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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夜晚的灯光艺术

2023-08-26赵墨

中国美术报 2023年24期
关键词:华灯灯光艺术

赵墨

早期的城市公共空间灯光,一般都作为基础设施而存在,随着时代的发展,夜间景观也有了更多需求,多元且常态化的灯光秀成为城市夜经济的一部分。而灯光秀所附着的超强影响力,也促使更多的人开始思考将灯光秀从突出灯光,转向涵盖更广泛内容的公共艺术,真正将城市的夜晚交给艺术。当夜幕降临,有关城市经济生活、文化生活、艺术生活最真实的一面便会显现出来。

华灯初上:城市景观照明

1959年,新中国成立10周年前夕,为配合天安门广场扩建工程与新建的首都“十大建筑”,国务院特组织北京建筑设计院和清华大学建筑系等多家单位联合设计天安门广场“华灯”。虽然新中国成立后北京的大街小巷就已慢慢建起了路灯,极大改善了百姓的夜间出行生活,但是在天安门广场设立照明设施关系到国家形象等问题,需要特别重视,最终由周恩来总理在上报的17种方案中亲自选定了天安门广场“九球莲花灯”、长安街两侧“13球棉桃灯”。“九球莲花灯”,由九个灯球组成,底托设计为莲瓣造型,一圈灯球围绕着灯杆仿佛是一朵盛开的莲花;设置在东西长安街两侧的华灯又称“棉桃灯”,由13个灯球组成,寓意着四面八方的人民共同拥护中国共产党。圆形灯球与四方底座则象征着天圆地方、盛世太平,因此球形华灯和四方底座沿用至今未作过任何改动。

华灯造型60余年始终如一,但华灯的光源却随着技术进步不断更新。华灯最早使用的是白炽灯,功率达到1000瓦,实际使用寿命不到1000小时,因此华灯灯泡每年要更换数次,工作量较大。1984年,新中国成立35周年,华灯光源经历了第一次革新,球体内白炽灯更换为450瓦自镇流高压汞灯,并在球灯下加装了投光灯适应日渐密集的车流、人流,天安门广场和长安街的照明效果得到大幅度提升。在2006年到2008年期间,照明中心又分两次对华灯的灯具、光源进行了升级改造。这两次改造将华灯内的450瓦自镇式汞灯换成了85瓦的电磁无极感应灯(无极灯),将八角亭内的500瓦特制自带反光的应急白炽灯更换为100瓦无极灯,华灯的照明质量和可靠性再次得到提升,并且节能效果更加显著。每当日出国旗升起之时,华灯熄灭,灯杆与周边建筑组成靓丽景观;每当日落国旗降下之时,华灯亮起,将天安门广场与长安街装扮得流光溢彩。

如果说华灯是新中国成立之初,塑造国家形象的一环,那么1986年上海外滩的亮灯工程,则是应改革开放后观光旅游的极大需求而建。最开始只是以数万只灯泡连成线,将建筑装点起来,并且只有重大节日才会点亮。1995年以后,外滩的灯光改由电脑远程控制,灯光開放时间逐渐拉长,可以做到每天亮灯。2018年,在黄浦江两岸景观灯光提升改造工作中,设计优化了包括外滩一线历史建筑、天际线建筑群背景、第五立面、滨水岸线、纵深街道立面、路灯、城市景观、节假日特殊场景等在内的全方位夜景景观照明。从绘画角度来说,就像是在用光修复名画。先前钠灯的光色掩盖住了原本建筑石材表面丰富的色泽与肌理,灯具的体积破坏了适宜的建筑尺度,参差不齐的光色让建筑的主次关系凌乱。因此,“还原真实的外滩”就成为2018年改造提升工作的理念。泛光灯、霓虹灯、珠珠灯、美纳灯、花式探照灯、礼花灯、商厦橱窗灯、绿化庭院灯、广场音乐喷泉灯以及彩绘灯箱、激光、LED大屏幕等灯具,为上海景观照明的因地制宜提供了众多可选的“化妆品”。

以外滩2号——上海总会大楼的景观照明为例。首先在色彩方面,2号楼的石材色彩偏浅,在阳光下更是呈现出出挑的白色,而中间四根爱奥尼亚柱却偏暖黄,因此整个灯光的色调抓住了这个特性,让外滩2号在夜晚也呈现与白天近似的色泽。其次,从顶部贯穿至基座的瞭望亭让整个建筑显得十分挺拔,光的设计也旨在强化这种挺拔与竖向感。从前的外滩因为传统灯具配光的限制,光烘托的更多是横向的建筑语汇。但只有在此基础上,通过光的设计强调一些竖向的维度,才能让建筑在水平与垂直维度浑然一体,烘托出建筑的神圣与力量。此次照明设计,真正通过光的细节呈现出建筑之美、外滩之美、上海之美。月光里,外滩之光在律动、在呼吸,在诉说着它更新迭代的故事。

