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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小学的记忆

2023-08-05高文文

大理文化 2023年8期
关键词:教学楼民族同学

●高文文/图

我的家乡弥沙位于剑川县西南部,全乡地势北高南低,东西两面皆山,“九分山有余,一分坝不足”是全乡真实的写照。由于山地面积占多数,农民生活贫困,一直是剑川西部最贫困的山区乡之一。20 世纪80 年代,为了发展少数民族地区教育,解决贫困山区孩子上学问题,在省州政府的支持下,1980 年,剑川县第一所全寄宿制民族小学在弥沙乡政府驻地下登村成立,当时招收的范围除了弥沙五六年级的学生外,还定向招收邻近的上兰、马登、象图、羊岑4 个乡镇的少数民族学生。

1981 年,我出生在弥沙一个叫岩曲的村子。1986 年,我读一年级,那时岩曲小学还是一所完小,学校有一至六年级6 个班。三年级那年,五六年级就合并到民族小学了,这意味着读完四年级,我就要去民族小学继续读书了。那个时候,年龄和身子尚小,但心里却是向往的。当时,去民族小学读书除了要准备学习用品以外,还要准备木箱、行李、饭碗、砍柴刀、绳子等生活劳动工具。在弥沙,哪家的孩子上四年级后,父母亲都会在劳动之余把这些东西提前准备好,男生、女生都如此。

1991 年9 月,在村小读完四年级,我第一次离开父母、离开村子,要去民族小学读书了。民族小学坐落在下登村后一座小山坡上,中间隔着一个叫大邑的村子,离岩曲村大约有3 公里多的路程。弥沙到象图的乡际公路和两边犹如毛细血管一样的山间小道,把山上、山下的村子连接在一起。

9 月的弥沙,群山苍翠。谷地里,稻田金黄,坡地上,成熟的玉米随风摇曳,一派丰收的景象。开学报到那天,我早早地就起床了,吃完早饭,母亲把碗筷、砍柴刀、洗脸盆、毛巾等小的东西装在箱子里,行李用绳子捆好后放在箱子上,父亲则带我去学校报到。由于身子尚小,父亲背着行李和木箱,我把一个军绿色帆布包斜挎在身上,就跟着父亲出了家门。或许是对民族小学的向往,或许是对知识的渴求,第一次离开父母、离开家,要开始独立生活了,我心里却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感觉。走在路上,我的脚步反而有些轻盈,前面和后面都有一些和我一样的同学跟在父母身后。那时,缺乏交通工具,公路上鲜有车辆通过,大人小孩都靠一双脚板走路。

走出村子,往南,一座钢筋混凝土大桥横跨在弥沙河上,叫玉石河大桥,大桥仿照河北赵州桥建造,桥长50 余米,高20 多米。站在桥上,只见河水潺潺,弯弯曲曲地在谷底流淌。一棵棵高大挺拔的老柳树,沐浴着阳光,站立在河道边,守护着两岸的庄稼。走过大桥,在公路上走了两公里多,就到大邑村。穿过大邑村,远远地看见前方山坡上露出几幢房子,父亲告诉我,那里就是民族小学。

继续往前,在下登村口,弥象公路一侧相对平缓的山坡上,一条凹凸不平的土路和脚下的公路连在一起。跟着父亲,沿着土路往上走了两百多米,只见一扇大门敞开着,中间横梁上挂着“剑川县弥沙民族小学”的牌匾,两边混凝土柱子上镌刻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8 个大字。我满怀欣喜跨进大门,一条笔直、洁净的土路展现在眼前,只见路边零散地分布着一些不知名的花儿,盛开在阳光里,在风中摇曳。我兴奋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尽管那时民族小学的校舍非常简陋,可这并不能阻挡一个山区孩子对学习的热爱,对梦想的追求。那天,家长们领着自家的孩子,进进出出、来来往往,很是热闹。在教学楼前,父亲帮我办理了入学手续,我被分在五年级16 班。来到宿舍,只见狭小的空间内整齐地摆着7 张木质高低床架,除了仅容一个人通过的过道以外,就没有任何立脚的地方。洗脸盆、箱子都要放在床底下。父亲担心我晚上摔下来,就帮我把行李铺在靠窗边的一张下床上,然后把一个星期的饭票和箱子的钥匙拿给我,嘱咐我一定要保存好,不要丢失,父亲交代了几句,就回去了。等到了下午三四点,家长们安顿好了各自的孩子后也都回去了。我们14 个孩子,就在宿舍里相互打量着、诉说着,开始了两年的学习和生活。

