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科学社会主义的入门”?
——基于《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
2023-08-06阎晓阳
阎晓阳
(北京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1)
一、一部“科学社会主义的入门”著作
《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以下简称《发展》)是恩格斯应保尔 · 拉法格请求而撰写的一本小册子,于1880 年第一次出版。它实际是由《反杜林论》中的部分内容摘编而成,撷取了“引论”部分的第一章以及第三编的第一、二章。该书一经出版即受到各国工人的广泛追捧,是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重要里程碑式的作品,有效地普及了科学社会主义的源流、内涵与发展的必然性规律,成为激发工人阶级自觉意识觉醒的“批判的武器”。正因如此,许多马克思主义者都给予了很高评价:《发展》被列宁称作是一本“概述社会主义发展史”[1]的书,也被毛泽东作为加强理论学习的五本书之一向中国共产党人推荐,“如果有五千人到一万人读过了,并且有大体的了解,那就很好,很有益处”[2]。
需要强调的是,尽管《反杜林论》与《发展》的撰写由恩格斯完成,但实际也得到了马克思的持续关注与支持。在1877 年致威廉 · 布洛斯的信中,马克思表示自己的健康状况欠佳,只得将全部时间用于“完成我的著作”,而“恩格斯现在正忙于写几部篇幅较大的著作,同时仍在继续为《前进报》写文章”[3]423。这里所指的“我的著作”,便是《资本论》;而“为《前进报》”写的文章,则是《反杜林论》。尽管如此,马克思还是参与了部分《反杜林论》初稿的撰写,并于1880 年为《发展》撰写英文版导言。在导言中,马克思指出,该书摘录了《反杜林论》理论部分中最重要的内容,可以称作是“科学社会主义的入门”,具有极为深刻的价值。那么,《发展》何以被马克思称作“科学社会主义的入门”呢?又该如何理解“科学社会主义的入门”的指向与意涵?
二、何为“科学社会主义”:思想源流、理论基础与发展规律
(一) 思想源流:空想社会主义
科学社会主义作为一套完整的思想体系,扎根于物质社会的经济基础之上,即“每一历史时代的经济生产以及必然由此产生的社会结构,是该时代政治的和精神的历史的基础”[4]380。但就思想本身而言,科学社会主义的完善与发展是建立在现有思想理论基础之上的,具体而言即空想社会主义思想。
现代资产阶级的形成是与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一系列变革相伴的。机器大生产带来的生产方式变革有效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4]405。与此同时,产业革命却将“工人完全变成了简单的机器,剥夺了他们独立活动的最后一点残余”[4]89。机器劳动战胜手工劳动,在更迭生产方式、创造财富的同时,也导致了种种流弊:社会阶层分化,大部分工人坠落为社会的底层,时刻面临生存的挑战;金钱关系成为社会联结的纽带;社会秩序混乱,犯罪增加;等等。
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就是对这种残酷社会现实的反映,是一种追求理想社会制度的愿景与想象。16 世纪的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大多通过文学作品的形式表现出来,反映资本主义发展早期的社会矛盾与问题;17 世纪的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则主要以法理性论述加以呈现,批判违背自然法原则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18 世纪的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大多与启蒙思想相结合,而资产阶级掌握政权的现实证明,所谓的平等、民主、正义是有阶级划分的,不过是资产阶级自己的“理想王国”;19 世纪,随着机器大工业生产的普遍应用与资本主义制度在各国逐渐确立,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斗争愈发上升至主要位置。
