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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刘勰的“ 风骨 ”说

2023-08-19宋诗帆

今古文创 2023年29期
关键词:文心雕龙风骨刘勰

【摘要】“风骨”是中国古代文艺理论批评中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刘勰对“风骨”非常看重,在《文心雕龙》中不仅有《风骨》专篇来系统全面地论述“风骨”,而且在其他篇目中也有涉及和提倡。本文结合《文心雕龙》的具体内容以及“风骨”这一理论产生的时代背景,从“风骨”与“气”的关系、“风骨”与“文辞”的关系两个方面来具体论述刘勰的“风骨”说。

【关键词】风骨;刘勰;《文心雕龙》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29-0029-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9.009

“风骨”这一概念,原来是用以品评人物的风度、神气、形貌的。汉代末年,在察举制度下,士族中流行着乡党评议的风气,在魏文帝曹丕实行九品中正制之后,人物品评的风气更加兴盛,魏晋以后的人物品评除却政治、道德等方面的评价外,增添了许多人物审美的因素。

在魏晋时代,上层社会很重视人物的风度形貌之美,在《世说新语》中就有不少这方面的记载,如使用“云中白鹤”“瑶林琼树”“凤鸣朝阳”“千丈松”“松下风”等审美内涵对人物进行品题,常用“风姿”“风神”等来对一个人的风姿神貌进行评价,他们的共同特征是清峻爽朗。人物审美的兴盛对文学上的审美起到了促进、催化作用,时人将人物审美的因素发展运用到了文学、绘画、书法等文艺评论中,其中在文学领域的使用最为广泛,如“风骨”“风神”“骨气”“高远”“情致”等文学审美范畴就来自当时的人物审美内容。

刘勰在其著作《文心雕龙》中提出并强调了“风骨”的重要性,他认为:“是以怊怅述情,必始乎风;沉吟铺辞,莫先于骨”[1]513,“结言端直,则文骨成焉;意气峻爽,则文风生焉”[1]513。显然,刘勰对“风”与“骨”的具体内涵分别进行了论述说明,“风”是作者在表达情志时需要注意的作品的风貌,其基本特征是思想感情呈现得清明爽朗;“骨”则是说作者在推敲作品的文辞时要注意体现骨力,其基本特征是语言的挺拔和刚健有力,這在其《风骨》篇中有全面系统的论述。

黄侃先生在《文心雕龙·札记》中说:“文之有意,所以宣达思理,纲维全篇,譬之于物,则犹风也。文之有辞,所以摅写中怀,显明条贯,譬之于物,则犹骨也。必知风即文意,骨即文辞,然后不蹈空虚之弊。”[2]98即说明了“风”侧重于表达的情感,体现的是文章的内在风貌;“骨”侧重于使用的文辞,体现的是文章的外在文采。由此而知,“风骨”对作品所呈现的思想感情及文辞的使用都有相应的要求。

一、刘勰提出“风骨”说的时代背景

齐梁时期的刘勰提出“风骨”说,与当时的文风时弊有着一定的关系。

魏晋南北朝是一个文学自觉的时代,对文学的审美的特征有了自觉追求是其中一个重要的表现,到了南朝时期,加上对四声的发现及其在诗歌中的使用,使得当时的文人对语言的形式美有了更自觉的追求,在《文心雕龙》中则有许多论述文学作品艺术特征的内容。由于当时一些文人特别注重对声律、对偶、用事、辞采等因素的锤炼,在创作时多喜欢堆砌华丽绮靡的辞藻,重视艺术特质与抒情特点,这使得作品的内容缺少内在的意蕴、作品主旨不明朗,语言表现烦冗无力,呈现出绮靡、柔弱的风格,形成了“习华随侈,流遁忘反”[1]514的文风。

在《文心雕龙·序志》中,刘勰写道:“辞人爱奇,言贵浮诡,饰羽尚画,文绣鞶帨,离本弥甚,将遂讹滥。”[1]726这是说写文章的人爱好奇异,崇尚文辞的浮华怪诞,就像是在美丽的羽毛上还要着色染彩,在衣带和配巾上亦要绣上花纹图案,这就背离了文章的根本,并且愈演愈烈,所以使得文风日益浮华、乖谬。在《明诗》篇中,他也指出:“晋世群才,稍入轻绮”[1]67,认为晋代的诸多才士,渐趋走向轻浮绮丽之途,并在其中指出南朝宋初的诗歌是:“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此近世之所竞也。”[1]67这是说作者将重点用于对文辞的极力锻造上,偏重在作品的外在形式上下功夫。《通变》篇中也说:“榷而论之,则黄、唐淳而质,虞、夏质而辨,商、周丽而雅,楚、汉侈而艳,魏、晋浅而绮,宋初讹而新。从质及讹,弥近弥淡。何则?竞今疏古,风末气衰也。”[1]520可见,在刘勰看来,年代越往后,文章的意味越发的淡薄、衰微,即缺少“风骨”,这是因为人们竞相追求华丽新奇的东西而疏远了古代的规范和传统,所以文章逐渐“风末气衰”。从中可见,刘勰对于这种过于追求形式的华丽文风是持批判态度的,针对这种文风时弊,刘勰提出了“风骨”说,强调“风骨”在创作中的重要意义。