由于建在山坡上,学校里许多地方都高低不平。那些年,校园内所有的房子都是砖木结构,并且没有一块水泥地。从学校大门进去100 米,北边的山坡下有一幢两层教学楼,大楼仅有四间教室,中间是楼梯,楼下两间是五年级教室,六年级在楼上。教学楼西边有一幢两层青砖瓦房,是女生宿舍楼,楼上是老师寝室,楼下住女生。那年,入学的男生数比女生多了三十多个,所以女生楼就安排了两间男生宿舍,我就住在其中的一间宿舍里。教学楼东边,有一排土木平房,平房左右及后背有三堵夯土墙,前檐墙是一排木板。由于房间不够,每格房子都用一排木板隔在中间,将本来就已经很小的房子又分成两个狭小的空间,就是老师们的厨房。每小间厨房靠墙的地方有一个方砖围成的火塘,上面放着一把铁制三角,那时电饭锅等电器还没有普及,大多数老师都在里面生火做饭。教学楼和教师厨房边有一个水泥砌成的蓄水池,水池四面分别安装有几十个水龙头,平时渴了、累了,拧开水龙头,我们就把嘴对上直接喝了。水池边的围墙下有一个小洞,一条来自山间的小溪从洞里流进学校,哗啦啦的溪水从教师厨房前经过,从运动场边上一路来到学校食堂门前,最后从食堂一边的围墙下流出学校。南边,教学楼正对面,也有一幢和教学楼一样结构的大楼,是男生宿舍,同样楼上住老师,楼下住男生。大楼两头有两把用条石砌成的楼梯,边上装有钢筋焊接的护栏。男生楼前面则相对开阔,有篮球场和一些空地。说是篮球场,其实也就是一块相对平整的地而已,唯一能够证明其用途的就是东西两头,有两个木质的篮球架。球场西边有3 间小平房,是学校食堂,房子左右两间上各有一扇木窗,时间到了,窗子打开就是学生排队打饭的窗口;中间的房子上是一对用木板做成的门。那条小溪就从食堂门前流过。溪流方便了食堂师傅们的日常清洗,却给我们排队打饭带来了不便,每次排队来到窗口,都要跨上一大步,才可以站到屋檐下把碗递进去,端起饭菜返回也要如此。或许是位置和房屋的关系,食堂显得很矮小,可在此后的两年中,它和我的生活息息相关。上课了,食堂师傅就在灶膛里添上柴火,随着柴火的炸响,一股股炊烟顺着炕洞从屋顶的烟囱涌出来,先是黑色的,然后逐渐变淡,带着草木的清香,在学校上空飘散。球场两边分别有两块空地,食堂边的空地是柴火堆放场,另一边的空地被开垦成菜地和建成猪舍。当时,学校里的花草树木也很单调,最多的就是柳树。球场边上和学校菜地旁,分别有两排柳树,长得都很高大。夏日炎炎,我们就躲在下面纳凉。教学楼后,有十几棵桉树,或许是树种的关系,这些桉树都已经高过教学楼了;教学楼前有两个花坛,花坛里种满大丽花。花坛中间是台阶,连接着教学楼上的楼梯。花开的时候,那五颜六色的大丽花开满花坛,成了校园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男生楼后,一排柏树整齐地生长着,虽然还没有长大,却给民族小学的四季增添了一抹永恒的绿意。印象最深的是柏树之间,还长着两棵苹果树,一到春天,枝头的花苞就渐渐打开,花儿相继绽放。一树的繁花,散发出香醇的气息,浸染着整个校园。除了这些地方,校园其他一些犄角旮旯都长满了野草、野花,跟围墙后的山野也没什么两样。由于建在山坡上,学校周围没有任何人家,夯土墙外,有几块贫瘠的土地,再远一点就是成片的松树林和绵延的大山了。

那时在民族小学,最醒目的是男生楼东边,有个高耸的铁塔和电视接收“大锅盖”,那是校园里最高大和现代化的建筑了,也是最吸引我的地方。每当课余时间,我就在铁塔下面,看云舒云卷、云起云散,满脑子都是一些“怎么就这样一个大铁塔、‘大锅盖’,就可以让人坐在家里看电影?”等之类的问题。可在那个年代,农村里能够买得起电视机的人家还很少,看电视对我来说还是很奢侈的。 由于地势的原因,学校北高南低,呈阶梯状分布,教学楼、女生楼、教师厨房围成教学区,是第一阶梯;男生楼和电视塔是第二阶梯,球场、食堂和较开阔的区域则是第三阶梯。

1991 年我刚好10 岁。10 岁就离开父亲母亲开始单独学习生活,想想现在十一二岁的孩子,还时时处处处在父母监护、提醒、规范的年龄,可是我们这些民族小学的孩子呢?父母就这样把我们托付给了民族小学,从此任凭我们在民族小学这块贫瘠的土地上、绵延的群山之间自由地攀爬滚打,就像山间的野花、野草和树木一样自然成长!

民族小学很小,全校只有五六年级4 个班,200 多个学生,其中大部分是弥沙本地学生,马登、上兰等外乡的学生也就20 个左右,那年我们班也有5 个马登、上兰的同学;教师有12 位,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我们班主任顾金雄老师就是羊岑乡的。民族小学的两年,生活就像是钟表,日子一天天地轮转,周而复始。每天早上7 点钟起床,洗漱结束后大家就在值周老师的带领下,在篮球场上跑步、做早操,做完早操后开始上早读,然后是第一节课、第二节课、第三节课,上午11 点下课吃早饭,吃完早饭后午休两个小时,下午再上4 节课,17 时左右吃晚饭。晚饭结束后,4个班按照值日表,轮流给球场上洒水,以减少第二天早上跑步时的扬尘。这时,球场边上的小溪就发挥作用了。大家把溪流用石头、土块拦起,然后用洗脸盆接水,一盆一盆往球场上泼,直到把整个球场浇得湿漉漉了才收工。19 点左右上晚自习,晚自习根据春秋季作调整,要么一个半小时、要么两个小时,21 点左右熄灯就寝。熄灯后,由于楼上住着老师,同学们都不敢大声地说话,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在被窝里数着老师的脚步声睡着。偶尔有一天晚上,楼上的寝室里面没有了灯光和声音,我们就以为老师不在,先是试探性地小声说话,然后声音逐渐变大。偶尔有同学恶作剧放了一个响屁,引得整个宿舍的同学哈哈大笑……这时,头顶楼板上响起“咚咚”的声音,同学们霎间就安静了下来,纷纷打起了呼噜。