尽管表现形式与时代背景不同,但从1516 年莫尔出版《乌托邦》到圣西门、傅立叶、欧文生活的时代,这300 余年的时间里,空想社会主义者们的主张却存在许多共识,如废除私有制、消灭剥削与消除阶级差异、劳动光荣、人人平等。不过,正如恩格斯所说,当时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尚未成熟,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的对立未完全显露,这种历史情况也决定了那些空想社会主义创始人的观点,“不成熟的理论,是同不成熟的资本主义生产状况、不成熟的阶级状况相适应的”[5]780。在空想社会主义者那里,这些“天才的思想萌芽”都是超阶级性、超时空性的。换句话说,在他们看来,理想社会是通过对包括资产阶级在内的所有阶级的解放来实现的,而非阶级斗争,而且是不因时间、空间为转移的。由此可见,空想社会主义者们没有将理论置于现实的基础之上,这也正是科学社会主义与之最大的差异。
(二) 理论基础:历史唯物主义与剩余价值论
正是基于对资本主义社会发展历史的观察,马克思找寻到了建构科学社会主义最重要的“武器”,即历史唯物论,亦即唯物史观。马克思的成功主要源于两个方面:一是吸收了黑格尔所恢复的辩证法的思维形式。“辩证法在考察事物及其在观念上的反映时,本质上是从它们的联系、它们的联结、它们的运动、它们的产生和消逝方面去考察的。 ”[5]397这与形而上学的绝对思维相区别,后者往往脱离联系、运动并忽视了事物的复杂性。二是赋予阶级以新的含义与理解。马克思使用了无产阶级与有产阶级的概念,并将有产阶级从“普通区域居民”的含义塑造为一种生产关系中的经济阶级概念。在马克思看来,是否拥有生产工具与生产资料是区别这两个阶级的关键,而阶级之间的冲突是社会发展的动力。这也是马克思的理论创新所在。
与近代机械唯物主义不同,历史唯物主义将“历史看做人类的发展过程,而它的任务就在于发现这个过程的运动规律”[5]795。具体而言,“以往的全部历史,除原始状态外,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5]796,而阶级与阶级对立的发展程度则依赖于一个时期的社会经济结构,实际上是生产关系与交换关系的产物。换句话说,产品的生产与分配是一切社会制度的基础,而社会阶级的划分与变化则是这些物质事实发展的结果。当生产关系与生产力、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相适应时,生产力能够得到快速发展;一旦生产关系束缚了生产力的提高,或上层建筑限制了经济基础的发展,那么这种张力就会在相应的阶级关系中体现出来。而这种实际冲突反映在思想层面,就会引起人们观念的变革与新思想的发展;在资本主义社会,这种反映的结果就是社会主义。
在此基础上,基于历史唯物主义,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经济规律提出了一些论断:一是资本主义社会下一定存在“铁律”,即竞争会愈发尖锐,劳资关系会更加紧张,资本会在全球范围内移动;二是剩余价值论,即劳动作为一种商品在市场上交换,工人的部分劳动成果被征用但没有得到报酬——这是一种资本家对薪资劳动者的剥削。与之相关,农业部门向工业部门、农村向城市的人口流转成为一种趋势,自得其乐的农民在没有立足之地的情况下被迫向城市迁移,成为工人阶层中的一员,从而进一步加剧了竞争关系。英国的圈地运动便是例证之一。
如果说在《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尚留有求学时的伊壁鸠鲁学派的人本风格,呈现出人道主义、人文主义的特质,那么在《发展》中,借助历史的、科学的论证,社会主义已经从“空中”被拉回了现实。社会主义不再是一种头脑中的幻想,而是一种基于现实的历史必然性的结果,是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斗争的产物。这是科学社会主义何以“科学”的关键。
(三) 发展规律: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的飞跃
