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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小说《活着》中拟声词的葡译研究

2023-08-19朱婕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23年16期
关键词:拟声词源语音译

朱婕

(西安外国语大学,陕西西安 710000)

巴西汉学家修安琪(Márcia Schmaltz)将中葡翻译历程分为3个阶段:第一阶段是1582—1773年,1949年新中国成立使中葡翻译进入第二阶段,中葡翻译的第三阶段始于1980年。1953—2013年,以中文出版了83位葡语作家的作品约257部,其中文学作品94部[1]。与葡译中的文学作品量相比,中国文学作品的葡译寥若晨星。这说明中国文学作品在葡语国家的译介有着急迫性和必要性,中葡文学层面上需进一步加深对话交流。

虽然中国文学作品很早就开始在葡萄牙文学市场中译介传播,但大部分作品都是经过“二次加工”,即基于英译版本进行的葡译。在这个再创造的过程中,难免会有更多专属文化符号的遗漏和缺失。孙艺风在其《文化翻译》一书中指出,“既然没必要强求文化等同或一致,翻译就不可能避开异质他者性,因而必须涉及对它的理解、阐释和感知”。即如果无法实现文化等同,那就追求理解最大化。这相应地对译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即充分发挥译者的主体性,“尝试在忠诚与自由间取得平衡,以达到两者的互利互 补”[2]。

1992年,余华小说《活着》德译本在德国出版,其作品开始在海外传播;1994年,《活着》被译成多种语言相继出版。目前,《活着》已在美、英、法、意、日、韩等40多个国家相继出版[3]。虽然余华的小说《活着》最新葡译本的发行时间迟于其他语种,但在葡萄牙文学市场却取得了很好的反响。本文基于葡萄牙青年翻译家蒂亚戈·纳拜斯(Tiago Nabais)翻译的《活着》最新葡译本,对全书的拟声词进行翻译策略与技巧分析,旨为该译本的全面翻译研究提供参考。

1 中葡拟声词的定义及其文化属性

葡萄牙语的“拟声词”写作onomatopeia,其中,“onomato-”这个组合词根来源于希腊语ó’νομă(ótoma=nome名字)[4]。巴西著名语言学家安东尼奥·胡 艾 斯(Antônio Houaiss)在 其 葡 语 大 辞 典《Dicionário Eletrônico Houaiss da Língua Portuguesa》中将onomatopeia定义为“用语言的现有资源近似地再现与之相关的自然声音,从而形成一个词”[5]。

在中国,拟声词曾不被视为一个单独的词类。直到1979年吕叔湘、朱德熙在《语法修辞讲话》一书中首次正式将象声词(拟声词)归为汉语八大词类之一[6]。李镜儿在撰写的《现代汉语拟声词研究》中,将拟声词定义为“模仿人、动物或自然界中的声音,并跟那些声音很相似的词语”。

由此可见,中葡两种文化对拟声词的认知和定义基本相同,但因语言本身的特点及文化差异,在中译葡的过程中,常出现目的语中无法找到与源语对应的拟声词。因此,需要译者在尽量保证源语言文化的情况下,灵活巧妙地进行翻译处理,最大程度还原源语及其文化,为目的语读者提供尽可能真实且贴近源语文化的文学作品。

拟声词是一种重要的修辞手法,广泛应用于文学作品中。作为一种文化元素,拟声词在文学中的作用在于将小说中的场景淋漓尽致地再现,节奏感强,让读者仿佛置身于她的内心,欣赏充满声音美的场景。然而,由于每种语言都有自己独特的拟声词系统,这会使翻译变得困难。考虑到《活着》中拟声词的使用,以及汉语和葡萄牙语之间缺乏这方面的研究,有必要对《活着》拟声词的翻译进行初步的分析,以深入了解拟声词的文化属性。

2 中文版《活着》拟声词的统计分析

根据李镜儿在《现代汉语拟声词研究》中对拟声词分类的阐述,“拟声词可以按不同标准来划分,如表达对象、声音的种类、结构形式、音节数等”[7]。笔者对中文版《活着》的所有拟声词进行梳理,发现其中拟声词的使用共202频次。按照音节分类,小说中有单音节拟声词,如“嗡、砰、哼”等;双音节拟声词,如“窃窃、嗷嗷、扑通、咔嚓”等;四音节拟声词,如“咿呀啦呀、嘟嘟哝哝、吧嗒吧嗒”等。按结构形式分类,小说中包含 A(哄)、AA(飕飕)、AB(扑哧)、AABB(噼噼啪啪)、ABAB(咕咚咕咚)、ABCB(咿呀啦呀)等。按照表达对象分类,小说中拟声词包括人、动物、自然现象、物体等,具体分类情况,如表1所示。