简陋的校舍、微薄的师资力量为孩子们撑起了一片求知的天空。就拿每天指挥全校200 多名师生的那把电铃来说,每学期开学,学校教室都要贴出一张值周教师轮流表,除了日常的教育教学外,值周教师最繁忙的一个任务就是按学校的作息时间表打铃。记得,电铃安装在教学楼正中房檐下,是一块像倒扣着小铁碗一样的铃,连接着一只小电锤,控制它的是一个拉线开关,那根拉线很长。一到时间,值周老师就去拉那根线,“铃铃铃”的铃声就响起来,急吼吼地,提示同学们起床了、熄灯了,上课了、下课了。白天,只要看到老师站在电铃下方,抬起手腕一遍遍地看手表,我们就知道马上要上课了,于是赶紧跑回教室。课间休息,同学们玩得起劲,心里就会想老师要是忘记打铃了那该多好,要不晚一分钟打也好啊!那时,上课、下课,推迟几分钟也是常事。许多时候,因为值周老师也有课要上,讲得投入了就会忘记看时间,这时,一些同学就会伸长脖子看出窗外,提醒老师要下课了。也有时候,下课时间到了,课却还有一点没讲完,老师就示意坐在第一排的同学,那同学就飞奔出去拉电铃,完了又回来坐在桌子上继续听课。那些年,电力经常供应不足。一旦没有电,值周老师就只能去敲“铃”了。那是一小截钢板,钢板一端有个小洞,用一根铁丝穿过,挂在教师厨房前的屋檐下。时间到了,值周老师就一只手持一根拇指粗的铁棍,抬着头,有节奏地“当、当、当”地敲,以此作为上下课的铃声。

民族小学的两年,印象最深的还是饿!那时民族小学没有一日三餐,只有早饭和晚饭。正如学校食堂那3 间简陋的小平房一样,我们的生活也简单到极点。两座土灶上撑着两口大铁锅,在这拥挤的空间内,蒸饭的大甑子、装菜的大铁盆、炒菜的大勺子、切菜用的大砧板……除了这里的所有的东西都和“大”有关外,其余的一切设施跟当时弥沙的农村家庭没什么两样。食堂做的菜是统一的,今天吃哪一种菜,全校200 多名学生就都吃这道菜。对于这种“大锅饭”,作为我的父辈们是熟悉的,经历了那个特殊年代的父母,总是和蔼地告诉我:“要学会吃苦,每天都有吃的,就已经很幸福了。”每天早上和下午下课后,同学们就涌出教室,跑进宿舍,抓起饭碗后奔向食堂两边的窗口排队。同学们手里拿着的吃饭家伙也是五花八门,有瓷碗、有口缸、有小盆,左手拎着碗、右手握着筷,在食堂两边窗子前,男生站一排,女生排一队,一直延伸到球场上。食堂里,每个窗口下,都有一张桌子。一大甑子饭和一大盆菜被直接抬到桌面。旁边,两个师傅站着,一个拿着碗负责舀饭,一个拿着勺子负责添菜。站在窗口前,每一次我都是先把碗递进去,里面的师傅舀一碗饭倒进去,然后递给旁边一个人,又汤汤水水舀上一大勺菜倒在饭上,然后递回给我,我再端着饭碗从一侧离开,打饭就算结束。吃得够吃不够就这一碗!没有餐厅,没有座椅,一年四季,不管刮风下雨,严寒酷暑,就这么排着、站着。天气好时,校园的任意一个角落,就是同学们最好的餐厅;刮风下雨了,同学们就纷纷挤进宿舍,坐在下床上,一个看着一个吃。许多时候,排在前面的同学已经吃完,排在后面的同学还在那里敲打着自己的碗筷。我清晰地记得学校食堂绝大多数时都重复着那三样菜:水炒土豆片、洋芋煮白菜、煮包包菜。那菜简单到只有菜的颜色,哗啦啦地一大锅,没有任何的作料,可没有哪一位同学的饭是吃剩倒掉的。偶尔还有剩菜的时候,食堂的师傅就用手中的勺子站在门口,“咚咚咚”地敲几下菜盆,然后大喊:“加菜了、加菜了。”一些饭量大的男生就飞奔过去,在窗边挤成一团。然而等后边的同学挤上去,那师傅笑着又用勺子敲几下菜盆,示意菜没有了,一些没加到菜的同学垂头丧气地回来。偶尔,有哪位同学从家里带来了一小包辣子面,我们就会投去羡慕的眼光。只见那同学把碗放在地上,小心地在自己的口袋里摸着,然后掏出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一张纸包着的辣子面,小心翼翼地打开,最后用食指和拇指捏一点辣子面撒在饭菜上。这时,周围的同学就纷纷围上来讨要。禁不住同学们的软磨硬泡,你一点、我一点,还没几个同学,辣子面就瓜分完了。吃完饭,大家来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稀里哗啦地冲洗一下碗筷,然后接一碗水,“咕嘟”“咕嘟”地往肚里灌,喝不完又“哗啦”一下泼在地上。夏天来了,学校那两棵苹果树上,浓密的绿叶间挂满了一小个一小个青苹果。阳光透过树隙,在地上现出斑斑驳驳的影子。课余时间,一些男生就惦记着树上果子,假装扫地或干其他什么事,悄悄地来到树下,刚抬起手想要摘的时候,宿舍门口,一些同学就大声地叫起:“老师,有人偷苹果了。”吓得那同学赶紧跑掉。尽管还未成熟的青苹果又酸又涩,难吃得很。可是,那两棵苹果树上的苹果,从来没有等到秋天的到来,不知何时就被我们偷吃完了。

