。婆婆对刘氏说:“无后为大,俱尽非孝也。”刘氏决心负姑携子而行。为了提高生存概率,刘氏放弃了幼子,置之别室,背负婆婆,并令次子葆锟捉其衣带,蹒跚而逃,一路屡遇太平军,“哀之得免,或休或伏”,历经三日才出城。又过半日,疲惫至极的刘氏无力前行,恰遇一名年老村夫,遂“呼而以情告,且出衣中钗物,求为援手”。在村夫的帮助下,刘氏投奔到孀居的妯娌徐嫂家,暂得安定。不久婆婆去世,近乡大扰,刘氏“仓皇避寇,竟与徐氏嫂失,复转徙多地,始得其婿魏氏江北间,然后就之而安”。同治四年(1865),刘氏方携葆锟回乡[1]。
除了流离失所的难民,还有部分民众坚守家园。战争临近时,陆氏家族的陆金微召集乡亲父老,请求率族中男丁上阵杀敌。族人纷纷劝阻:“平时不食升斗禄,事急又不求公,公以马革裹尸为职志,公志得矣,其如双亲垂老何?”然陆金微执意欲行,其父建议:“汝行离桑梓,一旦贼至,村落为墟,吾侪填沟壑。何如编保甲、设乡团、卫闾里,贼至而战,贼退则耕,为忠孝两全乎?汝行吾不许。”陆金微只得依从父命,“急集邻近十余村丁壮,悉心编练”。“乡人士闻风景附,达千数百人多,设侦骑测贼众寡,量力所能敌者,即要诸隘而击之,毙贼甚伙。张庄南宅等处赖以保安。”战争结束后,“人咸感公”。同治十年(1871),陆金微病逝。几十年后,家乡人对其事迹“犹啧啧不置”。1919年,他的女婿王鸿惠撰写《外舅陆公飞鸿传》,将这段往事记录下来,叹其为“古忠臣孝子之流”,可惜“湮没于犁云锄雨之俦”[2]。
陆正南也加入到保卫乡里的行列之中。据《佛源陆公传》记述,一些太平军在武进“骚扰百端”,护王陈坤书“肆虐尤甚,日往来闾里间,遇土人辄系颈踉跄曳马尾后,捶笞之,血被踵,勿释也”,令百姓心惊胆战。陆正南“独率诸少年,持杖途击之,出贼不意,所杀甚众”。“贼恨之次骨,纠大队来,公力不支,遂被执。”尔后陆正南趁太平军守卫不备得以逃脱。《佛源陆公传》在结尾处将其与贪生怕死的清朝官员做了一番对比:“守土诸臣皆望尘稽颡,闻风逃溃……公一平民耳,身未占一命之荣,口未占升斗之禄,独能明大义,重名节,如此谓非根于性者,不可也。呜呼!如公者可以愧世之士大夫矣。”[3]
像陆金微、陆正南这样没有功名的基层乡勇,虽未给自己和家族博得任何政治资本,却为护卫一方乡里安宁做出了一定贡献。几十年后,陆氏族人有意借私人撰述以补正史之阙,使先人几近湮没的往事流传后世:“以存公梗概,而待当世之名贤硕士,有以铭诔公焉。”[4]
接连不断出现的自发抵抗者说明太平天国晚期在江南的民心并不稳固[5]。侍王李世贤曾对江南民众因顽固抵抗而付出的无谓牺牲抱以同情和愤恨的复杂心情:“想彼妖首咸丰,何尝不知己运将终,然又未肯甘心臣服,所以愚弄中国人民与之同归于死,致有无知之徒,抛亲撇子,背井离乡,卒致尸卧沙场,魂留异地,身家莫保,骨肉流离,此皆愚民无知以致自干罪戾,良可慨也。”[6]清军对太平天国的妖魔化宣传是许多普通民众抵触太平军的原因之一。但后期的太平天国也的确深陷政治腐败、军律废弛的漩涡之中,离心离德现象十分严重[7]。例如护王陈坤书曾经在苏州“纵淫掠,毁庐舍”,违背了李秀成“禁焚杀”的命令,待李秀成将至苏州,才自愧有失,“移踞常州”[8]。对许多江南底层民众来说,抗拒或逃避太平天国的统治未必是出于对清廷的忠诚,其实更多是想维持原本还算平静的生活。
同治二年(1863)八月,23岁的陆鹤轩被太平军掳往陆区桥割民禾。十月初一,他与同乡成功逃跑,回家后发现母亲已经饿死在床上。从邻人处得知父亲和弟弟已经北去,陆鹤轩急忙外出寻亲,数日后与其相遇,回家后“以床簟作裹,草束两端”,将母亲仓促下葬。葬礼当天,陆鹤轩外出谋求生计,“遂与家乡隔绝,事暇思念,惟泣下沾襟已耳”。次年三月末,得知常州将复,陆鹤轩“数日夜跋涉遄返”。在“王师围郡城,炮声轰烈,令人惊悸”的环境下,陆鹤轩途径坂上拜访姨母,后者“亦饿卧呻吟不能起”。回家后,邻人“咸来问讯,备述乃父与兄弟之死”。“举室五人,数月之中,已死其四,暂别竟作永诀,生人之困,概可知已。”[1]
