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题材纪录片《小小少年》的叙事分析

□衣芃欢 孔德刚

儿童题材纪录片的发展分析

儿童纪录片是以儿童为主体对象进行影像创作的纪实类影片。20 世纪90 年代，随着便携式摄像设备的发展，《龙脊》《舟舟的世界》等反映儿童题材的纪录片也相继出现，极大丰富了纪录片的表现内容。这一时期的儿童题材纪录片大多利用移动摄像设备，长期跟踪式地拍摄儿童的生活，真实反映儿童的生活状态，展现儿童的内心世界。

进入21 世纪，有关儿童题材的纪录片更是层出不穷，例如《幼儿园》《小人国》《零零后》《棒！少年》《我不是笨小孩》等。这些优秀的儿童题材纪录片同之前的儿童题材纪录片相比，不仅仅是对儿童生活的简单记录，而是将儿童当成一个“小大人”来看待，从中剖析他们的情感和内在精神世界。在这一时期的儿童题材纪录片中，人们可以看到儿童会直面镜头叙述自己的故事，表达自己的想法，摒弃了以成人观念为中心，居高临下审视儿童的弊端，反之采用更加民主的平视视角真实再现儿童的内心世界。除此之外，近年来儿童题材纪录片的选题愈发多元与丰富，关注与反映的内容也逐渐涉及儿童的教育问题、儿童与父母关系问题、儿童个性的抒发与表达等更为深刻的社会议题。在对儿童的选择上，或是在某一领域天赋异禀的孩子们，或是有一定缺陷但仍积极乐观生活的孩子们，亦或是在新时代一批有着独特兴趣爱好的孩子们……这些丰富多元的选题，为儿童题材纪录片打开了新的大门，让不同的孩子群体走进大众视野，也为儿童题材纪录片注入了更多的人文主义价值。

儿童题材纪录片《小小少年》简介

《小小少年》是由哔哩哔哩出品、五星传奇制作、孙超导演的系列人文纪录片，该片分为六集，分别讲述了6 个在艺术、自然、科技、运动等方面天赋禀异的少年成长故事。该片自2021 年3 月10 日在哔哩哔哩纪录片频道播出以来，截至2022 年7 月25 日，站内累计播放量1428.6 万，站内评分高达9.8 分，豆瓣评分也高达9.0 分。作为一部关注儿童的纪录片，《小小少年》自上映以来就收获了来自社会各界的普遍好评与关注，好评不仅源于6 个少年的成长故事，还源于该片所蕴含的温暖的人文关怀。

直接电影与真理电影的有机结合

年轻化、幽默化、网感是近年来哔哩哔哩网生题材纪录片的突出特征，这些特征在纪录片中常常通过夸张幽默的解说词、二次元小剧场以及风格多样的字幕形式来呈现。然而，《小小少年》这部纪录片为了真实还原被摄主体的日常生活，摒弃了这些多样的表现形式对叙述主体的干预，主要采用直接电影的叙事方式，用纪实画面加同期声来讲述故事。

该系列纪录片共分为6 集，每集选取一个沉迷于某一领域且颇有天赋的少年，在一小时左右的时长中用纪实的画面记录他们别具一格的成长故事。人们透过镜头看到了在猪肉店起舞的小云儿；颇具个性的机械狂热少年陶启泽和张宇晨；深谙自然之道，痴迷于昆虫世界的男孩殷然；不爱“Hello Kitty”，只想驰骋赛场的越野摩托车手李莲怡娜；放弃打进全国乒乓球行业少年前八名，毅然投身电竞的打野少年曾国豪；酷爱音乐，想要自创乐队的“音乐天才”王烁然……在HELLO KITTY 这一集中，通过安装在房车里的摄像机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生活片段完整拍下，营造了一种温馨的家庭生活氛围；安装在赛车手车上的摄像机则给予了观众全新的视角，直接拍摄赛车手在比赛过程中的表情，侧面反映出比赛的紧张激烈。在《5449》中，镜头完整再现了5449 机器人实验室小组参加2019 年国际公开机器人大赛的全过程。当5449 输掉其中一场比赛后，由于摄像机“无处不在”的跟拍，甚至惹怒了片中的主人公，甚至在镜头前破口大骂，真实反映了其当时的愤怒、沮丧情绪。这些如“墙上的苍蝇”似的镜头，以纪实性的风格完整再现现实，能够让观众产生更加直接的感受。

该纪录片以直接电影为主，但不排斥真实电影的“触发—感应”，与被摄人物积极互动，用艺术性的视听语言画龙点睛。同样是在HELLO KITTY 这一集当中，李莲怡娜加入国家队训练后，面对其中一个男生挑衅地说一个女孩子不应该喜欢这种运动时，导演组主动出击询问他认为女孩子应该喜欢什么。这种积极的互动仿佛是导演组在替观众问话，在简单的一问一答中给人们以思考和启发。在《那夺云》这一集中，张萍代表导演组采访那夺村中的留守儿童。通过一个个由浅入深的问题，逐步调动起孩子们因父母缺位所产生的或伤心或愤怒或怨恨等情感情绪，将留守儿童的教育、抚养问题等社会议题真实展现给观众，从而激发起观众的同情、怜悯之心。