从《文心雕龙》中,可以看到刘勰推崇富有“风骨”的建安文学。“建安”时期充满着无休止的战乱以及随之发生的颠沛流离、瘟疫等灾难,对此,士人们发出了人生短暂的哀叹,因此,创作的诗文当中充满了浓郁的悲剧色彩,呈现出慷慨悲壮、梗概多气的特点。即使士人们处在时代和个人的双重灾难上,但仍然有着建功立业的理想,他们注重现实而又不失理想精神,重视实际才干的同时又充满艺术情趣,蒿目时艰,奋发有为。所以,这一时期的文学总体上呈现出一种峻爽明朗、刚健有力的风格,这和淫靡柔弱的文风是形成鲜明对比的,这亦说明了刘勰提出的“风骨”是对浮糜文风的一种矫正。

虽然在《文心雕龙》中,刘勰没有直接使用“建安风骨”这一名称,但是从他对建安文学的评价中,可以看出刘勰对建安文学的“风骨”是持肯定态度的。在《明诗》篇中,他写道:“慷慨以任气,磊落以使才。造怀指事,不求纤密之巧,驱辞逐貌,唯取昭晰之能:此其所同也。”[1]67在《时序》篇中也说建安文学“并志深而笔长,故梗概而多气也”[1]674,这都表现了建安文人文风爽朗刚健、慷慨悲壮的特色。所以,刘勰提倡的“风骨”是对当时文学作品追求华美文风而缺少风力和骨力提出的一种批评和纠正方法。

二、刘勰的“风骨”说

(一)“风骨”与“气”的关系

刘勰在《文心雕龙·风骨》篇中用了大量的篇幅来讲“气”,这表明了“风骨”与“气”之间有一定的关系。例如在《风骨》篇的开头,刘勰写道:“《诗》总六义,‘风冠其首,斯乃化感之本源,志气之符契也。”[1]513“志气”则是指个人的气质、感情等内在因素。这里指出“风”是教化与感染力量的本源,强调了“风”的重要地位,并表明“风”是作者思想感情和精神面貌的具体表现。“是以怊怅述情,必始乎风”[1]513亦说明了文学作品表达的情感及对读者的感染力量是被“风”所决定,也就是说文学作品是否表现得峻爽朗健,能否打动读者,很大原因是由作者的气质、感情等决定。

魏文帝曹丕在《典论·论文》中写道:“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1]513从中可看出曹丕所论述的“气”指作者与生俱来的气质才性,刘勰在文中表述时直接引用了这一论述,在刘勰看来,文章是以作者的气质个性为主宰的,作者有怎样的性情便会产生怎样的风格,而气质个性的阳刚或阴柔是有其禀赋的,很难凭借外力勉强地达到。简单地说,作者本身的“气”是决定作品是否有“风骨”的一个因素。刘勰认为,作者“意气骏爽,则文风清焉”[1]513,即作者的思想、气质、感情、性格等爽朗刚健,那么文风则清明,文章就有了感染力量。作者本身的“气”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其先天禀赋所决定,由此可知,刘勰对于曹丕的观点是赞同的。

此外,刘勰在《体性》篇中说:“是以贾生骏发,故文洁而体清;长卿傲诞,故理侈而辞溢;子云沉寂,故志隐而味深;子政简易,故趣昭而事博……触类以推,表里必符,岂非自然之恒资,才气之大略哉!”[1]506这段话通过列举贾谊、司马相如、扬雄、刘向、班固、张衡、王粲、刘桢、阮籍、嵇康、潘岳等人的情性与文风,说明了文章的风格与作者的性情是表里一致的。所以,刘勰把创作者自身所具有的气质才性和由此创作出的文章风格放在一起论述,他认为文章风格是作者性情的自然流露。在他看来,文学作品的外在风格是由作者的内在气质决定的,这也就是说“气”是形成“风骨”的一个因素。因此,对于魏文帝曹丕评论孔融是“体气高妙”,徐干是“时有齐气”,刘桢是“有逸气”的观点,刘勰是认同并称赞的,并且称他们是“并重气之旨也”,即强调作者要有明朗刚健的气质。

劉勰选用鹰隼作比,在他看来骨力强劲而气势凶猛的风格才是有“风骨”的,“高妙”“逸气”也就是指慷慨激昂、积极向上,充满力量感的阳刚之气,即能够表现“风骨”之气。

在《风骨》篇中,刘勰还写道:“是以缀虑裁篇,务盈守气,刚健既实,辉光乃新。”[1]513这是说在创作的时候,作者一定要保持旺盛的志气,强调了只有保持充盈的生气,作品才会具有鲜明爽朗的风貌。所以,刘勰说:“相如赋《仙》,气号凌云,蔚为辞宗,乃其风力遒也。”[1]513司马相如的《大人赋》是模仿骚体创作的,有屈原《离骚》中的磅礴气势,体现了其苏世独立的高尚情操,文风遒劲、气度恢宏。可见,刘勰用《大人赋》作为范例说明思想感情呈现得鲜明爽朗是作者充盈之气在作品中的反映。“思不环周,索莫乏气,则无风之验也。”[1]513这则说明若作者思想感情不充沛、不饱满,内心也缺乏生气、气势不足,这样创作的作品就不会有刚健爽朗的风貌,因而也就不会具有“风骨”。