武进东部横林镇的许村一带“尽被涂炭”,许庚和的母亲、弟弟在逃亡中病死,父亲、哥哥也相继失散。同治二年,10岁的许庚和被太平军掳去,“夜宿匪群”。“掳者咸被绳索绞,脱者百不一二,踪得辄被白刃,无幸免者”。许庚和“目击干戈林列,时闻磨刀霍霍之声,则胆为之裂”。八月十六日,许庚和趁着月光皎洁、巡逻人疏于防范得以逃脱,“蹈尸而走,捷行数十里不敢喘息”,一路忍饥挨饿,几日后终于无意中与父亲相遇。父子二人辗转到上海,其后许庚和的哥哥亦被找回[2]。
像陆鹤轩、许庚和这样命如草芥的小人物面对时局突变毫无招架之力。战争不仅轻易剥夺人的生命,亦扭转了无数个体、家族的发展轨迹。陆大经幼年“通五经大义,后攻制举子业”,无奈因突如其来的战争而被迫中断学业。战事结束后,友人劝其应试,陆大经“以家事颇繁,不能如愿”[3]。陆大经的堂弟陆三茂“喜读书”,在战争中“茹苦含辛,濒于死者屡矣”,战后为生计所累,“有田数亩,竭力耕作”,晚年仍“深恨己不读书,而以读书之责望之其孙也”[4]。
横林许氏家族许孟斐战后“弃儒服贾”,在横林中街创办了义隆顺官盐酱园及南北杂货号[5]。许懋英在逃难过程中突然病故,留下了26岁的妻子陶氏和不到1岁的婴孩。无所依靠的陶氏冒死“携柩回籍,循礼安葬”。陶氏本出自名门,“夙娴姆训,兼通书史”,却迫于生计,命儿子弃儒习贾[6]。
剥离笼罩着太平天国的种种政治话语,会发现战争留给当时普通民众的是真实存在的磨难和长久无法愈合的心理创伤。陆氏白云湾支的陆尔隽、陆尔炢兄弟虽然侥幸存活,但其祖母和母亲因未及从战乱中逃出而殉难。二人此后愧疚不已:“是皆不孝等侍奉無状,不能达权知变……不孝等之罪上通于天,尚忍言哉!尚忍言哉!”[7]战争发生时,陆尔炢年方弱冠,“屡濒于险”,到了80岁“项背间刀痕累累”,其“思亲之念至老不衰,每追话前徽,辄唏嘘不能自已”[8]。1919年,陆季霖仍清楚记得“先妣每与不孝等谈乱时事,恒泣下”[9]。正是依靠绝境中顽强挣扎的幸存者,死者事迹和乱世百态得以流传,成为构建家族史和太平天国史的重要部分。
四、太平天国历史评价变迁与族谱中的人物塑造
战后清政府、地方社会对殉难者进行大规模表彰和纪念,加强了民众对清廷统治合法性和对太平天国“叛乱”性质的认同。同光年间编修的江南族谱中充斥着大量仇视和控诉太平军暴行的文字,如用“粤贼”“粤匪”“粤逆”“发逆”等蔑视性词汇指称太平军。虽然历史记忆究其本质来说是一种主观建构,族谱中的记述不能完全代表所有江南民众的心理,亦不等同于历史的本来面目,但并非全无事实根据,因为太平军在苏、常一带的报复性杀戮的确有多方记载。太平军虽然规定“凡我军所到之处,无不体恤民情,严禁滋扰”[1],但也承认:“又如苏州、丹阳、金坛等处之民,顽梗为逆,起匪帮妖,均经痛加诛铲,剿洗无遗,此即逆天取祸之明验也。”[2]民间族谱中战争亲历者的言说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太平天国运动的局限性。太平天国晚期在江南基层社会的治理中没有顾及当地民生、民风、民意,背离了起义时的初衷,是运动最终失败的原因之一。
不过,太平天国运动仍然具有不可否定的历史意义,是鸦片战争后广大民众为了反抗封建主义剥削和帝国主义侵略而进行的伟大斗争。就连参与镇压太平天国的严正基自己也承认:“乱之生也,总由不肖官吏激之。”“成皇帝愤英夷鸦烟毒人,诱我中国民人贪食戕生”,“下诏设法严禁”,“而疆臣奉行未善,致启夷患”,“驯至盗贼纵横天下”[3]。但由于晚清的政治禁忌,数量庞大的太平军参与者的声音在常州族谱中湮没无闻,严重遮蔽了太平天国的另一重要面向。直至清末孙中山等革命党人为推翻满清政府,为太平天国正名,将其定性为民族革命。1929年,南京国民政府明确要求撰写太平天国史事者不得使用“粤贼”等蔑称,而代以“太平军”或相应名称[4]。民间也做出反应,一些族谱以“洪杨之役”[5]“洪杨事起”[6]等中性词汇指称太平天国战争,太平天国参与者的身影也逐渐出现。陆氏族谱收录的《陆君文海传》写于1919年,提到传主陆世霖生前晚年“历数庚申乱时之境,辄自鸣得意,大言曰:‘我红巾余生得有今日,于愿足矣,富贵何为?”[7]这说明陆世霖曾经是头裹红巾的太平军中的一员,但传文并未详细交代其参与经过。毕竟彼时距离太平天国已有五六十年之久,许多个体的记忆已经模糊或者消失,能够像晚清家传那样生动记录战争当事人生命和心路历程的民国家传颇为稀少。