每个学期末,期末考试了,学校猪圈里养的猪也可以出栏了,早上没有课的老师和食堂的师傅就把猪赶出来,杀倒在地上。考试期间,同学们也可以打打牙祭了。考完试,大家就拿起碗筷,不停地往食堂门口张望,期待着早一点开饭。其实那些年,学校养的那几头猪,吃的也是清汤寡水,就是食堂的淘米水、洋芋皮、烂菜叶而已,所以一个个皮包骨,没什么肉,但是它们的牺牲却让我们的碗里多了一点荤腥,为我们的生活增添了一分滋味。

由于是全寄宿制小学,国家有寄宿生生活补助的政策,但那点补助远远不够孩子们的生活,学校就规定一个月每个学生再交一点粮食。当时,学校作息时间实行的是地方星期制,这样就便于家长在赶街的同时顺带把孩子送来。由于有公路相连,星期天,我们岩曲村等相对离校近的同学,大都下午四五点钟在家吃过饭才从家里出来。路上,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6 点左右就可以到学校。而远的弥井、文新等几个村的同学要走三四个小时才可以到校,班上马登、上兰的同学,则一两个月才回家一次。星期六,上午课程结束后放学,同学们才可以回家,中间吃住都在学校。于是每个月底的星期天,上学的孩子们身上就多背了一个粮袋,背到学校称完重量后按斤数换成饭票。

记得有一次要交粮,我和几位同学就提前回到了学校,交完粮后,我们在宿舍里聊天,这时分管学校事务的老师走进来,让我们去帮食堂搬菜。由于民族小学坐落在山坡上,连接学校的土路,一到雨季,车辆就爬不上来,学校食堂一个星期的菜蔬只有靠学生从山脚集市上抬上来了。那周,学校买了洋芋和洋葱,鼓鼓地装在麻袋里。我们宿舍的8 个同学轮流搬了两袋。我们4 个同学一组,每个人都抓住袋子的四个角,用力往前走。然而那袋子就像一座小山似的,沉甸甸的,刚走没几步,就累得我们瘫坐在原地,大口喘气。就这样,大家一路走,一路停,才把袋子搬到食堂。那次,同学们禁不住诱惑,就把袋子打开,藏了十几个洋芋和洋葱到宿舍。在弥沙,洋葱是外来菜蔬,同学们大都没有见过,更不要说吃了。晚饭后,我们分工协作,每人一两个,装在上衣的口袋里,把偷来的那十几个洋芋和洋葱带到山上。在一处山坳里,大家生起一堆火,围坐在火堆旁,把洋芋和洋葱放在木炭上烧。烤洋芋的味道很香,可是洋葱就不一样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们争抢着剥开洋葱,一股辣味扑面而来,一个个被呛得泪眼婆娑,只顾着擦眼泪。

忆苦思甜是每一个人心中永远的情结。我始终坚信只有经历了苦难的人,才会更珍惜今天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民族小学的两年,现在回想起来,我始终觉得那是我一生当中弥足珍贵的日子。记忆之中,每学期都是开学把行李背下来,放假才背回去,不管季节的冷暖,整个学期就那么一床被子。星期天下来穿一件单衣,整个星期就这么一件,不管刮风下雨、气候突变。那时同学们都没有皮帽、手套,更没有羽绒服、防寒服……偶尔有一件毛衣穿,那已经是家庭条件好的孩子了。而更多的同学是脚上都没有袜子,五六年级都不穿内衣。下雨鞋子打湿了,都没有换的,就那么湿答答地穿,以至于什么时候干了都不知道。俗话说:穷生虱,富生疥,那时哪位同学身上都能抓下一两个虱子。由于条件的简陋,一年四季,我们喝的、洗的、用的都是冷水。加之民族小学建在小山坡上,一到雨季,遇着暴雨或水管断裂,学校的自来水就会混浊或停水。遇到这样,每天早晨,我们的首要任务就变成到山脚下用洗脸盆端水了,几百号人往返四五趟,将食堂那几口大水缸装满了才去上课。由于上坡,下过雨后的山路非常滑,有些同学甚至端着水就摔倒了,一身的泥巴和水,而绝大多数同学的衣裤都被泼出的水打湿了。现在想起,那样的条件、那样的穿着,不会不冷,不会不生病,可一天的打打闹闹,或者准确地说就是我们犹如大山一样强健的体魄和顽强坚毅的精神,抵御了寒冷。

