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志

中海

木 槿

早晨的喇叭播送气象预报

迎面而来的粉色裙边散发汗味

晨练者和花开，都想先到

以侦破昨晚的月色

但日出和我们同一时间赶到这里

木槿的太极浮于光线表面

甲壳虫在用餐时的闪光点

落在不远处的草尖

如今它们共居一室

有时谈论人类占据的一个阴影

被一棵树荫捕获的荒谬。光线

能让人头落地

木槿不算高大，但生得美

阴影斜因而身材苗条

斜影胸部的花朵

像墨抒写的过去

它也只能抒写过去

如果过去和将来都不在了

活着的动植物亮出公园的深喉

桑 树

如果蚕是桑叶的零食

这些飘逸的裙摆无疑是它的早餐

印花的午餐像旧时走亲戚

有时吃闭门羹

晚餐过后，蚕将睡袍的梦境

挂于茧的壁橱

蛾子只负责产卵，薄纸产房

负责掏空它们的腹部

桑上场时，诗人们看上去

更像一只枯蛾。而诗歌在蠕动

当卵变成虫，陌上花谢

蝉估摸着要云游去了

《诗经》 吹响劳动号子

它们想去西周爬山

作茧自缚，葚正在引诱这个

想法。一口深紫吟诵

给声音着色。它们提着

浩大皇恩和下山的丝头

从生活中回来

倦鸟乱飞的深秋

炊烟被剪去所有的牵挂

桑树的牙掉了，换来一钵盐

贫屋在深寂，可罗雀

红 树

海湾灰色的背心，穿在盐身上

螃蟹去咸菜虬根寻找住房

途中画地图，做返回的标记

海水洗净淤泥上的字迹，但它们记着

树的书写比波纹有更少的笔画

把柄从盐中爬出来。通向大海

的岸，在炭的丛林被咸溺了

有一点灼烧的痕迹，这是证据

红树在潮水与潮水间喘息

啮齿类动物却在喘息的隧道

堵住海水的退路

我们已经确信，这里从未给燃烧

一次机会，是晚霞使用障眼法

为大海洗冤。潮水在操控落日的方向

淤泥抬升，红嘴鸥收缴了虾的慌乱

一切看不见的问题，都由光线去解决

一旦失控，红树陷于红树林

潮水陷于潮汐，动物陷于植物

红陷于绿，真陷于假。只有

落日从晚霞中脱颖而出

沙 朴

为什么？三月的狂澜提着二月惊

他想做算命先生，雨水不来

也就内心汹涌。所有叶子缺口

都没有开口应允

它粗糙到可以磨去生活凹陷处的污渍

——多年前盲人遗漏的账本

记着渴倒于河床的水分

朴素这个孪生兄弟用树皮

打磨他的语言。事实上

世间最锋利的词汇

能让盲人听见发芽声

浮 萍

杨花落尽，树枝被过度使用

为开放而塌方的骨架正被拯救

而暮春在于形式，在于被流水带走

——百谷生雨而萍始生

刚出生时，你正在洁身沐浴

一件新制的绿衣飘在水面

那时，落花刚从小瀑布的这端

向涟漪的深处走去

它们擦肩而过，仿佛时日不够

将衣服穿在身上

此生漂着，我们同一时间聚集

一入夏，我们有了话题：花骨磨损

春天的身体在水中，像我们的父亲

他在寻找时间的肥料为自己续命

流水顺从了他的愿望

险滩过后，茁壮朗然在目

你为潜入水中的父亲空出通道供他返回

一堆时间即刻耗尽

深潭收留了所有的漂泊史

責任编辑  晓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