不过1936年续修的《横林许氏宗谱》收录了许受培撰写的《嗣祖旭堂公行述》,详细记述了作者的嗣祖父许日华为侍王李世贤充当智囊的往事。文章先以抨击清政府作为铺垫:“道咸之际,穆彰阿用事,内满外汉,聚敛是务。”咸丰十年春,常州岌岌可危,横林镇“当水陆之冲,一夕数惊”,乡中少壮组织团防。唯独许日华“深明夷夏之辨,寸心自知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常为饮恨”,且深知敌我力量悬殊,于是反对团防,但难以说服众人,“卒致激怒悍将,惨遭焚戮,全镇精华尽付一炬”。抵抗失败后,许日华逃到阳湖县,辗转入李世贤军中。李世贤对许日华的才艺颇为赏识,凡公文函牍悉出自许日华之手:“公倚马万言,辞旨丰赡,世贤每自叹弗如,交深师友,倍加敬礼。”不久,太平军“饷糈至绌,无款购械”。许日华建议李世贤“抽取通行税,凡人民之欲出天国境者,每人纳税银五两”,半年中“集资巨万,枪械借此益充用”,有力推动了太平军在江南的军事行动,李世贤“因此归功于公”[8]。
嗣后“湘、淮军起,长江震动”,许日华向李世贤献策北上袭取京师:“以精锐装洋轮,由乍浦潜师袭取津、京,计海程三日可达。胡、曾雖能回援,鞭长莫及。首要既得,支节易解,且借以牵动湘、鄂,长江终为我有。”李世贤“叹为奇计,密章七上”,无奈正值太平天国高层内讧,“翼王石达开已被谗去国,秀全之兄安王仁发、福王仁达少年用事,不知兵机,以弃地冒险为非,策格而不行”。后李秀成秉政,慕名专檄调许日华前往天京,但许日华“深知天王之宴安因循,良机早逝,护王之流毒苏、常,人心已去,身仅宾幕,不必与之偕亡”,于是在经过奔牛镇时,乔装逃走。太平天国失败后,许日华返回家乡,“丧乱之余,庐舍为墟,又痛遭失子,百念俱灰,设馆授徒,流连诗酒”[1]。因为二子被掳失踪,许日华选择族侄,也就是前文所提及许孟斐的生子许稻荪作为嗣子。许稻荪后来成为民国著名实业家,创办了无锡规模最大的“振艺机器缫丝厂”,产品驰名中外。
许日华曾于光绪元年参与续修许氏族谱,对自己为李世贤出谋划策的经历只字不提,“终清之世,不免长此韬晦”,直到民国才由其后人将这段往事公之于众。许受培将许日华参与太平天国的动机归结于其在当时看来与众不同的反清思想,“当举世沉醉之日而独能发扬种族思想”[2],显然是受到民国官方将太平天国定性为民族革命的影响。时过境迁,曾经讳莫如深的叛逆者反而变成了推翻清廷的先行者。除为粉饰家族,许受培也有意为后世研究者留存史料:“俾我公遗行庶不随流光而淹没,后有信史或可供其采择焉。”[3]
五、结语
太平天国战争结束后,常州府武进县的家族掀起了一股续修族谱的热潮,以恢复遭受重创的家族组织、纪念死难者。爬梳当地四个家族族谱中隐藏的太平天国书写,可以窥见战乱中各阶层民众的生命体验。控诉战争暴行和描绘战时艰苦生活成为同光时期族谱的重要内容。战争改变了许多个体和家族的发展轨迹,也影响了他们构建家族集体记忆的方式。龙溪盛氏、毗陵庄氏在战前就是当地望族,战争中均有族人死难,战后或因军功进一步发展壮大,或得到朝廷隆重旌恤,因此其族谱着重刻画族人的忠烈群像。陆庄陆氏、横林许氏虽然世居武进,但权势较弱,其族谱内容更多揭示了远离权力核心的中下层民众在战乱中的仓皇与无奈,并流露出对清廷官员弃子民于不顾的不满。
