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简牍档案管理新探

王丹

关键词：档案；甲渠候官遗址；简牍；书信；简牍档案；档案管理

许多学者围绕着简牍档案的形制、出土地、制作、管理等方面进行了讨论并取得了一定的进展，但这些研究涵盖的范围广，又因研究角度的差异，一些研究将出土的简牍全部纳入了简牍档案中。学界多将简牍档案定义为以简牍为载体的具有历史凭证作用的文字材料。[1]根据此定义，将这类以竹木材质为载体的出土资料作为研究古代文明的历史档案是行得通的。但是，简牍资料出土地多样，主要分为遗址类和墓葬类，墓葬类简牍是墓主有目的所为，本文暂不论述；遗址类简牍亦包括当时的废弃物，这部分废弃简牍在今日是研究古代文明的宝贵遗存，但在当时却是废弃物，已失去保存价值，故这些出土的简牍资料在当时是否可作为档案便值得思考。本文拟从出土于古代档案室的简牍资料即甲渠候官遗址F22出土的简牍入手对古代简牍档案的管理、种类等方面试做分析。

1 古代简牍档案的管理

1.1 基层管理机构。甲渠候官遗址F22是当时的文书档案室，面积不足6平方米，共出土800多枚简牍，从中整理出王莽到建武初年共40册完整或基本完整的文书简册。[2]这些简牍档案是研究当时档案制度的一手材料。汉代的候望系统分为四级，自上而下分别为都尉、候官、部、隧，甲渠候官遗址是居延都尉府所辖的甲渠候官治所。关于候官的职能，日本学者永田英正对此有详细的说明，他认为候官是候望系统中承上启下的单位，负责信息的上传下达，同时又是下行机构的管理、監督、提供物资保障单位。在军事地带，又是边塞的军站基地和公私经济生活的中心。[3]除以上职能外，一些学者认为候官还具有地方政府的行政职能。[4]候官的职能与其档案室中保存的档案资料有直接的关系。汪桂海就边塞地区的文书档案制度有较为深刻的研究，他认为候官是最基层的正规文书保存机构。[5]这些档案如何管理，通过F22可窥探一斑。

1.2 管理办法。F22共出土简册40余册，可见简牍档案的第一种管理方式便是成册，这里最著名的简册便是《建武三年候粟君所责寇恩事》，这是一份完整的事件档案，共36枚，出土时呈卷状，分为四份文书，包括诉讼书、爰书、验问册、判决书四个部分，最后一枚为签牌，即该档案的标签。

另外，F22中有许多的“右类”简牍，“右类”简牍为册书或者簿籍的标题简。这亦表明简牍档案是需要分类编连成册保存的。

在编连成册保存的同时，这些简牍档案也会分类分卷保存。F22：408、409为楬，内容为：

（1）▓建武五年十一月以来

告部檄记算卷EPF22：408[6]

（2）▓建武七年四月以来

府往来书卷EPF22：409[7]

以上这两枚楬一份是甲渠候官下发到部的“檄”“记”等文书档案的标签，一份是与都尉府往来文书档案的标签。汪桂海认为标签中的“以来”表示这类档案尚未建立完，仍有新的档案需要加入其中，是处于建立过程中的案卷。[8]其他探坑出土的简牍中亦出现了“某一时间尽某一时间”类型的标签，这是已经建立好的完整的档案，多出土于废弃简牍当中，档案室中不见。这种情况亦说明了完整的简牍档案完成后会有一定的保存期限，当完整的档案到期后，便会丢弃，但正在建立的档案则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除成册、按类分卷外，简牍档案亦会编号，F22：63、64、65三枚简后有数字，F22：63、64为《新莽诏书》的部分内容，F22：65是甲渠候官收到的关于执行诏书规定的上级下发文书，亦与诏书有关，这种比较重要的文书档案或会单独编号，以便查询。

