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式“不要靠近×× ， 会变得不幸”的关联词省略
2023-07-21孙晓丹
孙晓丹
【摘要】流行语“不要靠近××，会变得不幸”是一个构式，从表层语义看，构式中的前分句“不要靠近××”与后分句“会变得不幸”省略了关联词“因为”或“否则”。在初步探究位于句中的关联词“因为”和“否则”的省略机制后，得出其省略的条件为句中其他成分起到转折或假设作用，而构式“不要靠近××，会变得不幸”符合关联词省略的条件，从而使得构式“合法”。
【关键词】流行语； 构式； 关联词；省略机制
【中图分类号】H13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27-0125-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7.040
一、引言
网络语言是指从网络中产生或应用于网络交流的一种语言，包括中英文字幕、标点、符号、拼音、图标（图片）和文字等的多种组合，往往在特定的网络媒介传播中表达特殊的意义。[1]26 近期，古装剧《梦华录》的热播使得流行语“不要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再次刷屏。该流行语最早出自《王者荣耀》中游戏角色甄姬的一句台词，后来“不要靠近××，会变得不幸”便成为一种玩梗的万能句式，逐渐延伸出“不要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不要靠近恋爱脑，会变得不幸”“不要靠近考研，会变得不幸”“不要靠近某某专业，会变得不幸” “不要靠近单位创建工作，会变得不幸”等。
“靠近”是指“彼此间的距离近”或者“向一定目标运动，使彼此间的距离缩小”[2]，字面意思在于强调“距离”；而流行语“不要靠近××，会变得不幸”中，“靠近”更多地在于强调“选择（Choose）”或者“交往、与之亲近（Associate）”，前者如“不要靠近某某专业”“不要靠近某某学校”意为不要选择某专业、某学校，后者如“不要靠近男人”“不要靠近恋爱脑”意为不要与男人或者恋爱脑交往。这种句式义的解读，不是字面意义可以传达的，根据Goldberg（1995：4）的观点：“C是一个构式，当且仅当C是一个形式——意义的配对
目前学界对于构式“不要靠近××，会变得不幸”的研究较少，尤其对其内在生成机制及延伸问题的研究更少。因此，在一定语料①的基础上，这篇文章将对构式“不要靠近××，会变得不幸”作进一步的分析。
二、构式的构成
（一）构式成分分析
“不要靠近××，会变得不幸”的构式成分有“××”、副词性成分“不要”、助动词“会”、动词性成分“靠近”“变得”以及形容词性成分“不幸”。
统计的语料中，构式成分“××”几乎都为名词性成分，比如“男人”“某专业”“某学校”“某公司”等等，例（5）中“××”位置上的“考研”虽然是动词性成分，但同时也是一个省略成分，省略了“这件事儿”，即“不要靠近考研（这件事儿），会变得不幸。”并不是所有的名词性成分放入构式中都合适，还需要结合具体的词义具体分析。
（1）不要靠近黑车，会变得不幸。（BCC语料库）
（2）如果你只是喜欢柏拉图式的爱情，最好不要靠近金牛座，会变得不幸。（BCC语料库）
（3）不要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微博）
（4）不要靠近戀爱脑，会变得不幸。（微博）
（5）不要靠近考研，会变得不幸。（微博）
（6）？不要靠近妈妈，会变得不幸。（自拟）
（7）*不要靠近好人，会变得不幸。（自拟）
从语义上看，能够在“××”位置出现的词只能是贬义词或者中性词，如“黑车”“恋爱脑”是贬义词，“金牛座”“男人”“考研”“妈妈”是中性词，不能是“好人”之类的褒义词。此外，一些中性词进入构式之后，随着被不断地使用，渐渐固化为贬义词，如“男人”。名词“男人”本是中性词，进入构式“不要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之后，“男人”逐渐成为“渣男”的代名词。在构式中，中性词“男人”词义缩小为贬义词“渣男”；在使用中，表明说话人有意主观将“渣男”这一类人延伸为所有男性，意为远离一切男性。
副词性成分“不要”表示禁止和劝阻。助动词“会”表示有可能实现。“会”不同于“一定”或者“可能”，“一定”表示某事绝对会发生，“可能”表示某事可能发生也可能不发生，但发生的概率不高，而“会”是对某事发生的合理预测，也表示说话人对听话人的委婉劝止。