冬夜经济:城市光影嘉年华

中国的元宵节、泰国的水灯节、印度的排灯节、日本的竿灯节……不同传统不同文化的民众都会借由灯烛感恩祈愿。1852年,里昂人重建大教堂的钟楼,并重塑圣母玛丽亚的镀金铜像。原计划在当年9月8日即圣母诞生日举行纪念活动,但是索恩河突然涨水,纪念活动不得不推迟到12月8日。结果12月8日上午,里昂又下了一场特大暴雨,正当大主教准备宣布再次推迟纪念活动时,大雨终于停下来,兴奋的人们纷纷在窗前点起蜡烛,并走上街头载歌载舞,满城的烛光直到次日天明才渐渐熄灭。自此,12月8日就正式定为“里昂光之节”,成为全球最早设立的灯光节,也因其历史悠久、创意新颖,逐渐成为世界光影舞台上的独特亮点,每年有超过400万游客到里昂观赏灯光节。

无独有偶,无论南北半球,众多灯光节都选择在冬季启幕,这也从一个侧面印证了灯光节首先是一个市场行为,是要通过灯光来打造一场“城市秀”,是狂欢的、娱乐的、动员式的,要借此让大家走出门、走上街,从而促进消费。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城市灯光节大都会选择地标建筑、城市广场、滨水景观、街区节点等空间位置,当然也是考虑到了这些地点的承载量、知名度与人流量。

十余年前,当3D建筑投影刚面世的时候,里昂灯光节将楼宇建筑作为新的投影体曾轰动一时,十余年间,建筑投影逐渐成为全球各地灯光节的一个重要设计形式。2022年里昂灯光节的出圈作品——《里昂美术馆大合唱》,正是一件建筑投影作品。里昂美术馆素有“小卢浮”之称,以收藏14-20世纪的欧洲绘画作品为主,重要藏品包括16世纪威尼斯画派画家丁托列托的《达娜厄》、17世纪意大利画家圭多·雷尼的《圣母升天》、19世纪法国画家德加的《舞台上的芭蕾舞者》等。伊诺克工作室的光影作品《里昂美术馆大合唱》,选取了里昂美术馆中的著名肖像画,让这些古典美术作品中的人物从美术馆出逃,并在美术馆外墙上组成了一组组合唱团,甚至还邀请了布兰妮·斯皮尔斯、尼诺·费雷尔等歌坛大腕一齐唱了15首歌。一成不变的建筑表皮,成为了具有丰富可能性和表现张力的媒介。一场灯光秀,将大家从日常呆板的时空,带入到一个更具有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世界。灯光秀最有魅力的地方,就在于城市成为表现的媒介,过去的主流媒介是报纸、是电视、是网站,而今天的媒介,会不会就是城市自身?

当其他城市的灯光节大量聚焦建筑外立面的时候,阿姆斯特丹的克鲁斯水上游船公司早已与阿姆斯特丹灯光节达成合作。只有乘坐游船,才能完整观看这一以运河为主要媒介的灯光节上的所有作品。或许我们完全可以将其视为借助灯光节的商业营销行为,这也再次让我们看到灯光节所具备的商业、品牌收益能力。

在展示媒介和展示形式都发生巨大变化的当下,城市灯光节的举办,无疑在活化城市空间、提升城市国际影响力、激发城市夜间经济新活力等方面具有非常强势的能力,毕竟它面对的是为数惊人的观众。

环保、社交:城市公共灯光艺术

目前国内很多城市都积极发展夜经济,把灯光节或灯光秀当作是可以促进旅游发展、刺激消费的重要手段。但是很多地方缺乏长远的规划和目标,过于注重表面的灯光照明表现形式,缺乏自身的文化内涵和鲜明的主题。而灯光设计的手法又过于单一、雷同、能耗大、缺乏艺术创造性,并且很少有艺术家参与,同时元素过于简单和具象,很容易形成视觉审美疲劳。

只是用光来把城市打亮,其实没什么意义,这个“亮”可能是空洞的。当前,全球范围内有较大影响力的灯光节,更多强调的是一种场域性的氛围、光在空间中的语境,以及人在其中的处境,会抛出一些社会性的问题,让大家能够对所处的环境有一点感受和体会。