关于档案的保存年限，汪桂海依据甲渠候官废弃简牍的情况推测出F22中简牍档案的上限为地皇元年，保存期限为地皇元年至建武八年共13年，并提出汉代的文书档案按其重要性分为短期和长期，普通文书保存十年左右便剔除废弃，废弃的方式大致为焚烧土埋和随地丢弃两种。[9]可从略，本文不再赘述。但也存在一部分特定的档案不会保存在档案室中，例如劾状，劾状为举劾起诉之书和所犯罪过之状，甲渠候官遗址T68中出土了建武五年至建武八年多部完整的劾状简册，被认为是保存起来的文书，这种文书虽亦存档，但是多数不会存放在档案室中，或可说明古代简牍档案亦可按照文书的性质进行分别保存，这种简牍档案分类保存情况值得注意。

2 古代简牍档案的分类

甲渠候官作为候望系统中承上启下的机构，其档案分为通用文书、特定档案和实用档案三类。

2.1 通用文书

2.1.1 下行文书。下行文书主要包括都尉府下发到甲渠候官和甲渠候官下发到各部、隧的文书。下行文书中主要包括“如牒”“如律令”等内容。例如：

（3）建武四年 壬子朔壬申，守张……旷、丞崇谓城仓：居延、甲渠、卅井、殄北言吏当食者，先得三月食，调给有书，为调如牒，书到，付受……，出入毋令缪，如律令。EPF22：462A[10]

这份文书是都尉府下发到其下属候官的直接行文。

（4）建武五年五月乙亥朔壬午，甲渠守候博谓第二隧长临：书到，听书牒署从事，如律令 EPF22：247A[11 ]

这份文书是甲渠候官下发到其下属隧的直接行文，但是这份文书却保留在发出地存档，其性质应为底本。

2.1.2 上行文书。上行文书主要包括各部、隧发往甲渠候官的文书和甲渠候官发往都尉府的文书，上行文书中主要有“敢言之”等内容。例如：

（5）建武四年三月壬午朔己亥，万岁候长宪敢言之，官记曰：第一隧长秦恭时之俱起隧取鼓一持之，吞远隧李丹孙诩证知状验问具言前言状·今谨召恭诣治所验 EPF22：329[12]此为甲渠候官下属机构万岁部上呈文书。

（6）建武四年五月辛巳朔戊子，甲渠塞尉放行候事敢言之，诏书曰：吏三百石、庶民嫁毋过万五千，关内侯以下至宗室及列侯子娉各如令，犯者没入所赍，奴婢财物县官有无 EPF22：45A[13]

此简为甲渠候官上呈到上级的汇报文书。这份文书是汇报简册文书中的一支，“塞尉”后“放”字潦草，字体偏大，为后书。当是“掾谭”草拟好文书之后，由“甲渠塞尉放”亲自签署的。与之相似的EPF22：38同样为甲渠候官的汇报文书，“甲渠鄣守候”后留空，B面有“掾谭、令史嘉”字样，应是此文书起草、经手人所预留的应由甲渠鄣守候亲签的名字。F22中出土了多部甲渠候官执行上级机构有关命令后的汇报文书和按要求需要定期上报的文书，包括举书、劾状、应书、课书等。这些汇报文书原本应已上报至上级单位，保留在发文单位的简册应为底本。

F22中也存在一部分簿籍，既包括下级上报的簿籍也存在一部分需要上报到上级的簿籍。簿籍类的文书作为各类文书的附件，应是对一并呈送到居延都尉府等上级机构簿籍底本或是对下级呈文原本的保留。

2.2 特定档案。F22中也保存有一部分与甲渠候官日常工作相关的特定档案，例如诏书、爰书、法律规定、吏员请假记录等。出土的诏书有《新莽诏书》，这份诏书的散佚较多，仅剩两支。这与诏书的发布时间久远或有关系；第二份诏书为《建武五年八月赦令诏书》册，为甲渠候官抄录的由朝廷逐级下发至州牧至部县的诏书。与爰书相关的档案以《建武三年候粟君所责寇恩事》简册为代表，这份简册的第二份文书为爰书。因候粟君为甲渠候官吏员，所以縣廷在依据都乡啬夫所报的爰书对案件进行判决后，将案件结果通报给了甲渠候官。其他与爰书相关的档案也多与此简册中的内容相似，多是处理案件档案中的部分内容。作为候望系统中的关键部门，甲渠候官也保存了一定数量的法律规定，例如《捕斩匈奴虏反羌购偿科别》为一套完整的简册，是关于汉时军功爵律条款的具体补充规定。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个古代的档案室中，亦出土了两份书信，内容如下：