历史唯物主义既说明了资本主义产生与发展的必然性,也说明了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中隐含的自我冲突,即这种规律中隐含着的资本主义灭亡的必然性所在——它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从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来看,资产阶级通过集中和扩大生产资料实现了生产资料社会化以及与之相适应的生产社会化。社会化分工使得产品与产品的劳动所有者分离,并导致用以满足交换的商品的出现,而雇佣劳动者就是在不自觉中成为工厂制度的依附。社会化生产与资本家的私人占有形成突出矛盾,在个体层面表现为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的对立,在经济层面表现为个别工厂生产的组织性与整个社会生产的无政府状态之间的对立[5]802-804。为了化解周期性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生产的社会化程度进一步提高,形成了托拉斯等垄断集团。这种状态事实上并未消除生产力的资本属性,而如果想要实现生产、占有和交换的方式同生产资料的社会性相适应,唯一的可能便是由社会公开、直接占有。
谁来实现这一变革?恩格斯的答案是,正在面对生存威胁的无产阶级。在这里,无产阶级被赋予重要的历史任务,肩负着解放世界的历史使命,而如何让无产阶级认识到自己行动的条件与性质,则是科学社会主义的任务所在。当生产资料成为国家财产时,一切阶级差别和对立也就不复存在了,相应地,作为阶级统治与镇压工具的国家也就自行消亡了,因为它的使命已经完成。“国家真正作为整个社会的代表所采取的第一个行动,即以社会的名义占有生产资料,同时也是它作为国家所采取的最后一个独立行动。 ”[5]812同时,正如上文所强调的那样,阶级关系的发展是受制于生产力发展水平的。因此,阶级的消灭必然意味着生产力的高度发达与物质资料的极大丰富。
这时,人们终于第一次成为自己的社会结合的主人,从而也就第一次成为自然界的主人,第一次成为自身的主人,能够自觉地创造自己的历史。人们实现了自由而全面的发展,这即是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飞跃的真实意涵。
三、何为“入门”:推进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群众读物
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习近平指出:“必须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 ”[6]这是推动马克思主义理论发展与时俱进,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深入人心的内在要求。其中,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关键之一就是推动相关经典理论著作的大众学习。当时,《发展》一书正是发挥了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普及的积极作用,让工人群众也能够相对容易地理解和掌握科学社会主义思想的核心内容。而《发展》之所以能够被如此广泛地接受,既因为它适应了当时国际工人运动形势的需要,也与恩格斯在撰写与编排时的思考设计有关,即是工人阶级了解时代发展的指南。
(一) 现实性要求:为工人阶级揭示马克思主义真理的需要
1848 年《共产党宣言》的发表,标志着马克思主义正式诞生,并迅速在工人群众中得到广泛传播。其间,结合1864 年第一国际的成立与革命风暴的检验,马克思主义在总结分析工人运动经验的基础上得到了进一步完善与发展。然而,进入19 世纪70 年代,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和工人运动陷入低潮:随着巴黎公社的最终失败与第一国际的解散,社会主义实践遭受挫折,与此同时,英国、法国等欧洲国家也相继完成资产阶级革命,旧有矛盾得到解决,资本主义力量得到巩固和发展。与之相关,马克思主义在这一时期遭受到来自各个派别的质疑、攻击甚至是抹黑、扭曲。其中,持小资产阶级学说的杜林就是典型代表之一。
事实上,早在1867 年,杜林就曾针对马克思所出版的《资本论》第1 卷进行攻击。最初,马克思对杜林的批评持一种包容、温和的态度,但不久后便发现,杜林实际是“一个极为傲慢无礼的家伙”,并“俨然以政治经济学中的革命者自居”。他的恶意批判实际是一种欺骗,“一半是出自本意,一半是由于无知”[3]275-280。1876 年,在给马克思的信中,恩格斯以调侃的口吻抱怨道:“没有什么事情打搅你。我却不得不坐硬板凳,喝冷酒,突然又把一切都搁下来去收拾无聊的杜林。 ”[3]414尤其是,马克思、恩格斯彼时尚未系统梳理马克思主义理论内容,人们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认识不足,因此许多工人阶级先进分子广受杜林思想影响,在思想上出现了交锋与混乱。倍倍尔的《一个新的“共产党人”》就是一个较典型的例子。鉴于此,在李卜克内西的建议下,恩格斯中断了《自然辩证法》的写作,着手撰写《反杜林论》,以此来回应杜林对科学社会主义思想的歪曲。