民族小学的两年,不仅要学习,而且还要劳动,每周四下午的砍柴是必不可缺的。因为食堂做饭的柴火要学生上山自己砍,一个下午的砍柴量必须够食堂一个星期用的柴火,所以不管男同学、女同学,高个子、矮个子,都必须完成一定的“指标”,否则老师就要批评你了。课程表上,周四下午的劳动课是雷打不动的。这天,4 个班的劳动委员就留在学校,同学们出发后,大家一起把食堂那把笨重的大磅秤推到球场边,等待着同学们回来。那时,每位同学背回来的柴都要检查,看是否有湿的柴火掺杂在中间,检查完了才过秤,称完后劳动委员要在花名册上记下重量,劳动的同学再把柴火放到一边柴垛上。下午四五点钟全班同学都回来了,登记表交班主任查看,劳动才算结束。由于个子小,班主任顾金雄就让我当劳动委员,可几个星期后,我就向老师提出辞职要上山劳动了。

每周四,上午课结束后,吃完早饭,同学们就把砍柴刀和绳子从箱子里拿出来,等待老师集合的哨音,一些男同学还不忘在小溪边,找一块大石头,“霍霍”地帮班上的女生磨起了砍柴刀。等待的间隙,或许是周六去哪家看过武侠片,一些男生调皮地把绳子绕在腰上,然后把刀子插上,一下子就成了一个威风凛凛的“侠客”。随着一串哨声响起,同学们迅速集中到球场上,带队老师交代了上山要注意安全等事项后,一声“出发”,同学们犹如一群出圈的野牛,涌出了学校,奔跑在山谷间的羊肠小道上,随后消失在广阔的山野间。这样高强度的劳动没有哪一位同学是懒惰的,反而大家都感到快乐、愉悦。绵延起伏的大山不仅哺育了这里的人民,也锻炼了我们这些山里孩子。由于生于斯,长于斯,哪个山头可以砍到好柴,甚至哪里还长着什么野果之类,同学们都清清楚楚。阳光下,一会儿白云深处就传来了“铛铛铛”的砍柴声,还有同学们在山间你追我赶呼喊的声音,这声音粗犷,近乎野性之中透露出一种坚强和不屈,从山林间发出,从这山传到那山,和着山风和流水,久久地在林间回响、在天边回荡。这样的劳动,如果说没有一位同学摔倒、被柴火划破了手脚,那是不可能的,却从来没有哪一位同学因摔倒、受伤了去报告老师,我们总是拍拍屁股,自己处理一下后,二三十斤的柴照样背回来。有一次,班上的一位男生只顾着砍柴,没有看见身边大树上的马蜂窝,“铛铛铛”的砍柴声使马蜂窝受到惊吓后到处乱蜇人,其他同学看到后大声呼叫,山脚的老师听到后飞速赶了过来,把那男生“抢”了出来,可我那同学已经被马蜂蜇得鼻青脸肿,十足的一个“胖子”了。老师们迅速地把他送到乡卫生院,而同行的同学还不忘帮他把劳动的指标完成。当晚,学校的几位老师就相约来到事发地,把那一窝马蜂一锅端了,为受伤的同学报了“数箭之仇”。

记得五年级那年的雨季,雨水特别多。有一次,雨断断续续下了八九天,食堂的柴火存量在一天天的减少,可是雨却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终于,在一个不是周四的下午,太阳露出了难得笑脸,老师们抓住间隙,迅速地吹响了集合的哨音。在球场上,老师大声地宣布:“食堂的柴马上就用完了,可是由于下雨,山上砍回来也暂时烧不着,今天的劳动课,离家近的岩曲、大邑几个村子的同学就不要上山砍了,每人回家背一些干柴下来。”操场上,老师一再交代回家要跟父母说清楚情况。于是,我们一个个离家近的同学都跑回了家,从家里的柴垛上背回了干柴,解决了那次柴火危机。

寒冷,阻止不了我们上山砍柴,风雨也阻止不了。我们都知道只要是在民族小学,就得像大人们一样风雨无阻地去劳动,哪怕我们的肩膀还很嫩很嫩,可是我们必须学会承受,这是在民族小学必须上的一课。我也记不清那两年究竟是怎样过来的。学习和劳动的艰苦时刻缠绕着我们这些民族小学的孩子,可是不需老师、家长在后面催促,在我们幼小的心里就懂得劳动和学习都是一种责任。

民族小学的两年,日子过得很紧巴,只有一日两餐,没有多余的零花钱,没有零食,没有精致的玩具,可是我们的内心世界却充满一腔热情。学校的课程主要是语文、数学、品德、自然4 门。每当上课铃声一响,那仅有的4 间教室里,就传出老师们洪亮的讲课声和学生们琅琅的读书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在民族小学这块贫瘠的土地上生长,在弥沙的山水间回荡。由于是砖木结构,教室之间的隔音效果非常差,特别是同层的那两间教室,老师讲课和学生回答的声音还会相互“串门”。有时候有一个班在唱歌了,另一个班的学生就时常开小差,而被老师点名提醒。每一节课,我都认真地听老师讲解,课后认真完成作业。下课后,就和同学们在教学楼前那块空地上玩耍、打闹。

民族小学的条件是艰苦的,可再苦、再累,再冷、再饿,也没有使我们失去童年的天真和活泼,就像大山永远不能失去绿色一样。班上,除了白族以外,还有傈僳族、彝族、汉族的同学,大家穿着不同的民族服装,把学校打扮得绚丽多彩。虽然操着不同的民族语言,但我们都能和谐相处,偶尔发生一点矛盾,一节课后又和好如初。同学们在民族小学一起学习,一起生活,一起欢呼,向国旗敬礼,向梦想出发。