动词“靠近”强调距离的拉进，而“不要靠近”则强调把距离尽可能地拉远。“不要靠近”与“远离”意义大致相同，但二者呈现的效果不一样。相较于“远离”的直白，“不要靠近”则是对“靠近”这一行为进行劝阻。而“远离”便不能达到这个效果，其意思比较直白。动词“变得”强调变化，可以是从好的状态向不好的状态转变，也可以是从不好的状态向好的状态转变，而构式中的“变得”则强调由好的状态向不好的状态转变。
形容词性成分“不幸”是这个构式中的重要部分之一，没有“不幸”，此条流行语就失去了其独有的含义。构式中，“不幸”作为形容词，具有贬义性，它有两个义项：其一表示“不幸运；使人失望、伤心、痛苦的”；其二表示“不希望发生而竟然发生”。很明显，构式中的“不幸”取自前一个义项，表示不幸运的，使人痛苦伤心的。
（二）构式与构式义
从构式本身来分析流行语“不要靠近××，会变的不幸”。第一，该构式是一个省略关联词的复句。当省略的关联词是“因为”时，该复句就是一个因果类复句，变换为“不要靠近××，因为你会变得不幸”；当省略的关联词是“否则（的话）”时，该复句是一个转折类复句，变换为“不要靠近××，否则（的话）你会变得不幸”。第二，该流行语是对未然事件[4]150的评价，是说话人对听话人的劝诫，既是劝诫，则表明事件未发生。
从构式义来分析流行语“不要靠近××，会变得不幸”。该构式的主要成分为动词“靠近”和形容词“不幸”，二者形成鲜明的对比，即“靠近”就会“不幸”，表达说话人极力劝阻的语气。此外，构式中“靠近”的语义本是强调“距离近”，后语义逐渐抽象化为“选择”或者“交往、打交道”。构式中，前分句在于突出贬义名词性成分“××”，后分句在于强调贬义形容词性成分“不幸”，整个构式的语义侧重点在前分句，突出“不要靠近××”。
三、构式中关联词的省略
构式“不要靠近××，会变得不幸”本身是存在问题的。构式“不要靠近××，会变得不幸”正确的表述应为“靠近××，会变得不幸”或者“不要靠近××，否则（的话）会变得不幸”。而上文提到的关联词“因为”的省略，则是更复杂的情况，完整表述应为“不要靠近××，因为靠近的话，会变得不幸”。原构式“不要靠近××，会变得不幸”，其前分句意为“远离××”，后分句为“会变得不幸”，远离××（贬义），为什么还会变得不幸呢？这种句义解读与说话人本身想要表达的思想是背道相驰的。
（一）关联词“否则”的省略机制
带着疑问，在以“否则”为关键词于语料库中检索之后，筛选、统计出42条语料。这些语料中的“否则”删去之后，句式仍然合法，只不过有的句子，句义跟原式相比会发生改变，有的则不发生改变。
这些语料按照删去“否则”，句义是否发生改变为标准分为两类。第一类语料共计19条，删去“否则”之后，句义发生改变，示例②如下（以下语料来自国家语委现代汉语平衡语料库）：
（8）“要来看我，否则我会想你们的……”
（9）所谓“泥土”指的是一些“小事业”：“能创作的自然是创作，否则翻译，介绍，欣赏，读，看，消闲都可以。”
（10）修养习惯先要从轻而易举的部分着手，否则难度太高，目的太远，不能够引起学习者的兴味。
（11）只可惜全国忙于革命，否则呆子不知会有什么造就。
（12）陈慧芳急于要走，否则她的心总是不安。
例（8）中，删去“否则”之前，后分句“我会想你们的”的诱发前提是对方不来看望自己；删去“否则”之后，后分句只表示说话人的想念，没有具体的条件限制，句义发生了改变。例（9）中，“否则”的作用在于否定“翻译，介绍，欣赏，读，看，消闲”是创作，删去“否则”之后，句子虽无语法问题，但是逻辑不清晰。例（10）中，“否则”前后是相反的两种情况，前者强调难度低，后者强调难度高，“否则”是句子中的转折点，是使句子协调的关键，不能删除。例（11）中，“否则”的作用除了表示转折之外，还具有讽刺意味。例（12）中，“否则”的作用在于限定“陈慧芳”心不安的前提是不能前往某地，而不是说“陈慧芳”的心一直不安。
第二类语料共计23条，删去“否则”之后，句义不发生改变，示例如下：
（13）在教室里要不放松任何一个教育机会，抓紧每件“小事”进行教育，否则“小事”积累起来，就③会使孩子们养成恶劣习惯。
（14）也许那时郑芝龙已经当官去了，否则，否则便没有他，没有他，则故乡根本无意义，这张地图也不存在。
（15）到达广州后，他又一次明白通告，不许随从暗受礼物，否则一经查出，严加惩处。
（16）“警告你们，张建刚的事，不要再继续查找了，否则，小心脑袋！”
