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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与海》译本特色研究

2023-08-19轩萌萌

今古文创 2023年29期
关键词:语言风格老人与海张爱玲

【摘要】张爱玲作为一名优秀的翻译家,率先将中译本《老人与海》带入了国人的视野。本文立足于张爱玲扎实的双语功底和特殊的译者身份,以同时期译者海观的译本作为参考,结合具体译例从语言风格和文化改写两方面对译本进行研究,探讨了其译风、翻译策略、女性意识等因素对译作的影响,旨在进一步肯定张爱玲所译《老人与海》的价值,从而为读者从事翻译实践以及研究张爱玲的译作提供有益的指导。

【关键词】《老人与海》;张爱玲;语言风格;文化改写

【中图分类号】H3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29-011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9.033

一、《老人与海》简介

《老人与海》是美国作家海明威创作于1952年的一部富有宗教色彩的中篇小说。故事围绕一位老年古巴渔夫展开,讲述他在艰苦的环境中顽强不屈,凭借勇气、毅力与智慧和一条巨大的马林鱼在离岸很远的湾流中搏斗的历程,表现了一种奋斗的人生观。此作品是海明威“冰山原则”的最佳体现,他用简洁的对话,自然的笔调,质朴的语言,以电报式风格为读者呈现了鲜明的“硬汉”形象。

二、《老人与海》译本简介

本文将选取张爱玲所译的《老人与海》进行研究,同时选取同时期的译者海观的译本作为参考。作为一位女性译者,张爱玲的译作充满了女性主义色彩,她以细腻的笔触再现了原著的“硬汉”形象。由于特殊的受雇翻译身份,她在翻译时尽可能再现美国文化。由于译本的受众是汉语读者,她在对异质文化的处理上多处灵活采用归化的翻译策略,译作中出现了较多地道的汉语流水句式,既与海明威的语言风格保持一致,又顺应了中国读者的表达习惯。

三、《老人与海》译本特色研究

(一)张爱玲译《老人与海》的语言风格

1.简洁的用词风格

海明威的文风一贯以简洁著称,他避免华丽辞藻的点缀,运用短句和简洁的语言表达事物。[1]张爱玲凭借扎实的语言功底和细腻的文笔,以简单朴实的用词再现原著的语言风格。本文将以景物描写为例,对此译风进行研究分析。

例1 原文:The clouds over the land now rose like mountains and the coast was only a long green line with the gray blue hills behind it.[2]

张爱玲译文:陆地上的云气现在堆得像山一样高,海岸只是一条长长的绿线,背后是灰蓝色的山。[3]

海观译文:陆地上面的云彩现在像是巍峨的山峦似的升到上空去,海岸只剩下长长的一条绿色的线,背后是一丛淡青色的小山。[4]

张爱玲将“The clouds over the land now rose like mountains”译为“陆地上的云气现在堆得像山一样高”,海观将其译为“陆地上面的云彩现在像是巍峨的山峦似的升到上空去”。同一句话,前者用了15个字,后者用了23 个字。张爱玲的译文更为简洁,她进行意译,将“rose”译为“堆”,用词简单,贴近生活,生动形象,整个画面的层次分明感跃然纸上。海观的译文具有较重的翻译腔,他将“mountains”译为“山峦”,该词本就有“相连的高山”之意,他又增译“巍峨的”,给人以堆砌辞藻之感,书面化的用词与海明威的文风相违和。因此,张爱玲的翻译更胜一筹,寥寥几笔便为读者呈现了清新的画面,在不经意间再现了海明威的写作风格。

2.女性主义色彩

张爱玲小说的女性意识是非常强烈的,她对女性的命运、生存真相、自身的缺陷有着极为清醒的认识。正是因为这种清醒的女性意识,张爱玲把自己的女性身份、爱好和细致感受全部带进了创作当中。[5]她的作品的语言风格带有强烈的女性主义色彩,其译作亦是如此。而《老人与海》是一部由男性作家塑造硬汉形象的作品。虽然张爱玲文笔细腻,具有扎实的中英双语功底,但是充满女性意识的她能否将原著中老人的硬汉形象给予准确的刻画呢?本文将从以下译例进行比较研究:

例2 原文:He felt the light,delicate pulling and then a harder pull when a sardine's head must have been more difficult to break from the hook.[2]

张爱玲译文:他觉得那轻微的细致的拉拽,然后有一次拉得重些,一定是有一条沙丁鱼的头很难从钩子扯下来。[3]

海观译文:他感到轻轻的,小心的一扯,接着又是猛烈的一拉,这时一定有一个沙丁鱼的头不容易从钩子上扯进去。[4]

海明威一反平时力求语言风格简单的常态,在此处使用“light,delicate pulling”来描写老人所能感觉到细微的拉拽感,体现了老人具有丰富的经验。海观将其译为“轻轻的,小心的一扯”,虽然该男性译者翻译得比较准确,但是未能传达出鱼上钩时老人内心细致的感受。而张爱玲将其译为“轻微的细致的拉拽”,以细腻的笔触再现原文的含义,两个具有女性色彩的形容词反映了老人敏锐的触觉,且展现了老人精湛的钓鱼技术。其中“拉拽”和“一扯”相比,更为温柔,体现了女性意识,同时使译文更具文學性。从此例可知,在翻译时,女性译者细腻的文笔更有助于还原原著的细节,其措辞更能细致地传达人物的感受,体现了女性主义意识在翻译中的优势。

例3 原文:And pain does not matter to a man.[2]

張爱玲译文:疼痛是不碍事的,并不伤人。[3]

海观译文:痛苦在一个男子汉不算一回事。[4]

男性译者海观将“man”译为“男子汉”,与原著所塑造的硬汉形象相契合。而张爱玲将“man”译为“人”,对“man”的性别色彩进行模糊化处理。作为一位具有强烈女性意识的译者,她在翻译时难免会发挥主观能动性,注入女性色彩,强调男女平等。但《老人与海》所刻画的正是硬汉形象,该男性译者的翻译更为准确,张爱玲的翻译过于主观,过度发挥译者的主体性,不能准确地还原原著的风格。译为“疼痛对男子汉不值一提”更符合原文的语言特色。

3.流水句式

“所谓流水句,是由多个句段组成的一种复杂句子,其特点是:句段与句段之间结构松散,不借助显性的关联词语,常含多个主语,或隐或现,时常跨句段指认,而且短语和小句在流水句内频繁共现。”[6]流水句是汉语句式的一个鲜明特征。在张爱玲的译文中,出现了许多流水句式,不仅符合汉语读者的表达习惯,而且与海明威的语言风格保持一致。

例4 原文:Just then he saw a man-of-war bird with his long black wings circling in the sky ahead of him.[2]

张爱玲译文:正在这时候,他看见一支军舰鸟,长长的黑翅膀,在天空中盘旋着,就在他面前。[3]

原文通过显性衔接手段,使用“with”结构和介词短语组成一个句子。张爱玲摆脱原文的葡萄串式结构,采用归化的翻译策略,向目标语读者靠拢,将原句拆分成5个小句,通过语义衔接还原原著画面,鸟儿盘旋的场景跃然纸上,更符合汉语读者的表达习惯。这种流水句式通过频繁的停顿给读者留下了思考的时间和想象的空间,而且使语言显得更简洁朴实,与海明威的写作风格完美交融。如果将原文译为一个长句,不仅会增加读者理解译作的难度,而且影响读者欣赏译作的美感,更加紧迫的节奏不能给读者留下足够的时间去构建画面,从而难以再现原著的表达效果。

在《老人与海》中,存在许多描写人物心理和梦境的句子,形成了意识流句式。张爱玲译文的流水句式特征在此类句式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例5 原文:He was asleep in a short time and he dreamed of Africa...He smelled the tar and oakum of the deck as he slept and he smelled the smell of Africa that the land breeze brought at morning.[2]

