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石鲁
2023-08-26姜宝林
姜宝林
石鲁(1919—1982),原名馮亚珩,四川仁寿人。因崇拜清初大画家石涛和现代革命家、文学家鲁迅而改名为“石鲁”。作为中国美术史论界公认的20世纪中国画坛开宗立派的巨匠,石鲁用一生的创作探索,践行和坚守着自己的艺术追求和理念。
石鲁是中国画领域里富于探索性、创造性和实验性的艺术家,是“长安画派”的领军人物。他立志在革新改造中国画的基础上,以“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的理念,注重在生活中发现创作灵感,在传统中寻找创新资源,因此他的艺术探索极具活力,作品极具个性。
说起石鲁,他的艺术对我的影响巨大。20世纪五六十年代在《美术》杂志及其他刊物上,我就看到过石鲁的绘画印刷品,激动和崇拜的心情,经久不忘。1979年下半年,我在中央美术学院读山水研究生班的第一个学期,中国美术馆推出石鲁的大规模个展,馆内二层全是石鲁的作品。第一次见到石鲁如此多的原作,我的心情特别激动,无法平息,我先后去看过七八次,每次都静下心来认真研读,每张画几乎都能背出来。石鲁作品对我冲击最大的两点:一是画面里表达的现代人的生活意境,毫无旧气,都是“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结果;二是他独特的笔墨语言,前不见古人,独树一帜。古人用笔最忌讳妄生圭角,但石鲁反其道而行之,以方折顿挫的方笔笔法化圭角为神奇,造就石鲁独特的笔法。石鲁艺术修养深厚,他将触觉伸向民间艺术、画像石刻,以及西方艺术等各个方面,包罗万象,为他所用,铸就了他独特的艺术造诣。
1980年11月,中央美术学院山水研究生班的四个同学,徐义生、龙瑞、王镛和我去华山采风。当时我提出,既然到了华山,不妨去西安拜访石鲁先生,经徐义生沟通之后得以成行。11月24日上午,我们到医院,见到了石鲁先生。他躺在病床上,头发胡子疯长,人很消瘦,但目光炯炯有神。他见到我们很高兴,就挪动身子侧躺在床上。我们见到敬佩已久的石鲁先生,都很激动。想到石鲁先生重病缠身,于是不说废话,直接进入学术主题。石鲁先生首先介绍他如何观察华山,下面是我记录的当时石鲁的部分谈话:
我去华山住一星期多,主要就是观景,用望远镜观察,可以看出山中的笔墨、皴法,可以证明许多原理。山水风景非常丰富宽阔,转弯抹角又很多,通过望远镜才能看出各种关系。山水画首先是笔法、墨法、皴法,通过望远镜可以得到启示。
山水自然景观,肉眼看也是历历在目,古人运用了许多方法来表现它,我们还要用望远镜把皴法提炼出来。古人的荷叶皴,就是从真实的东西中变化而来的。画山水,行万里路很重要,我主张不要学我,我也不学别人,应该以自然为师。山水广阔,根据自己的性格,有主观想法,和客观结合起来,可以创造出自己的方法。几个人画华山,画出来各不一样,艺术奥妙就在于此。只归结在物象特点上不行,还要归结到自己身上。题材可以接近,方法不一样就行了。
随后我提问,山水画的主题思想是什么?
他说:山水画的主题很难理解,山水画讲意境,没意境就谈不上主题。都是崇山峻岭,境界阔大的有阔大之美,小巧的有小巧之美。意境的组成有三方面:一是客观山川;二是自己的心中气象映射出的第二自然;三是观众的想象。三者互相融合,成为完整的意境。同是山林小景,画的不一样,即是由典型环境生发出的不同变化。山水画讲主题不如讲典型性、讲意境。那就变化多,因为每个人取舍都不一样。画深山不是全无人迹,让人感到有森林,保护山林就非常自然。画画不是画广告,如画长白山,就是在上面贴个标签、插个仙草。山水画家的生活要广泛,要到处走,但仅是走走看看还不行,还要看出劳动的业绩、自然的伟大,这些结合起来就是意境。
石鲁的很多观点,我都打心底赞同,所以在我从艺道路上,对石鲁的吸收既有思想层面上的,又有技法层面上的。他的艺术,在一定程度上使我逐渐明确了我的创作理念和教学理念,那就是“既要笔墨,又要现代”。“要笔墨”就是坚守民族立场、文化精神和笔墨精神;要“现代”就是与时俱进,构建新时代的形式语言。将古老的中国画转换为符合新时代审美要求的现代中国画,使其伴随着日益强大的中国,跨出国门,走向世界,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贡献力量。■
(作者系中国国家画院院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