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最亮的“星”

吴彦旻

夜深人静，我看着窗外那璀璨的群星，不禁想到了七年前我教过的一名学生——陈景发（化名），他黝黑的小脸上有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总是充满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那年我21岁，第一年教书，第一天走进教室，我发现了一个穿着蓝绿条纹短袖的男孩，他脸上挂着鼻涕，正用铅笔在桌上乱涂乱画。我连忙走到他身边，厉声问道：“你在干什么？”听到我的询问，他抬头看着我，睁着大大的眼睛，眼神躲躲闪闪，紧接着开始装模作样地坐端正。“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陈景发。”他低着头，小声答道。这个孩子比较调皮，要重点关注，于是我翻开了花名册，在他的名字旁边标了一颗五角星。

为了迎接新同学入校，学校花了将近一周的时间，给操场铺上了新的草皮，放眼望去，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绿油油的景象。突然，我接到了校领导的电话，我们班有一名同学在操场上撒尿，让我好好教育。我去校长办公室领陈景发的时候，他正耷拉着脑袋。见我去了，他睁着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兴奋地看着我。“你多大了？不知道不能在草坪上小便吗？”面对我的质问，他低着头，一言不发，但我明白他其实知道自己不对。

下课，正批着作业，翻开一本破旧的、卷着边的作业本，映入眼帘的便是挤成一团的拼音字母，没有一个是不出格的，并且大小不一，一看封面，陈景发这三个歪歪扭扭的字映入眼帘。上课不认真，课下总是闯祸，作业也写得乱七八糟，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我把他叫到了办公室：“陈景发同学，吴老师今天必须要跟你好好谈谈，你看看你的作业，怎么写成这样？你看看其他同学的作业，你这是什么学习态度，你学习难道只是为了敷衍我吗？”我看到他小小的身躯抖了一下，他的眼睛湿润了，眼中噙满了泪花，他咬着嘴唇，亮晶晶的眼睛里却满是悲伤，他睁着那双大眼睛向我保证，他会好好学习，紧接着他离开了我的办公室，看着他离去时那瘦小的身影，我心中充满了自责，是不是我刚刚说话的语气太过严厉了？可是……我真的很想把他教好啊！

中午12点半，还在宿舍休息的我，突然接到了主任的电话，说我们班有个学生在校园里打架。我赶到时，看到了流着鼻血的陈景发，脸颊破了皮，衣服上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他拿着一根长树枝，喘着粗气，愤怒地盯着对面的高个子男同学。“老师，你们班陈景发打人，你来管管啊。”高个子男生说。一旁的陈景发愤怒地冲向前：“老师，他说我没有妈妈……每次都说……”说到这，我看到陈景发眼中闪动的泪光，无助又哀伤。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由爷爷抚养的。

11月，天气已经转凉了，那是我第一次走进陈景发的家，当我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时，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一张破旧的桌子，一把残破的椅子，一台旧电视，屋内凌乱地摆放着一些生活用品。除了一贫如洗，我找不到更合适的词形容他的生活现状。我进门时，他露出腼腆的微笑，声音小小地对我说：“老师您坐。”我看着他身上那件皱巴巴的旧毛衣，紧紧地贴在他那瘦小的身躯上。“平时你在哪里写作业呀？”我问。他蹲下来，趴在椅子上，说：“一般这样写，或者把椅子搬到床上写。”一时间，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他的作业总是写不好，这个孩子他连一张写作业的书桌都没有，家里只有一把椅子，写作业的时候，他都不能坐下，想想那天我对他的苛责，我心里懊悔极了，我从未想过，在如今的大环境下，班上居然还有活得如此艰辛的孩子。

景发爷爷回来后，他告诉我景发奶奶在病床上躺了八年，为了治好景发奶奶的病，家中花光了所有积蓄。无奈，2012年，奶奶还是因病离世了。景发母亲在他满月的那一天便离开了他，一去不复返，景发父亲患有间歇性精神病，这次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生死未卜。说到这，泪水不断从他眼中涌出。景发爷爷没有固定工作，为了谋生白天基本不回家，可即使是这样，生活依旧是朝不保夕，景发更是因为没有父母的呵护，经常被院子里的孩子欺负。

听到这，我心痛不已，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助这个孩子。我回家时，景发把我送到门外，他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夜空中的星星。于是，我撰写了一篇家访报告，通过学校，帮他申请到了第一笔助学金，希望能够缓解孩子生活上的一些压力。为了保护孩子的自尊心，我在班级开展了一堂“如何保护同学的小秘密”主题班会，让同学们明白什么是尊重。在教学中我不断地思考如何帮助这个孩子更好地成长。景发同学在成绩方面比较薄弱，但他自理能力、劳动能力很强，为了鼓励他好好学习，我让他担任了我们班的劳动委员。由于前期成绩不佳，他有些不自信，于是我告诉他，其实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不要在意他人的眼光，也不要和其他同学比，跟自己比，不断进步就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景发的表现越来越好，我对他的鼓励也越来越多，在他的身上确实发生了一系列变化，和同学之间打架的次数变少了，能够主动帮助同学了，上课会举手发言了，学习态度也更端正了。我常常把他叫到办公室，给他讲一些他的作业、考卷中的错题，给他讲一些古人的勤学故事，他的成绩也在稳步上升。平时他表现好的时候，我也总是给他发小糖果和文具。漸渐地，下课时，他总是睁着他那双大大的眼睛跟在我后面，“老师、老师”地叫着。直到我因工作原因，要去另一所学校……离开学校的那一天，我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那时已是夜晚，他蹲在路灯下玩耍，看着即将离去的我，他大声喊：“吴老师，您还会回来教我吗？”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摇摇头：“有空，我一定会来看你的。”他睁着大眼睛，那双眼睛像极了夜空中最亮的星星，他坚定地说：“那您说话要算话哦！我会好好学习的，您说的话我会记住的。”

“教育的本质意味着，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我们往往从外在行为和最终结果去评判一个孩子，却忽视了孩子在成长过程中的收获和他们的内心感受，事实上，教育是以爱育爱，以心传心，以德培德。

（作者单位：南昌大学附属小学前湖分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