张爱玲译文:他很快就睡熟了,他梦见非洲……他睡梦中嗅到甲板上焦油和碎绳的气味,他也嗅到非洲的气味,早晨陆地上吹来的风带来的。[3]

英语是形合的语言,汉语是意合的语言。在不足六行的英语原文中,“and”出现了9次。按照英语语法,当出现并列宾语时,只需在最后一个宾语前加“and”即可。“and”的反复出现体现了梦境的断断续续。张爱玲在此处忽略汉语的意合特点,她的译文同样不符合汉语的语法规则,连续使用几个“和”,还原了梦境的模糊不定,与原文形成照应,增添了真实感,使读者读起来感觉仿佛自己在做梦。在最后一句中,张爱玲照搬原文的语序,将“he smelled the smell of Africa that the land breeze brought at morning”译为两个不符合汉语表达习惯的流水句式——“他也嗅到非洲的气味,早晨陆地上吹来的风带来的”,不合常规的语序还原了梦境中跳跃的思维,体现了意识流色彩,再现了原著的语言风格。

(二)张爱玲译《老人与海》的文化改写

1.宗教色彩的再现

译者的翻译态度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诸如时代背景、政治因素、经济状况等。不同的翻译态度会促使译者采取不同的翻译策略,产生不同的翻译效果,在具有强烈西方文化色彩的词语的处理上体现得更为明显。

例6 原文:“He can't have gone,”he said.“Christ knows he can't have gone.”[2]

张爱玲译文:“它不会走的,”他说。“耶稣知道它不会走的。”[3]

海观译文:“它不会溜走的,”他说。“绝对不会溜走的。”[4]

对比以上两种译文可知,张爱玲采取了异化的翻译策略,将具有强烈西方色彩的词“Christ”直译为 “耶稣”,而海观采取了意译的方法,将其省去不译。译者的生活背景对其译作有着不容小觑的影响。张爱玲翻译《老人与海》时,经济窘迫,受雇进行翻译,因此,为了满足赞助人的意愿,她的译作仍然尽量再现美国的主流文化。但是,海观在翻译与美国文化有关的内容时,用词较为保守谨慎,进行了模糊化处理。虽然海观的译文不影响读者对原著的理解,但是考虑到原著的文化内涵,张爱玲的译文与原文更契合。《老人与海》是一部具有浓重的基督教色彩的小说,海观的翻译淡化了宗教色彩,不利于读者深刻理解原著的内涵,而张爱玲的译文还原了宗教文化的背景,突出了老人的宗教精神——不屈不挠的精神,更有助于读者把握老人的硬汉形象。

2.西班牙语词汇的翻译

在上述译例中,张爱玲采取了异化的翻译策略,再现了原著的宗教色彩,符合美国的主流价值观。但在许多细节的处理上,为了方便汉语读者理解,张爱玲对一些文化词汇采取了归化的策略,增添了本土文化色彩。本文将以西班牙词汇的翻译为例进行研究。

例7 原文:He always thought of the sea as la mar which is what people call her in Spanish when they love her.[2]

张爱玲译文:他脑子里的海永远是“海娘子”,在西班牙文里,人们爱她的时候总是这样称她。[3]

海观译文:他一向把海叫做La mar,那是人们爱海的时候用西班牙语叫她的一个字眼儿。(注:西班牙文,La mar是把海当做阴性的称呼,el mar是把海当做阳性的称呼。)[4]