一直到五年级上学期,学校还没有一面国旗。下学期开学第一周劳动课,只见校长杨立虎带着七八个男教师上山了,他们肩扛大斧头,手里拿着砍柴刀和绳子,跟着我们进了山林。同学们都很诧异,议论着、猜测着,不知道老师们要干什么。下午4 点多,老师们回来了,只见他们前边两个、中间两个、后边两个,用绳子捆着碗口粗的木棒,齐心协力地扛回了一根长长的、笔直的、去了皮的松木,放在球场边上。那天,在校的4 个劳动委员,按照老师要求,在球场一侧,挖了一个一米深的洞。晚饭后,校长用钉子将一个小型滑轮装在松木顶端,然后将一根手指粗的尼龙绳穿过滑轮。这时,我们才明白老师们的意图。那天,在操场上、柳树下,同学们聚集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老师们忙碌着,满眼都是期待。只见老师们先是把松木底端移到洞口,然后众人合力用手抬着、举过头顶,慢慢地让杆子垂直,再把事先准备好的木桩打进洞,确认牢固以后,杨校长最后在杆子上比画了一下,在和我们身高差不多的地方钉了一颗长钉,把那根尼龙绳打结拴在上面。一根和男生楼一样高的旗杆就在校园里竖起来了。此后,每周的星期一,只要不下雨,我们都排着整齐的队伍站在球场上,参加庄严的升旗仪式。阳光里,在雄壮的国歌声中,我们抬头仰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国旗冉冉升起,随风飘扬。

民族小学就像大山脚下的一座小山丘,虽说营养不良,可在阳光下、风雨中,却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下课铃响起,同学们纷纷走出教室,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女生玩跳皮筋、丢沙包,男生们比赛滚铁环、打陀螺,欢笑声、喧闹声,此起彼伏,久久地回响在校园上空。做完作业,学校那块土质球场上,一个破旧的篮球,从我的手里传到他的手中;一个球拍下去也能砸起一片尘土,可是“哐当”一声,球进了球圈,引来了一片欢呼。一场球赛下来,满身的灰尘,就像从田里劳动归来的“水牛”,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教学楼花台前,那个破旧的水泥乒乓球台,也是我们创造快乐和热闹的场所。没有球拍,我们就从家里找一块木板,然后用砍柴刀砍出一副粗糙的球拍来。捡一把小石头,沿着球桌中线摆成一排,就是球网;球台是破旧的,可是拿起自制球拍,我们都能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

那些年,民族小学的管理也没有那么严,课余时间都可以自由进出学校。吃完晚饭后,同学们三三两两,拿着书去学校后的山林间、田野边看书,名曰“上山”,当然也有同学“上山”是滥竽充数,是去闲逛的。还有同学来到山脚下的弥沙河中嬉戏。夏天,则三五成群挽起裤脚,跳进河中游泳;秋天,河水有些凉了,我们就把河岸的玉米秆用草绳捆在一起,丢进河中,然后爬到上面“划船”。如果草绳捆得不紧,那么船就会在行驶的途中被冲垮,人就掉进河中,虽然冻得红肿,也高兴无比。记得那时,课本上有一篇课文叫《草船借箭》,老师只是把故事给我们作了稍微扩展,说孙刘联军火烧曹操战船,最终取得了赤壁之战的胜利,为魏、吴、蜀三分天下奠定了基础。那天课后,我和同学们就来到河边,把农户丢弃在河边的玉米秆用草绳捆在一起,然后点上火,推进河中。由于玉米堆很大,没有淹到水的玉米秆就顺着水流在河中燃烧起来,我和同学们就在河岸上,捡石头攻击河中的“火船”,最后火船被消灭在河中。当然,也有一些同学出去后,踩死了庄稼、摘了人家瓜果,被家长告到学校,老师就会在班上痛骂这些同学,同时教育我们要爱护庄稼。

那时,学校没有图书室、没有体育器材,除了上课学习,课余生活也非常的单调。如果哪天,哪个同学有一两本课外书,准会从这个同学手里抢到那个同学手中,最后是几个同学围成一圈津津有味地看着。困难,扼杀不了我们的天性,反而激发起创造的灵感,让我们从小就懂得了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属于自己的东西。物质的贫穷并不能阻止我们对知识的热爱,反而增添了学习的信心,让我们懂得了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

周六上午放学后,由于大多数同学山高路远,大家都忙着赶回家,学校食堂也就不开伙了。球场上,4 个班的学生以班为单位整齐列队,举行降旗仪式。降旗仪式结束,值周教师又一次大声地叮嘱着回家路上要注意安全,可是同学们的心早已飞出了校门。一声口令“解散”,背着书包的大军就涌出了校门,像一群夕阳下归巢的小鸟,抢着飞向不同的山峰,最终消失在蓝天白云下。