《小小少年》系列纪录片在艺术技巧的运用上也非常恰当，部分视听语言的运用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给予观众深刻的体验。在《那夺云》这一集中，云儿在妈妈的猪肉店里起舞这个片段，前景是妈妈在摊位前剁肉，后景是云儿在屋里起舞，伴随着《天鹅湖》的背景音乐，不禁让人感叹前面是生活，后面是梦想，在平凡的菜市场里响起生命的交响乐。在《5449》这一集中，影片的第29 分钟左右通过积累式的蒙太奇将陶启泽画点画、小组成员测试机器人，编代码、机器人实验过程中多次失败以及队员们坚毅的眼神特写等较短的镜头组接起来，伴随着紧张激烈的背景音乐，观众能够感受到一种紧张且富有悬念的氛围，并对接下来的比赛产生期待。另外，影片中隐喻蒙太奇的运用也恰到好处，含蓄而形象地表达了创作者的某种寓意。同样是在《5449》这一集中，陶启泽和张宇晨得知机器人社团在招新中结果惨淡，有意向加入机器人社团的人寥寥无几，甚至一些之前报名的社团成员也都退出了，导演组在这一段之后有意识地加入了一个玩偶的隐喻镜头。画面上，佩戴着5449 标识的玩偶孤零零地坐在桌前，偏灰暗的冷色调背景渲染了一种孤独和寂寞，配合着缓慢低沉的钢琴伴奏，将天才少年无人理解、无以为伴的孤独和寂寞做了具象化的展示。除此之外，纪录片中有很多近景和特写的运用，一方面可以交代细节，塑造人物形象；另一方面也更易打动观众，产生情感共鸣的效果。

在纪录片中，作为哔哩哔哩特色之一的弹幕文化，在影片中也发挥了叙事的作用。例如，在纪录片《小小少年》每集的开头，都会有“来了来了”“终于等到了”“热乎的”等字样；在每一集的结尾处，观众也会通过弹幕的形式简短发表自己的观后感。例如，在HELLO KITTY 一集中，李莲怡娜的车友何骏在一次越野比赛中意外受伤，片中人物及观众都非常担心他的安危，直到片尾怡娜的父亲给何骏打视频通话时才得知他已脱离生命危险并逐渐好转。这时屏幕上清一色的“平安就好”“一定要注意安全呀”等弹幕表达了观众对他的关心。还有不少网民在看到李莲怡娜为实现梦想所经历的困难与挑战时纷纷发表了“未来可期”“妹妹看好你”等字幕，表达对这位“天才少年”的期望。通过弹幕，实现了与观众的及时反馈与互动，一方面弹幕能够形成共情意识，产生“集体效应”；另一方面一些科普性的弹幕能够起到普及知识、引发思考、补充叙事的作用。例如，在《自然之道》这一集中，殷然和虫友去山里抓虫子，当镜头拍摄捉到形态各异的虫子时，有好心的网民就以弹幕的形式标注出该虫子的学名及属性，给广大观众进行科普。而当《小小少年》系列纪录片完结时更有“完结撒花”“呜呜呜舍不得”“感谢节目组”“期待下一季”等弹幕表达观众们的不舍之情。

交叉多元的叙事视角

《小小少年》主要采用儿童的第一人称视角，让片中的主人公能够在镜头前自然流露情感，展现真实的生活状态，讲述自己的故事，让少年成为观众的朋友，摆脱了以成人的视角居高临下审视儿童的弊端，使得该纪录片更能接地气，更具有共情力。另外，影片中所选取的少年们的父母，不论职业、受教育程度或是财富程度如何，对孩子梦想的态度无一不是支持的。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大部分传统家庭当中往往遵循“女主内，男主外”的家庭模式，母亲大多负责孩子的教育和日常饮食起居，而父亲常常因为忙于赚钱养家，在孩子成长过程中常处于缺位的状态。但这部纪录片所讲的故事当中，有不少孩子的父亲承担起了教育、引导孩子的重任，让父亲身份回归传统家庭生活。例如在第五集《以父之名》中，父亲曾彦来在儿子曾国豪六岁时就开始陪伴其打乒乓球，曾国豪能够打进全国前八离不开他的辛苦付出。而曾国豪在15 岁巅峰时期放弃乒乓球，不顾反对，毅然做出转行电竞打野的选择时，父亲虽有反对但还是努力尝试理解孩子，最终父亲对儿子放弃乒乓球职业生涯释怀，并尊重儿子自己的人生选择。可以说，尊重与理解是这部纪录片中父母们对待孩子的共性。事实上，在这种相对平等民主的家庭环境中孩子们更能表达自我，发展特长，也能够让该纪录片真实记录并反映儿童在现实生活中面临的教育问题、子女与家长的沟通问题、儿童的兴趣培养等诸多社会热点问题。在纪录片中，导演并没有停留于仅仅刻画这些少年是多么“有天赋”，而是去体现他们“普通人”的一面，避免给观众以“伤仲永”式的错误引导。导演通过展现天才少年们普通的一面，拉近了天才少年与普通少年之间的距离，让观众知晓天赋只是成才过程中很微小的一部分，努力、刻苦才是成才的基石。