（7）党伏地言

以上这两封书信都是夏侯掾的私人书信，夏侯掾原名夏侯谭，是新莽到建武年间较为重要的人物。[16]夏侯掾为主官掾，是甲渠候官负主要责任的属吏。[17]私人书信出现在档案室中，这个现象值得探讨。除F22，其他探坑里也出土了写给夏侯掾的私人书信。另根据：

（9）夏侯掾坐前毋恙顷致猥劳居官起居毋它欲诣前迫掾教使严推 EPT65：26A

万岁候长隧长严立犇走守河积四日未可得渡又因顿首叩头死罪 EPT65：26B[18]

张俊民认为是下属没有完成夏侯掾要求的任务形成的文字。[19]根据简文内容，简（7）是党上报给夏侯谭的关于粮食的报告，简（8）亦是下级的报告，可见这类私人信件中仍然是公务内容，为下级的汇报文书。另夏侯掾的在职时期与F22中档案的时间正相合，所以这种私人信件的资料出现在档案室也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2.3 实用档案。历谱书是古代生活、工作的重要参考，F22：636-638为历谱残历，记录了择吉和节气等信息，汉代历谱简常见的附加信息有八节、伏腊、建除、八魁、反支、日忌等，吏员会依据这些吉凶指示来进行工作。这三支简应是当时通用的历谱，存放在档案室中以便候官翻阅，指导工作。F22中同样出土了写有古代字书《急就篇》内容的残简，这些残简的形制均为简札，字间距较大，应为古代基层吏员的识字课本，具有一定的扫盲作用。有观点认为，字书载体应为觚，《急就篇》开篇也有“急就奇觚与众异，罗列诸物名姓字”的表述，在出土的简牍中也存在几枚字形规范老练，书写工整的字书觚。一些书写在简牍上的字书被认为是习字所成。但是F22作为古代的档案室应不会存放过多的习字简，结合这几枚习字残简，可以发现，简中的内容没有关联性，且字间距较大，书写较为工整，应为可编连在一起的字书册书，为候官吏员的学习课本或参考。可见字书作为教科书，其形制并非为觚，而写出字书内容的三棱觚应为具有示范作用的范本。[20]F22中还出土了几枚习字简，例如F22：723、726、730三支简，习字简都过于残断，应为到期档案材料的再利用。

甲渠候官档案室中上行文书、下行文书的存在是由于候官在候望系统中承上启下的地位决定的；特定公务文书反映了甲渠候官作为军事行政机构的工作内容。实用档案中的历谱是候官工作的参看，字书简和习字简的存在反映了候官吏员的基础教育和扫盲等问题。可见此档案室是候官运行情况的缩影。

不同形制的简牍所包含的信息和作用也有差别，F22中的简牍多为简札或两行，这两种形制的简牍便于编连，这亦和出土多部可以编连的简册相合。除简札和两行外，亦出土了多枚多面体的简牍——觚，其中内容为居延都尉府的下发文书和甲渠守候长上报候官书；亦有候长休假离署后过关所用的过所，过所是出入关隘的文书证明，犹今通关证，这种证明在归署后要主动上交，这些觚形档案多为发往甲渠候官的公文书原件。因档案多采用分卷管理，F22中亦出土了几枚楬，楬亦称签牌，是附着在简册上的标签。

3 结语

甲渠候官遗址F22作为汉代候望系统的档案室，保存的档案类型多与其职能有关。根据甲渠候官档案室保存的文书种类可以看出，候官档案室也会保留发出文件的底本和收到文件的原件。除这些文书档案，还会保存一些历谱、字书等日常实用类档案，属于私人书信类的档案中包括与公务相关的内容，亦会保存在档案室中。简牍档案会依据重要性和时间废弃，但是一些特定的档案会置于档案室外保存，所以关于简牍档案的管理制度依旧有研究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