为了进一步在工人阶级中澄清和阐释马克思主义理论,批判工人运动中的机会主义与反马克思主义思潮,恩格斯在《反杜林论》基础上摘编了《发展》一文。该文承继了《反杜林论》的写作风格与主旨,是一种积极的理论建构而非消极的驳斥批判,也是对马克思、恩格斯“所主张的辩证方法和共产主义世界观的比较连贯的阐述”[5]383。
(二) 论述系统化:辩证法的方法论基础
在《反杜林论》问世之前,马克思、恩格斯未曾系统阐述过他们的理论体系与逻辑内容[7],更多是从否定的视角来回答马克思主义反对什么、不是什么,而缺乏对马克思主义的直接正面界定,这不利于马克思主义思想的有效宣传与传播,同时,许多工人群众又缺乏足够的理解与辨识能力,从而为其他理论的先入与竞争提供了空间。
鉴于杜林的学说分为“哲学体系”“政治经济学的和社会主义的体系”“政治经济学批判史”三部分,为了更好地回应杜林从外部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挑战,恩格斯进一步梳理了自身理论,在回应时采取了“一种比以往更连贯的形式,阐明马克思和我对这些形形色色的问题的见解”[5]751。这种系统论述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努力为马克思主义思想的体系化传播提供了重要基础与范式参考。
在《发展》中,恩格斯在批判性回归空想社会主义思想的基础上,采用辩证法剖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现状以及世界历史的发展规律。辩证法不仅是科学社会主义思想的理论基础,也是《发展》这篇科学社会主义思想著作的重要方法论。恩格斯指出:“唯物主义历史观及其在现代的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的阶级斗争上的特别应用,只有借助于辩证法才有可能。 ”[5]746-747借助辩证法,恩格斯得以从联系、运动、产生、发展和消失的维度来考察空想社会主义、科学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之间的相互关系,并且在批判资本主义生产模式下物与物的关系的基础上,揭示了被掩盖的人与人之间的剥削与被剥削、异化的阶级关系,从而找寻到了阶级斗争的经济根源。
(三) 内容通俗化与篇幅精简化:适应工人阶级特征与工人运动现状
内容凝练、篇幅短小是《发展》的一个特点。作为一部改编的著作,《发展》的字数仅有《反杜林论》的1/3 左右,比《共产党宣言》还要精简,是一本真正的“小册子”。如此设计,自然有内容方面的考量,但仅就形式而言,无疑是适应和满足了当时工人阶级的阅读需要以及工人斗争紧张局势的要求——方便印刷与运输、易于携带与隐藏,具有较强的实用功用,从而在形式上为马克思主义科学理论与工人运动实际相结合创造了条件,促进了马克思主义的宣传与传播。
同时,考虑到受众的差异与宣传普及的需要,《发展》在《反杜林论》的基础上进行了通俗化处理。在1882 年《发展》的德文本初版序言中,恩格斯说道:“可是,这一著作原来根本不是为了直接在群众中进行宣传而写的。这样一种首先是纯学术性的著作怎样才能适用于直接的宣传呢?在形式和内容上需要作些什么修改呢?”[5]745恩格斯的这番说明,从侧面印证了《发展》的宣传属性与大众化特征。事实上,正如邓小平所言:“学马列要精,要管用的。长篇的东西都是少数搞专业的人读的,群众怎么读?要求都读大本子,那是形式主义的,办不到。 ”[8]需要强调的是,通俗并非庸俗,《发展》也不仅是对《反杜林论》的简单摘编,而且是有针对性地重新选择与组织了相关材料,删减了“一切不必要的外国字”。并且根据现有材料可以看到,在出版德文第1 版、德文增订第4 版等版本时,恩格斯曾先后对小册子的内容进行了必要的补充完善。正因如此,《发展》具有独立于《反杜林论》的重要的学术与思想价值。