历史记忆的建构亦是一个层层累加的过程。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运动是不甘受压迫的广大民众为了拯救民族危亡、反帝反封建而进行的斗争,但运动的最终失败导致了其众多支持者在晚清江南族谱中的缺席,即便被提及也是负面形象。民国以后,随着官方和社会对太平天国的评价转向客观,有关太平军的正面记述才开始在族谱中出现,横林许氏家族的许日华即是一例。其孙许受培记述了祖父在侍王李世贤军中效力的事迹,不仅是为先人正名,亦表露出强烈的撰史意识。族谱除可以明确血脉传承外,还承载着教化功能:“家之有谱,犹国之有乘,一以明世系,一以观政治,寓修齐于治平。”[4]受家国同构理念影响,族谱中的人物道德评判不可避免受到时代话语影响,然作为私人记述,其编修过程亦是民间与官方争夺历史书写和解释权力的尝试,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不同阶层民众对太平天国等宏大历史事件的观察和感受。
〔责任编辑:史拴拴〕
[1]赵尔巽等:《清史稿》卷401《列传一百八十八·张国梁》,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11850页。
[2]赵烈文著,樊昕整理:《赵烈文日记》,中华书局2020年版,第393页。
[3]庄孙敏:《常州守城实录》,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编:《太平天国史料汇编》第16册,凤凰出版社2018年版,第7299页。
[4]王铭西:《常州寇变纪略》,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编:《太平天国史料汇编》第16册,凤凰出版社2018年版,第7320页。
[1][2]庄毓宏、陆鼎翰:《武阳志余》卷4《祠庙下》,光绪十四年(1888)活字本,第13页a,第13页b。
[3]参见Tobie Meyer-Fong, What Remains: Coming to Terms with Civil War in 19th Century China, Stanford, CA: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3;罗晓翔:《“十二年漂泊,三千里往还”——太平天国战争期间南京士绅家族的生存策略》,《传统中国研究集刊(第12、13合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15年版,第225—239页;周勇军:《日常生活史视野下的太平天国运动与江南乡村绅士——以浙江海宁管庭芬为例》,《嘉兴学院学报》2016年第4期;陈岭:《闺门之外:咸同之际江南才媛的战争记忆与战乱言说》,《浙江学刊》2018年第1期;陈岭:《秩序崩溃:咸同之际江南民众的战时逃难与日常生活》,《军事历史研究》2018年第3期。
[4]参见张笑川:《日常生活史视野下的太平天国战争研究——评梅尔清〈浩劫之后:太平天国战争与19世纪中国〉》,《清史研究》2014年第1期。关于中国日常生活史研究理论和方法的讨论参见连玲玲:《典范抑或危机?“日常生活”在中国近代史研究的应用及其问题》,《新史学》(台北)第17卷第4期,2006年;常建华主编:《中国日常生活史研究的回顾与展望》,科学出版社2020年版。
[5]B. S. Gregory, "Is Small Beautiful? Microhistory and the History of Everyday Life", History and Theory, 1999, 38(1), pp.100-110; J. Brewer, "Microhistory and the Histories of Everyday Life", Cultural and Social History, 2010, 7(1), pp.87-109.