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学习、劳动中,我读完五年级。1992 年9 月,我读六年级了,教室也从一楼搬到了二楼。那些年,学校教师变动的也很少,偶尔有一两个新老师分到学校,都要从五年级教起。学校实行的是跟班制,我们班主任兼数学老师顾金雄和语文老师高茂珍都没有变。高茂珍老师身材高大,是位有着二十多年教龄的老教师,工作认真负责,对待学生就像对待自己的子女一样;顾金雄老师从师范学校毕业不久,年轻富有激情,对待学生非常严格。那两年,同学们都能清楚地记得两位老师的寝室和厨房。冬天,下晚自习后,由于天气寒冷,一些想喝水的同学就会拎起饭碗或口缸,敲开两位老师寝室门,向老师讨要热水喝。那个时候,老师们都有三四个热水瓶,中午或下午下课后,同学们去食堂排队打吃饭了,老师们则提着热水瓶,三三两两走出宿舍去自己的小厨房做饭吃。吃饭间隙,无一例外地在火塘上烧几壶开水,直到把热水瓶灌满,吃完饭又把热水瓶提回自己的房间。尽管这样,冬天里,那三四瓶满满的开水也经不起同学们那些大口径“水杯”的“攻击”,往往是还没等到熄灯铃响起,老师们自己喝的用的就已告缺了。其实,晚上我们是怕喝水的,因为大家都害怕起夜去上厕所,可一些同学就喜欢凑热闹。那时,学校厕所建在水池边,教师厨房后一个偏僻角落里,离宿舍有一百多米的距离。晚上,校园里只有几颗十几瓦的白炽灯散发着微黄的灯光,在黑暗里摇曳。由于风吹雨打,那几颗白炽灯经常坏掉,特别是厕所门口的那颗。半夜三更,一些同学憋不住了,就只有把旁边的同学叫醒。那时,大家都是想着,这次你不跟我去了,下次轮到你了,我也就不跟你出去。尽管睡梦里的同学磨磨蹭蹭,十分的不情愿,但还是穿起衣服,跟着跑了出去。冬天的夜晚,寒风凛冽,校园外,绵延的大山犹如猛兽的脊,静卧在村边,给人一种威严而畏惧的感觉。在没有星月的夜,屋里屋外,就像一脚踏在漆黑的虚空中,一不小心就会迷失掉方向。

那些年,学校课程开设也不全,一些副科也大都由教主科的老师兼任,一般是语文老师兼品德、数学老师兼自然,音乐、体育、美术等学科则由另外班级老师交叉带一下。除了课堂学习以外,很少组织其他课外活动。特别是升入六年级以后,两位老师就在课堂上讲一些话告诫我们,诸如“你们已经是毕业班学生了,要认真学习,否则初中都考不起。”“初中考不起,你们这么小的身子骨,回家种地都受不了。”那时,小学毕业还要进行小升初考试,如果不好好学习,分数达不到录取线,初中都录取不了。六年级下学期,只感觉两位老师明显加强了对我们的要求,课余时间,不时地来宿舍、教室查看,督促着我们加强学习。

时间飞快,转眼间就进入六年级下学期。进入6 月,在紧张的学习之余,拍毕业照片成了我们最高兴的事情了。那时没有数码相机,学校先请人从县城购买胶卷,然后再请师傅来照相,照完相后又委托人去县城冲洗。从照相到冲洗回来,差不多要经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下午拍毕业照了。”班长跑进教室大声地叫道,回头一看,教室里一片欢呼雀跃。可我心里却涌上一股愁绪,拍毕业照,意味着即将告别这美丽的校园和朝夕相处的老师同学了。听到照相后,只有一些女同学回到宿舍,重新梳洗一下;大多数男生就没有那个意识了,反正平时是什么样,照相也就那样了。其实,现在想想,也根本就没条件。教学楼前,男生在老师的指挥下,把教室里的桌椅抬到空地上,排得整整齐齐。在摄影师的指挥下,小个子同学蹲在第一排,老师们坐在第二排凳子上,第三排、第四排按个头高低交错地站在凳子和椅子上。记得摄影师举起相机对着看了看,然后大声叫着“这个同学往左一下”“那个同学再抬一下头”,一些同学根本没听清到底在说谁,摄影师只能跑过来拉他一下,一番调整后才照完相。照完合影照后,老师说:“全班照片每张五角钱,其他照片要一块钱一张。胶卷还有一些,需要照的同学跟摄影师讲,让他给你们照。”于是,教学楼前、花坛下、大门边,同学们三五成群相约在一起,纷纷记录这美好的时光。那时候想到要交钱,我只和同村的几个老同学在铁塔下照了一张相,就回到教室看书了。

照完毕业照后,时间一天天过去,一年一度的小升初考试就要来临了。考试前一天要开毕业座谈会,座谈会以班为单位,地点就在各班的教室。座谈会前,同学们把教室打扫得干干净净,把桌椅摆成一圈。前方黑板上,语文老师用彩色粉笔写了“毕业座谈会”5 个空心大字,后面一块黑板上写着“知识改变命运”的寄语。桌上没有瓜果,班主任顾金雄、语文老师高茂珍及其他任课教师就坐在讲台上,同学们则挨个儿坐在一起。先是班主任和语文老师讲,然后是其他任课教师,老师们的讲话言简意赅,意思都是说现在小学毕业了,可是你们以后学习的路还很长,希望大家要好好学习。那天,由于六年级两个班同时举行座谈会,校长杨立虎只能一个班一个班去参加,讲的内容也跟老师们差不多。等轮到同学们讲了,平时看着一个个胆大包天的那些同学,也是支支吾吾,说不出几句话。一些平时健谈的同学,站起来也就是“感谢老师们的教育,我以后会努力学习”之类的话。最后,班主任和任课老师把一本巴掌大的毕业证,颁发给每一个同学,发完证书,毕业座谈会就结束了。