《才略》篇中说:“子建思捷而才俊,诗丽而表逸。”[1]700从中可以看出刘勰对曹植清刚之气的肯定与赞扬。而对于曹丕的评价则是“虑详而力缓,故不竞于先鸣”[1]700,曹丕创作出来的诗歌力量柔缓,“风骨”不足。由此而知,刘勰认为作者有充盈旺盛的阳刚之气是形成作品“风骨”的重要因素。

(二)“风骨”与文辞的关系

从《文心雕龙》中可知,文辞运用得当对文章“风骨”的形成有一定的促进作用,“若能确乎正式,使文明以健,则风清骨峻,篇体光华。”[1]514这就是说文辞鲜明刚健,那就会风力清新,骨力峻拔,整篇文章都会闪耀着光彩。由此而知,文辞的爽朗刚健对形成风清骨峻的文风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即文学作品呈现出昂扬、刚健的风貌,那么其文辞必定精确有力。所以,在创作作品的过程中,对语言的运用与锻炼是很重要的,文辞的使用要突出“骨”。

“沉吟铺辞,莫先于骨”[1]513,就指出在写作中酝酿、推敲文辞,没有比突出其“骨”更重要的了,这也就说明了作品“风骨”的呈现依赖于文辞是否有骨力。“故辞之待骨,如体之树骸”[1]513强调了文辞具有骨力的重要性,这句话说文辞依赖于“骨”,犹如人体必有躯干,也就是说遣词造句要注重挺拔、精要,可见文辞对于“风骨”的重要性。“结言端直,则文骨成焉”[1]513就是说作品中运用的辞语端正有力,那么文章就会有躯干,有骨力,这就直接表明了文辞与“风骨”间的关系,即文辞对于“风骨”的形成有一定的决定性作用,所以,刘勰说:“捶字坚而难移,结响凝而不滞,此风骨之力也。”[1]513有“风骨”的文学作品,其语言应该精炼、挺拔,“故练于骨者,析辞必精”[1]513即是说熟悉锻炼文骨的人,运用辞语必定精确、挺拔、有生气。可见,刘勰认为,作者运用文辞时首先应该注意要端直精要,才能使作品刚健有力。

《风骨》篇中说:“昔潘勖《锡魏》,思摹经典,群才韬笔,乃其骨骾峻也。”[1]513潘勖的《册魏公九锡文》是为汉献帝写的封赐曹操的符命,内容基本符合史实,文辞典雅而又有力量,所以刘勰以此为范例来论说“骨鲠峻”,强调了文辞的作用。显然,刘勰对于作品的语言是有自己的要求的。

但同时还应注意到,虽然刘勰提倡“风骨”,赞扬明朗刚健的文风,批判南朝诗人堆砌辞藻、辞采华丽以致风格柔弱的弊病,但并没有因此否定作品的文采。《文心雕龙》就是用精美的骈文写成的,且书中还有《声律》《丽辞》等篇章对文采有详细、具体的探讨,可见刘勰并没有否定骈文的文采,仅是反对骈体文学过于追求绮靡华丽的文风形成的繁复冗杂而没有条理、缺乏风骨的风气。他认为应该处理好文采与情志的关系,使“风骨”与文采结合起来。

在《风骨》篇中他写道:“若风骨乏采,则鸷集翰林;采乏风骨,则雉窜文囿。唯藻耀而高翔,固未必之鸣凤也。”[1]514这表明文学作品要很好地呈现出“风骨”,作者不仅要有慷慨激昂的阳刚之气,而且亦要重视辞采,可见,文章“风骨”与辞采相得益彰是刘勰理想的创作。他主张用辞得当,在重辞采的华饰中又主张简约精练,追求华丽、繁复的辞采要适中,不要过分。所以,文辞运用得当亦是作品呈现出“风骨”的一个重要因素。

综上所述,刘勰倡导的“风骨”不仅要求文学作品的思想感情要鲜明、充沛,呈现出的风貌爽朗刚健,而且还要注重锻炼文字的精确挺拔、端直精要,二者要相得益彰,即“情与气偕,辞共体并”[1]514;作品情思与文人的精神气质要相结合,锻造文辞要和作品的体制风格相结合,使得风力充沛、骨力强劲,据此,创作出刚健挺拔、光彩夺目的文章。这对于纠正当时文人片面追求华丽的文风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并且成为中国古代文论重要的美学范畴,指导着后世文人的创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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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归青.刘勰论气与风骨的关系——兼论风骨的涵义[J].社会科学,2014,(6).

作者简介:

宋诗帆,女,现为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海警学院基础部大学语文助教,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先秦汉魏六朝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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