如此做法,或许出于两个方面的考量:一是出于表述严谨、全面的考虑。例如,恩格斯在介绍空想社会主义时加入了有关圣西门的内容,而在解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时补充了托拉斯的基本特征。又如,在德文版第1 版中,恩格斯将“以往的全部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改为“以往的全部历史,除原始状态外,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 。对此,《共产党宣言》的注脚中做了回答:“这是指有文字记载的全部历史……随着这种原始公社的解体,社会开始分裂为各个独特的、终于彼此对立的阶级。 ”[4]400类似地,在介绍巴黎公社时,恩格斯原称巴黎无财产的群众的统治“在当时的条件下是不可能的”,后来修改为“在当时的条件下是不可能持久的”。后者显然更加准确地描述了历史,也表达了对巴黎公社尝试的一种肯定。这也反映了恩格斯追求真理的严谨态度。二是出于适应大众化传播的需要。例如,在论述黑格尔“用头立地的时代”的观点时,恩格斯进一步引用道:“……还从来没有看到人用头立地,即用思想立地并按照思想去构造现实。 ”[5]776他借此让读者知晓了黑格尔唯心主义的观点,更便于读者理解,并顺带指出行动的主张:“难道不应当用反社会党人法去反对已故的黑格尔教授的这种危险的颠覆学说吗?”[5]776无论基于何种考量,小册子的完善使得内容更加通俗易懂,也意味着更加易于为广大工人阶级所接受。
(四) 传播本土化:多语言译本与差异化焦点
在撰写《发展》时,恩格斯已经意识到,该书的受众即工人阶级正是革命的主体,肩负着解放世界的使命,因此,如何使其成为“人人易懂的宣传性的小册子”,如何更好地为无产者所接受便成为关键。为此,恩格斯从译本翻译与论述本土化两个方面入手,使受众能够自如地使用母语阅读文章,能够借助真实生动的事例理解理论。从实际效果上来看,这样的策略无疑是成功的,甚至超出了马克思和恩格斯的预期。
一方面,不同语言译本的相继出版使得《发展》的受众群体进一步扩大。1880 年,应法国工人党革命派以及保尔 · 拉法格本人的请求,恩格斯将改写的《发展》最早刊登在法国的《社会主义评论》杂志上,同年又以单行本形式出版了法文译本,名为“空想社会主义和科学社会主义”;1883 年,德文原版出版发行,随后又被译为意大利文、俄文和丹麦文等十种语言文字。为了确保翻译的质量,恩格斯还亲自参与了多个版本的校对工作。语言障碍的消除使得各国工人阶级都能够较轻松地阅读和理解《发展》的内容,也因此使这一小册子得以更加广泛的流传,有力地统一了工人阶级的思想认识,对推动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和普及发挥了重要作用。对此,恩格斯不得不感叹道:“据我所知,任何其他社会主义著作,甚至我们的1848 年出版的《共产主义宣言》和马克思的《资本论》,也没有这么多的译本。 ”及至1892 年,仅德文版就已经销售两万余册——尽管那时,德国社会民主党已经由于俾斯麦政府的“反社会党人法”而被置于非法地位,相关社会主义刊物也被大量查封和禁止。这反映出,《发展》确实适应了当时的时代需要,适应了国际工人运动的形势。
另一方面,针对不同国家的现实情况,恩格斯所强调的问题重点也有所区别,这从序言和导言中可见一斑。例如,在英文版导言中,恩格斯预测了唯物主义观点可能在英国遭受的指责与抨击,强调科学社会主义思想必须以历史唯物主义为理论依据。当时的英国资产阶级从未真正掌握政权,还未将土地上的贵族完全“赶走”,而工人阶级已经登上了历史舞台。在这种情况下,宗教被资产阶级视作控制人民的精神手段,是资本主义社会的保护物。在恩格斯看来,作为现代唯物主义发源地的英国已经沦为反对唯物主义的“大本营”,而只有恢复唯物主义的权威,才可能实现科学社会主义的传播。同时,恩格斯在文末还特意附有一篇附录——“马尔克”,介绍德国土地所有制的演变历史:这种原始的土地占有形式曾是一切日耳曼部落所共有的,但是英国人对此并不知晓。对此,在1882 年给倍倍尔的信中,恩格斯曾自豪地指出:“这是几年来我研究德国历史的第一个成果,我感到十分高兴的是,我能够首先把它献给工人,而不是献给书呆子和其他‘有教养者’。 ”[9]
四、结语
