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就是静待花开

朱胜阳

2022年夏天，小张同学小学语文毕业考试的作文为《语文老師的帮助》。如果没有看到这篇文章，我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是对她影响最大、帮助最大的老师。与小张同学相处三年，的确有些故事，但没想到这些不经意的小事会影响她，甚至改变她。

说起小张同学，其实在2019年秋天我刚接手四年级十班时，就听说她经常不完成作业，而且还特别会撒谎。果然，教这个班没多长时间，就让我见识到了她的“厉害”，她不但不及时上交作业，明明没做，她还总是信誓旦旦地看着我的双眼说：“朱老师，我做好了，但把作业忘在家里了。”

我知道作业就在她抽屉里，一般情况下我也不当场揭穿，只是让她第二天带来。当然，第二天一般只是重复昨天的故事罢了。一个学期下来，光是16篇漂流日记，她就有13篇没写，真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2020年，我们经历了有史以来最漫长的寒假。停课不停学，线上课程仍要学习，每天的作业仍要在“钉钉”打卡上交，老师也仍要在线上批改学生提交的作业。但小张同学很少提交作业。我把情况反馈给她父母，收效甚微。

一天，小张的父亲打电话给我，说他在家里对小张软硬兼施，但不见任何起色，所以建了一个微信群，让我在群里劝劝小张同学，让她好好学习，认真完成作业。走到这一步，我想小张的父亲真的已经山穷水尽了。这虽然是出于对我的信任，但我也实话实说，朱老师不是神仙，也没有办法。哪有老师用一句话就可以让学生爱上学习、喜欢作业的？所以在微信群里，我告诉小张同学：“朱老师没有办法让你一下子爱上学习，学习这件事只能靠你自己，朱老师会给你时间的。”

返校后，小张同学仍然如此。但我知道，一路走来，逼她学习的人肯定有很多，也不见得她能因此爱上学习。我愿意换个方式，给她时间，等她愿意学习。从此，每每查到她作业没有上交时，我只是提醒她及时补做好。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帮上忙。

第二件事情，如果不是小张同学在毕业考试的作文中提到，我已完全遗忘。她说有一次语文期末考试时，她考了“优秀”（平时单元练习多是“良好”或“及格”），而且她是全班进步最大的，因此得到了我奖励她的一本书——《莫里斯变猫记》。她说能取得这样的成绩，离不开语文老师期末全面的复习和考前对她的鼓励。

其实这件事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复习也好，鼓励也罢，我针对的都是每一名学生。而毕业作文中提到的另一件事，我却和小张同学一样记忆犹新。

六年级最后一个学期，有一次习作的主题是“让真情自然流露”。小张同学习作的题目是《怒》。

“我从五年级开始就因为发际线太高，而被班里的陈同学说成是‘秃。如果只是说‘秃也就罢了，但不知为何，陈同学给我起了一个绰号——‘秃驴。刚听到这个绰号时，我气急败坏，但又不能拿他怎样，只好安慰自己：就让他叫几天吧！如果不理他，应该不会再叫了吧？但没想到的是，陈同学这一喊就从五年级喊到了六年级。

每次我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陈同学就会指着我大声地说：‘看，秃驴会说话，秃驴会说人话。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黑色的，每天都盘算着，还有多久才能毕业，才能离开他的漫骂与侮辱。”

从小张同学的描述来看，这就是典型的“校园欺凌”。我在批改她的这篇作文时，仿佛自己的世界也变成了黑色，因为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完全能体会她所描述的那种感受。所以上课时，我把小张同学的这篇作文读给全班同学听，并问陈同学，她描述的是否属实。

陈同学不否认，但还嘴硬，说别人也叫。我又问陈同学，假设小张同学是你的姐姐或妹妹，在学校里被人辱骂近两年时间，你会有什么感受？陈同学这才低头沉默了。

我接着说了自己的经历，并告诉全班同学，这就是“校园欺凌”，今后的岁月中，我们不能辱骂伤害他人，如果自己遭遇类似的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父母或老师。同时跟小张同学说，如果以后陈同学再这样辱骂你，你就告诉朱老师，朱老师一定会替你主持公道。讲到这里，小张同学开始失声痛哭——毕竟她有太多太多的委屈与愤怒。而我也很庆幸，能够在毕业前，为小张同学解开这个“结”。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与小张同学之间的这些故事慢慢开始发酵，她也慢慢发生改变。特别是“校园欺凌”事件之后，陈同学认识到自己带给小张同学的伤害，从此再也没有辱骂过她。小张同学也懂事了不少，在离小学毕业的最后三个月里，她对学习的兴趣明显增加，作业基本上都能认真完成、及时上交。特别是漂流日记，好几次拿到“三颗星”。在语文毕业考试中，小张同学取得了优秀的成绩。她用自己的勤奋与努力，为小学生活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综观小张同学这三年来的成长历程，让我想起了“非连续性”教育理论，即关注和正确处理那些阻碍和干扰教育的因素，那些“令人不愉快的偶然事件”。这一教育理论，更重视儿童发展中的非规划性、非功利性、非刻意性，促使儿童发展处在自然状态，从塑造性教育和设计中跳出来。我对小张同学的教育，无意中竟契合了“非连续性”教育理论。

刚开始她不做作业，我不强制逼迫；之后，她学习成绩进步，我又赠书激励；当她写文章倾诉“校园欺凌”的经历时，我给予她最大的支持与帮助……在整个过程中，我对她的教育没有规划，没有功利性，有一说一，顺其自然，慢慢等待。因为我深知，儿童的成长需要时间，这既是对儿童发展规律的尊重，也是对儿童自主发展的信任。

时光不语，静待花开。教育本如是。

（作者单位：浙江省绍兴市柯桥区实验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