[6]康健、孔康平:《乱世中徽州民众生计模式的转变:基于〈黟县碧山李氏宗派谱〉的个案考察》,《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2017年第1期;余馬城:《太平天国时期的常州赵氏家族(1853—1860)》,上海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7年。
[7]《克复始末》,庄毓宏、薛绍元:《武阳团练纪实》卷2,光绪十四年(1888)活字本,第30页b。
[8]康健、郭睿君:《晚清江南望族的修谱动员——以〈申报〉为中心》,《安徽史学》2017年第4期。
[9]谢兰生:《军兴本末纪略》卷3,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编:《太平天国史料汇编》第28册,凤凰出版社2018年版,第11973页。
[10]盛同颐等:《杏荪公行述》,盛文颐主修:《龙溪盛氏宗谱》卷20《先德录二》,民国三十二年(1943)敦睦堂本,第12页a。
[1][2][3]盛康:《同治癸酉增修序》,盛文颐主修:《龙溪盛氏宗谱》卷首《序》,民国三十二年(1943)敦睦堂本,第1页,第1页b,第2页a。
[4]徐珂:《清稗类钞》第8册,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3820页。
[5]艾尔曼:《经学、政治和宗族——中华帝国晚期常州今文学派研究》,赵刚译,江苏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7页。
[6]王熙:《康熙己卯修谱王序》,庄怡孙纂修:《毗陵庄氏增修族谱》卷首《原序》,光绪元年(1875)木活字本,第1页a。
[7]刘跃云:《嘉庆辛酉修谱刘序》,庄怡孙纂修:《毗陵庄氏增修族谱》卷首《原序》,光绪元年(1875)木活字本,第4页b。
[8]《庄氏通族丁数》,庄怡孙纂修:《毗陵庄氏增修族谱》卷26《志·丁数附》,光绪元年(1875)木活字本,第1页。
[9][10]《光绪元年修谱凡例》,庄怡孙纂修:《毗陵庄氏增修族谱》卷首《凡例》,光绪元年(1875)木活字本,第3页a,第5页b。
[11][12][14]毛羽丰:《重建祠堂记》,陆季霖等纂修:《陆庄陆氏世谱》卷首《序》,民国八年(1919)木活字本,第1页,第1页b,第2页a。
[13]毛羽丰:《光绪己丑原序》,陆季霖等纂修:《陆庄陆氏世谱》卷首《序》,民国八年(1919)木活字本,第2页。
[15]Tobie Meyer-Fong, What Remains: Coming to Terms with Civil War in 19th Century China, Stanford, CA: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3, pp.135-174;魏星:《清咸同时期战争旌恤与纪念制度研究》,《学术论坛》2019年第4期。
[1]《行营设立忠义局采访忠义第一案片》,曾国藩:《曾国藩全集·奏稿之二》,岳麓书社2011年版,第550页。
[2][4]庄毓宏、陆鼎翰:《武阳志余》卷5《兵事》,光绪十四年(1888)活字本,第28页b,第28—29页。
[3][5]王其淦等修,汤成烈等纂:《(光绪)武进阳湖县志》卷4《禋祀·庙祠》,光绪五年(1879)刻本,第9—10页,第3—4页。
[6]王其淦等修,汤成烈等纂:《(光绪)武进阳湖县志》卷7《旌恤·孝弟》,光绪五年(1879)刻本,第1页b。
[7]王其淦等修,汤成烈等纂:《(光绪)武进阳湖县志》卷11《旌恤·忠义·官绅》,光绪五年(1879)刻本,第1页b。
[8][15]王其淦等修,汤成烈等纂:《(光绪)武进阳湖县志》卷24《人物·忠节》,光绪五年(1879)刻本,第32页b,第32页a。
[9]《旌表忠义奏案事实》,盛文颐主修:《龙溪盛氏宗谱》卷22《先德录四》,民国三十二年(1943)敦睦堂本,第1—4页。