纪录片中第三人称视角的介入起到了补充叙事的作用，充分利用人物关系进行叙事，使纪录片的内容更具有感染力。例如在《那夺云》当中，通过对父母的采访及叙述，我们感受到了父母为孩子实现梦想所做的无条件的支持；通过关於、张萍老师夫妇在发现“千里马”后放弃在北京优渥安逸的生活，夫妻二人两地分居，只为创办“彩云计划”帮助山村里的孩子实现舞蹈梦想，我们看到了“伯乐”对“千里马”的珍视与肯定。

另外，该纪录片并没有排斥镜头的主观介入。在第三集《自然之道》的结尾，导演组与殷然约定在片尾以小纸条的形式呼吁“虫子也很可爱”，网友们纷纷在弹幕中表达对导演组爱小举动的感动，这种拍摄者的主动介入，进一步拉近了与观众的距离，增强了纪录片的趣味性。

戏剧化的线性叙事结构

《小小少年》在叙事结构上采用因果逻辑的线性叙事，以时间的推进、事件的发展作为故事的主要架构。在纪录片中采用线性叙事，能够更好地讲述一个正在发生发展的故事，增强纪录片的真实性，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效果，让观众为主人公将要面对的事情产生紧张、担忧等情绪情感，在不经意间让观众与被摄者心理上产生同频共振的效果。在HELLO KITTY 一集中，故事的发生发展始终围绕着主人公李莲怡娜参加全国越野锦标大赛而展开。在纪录片的叙事中用穿插字幕的形式进行比赛天数的倒计时，从比赛倒计时66天，到倒计时20 天、10 天，直到决赛当天的字幕呈现，让观众能够真切感受到比赛临近的紧张感，同时也能够让纪录片的叙事更加清晰明了。在《5449》中，同样也采用字幕形式来呈现比赛倒计时天数的方式，从比赛倒计时一周到倒计时3天的字幕提示，将叙事的时间线凸显出来，增添了一种身临其境的紧张感。在《以父之名》一集中，故事的发生发展始终围绕着曾国豪带领BLG 战队在一次次比赛的前中后期的表现展开。依照线性的叙事模式，观众见证了BLG 战队如何一点点进步，并在2019 年LPL 夏季赛挺进全国前四强，获得战队最好成绩，曾国豪也从一个电竞打野“小白”成长为2019年最佳新秀。在纪录片中采用线性叙事更加符合故事发展的时间进程，也更易于观众接受。

在线性叙事的基础上，《小小少年》系列纪录片从始至终都在用戏剧冲突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通过剪辑节奏和故事矛盾冲突两方面营造出较强的节奏张力。在剪辑节奏方面，HELLO KITTY 一集通过赛车手们在比赛中的全景接李莲怡娜父亲场外观赛时紧张的神态特写，快速推拉镜头以及变焦镜头拍摄比赛现场出现的各种突发情况，伴随着快节奏的背景音乐营造出赛场紧张激烈的氛围。在矛盾冲突的设置上，例如《那夺云》中，小云儿本身就处在一个与周围环境有着较大矛盾的环境中，她极高的舞蹈天赋在当地师资条件落后的环境中得不到很好的培养，没有老师能够教她；在《5449》中，以陶启泽和张宇晨为核心的机器人社团面临着老人即将毕业、新人技术生疏，传承技术与赢得比赛的双重矛盾；在《以父之名》中少年曾国豪从乒乓球职业选手到电竞打野角色的转变，经历着自我身份矛盾。他与父亲的关系经历了从对抗到彼此和解的转变，经历着人物与人物关系的矛盾；在《自然之道》中，收藏昆虫的兴趣爱好让殷然与同龄的大多数孩子格格不入，在班里鲜有朋友；在HELLO KITTY 中，李莲怡娜作为中国少有的女性越野赛车手，面临着作为唯一的女生与队内男孩子相处的矛盾、竞技体育的高危性与自身体能素质欠缺的矛盾，以及未来职业规划等多重矛盾；在《哪一颗星星属于我》中，小男孩王烁然一方面面临着自己的小乐队成员内部分歧的矛盾，使他想要组建一支自己的乐队的梦想迟迟没有实现，另一方面他也面临着未来是否能把音乐作为自己唯一的出路，以及怎样实现这一梦想的矛盾抉择。由此可见，《小小少年》系列纪录片中到处都贯穿着矛盾冲突，也正是这些戏剧冲突使得该片更能调动观众的好奇心与观看欲，使得该片好看、耐看。

结语

纪录片也要讲故事的观点已经成为绝大多数纪录片创作者的共识，而人文题材的纪录片则更要求在普通平凡的生活中挖掘出可以叙述的人物故事，去发掘个性抑或是收集共性，镜头在捕捉世间林林总总的人物故事时都饱含着人文主义精神，展现着人与人、与环境、与自然之间真挚宝贵的情感。《小小少年》在叙事策略上的成功运用，值得学习和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