纵观近些年全球各地的灯光节,“节能减排”“环境保护”成为当之无愧的热点选题。里昂市市长曾在新闻发布会上特别强调,2022年灯光节秉持对生态环境负责任的原则,许多作品都使用了LED灯,来降低电力消耗。总用电量控制在全市全年照明用电的0.1%左右,总电力预算不超过3500欧元(约合人民币2.56万元),可谓是在内容精致的前提下,也不忘节能环保。哥本哈根灯光艺术节更是在其官网上公布了灯光节期间的能耗量:一整天的节日用电量相当于三辆充满电的电动汽车的总用电量(75千瓦时×3=225千瓦时);三周内用电量相当于在哥本哈根奥胡斯体育场举行一场职业足球比赛所用电量的3/4。让人们关掉家里的电视和电脑,走出来,聚集在一个个艺术灯光装置下,哥本哈根通过灯光艺术节,不仅没有产生大的能耗,甚至还对降低电力支出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作为亚洲的可持续发展灯光节,“I light singapore照亮新加坡”在2023年以“新浪潮”为主题,以蓝色为基调的灯光节期间,依旧以沉浸式灯光体验,鼓励人们选择更环保的生活方式。来自八个国家的22位艺术家不仅在作品中选取可持续使用的材料,还融入了有趣的互动元素,邀请观众走进作品,通过与作品互动思考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共生关系。《无水淋浴》是詹姆斯·库克大学和南洋美术学院学生的装置作品,他们在公共区域模拟了一处无水淋浴环境。当观众沉浸在平静的蓝光中,放松身心,听着沉稳的音景和虚拟水滴,会很自然地去思考如何珍惜水资源。南洋理工大学学生用回收塑料制作了栩栩如生的珊瑚礁和海藻灯光作品《死神》,让前来的观众有在海底行走的感觉。这些由回收塑料所制成的珊瑚礁在感觉到移动和接触时会暂时变白,暗指全球变暖导致的珊瑚白化,这也让观众亲眼目睹了受人类活动影响的海洋生态系统的命运,进而重新思考应该如何保护海洋生态。与此相类似,2023年悉尼灯光节上也有一件反映海洋生态环境保护的作品《最后的海洋》。这件艺术装置就像是铺在沙滩上的巨大棋盘格“冰盖”,它由回收的海洋塑料制成。白天,人们在蓝色和白色之间旋转,夜幕降临,纷至沓来的观众搅动了大海,使脚下冰的颜色逐渐改变。《最后的海洋》捕捉到了南极洲的壮丽之美,也提醒我们,南极洲正因人类活动导致的海水变暖而融化和移动。除此之外,还有回收木材制成的灯光作品《灯光森林》,树干中透出的隐隐光线,也在提醒我们寄存在树干中的微小生命也需要我们的保护。

在城市空间中,大尺寸和高参与度的公共灯光艺术,它的受众和传播影响力是传统美术馆空间难以相比的,这也对城市公共灯光艺术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深圳,大家对光影艺术最初的了解,是“43栋楼”,2018年政府出资对福田区的43栋高楼外立面进行了改造,增加了上百万颗LED灯。在深圳的城中心,以43栋高层楼宇作为媒介的公共灯光艺术创作,全城瞩目,但它是否能够激发城市的记忆和情感,是否能够关注到城市里的生命个体,是否能够推动城市的创造,这远比技术的炫耀要重要得多。

2020年,深圳市重点打造的夜间文化品牌“深圳光影艺术季”开启。深圳市政府特别强调,光影艺术季是不同于“灯光节”的概念,强调的是公共性,在城市的公共空间里激发更多人的回应。2021年深圳光影艺术季的金獎作品《五色光亭》,在视觉呈现和互动性上都体现了城市公共灯光艺术与大众之间的超强联结。《五色光亭》是大星吉子工作室在深圳大运中心创作的一组大型空间装置,从中国灯笼中汲取造型灵感,在设计之初就考虑到了公众,也考虑到了与户外巨大而空旷的场地景观进行结合。大运中心在深圳是具有地标性意义的公共设施,作为第26届世界大学生夏运会的主场馆区,公共空间的尺度非常大,除了具备不同功能的体育运动场所以外,还有路面、园林、景观绿化带、湖面等空间,没有赛事的时候,公共空间的功能就显露了出来。《五色光亭》在搭建的时候,周边社区居民就对这样一个空间感到很好奇、很期待。对于他们这些长期在这里休闲的人,这个地方突然有了一些艺术项目,对他们而言是一种被欢迎的感觉。这个光亭每天18:30亮灯,很多大人、小孩会在那里等着,18:29就开始欢呼倒计时。白天的时候,还有很多游客与社区居民在这里乘凉。只有从广场、街区到不同的社区空间,都参与进来,公共灯光艺术才会真正进入到这座城市的文化肌理和毛细血管里面,这才是有意义、有生命力的。

在社交媒体蚕食城市生活的今天,虚拟空间以碎片化的信息使人们封闭在自己的房间,如何让人走出封闭环境与周围进行联结,如何让人感知现实与自然的无限,以公共灯光艺术为核心的灯光节就为公众提供了“近景社交”的空间,提供了光影与自然的交互体验,提供了重新弥合、审视、思考和探索城市未来生活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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