表1 拟声词按照表达对象的分类

通过对中文版《活着》拟声词按照不同标准进行分类,发现拟声词在整本书中出现频率较高,因此对其在翻译中的保留和传递不容忽略。作为文化符号,译者对拟声词的翻译策略决定了文化符号被保留的程度,既让拟声词在传递过程中尽可能不受忽略,又给目的语读者带来新鲜感和增强对源语文化的全新认知。虽然目的语读者或多或少受到一定的“文化冲击”,但“文化翻译的最终目的是将源语文化的某些特质进行跨文化传递”。正是由于文化差异的存在,跨文化交流才具有其意义。下文通过案例举隅,剖析《活着》葡译本译者蒂亚戈·纳拜斯所采取的翻译策略和技巧。

3 《活着》葡译本拟声词的翻译策略与技巧

笔者摘录《活着》中颇具代表性的拟声词进行葡文翻译策略分析。为最大程度还原原作、传递源语文化符号,译者蒂亚戈·纳拜斯以异化翻译策略为主,对难以直接传达声音特效的拟声词进行适当的归化处理,采用音译及创造性音译、对等法、意译、省译等翻译方法,以达到让目的语读者更接近原著作者,了解原著及其文化背景的效果。

3.1 音译及创造性音译

音译是一种能直观地为译文注入文化新鲜感的方法,同时又能最大限度地保持原文的外观和语音特征。译者在处理全文拟声词时,大量使用音译,最真实反映小说人物的纯粹特性。

例1原文:这孩子还在他爹背篼里时就会骂人了,生气时小嘴巴噼噼啪啪……

译文:Quando se irritava,aquela boquinha começava numpipi papa...

虽然在葡萄牙语中不存在“pipi papa”的拟声词表达,但目的语读者可根据上下文语境了解主人公福贵之孙苦根从小不羁的性格特征,给读者新鲜生动的人物刻画体验,从而减弱在这种情况下音译带给目的语读者的陌生感。

在翻译小说时,除了常规音译,译者还运用了一种创新形式,笔者称之为“创造性音译”来处理某些拟声词,以达到真实且不突兀、生动且易理解的阅读效果。

例2原文:随后,我听到老人粗哑却令人感动的嗓音,他唱起了旧日的歌谣,先是咿呀啦呀唱出长长的引子,接着出现两句歌词……

译文:Pouco depois,ouvi a voz rouca mas comovente do velho a cantar uma canção antiga.No início,cantralorava apenasiala iala,mas a seguir cantou dois versos...

“咿呀啦呀”是描述歌声或孩子说话声的拟声词。由于字母“y”在葡萄牙语中被视为外来字母,因此译者创造性地将“yiya”转换为“iala”,保持音调之美,仿佛书中的老人正在读者面前歌唱。尽管单独看这个创新词组“iala iala”很难理解,但目的语读者可以根据整句话的上下文提示进行理解。可以说,这种翻译处理技巧既表达了原文的意思,又传达了原文的语音效果。

3.2 对等法

译者在翻译拟声词时,考虑到目标语读者与源语读者认知习惯的不同,采用了文化适应。译者在翻译文学作品的过程中,尽量保留原文中的拟声修辞,并采用对等法在目标语中选择相应的表达方式。主要有以下两种方式。

(1)如果目的语中有对应的拟声词,则形成“源语中的拟声词—目标语中的拟声词”系统。

例3原文:妓女哎呦叫了一声站住脚。

译文:Ela soltou unsais e uise parou a marcha.

“哎呦”,其对应的葡萄牙语中的“ais uis”,用于某人抱怨某事。这是一种文化适应,始终保证字符(中文)或音节(葡萄牙语)的数量和发音。由于语言系统和思维方式的“不对称性”,有时会出现葡萄牙语中没有与汉语发音相似的拟声词的现象。由于原文中的拟声词是“哎哟”二字,所以译者也选择了一个有两个音节的葡萄牙语“ais uis”,并保留原文中的句法形式,尽可能忠实于原始语音效果。

(2)如果没有相应的拟声词,则使用在目的语中可以传达相同含义的表达。

例4原文:我爹年纪大了,屎也跟着老了,出来不容易,那时候我们全家人都会听到他在村口嗷嗷叫着。

译文:Como(o pai)estava velho,o seu cocó já não saía com facilidade,e todos ouvíamos então os seusgemidosvindos da entrada da aldeia.

“嗷嗷”是哀叹的声音,有时是由疼痛引起的。由于“gemidos”(呻吟)一词是指“低沉的、悲哀的哭泣”,可以将呻吟的状态传达给葡语读者。虽然拟声词对应转换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对等,但并未影响整体句意传递,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拟声词这一文化符号在交际中的有效传递。

3.3 意译

在翻译拟声词时,以目标读者的阅读体验为主要因素,对原文中难以理解的拟声词进行释义,使目标读者能够理解和接受。基于对原文语义的深刻理解,这些象声词被自由翻译,准确地传达了原文的意思。

例5原文:一直侍候自己的羊吃完,有庆这才呼哧呼哧满头是汗地跑回家来。

译文:Só depois de terminarem é que regressava a casa,com a respiração ofegantee o suor a escorrer pela cabeça.