[10]《予荫事实》,庄怡孙纂修:《毗陵庄氏增修族谱》卷17《志·荫袭附》,光绪元年(1875)木活字本,第29—30页。
[11]《忠义祠》,庄怡孙纂修:《毗陵庄氏增修族谱》卷18《志·崇祀》,光绪元年(1875)木活字本,第7—13页。
[12]《节烈祠》,庄怡孙纂修:《毗陵庄氏增修族谱》卷18《志·崇祀》,光绪元年(1875)木活字本,第14—20页。
[13]陆尔隽等:《先妣张太恭人行略》,陆季霖等纂修:《陆庄陆氏世谱》卷28,民国八年(1919)木活字本,第2页。
[14]王其淦等修,汤成烈等纂:《(光绪)武进阳湖县志》卷12《旌恤·忠义·士民》,光绪五年(1879)刻本,第90页b。
[1][2][3]赵振祚:《彦人公行略》,盛文颐主修:《龙溪盛氏宗谱》卷19《先德录一》,民国三十二年(1943)敦睦堂本,第26—27页,第27页b,第28页a。
[4]宋邦僡:《曹淑人传》,盛文颐主修:《龙溪盛氏宗谱》卷21《先德录三》,民国三十二年(1943)敦睦堂本,第23页a。
[5]盛康等:《惺予公行状》,盛文颐主修:《龙溪盛氏宗谱》卷19《先德录一》,民国三十二年(1943)敦睦堂本,第13页b。
[6]盛春颐等:《柏孙公行述》,盛文颐主修:《龙溪盛氏宗谱》卷19《先德录一》,民国三十二年(1943)敦睦堂本,第62页。
[7][8]盛宣怀等:《旭人公行述》,盛文颐主修:《龙溪盛氏宗谱》卷19《先德录一》,民国三十二年(1943)敦睦堂本,第45—46页,第50页b。
[9]盛康:《光绪癸巳增修序》,盛文颐主修:《龙溪盛氏宗谱》卷首《序》,民国三十二年(1943)敦睦堂本,第1页b。
[10]盛宣怀:《宣统辛亥增修序》,盛文颐主修:《龙溪盛氏宗谱》卷首《序》,民国三十二年(1943)敦睦堂本,第1页b。
[11]杨引传:《野烟录》,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编:《太平天国史料汇编》第16册,凤凰出版社2018年版,第7128页。
[12]《忠义祠》,庄怡孙纂修:《毗陵庄氏增修族谱》卷18《志·崇祀》,光绪元年(1875)木活字本,第7—13页。
[13]吴氏,庄述祖之侧室,“庚申之难,年八十有二矣,闻城陷,投池以殉”。庄毓宏:《吴太孺人传》,庄怡孙纂修:《毗陵庄氏增修族谱》卷31《家传三》,光绪元年(1875)木活字本,第41页a。
[1]庄士敏:《族祖玉敏先生传》,庄怡孙纂修:《毗陵庄氏增修族谱》卷32《家传四》,光绪元年(1875)木活字本,第9—10页。
[2]庄士敏:《族祖子久先生传》,庄怡孙纂修:《毗陵庄氏增修族谱》卷32《家传四》,光绪元年(1875)木活字本,第10—11页。
[3]汤成烈:《蝶缘庄君传》,庄怡孙纂修:《毗陵庄氏增修族谱》卷32《家传四》,光绪元年(1875)木活字本,第13—15页。
[4]艾尔曼:《经学、政治和宗族——中华帝国晚期常州今文学派研究》,赵刚译,江苏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3页。
[5]赵烈文著,樊昕整理:《赵烈文日记》,中华书局2020年版,第392页。
[6]王其淦等修,汤成烈等纂:《(光绪)武进阳湖县志》卷24《人物·忠节》,光绪五年(1879)刻本,第39页b。
[1]庄凤威:《族嫂刘宜人传》,庄怡孙纂修:《毗陵庄氏增修族谱》卷32《家传四》,光绪元年(1875)木活字本,第24—25页。
[2][4]王鸿惠:《外舅陆公飞鸿传》,陆季霖等纂修:《陆庄陆氏世谱》卷全,民国八年(1919)木活字本,第1—2页,第3页a。
[3]殷丕兴:《佛源陆公传》,陆季霖等纂修:《陆庄陆氏世谱》卷全,民国八年(1919)木活字本,第1—2页。
[5]刘晨:《太平天国后期浙江地区的民众反抗事件》,《史学月刊》2020年第7期。