作为一部科学社会主义的著作,《发展》系统梳理了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历史进程,使读者能够直观、全面地了解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发展与基本内容,知道社会主义由何而来、科学社会主义根基何在。恩格斯在书中并未全盘否定空想社会主义的积极因素,对其在批判资本主义制度、揭露剥削真相方面所作出的贡献给予了肯定。而空想社会主义与科学社会主义的差别之所以存在,不仅与时代环境、生产力发展水平有关,更重要的是,前者对人类社会历史的剖析脱离了现实,将社会主义视作一种头脑中产生的绝对化真理,呈现出一种唯心主义的色彩。事实上,《发展》所涉及的内容并不限于科学社会主义。长期以来,列宁所提出的马克思主义的三个组成部分的观点深入人心,即马克思主义哲学、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与科学社会主义。如果以此回看这部著作,可以发现,《发展》并未将三者机械地割裂开来,在阐述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这一核心问题的同时,也间接论证了三者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正如上文所述,这也恰好对应并回应了杜林所提出的三部分主张。
作为一部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著作,《发展》定位为一册入门书籍,适应了一般民众的理论水平,在内容与结构方面进行了调整,为教育水平相对较低的工人阶级接触和学习社会主义理论提供了可能,具有通俗化、大众化的特征。在实践中,小册子的发行也收获了意料之外的成功,多语言文字版本的推出契合了工人群众的需求,扩大了理论宣传的效果,为扫除工人阶级队伍内部的思想障碍与混乱、认清工人阶级自身的使命任务发挥了重要作用。基于此,19 世纪80 年代末,恩格斯曾自信地宣称:“革命的工人社会主义比任何时候都富有生命力……它现在已经是一支使所有掌权者……胆战心惊的力量。 ”[10]
正是从上述两个层面的意义上,《发展》才被马克思称作是“科学社会主义的入门”之作。更重要的是,《发展》同样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普及与发展。在近代中国,《发展》与《共产党宣言》等马克思主义书籍一道,是最早一批被译介的马克思主义著作。今天,《发展》对于学习科学社会主义思想、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具有深刻的借鉴意义。尽管杜林所宣扬的马克思主义过时论、抽象的民主与自由概念以及以理论改革之名借机推行资本主义[11]等观点、主张已经遭到恩格斯的猛烈批判,但时至今日类似观点依然存在,因此仍然需要人们不断反思并加以警惕。
《发展》一文为今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提供了宝贵启迪:无论在哪个时期,发展着的马克思主义始终面临着理论时代化、系统化以及宣传大众化、普及化的双重任务,这也要求一代代马克思主义者要始终保持高度理论清醒,坚持正确的社会主义道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作为当代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坚持、丰富与发展了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并与中国具体实践、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时代底色,是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逻辑与中国发展实践的历史逻辑的辩证统一[12]。
推进当代马克思主义蓬勃发展,集中表现为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最新理论成果不断向前。因此,新时代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工作,应当以坚持和发展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中心,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紧密结合,为党和国家各项事业的发展提供坚强的思想领导。新时代马克思主义的宣传普及工作,应当以学习和贯彻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中心,用实事求是的话语、平易近人的方式开展宣传,推动理论思想入脑入心,激发人民群众的思想自觉、理论自觉、行动自觉,使科学社会主义在21 世纪的中国仍能焕发强大的生机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