（17）对，我必須马上离开，否则，还不知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例（13）中，“否则”的前后分句并无明显对比，删去“否则”之后，前后分句可以形成一种顺承关系，句义无明显变化。例（14）中出现两个“否则”，删去一个“否则”，不影响句子意义。例（15）中，“否则”前后分句之间无明显对比关系，同时“否则”之后的“一经”也具有假设和转折的作用，删去“否则”之后，句义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例（16）中，位于“否则”之后的句子成分“小心脑袋”表明说话人对听话人的警告，删去“否则”之后，说话人的“警告”语气依然存在，句义无明显变化。例（17）中，“否则”前后分句无明显对比，位于“否则”之后的事件是未然事件，删去“否则”之后不影响句子意义。
故“否则”出现在句中，一般具有两种作用—转折和假设。但在具体运用时，其作用又会有所不同。当“否则”不能省略时，“否则”除了起到关联前后分句，使句子逻辑通顺的作用之外，还会成为句子意义的一部分：有时是否定，如例（9）；有时又是讽刺，如例（11）。当“否则”可以省略的时候，“否则”一般只充当句中形式上的关联词，其他句子成分则起到转折和假设的关联作用。如例（13）中，位于“否则”前后的分句，独立性较大，无明显的对比关系，“否则”可以不发挥其转折作用，故可以省略。例（16）、（17）中，位于“否则”之后的后分句分别为表示“警告”和“未然”，“否则”不发挥其假设作用，故也可以省略。
（二）关联词“否则”和“因为”的交叉省略
在“否则”可以省略的23条语料中，有10条语料④，关联词“因为”与“否则”可以替换，如下：
（18）在教室里要不放松任何一个教育机会，抓紧每件“小事”进行教育，否则“小事”积累起来，就会使孩子们养成恶劣习惯。
（19）在改革的同时进行广泛的理论研究，否则，理论上不成熟、说不通，人们疑虑重重，改革就会举步艰难。
（20）讲话和写文章一般也不宜把成语用得过多，否则就容易形成一种成语的堆砌，给人一种矫揉造作、诘屈聱牙之感。
（21）“你们提琴演奏的技能技巧确实不错，但必须重视文化知识学习，重视一般能力的提高，否则的话，过早专业定向，缺乏必要的，相应的文化知识打基础，你们的专业发展到一定阶段就会停滞不前的。”
（22）我想你还是以躲避为上策，否则倘被他撞见，那么非被他拿几元钱去，他是不甘心的。”
（23）他们虽然一般天资较好，但对他们的教育仍不能放松，否则十岁的神童也会变成二十岁的庸人。
（24）所以我们潜水，不能潜入太深的地方，否则会有生命的危险。
（25）要达到这个宏伟目标必须从我国的具体国情出发，经过长期的有步骤分阶段的努力，决不能一蹴而就，否则欲速不达。
（26）但用力不能过猛，否则容易把试管底弄破。
（27）注意：不要放在日光直射的地方，否则会引起爆炸。
分析语料发现，两种情况下“因为”可以替换“否则”：其一，关联词前后有較为明显的否定词或具有否定意义的词，如例（18）中的“不放松”、例（19）中的“不成熟、说不通”、例（20）中的“不宜”、例（21）中的“过早、缺乏、停滞不前”；其二，关联词后有表假设的，或者修饰未然事件的词，如例（22）的“倘”、例（23）（24）中的“会”。
所以，关联词“因为”和“否则”的交叉省略机制均为句中其他成分起到转折或假设的作用，而不是由关联词直接起作用。
四、结语
通过对构式“不要靠近××，会变得不幸”的构式成分及构式义进行分析，发现构式中其实省略了句中的关联词“因为”或“否则”。从表层语义看，构式中的前分句“不要靠近××”与后分句“会变得不幸”似乎不成逻辑，关联词似乎不能省略。在对其省略的关联词“否则”进行初步探究后得出，关联词“否则”有时在不影响句子意义的情况下也能省略，而其省略的条件为句式中其他句子成分起到转折或假设作用，而构式符合其省略的条件。
注释：
①关联词“否则”的来源为国家语委现代汉语平衡语料库，语料范围为现代汉语。流行语语料来源为BCC语料库（北京语言大学汉语语料库）以及微博。
②典型实例是指将语料分类归并后的代表性语料。
③删去“否则”的同时，应该也将与之对应的“就”删去，后文同。
④剩下的13条语料，“因为”不能与“否则”替换，原因是替换之后，不符合原句的语言表达，或者前后分句有很强的转折语气，不是“由果溯因”的句义。
参考文献：
[1]冯易尘.网络流行语的现象研究及规范化思考——以“打call”为例[J].汉字文化，2021，（01）：26.
[2]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
[3]王佳慧.实例浅析对外汉语中的未然事件和已然事件[J].语言研究，2016，（08）：150.
[4]邢福义.语言学概论[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193-19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