[6]《侍王李世贤劝四民诚心向化纳贡投诚谆谕》,罗尔纲、王庆成主编:《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续编·太平天国(三)》,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30页。
[7]廖胜:《民众心理需求与太平天国的兴亡》,《史学月刊》2005年第10期。
[8]钱勖:《吴中平寇记》卷6,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编:《太平天国史料汇编》第14册,凤凰出版社2018年版,第6217页。
[1]陆蕴华:《宗叔鹤轩八表荣寿序》,陆季霖等纂修:《陆庄陆氏世谱》卷28,民国八年(1919)木活字本,第1—2页。
[2]许振:《先严庚和府君哀启》,许嘉锡主修:《横林许氏宗谱》卷6,民国二十五年(1936)木活字本,第1—2页。
[3]钱黼勋:《陆生大经传略》,陆季霖等纂修:《陆庄陆氏世谱》卷全,民国八年(1919)木活字本,第1页。
[4]李景瀚等:《陆公三茂传》,陆季霖等纂修:《陆庄陆氏世谱》卷全,民国八年(1919)木活字本,第1页a。
[5]郑国栋:《许孟斐先生行略》,许嘉锡主修:《横林许氏宗谱》卷2,民国二十五年(1936)木活字本,第1页b。
[6]张希载:《许节母陶太孺人传》,许嘉锡主修:《横林许氏宗谱》卷2,民国二十五年(1936)木活字本,第1页。
[7]陆尔隽等:《先妣张太恭人行略》,陆季霖等纂修:《陆庄陆氏世谱》卷28,民国八年(1919)木活字本,第3页。
[8]陆乃庆:《家严八十征诗事略》,陆季霖等纂修:《陆庄陆氏世谱》卷28,民国八年(1919)木活字本,第1页。
[9]陆季霖:《先妣许太夫人行略》,陆季霖等纂修:《陆庄陆氏世谱》卷全,民国八年(1919)木活字本,第1頁a。
[1]《侍王李世贤劝四民投诚归顺谆谕》,罗尔纲、王庆成主编:《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续编·太平天国(三)》,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31页。
[2]《侍王李世贤劝四民诚心向化纳贡投诚谆谕》,罗尔纲、王庆成主编:《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续编·太平天国(三)》,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30页。
[3]《严正基致曾国藩书》,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编:《太平天国史料汇编》第8册,凤凰出版社2018年版,第3488—3489页。
[4]刘浦江:《太平天国史观的历史语境解构——兼论国民党与洪杨、曾胡之间的复杂纠葛》,《近代史研究》2014年第2期;魏星:《南京国民政府的太平天国历史叙事、塑造与传播》,《南京社会科学》2015年第9期。
[5]张严:《梦锡公暨黄太孺人合传》,许嘉锡主修:《横林许氏宗谱》卷2,民国二十五年(1936)木活字本,第1页a;张希载:《许节母陶太孺人传》,许嘉锡主修:《横林许氏宗谱》卷2,民国二十五年(1936)木活字本,第1页a。
[6]郑国栋:《许孟斐先生行略》,许嘉锡主修:《横林许氏宗谱》卷2,民国二十五年(1936)木活字本,第1页a。
[7]白炳勋:《陆君文海传》,陆季霖等纂修:《陆庄陆氏世谱》卷全,民国八年(1919)木活字本,第1页。
[8]许受培:《嗣祖旭堂公行述》,许嘉锡主修:《横林许氏宗谱》卷2,民国二十五年(1936)木活字本,第1—2页。
[1][2][3]许受培:《嗣祖旭堂公行述》,许嘉锡主修:《横林许氏宗谱》卷2,民国二十五年(1936)木活字本,第3页b,第4页b,第4—5页。
[1]盛文颐:《增修龙溪盛氏宗谱序》,盛文颐主修:《龙溪盛氏宗谱》卷首《序》,民国三十二年(1943)敦睦堂本,第1页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