在此译例中,la mar是一个西班牙词汇。海观在译文中保留了该词,并对其阴性与阳性给出注释。张爱玲采取了归化的翻译策略,将其直接译为“海娘子”。在此译例中,张爱玲的翻译更值得称道。海观一方面在尽力保留异质文化,另一方面在尽力帮助汉语读者理解原文,但此处的翻译不够直观简洁。相比之下,张爱玲的翻译更简单直接,读起来更为流畅,与海明威的“冰山原则”完美契合。“简洁的文字、鲜明的形象、丰富的情感和深刻的思想是构成‘冰山原则的四个基本要素。”[7]张爱玲用尽可能少的笔墨赋予大海以生动鲜活的形象,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间。“娘子”泛称女子,也可指妻子。此处的翻译体现了张爱玲的女性主义意识,赋予大海以鲜明的性别特征,使读者读起来更亲切自然,同时传达了老人对大海由衷的喜爱之情——老人把大海当作女子,甚至是朝夕相处的妻子。虽然此译文丢失了原著的异域文化色彩,但是考虑到受众为汉语读者,此翻译可谓出彩,值得借鉴。

四、张爱玲《老人与海》译本的评价

张爱玲的女性译者身份为其译本增添了不同的色彩。该身份与老人的硬汉形象并不冲突,她在多处使用富有女性主义色彩的词汇,巧妙地处理使老人的硬汉形象更丰满。细腻的笔触有助于译者还原原著细节,丰富人物情感。但女性主义意识也给其翻译带来了不利影响。翻译不仅是对原文字面意思的再现,而且要尽可能地向读者传达原著作者的情感。过度发挥译者的主体性会使译本丧失原著的风格,不能准确地再现原著作者的情感。海观的文笔虽不如张爱玲细腻,但在翻译此部塑造硬汉形象的作品时,其男性译者身份更有助于把握原著的人物形象和作者的情感。每位译者在翻译时都会发挥一定程度的译者主体性,将自身的情感融入原著,所以在进行译作赏析时,读者应力求客观,以辩证的眼光看待译作,敢于批判,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在从事翻译实践时,译者需把握好自己的译者身份,力求发挥优势。

张爱玲由于特殊的受雇翻译身份,为了满足赞助人的意愿,其译本在对具有宗教色彩的内容的处理上倾向于直译,再现了美国的主流价值观,这是其译本未大受欢迎的一大原因。但是她在翻译时并非完全拘泥于原著,在一些关于异质文化的细节上,她采取了归化的翻译策略,增添了本土文化色彩,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从而帮助本国读者理解原文。同时期的译者海观充分考虑时代背景,用词较为谨慎,翻译较为保守。由此观之,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对翻译题材和翻译策略的选择有着不可忽略的影响。因此,在从事翻译实践时,为了使译文为更多的受众所接受,应充分考虑各种因素,选擇恰当的翻译策略,尽力呈现更为完美的译本。

五、结语

海明威写作风格简洁,其作品以电报式文风和冰山原则著称。张爱玲用词简单,行文流畅,其译作语言风格与原著相契合。她具有扎实的双语功底,其译本中存在的许多具有典型汉语特征的流水句既符合汉语读者的表达习惯,有助于其理解原著,同时小句的使用使语言更简洁流畅,在频繁的停顿中给读者留下了无尽的想象空间,给译文增添了别样之美。总之,张爱玲作为中译《老人与海》的第一人,将优秀的作品率先带到了国人的视野,功不可没。虽然其译作存在不足,但还是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的,其灵活的翻译策略,简洁地道的用词,丰富的情感以及细腻的文笔值得人们在翻译实践中予以借鉴。

参考文献:

[1]高文梅.海明威小说《老人与海》语言特色[J].语文建设,2016,(03):47-48.

[2]Hemingway,Ernest.The Old Man and the Sea,United States:Charles Scribner's Sons,1952.

[3]海明威.老人与海[M].张爱玲译.香港:香港今日世界出版社,1979.

[4]海明威.老人与海[M].海观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

[5]代晓冬.试论张爱玲文学创作中的女性意识[J].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02):82-86.

[6]王文斌,赵朝永.汉语流水句的分类研究[J].当代修辞学,2017,(01):35-43.

[7]张晓花.海明威“冰山原则”下的小说创作风格[J].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37(01):108-111.

作者简介:

轩萌萌,女,硕士,河南周口人,郑州西亚斯学院外语学院,研究方向: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翻译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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