拟声词“呼哧呼哧”形容做事时累的喘气声,此处用于刻画有庆赶回家时的疲惫。译者在处理时使用“com a respiração ofegante”(译为:伴随着急促的呼吸;气喘吁吁的呼吸),用非拟声词的解释性表达来描述人物疲惫时的喘息,保证了有效的信息传递效果。

3.4 省译法

省译法,即删去不符合目标语思维习惯、语言习惯和表达方式的词,以避免译文累赘。《活着》葡译本中出现为数不多的几处省译,可以看出译者还是尽量趋近于原文和原作者。但因目的语中无法找到对应的拟声词,译者对个别拟声词进行了省译。

例6原文:我看到老人的脊背和牛背一样黝黑,两个进入垂暮的生命将那块古板的田地耕得哗哗翻动,犹如水面上掀起的波浪[8]。

译文:...e os dois,que se aproximavam já do ocaso das suas vidas,faziam a terra rija revolver-se,levantando como que pequenas ondas[9].

在“faziam a terra rija revolver-se”(译为:使坚硬的土地翻动)的句子中,并未出现与拟声词“哗哗”有关的翻译,因目的语的拟声词中没有对应耕田地时土壤翻动的“哗哗”声,可见,此处译者进行了省译。

面对文化差异,省略文化符号、运用省译法或许不是最佳的选择。因此,除上述单一翻译技巧外,译者在翻译拟声词过程中,还善于将各种翻译方法结合,进行有效翻译,最大程度传递文化符号,保留文学作品的异质性。

3.5 创造性音译和增译的结合

中国当代翻译学者刘宓庆教授在其《文化翻译论纲》一书中提出了“文化适应性”的概念,“既不意味着让源语文化去适应译语文化,也不意味着让译语文化去适应源语文化,而是以综合平衡观为原则,对具体问题进行具体分析,达到译语文化和源语文化的‘恰恰调和’,融译语文化和源语文化为一体之后创造出来的一种新文化,是多元文化的产物”。译者在处理《活着》中部分拟声词时,综合考量,结合创造性音译和增译两种翻译技巧,使读者尽量拥有最佳理解效果[10]。

例7原文:有庆也只能到池塘边去咕咚咕咚地喝一肚子水来充饥了。

译文 :Youqing ia então ao tanque oouvíamos o gudu das suas goladas,até sentir a barriga cheia.

“咕咚咕咚”此处描写有庆急促吞咽喝水的声音。 “ouvíamos o gudu das suas goladas”(译为:我们听见了他吞咽的咕咚声),因为单独“gudu”一词,非葡语单词,是创造性音译,如果只说 “ouvíamos o gudu”(译为:我们听见“咕咚”),目的语读者无法从上下语境中完全理解是喝水吞咽之声;通过增译法,添加“goladas”(译为:吞咽),将两种翻译方法结合,全面而生动地诠释人物池塘边喝水的画面,达到两全其美的文化传递效果和阅读体验。

总之,在翻译实践中,译者需要灵活处理拟声词。即在翻译拟声词时,应考虑3个方面,优先顺序如下:一是保持原有风格,如拟声词易于理解,可采用音译或创造性音译;二是如果在目的语中有读音和含义相近的拟声词,则可以直接使用相对应的拟声词,即采取文化适应策略;三是如果目的语中没有对等词,可采取意译,以消除象声词的认知差异对目标读者造成的理解障碍,整体实现原文忠实度和对目的语读者可接受度的动态平衡。当然,译者蒂亚戈·纳拜斯通过翻译方法的巧妙叠加运用,在不过度冗长的情况下,全力保证文化符号的传递,值得在中翻葡过程中学习并加以应用,希望能在文学语境下为拟声词的翻译带来更多的思考与研究。

4 结束语

翻译是交际的过程,交际就意味着跨文化。“文化差异的传递是跨文化交流不可忽略的因素。”文学作品中常蕴含着大量文化符号,对这些文化元素的传递交流是一项富有挑战且有意义的翻译活动。本文对《活着》最新葡译本的拟声词翻译进行系统分析,旨在分析在文化差异影响下如何灵活巧妙地处理好拟声词翻译。

从文学文化交流层面考量,一部优秀的翻译作品,是中国文学“走出去”并真正走进目的语国家“人心”的扎实保障。余华代表性作品《活着》的广泛传播,是中国当代文学成功“走出去”的典范。对译者而言,翻译策略是主观的,受知识储备、文化、政治、意识形态等影响。“简单地消除差异并不难,难的是维持差异,同时还能做到有效交际”,这无疑是对译者的考验。本文以小见大,用发展的眼光看待中国文学作品的外译,在高校人才培养方面要注重翻译人才素养的提升,以理论为导向,翻译实践为路径,为中国文学“走出去”打下坚实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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