民族小学教学楼及校园环境

第二天,我们就要奔赴小升初考试的战场了。那年,考点设在弥沙初级中学,中学在大邑村,离民族小学有一公里多的路程。早晨,站在操场上,仔细检查完考试物品是否齐全后,我们一百多名学生排着整齐的队伍走出了大门,迎着初升的太阳,还有那股来自林间的山风,在带队老师的带领下,来到了考点。上午考完语文又走路回到学校。如此往复,当下午回到民族小学的时候,晚霞映红了天空。家长们早已在学校帮我们把行李收拾好,我又一次把那个绿色的书包斜挎在身上,跟着父亲走出了校门。

民族小学的两年养成了我独立、坚强的性格,它就像大山的脊梁一样,伴随我的一生。

走出了民族小学,1993 年9 月,我在弥沙初级中学学习了3 年,然后以不错的成绩考进了州内的一所师范学校。我立志做一名山村教师,要把自己的青春奉献给山里的孩子,奉献给我的大山。1999 年师范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上兰乡(现在老君山镇)的一所山村小学任教。参加工作的那一年,剑川县“普六”验收已经结束,而“普九”才刚刚开始。教学之余,我和学校的老师就全身心地投入到“普九”各项工作中,经过三年多的努力,我所在的学校新建了教学楼,添置了图书、实验仪器,学校的软硬件设施都有了极大的改善。由于忙于工作,此后13 年的时间里,我都没有机会回民族小学走走、看看。然而我亲身经历了“两免一补”“农村义务教育学生营养改善计划”“中小学校舍安全工程”等国家教育惠民政策的实施,伴随着国家的富强,我任教的学校和所在老君山镇的中小学教育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每次假期回到家,和邻居的孩子聊起民族小学,他骄傲地告诉我:“他们学校的教学楼可高了,有3 层,老师上课都不用粉笔,还可以在里面打电脑呢。”

2013 年3 月,由于工作需要,我从山村教师转岗成为县电视台的一名记者,这让我有更多的机会深入剑川的村村寨寨。特别是2016 年,剑川县被认定为“国家义务教育基本均衡县”,剑川举全县之力投入2.63 亿元资金,实施了薄弱学校改造、教育信息化、校园文化提升等工程,全县中小学办学条件得到了显著改善,教育信息化水平和校园文化全面提升。2018 年,剑川县乡村少年宫展演在民族小学举行,得益于这次采访,我终于有机会回到了魂牵梦萦的学校。在村口,记忆之中的泥巴路早已不见了,走在平坦的水泥路,我心潮澎湃、感慨万千。还没进学校,就传来了欢快的歌声。走进校门,只见校园内,绿树成荫,鲜花盛开,到处充满着活力,充满着欢乐。站在校门口,我的目光迅速地在校园扫视着,想要找寻一点曾经熟悉的气息,可眼前的校园漂亮得让我有些陌生。当初我读书时的那些破旧的房子都不见了,一幢幢宽敞、漂亮的钢筋混凝土教学楼、宿舍楼拔地而起,当年那些长满杂草的犄角旮旯,变成了碧绿的草坪;水泥球场上,矗立着大小不一的篮球架,球场边上的体育器材也是五花八门。一条条石板小道顺着山势,或台阶,或平铺,在校园里延伸,把学校连接成一个整体。教学楼里,电脑室、图书室、实验室、美术室、音乐室等配套设施功能齐全,除了上课,孩子们可以在里面唱歌、跳舞、画画、打电脑……大山里面,孩子们也可以享受到和城里孩子一样的教育;不需要出门,山里的孩子也能看到外面精彩的世界了。

在球场边上,我特意来到了学校的食堂,只见两层的大厅环境宽敞明亮,典雅大方,食堂配备有崭新整洁的桌椅、干净卫生的厨具,各种保鲜设备和消毒设施更是一应俱全,让人倍感安心舒适。学校的老师告诉我,民族小学的孩子不仅可以免费吃早点,还可以在里面吃午餐和晚餐,后厨所有设施都是电器化,孩子们不需要再上山砍柴了。

那天,在学校教学楼前的舞台上,孩子们身着节日的盛装,满怀激情,表演了舞蹈、经典诵读、曲艺、器乐合奏、书法舞蹈等精彩的节目。一个个充满童心童趣,积极向上,富有美好情感与想象的作品在舞台上温暖绽放,赢得了阵阵掌声。

四十多年过去了,如今,民族小学已经是一所有一年级到六年级的完小了。全校有10 个教学班,30 多位教职员工。之前,由于前些年农村校点的撤并和重新规划,民族小学负责招收弥沙岩曲、大邑、东庄等周边片区的孩子,其他文新、岩洞等较远的一些村的孩子,则就近在另一所学校学习,学校也早已不再招收周边乡镇的学生了。只不过,孩子们三年级就要到民族小学开始寄宿制学习生活。在民族小学门口,我遇到了同村里的一个亲戚,他告诉我他儿子也到民族小学读三年级了,今天特意下来看看学校的演出。我问道:“这么小的年纪不担心吗?”他笑着说:“现在学校住宿、生活条件都很好了,开车几分钟就可以把他送下来、接回去,反正迟早都要离开父母,就当是提前锻炼锻炼吧。”

站在当年的小山坡上,谷底的弥沙河在阳光下泛着白光,哗啦啦地流淌着冲破峡谷,起伏的群山绵延着向前,青山绿水环绕,民族小学成了弥沙最美丽的一道风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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