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租女友”出李鬼：精明海归败于新型社交

赵敏

海归硕士的条件优越，找对象却成了难题。他在网上找了个“日租女友”，意外收获了爱情。然而，筹备婚礼时，他接到了一通匿名电话……

线下受挫：海归硕士转向“日租女友”

2021年夏日的一天，110指挥中心接到报警。电话那头，报警的男人情绪激动，带着哭腔说：“我伤人了……”

民警赶到现场发现，施暴者叫古语，是一名海归，而被打伤的女子是他刚领证的妻子李晓楠。

古语是本地人，时年33岁，美国一所大学金融硕士毕业后，进入老家一家知名企业担任中层管理，年薪不菲。他母亲是医生，父亲做生意，家庭条件很好。谁都没想到，古语会为找对象苦恼。

有一次，古语跟一位漂亮的小学老师相亲。女孩知性温柔，正是他的理想型。他点了最贵的红茶，铆足劲儿表现自己。然而，他长达一小时的英国红茶科普，把女孩吓跑了。又有一次，和一名护士相亲，他张口就说“死者有灵魂”是骗人的把戏，全程围绕该话题高谈阔论，女孩根本插不上话。

每次相亲，古语都全力展现才华和魅力，可媒人反馈说，女孩们觉得他夸夸其谈，不踏实。古语觉得这些女孩都虚有其表，没有文化，不懂欣赏。

相亲接二连三碰壁，古语把目光投向了网络。2019年底，他听闻年轻人中流行“日租女友”，便决定去网上试试。他找到一家口碑不错的线上平台，店主热情接待了他，告诉他日租女友分为线上线下两种，线上以陪伴聊天为主，主打情感陪伴，每小时收费15到30元。线下费用是900到1500元一天，大部分是用来应对催婚父母的，当然，也可以先在线上聊天，双方满意之后再线下见面。

这种平台，也有可能遇见看对眼的；如果遇不到，让自己怼怼那些不懂欣赏好男人的女孩出口气也不亏。抱着这种态度，古语选择了线上聊天。

在一众“日租女友”里，有个叫小慧的女孩引起了他的注意。她的简历上写着北京一所知名大学毕业。“这么好的学校毕业的，犯得着做这种工作吗？这怕是学历造假吧？”

古语特意点了小慧的单，语音一接通，他就来了句英语。小慧用英语回应，发音很标准。古语来劲了，开始抬杠。小慧语气温和地问古语：“你平常都有什么爱好呀？”古语回答：“关心世界和平。你们女孩是不是就关心娱乐八卦啊？”小慧也没生气，只是友好地跟古语聊起了3D打印技术、“量子霸权”的实现，还聊到了黑洞。

这个女孩的知识面很广，古语不由得嘟囔了一句：“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小慧回了一句：“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

古语更来劲了：“你们的自我介绍都是给自己刷金漆的吧？”

不一会儿，古语收到了小慧传过来的大学毕业证。小慧诚恳地说：“我单身，做这个兼职一方面是打发时间，另一方面是赚钱补贴家用。我只接线上单，保证自己和客户的安全。”古语嘴欠地说：“只接线上单，是因为你长得难看吧？”小慧没搭理他。古语很得意，这个小慧肯定长得难看。

古语觉得小慧很有意思，时不时点她的单。有一天，他又讽刺小慧是因为长得难看才不接线下单，小慧半天没说话。正得意时，小慧发来视频邀请。视频一接通，古语愣住了，小慧白衬衫高马尾，大方得体。小慧才貌双全，古语反而胆怯了。

临下线时，他鼓起勇气约小慧线下见面。小慧说：“‘日租女友线下见面费用是900元一天，可以交谈，不能牵手，更不能有其他越矩行为，见父母需要提前对好台词，出席活动要提前告知……”

古语当即答应：“你的工作内容仅限在咖啡馆喝咖啡聊天。”小慧那边停顿了半晌后答应了。

2020年6月，两人在线上聊了几个月后，终于见面了。眼前的小慧比视频里更美，文静中带点儿活泼俏皮。古语提前准备的怼人的话，瞬间说不出口了。相反，他还大献殷勤，非要请小慧吃大餐。

小慧的反差，令古语欣喜若狂。他早就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默默喜欢上了她。可面对这样的女孩，他害怕掌控不了。还好，现实生活里的小慧是溫柔的。饭后，他带小慧去星巴克，给她挑了个粉色的杯子，暗示道：“这杯子不错，可以用一辈子。”

喜结良缘：匿名来电埋下怀疑伏笔

此后，一到周末，古语就点小慧的线下单，带她去游乐场，去电影院。他恍惚觉得，小慧就是自己的女友。不过，线下约会多了之后，古语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有一次，小慧过旋转门时慢了一拍，被旋转门打到了后脑勺，她黑着脸说：“妈的！”古语很惊讶地扭头看她，她冲古语一笑，古语的心都化了。他想着，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又有一天，古语带小慧去外国餐厅吃饭，很绅士地将英文菜单递给小慧，让她点餐。小慧打开菜单看了看，递还给他后说：“给你一个体现男人风度的机会，你来点。”菜上来后，小慧抓起一瓶调料就要往甜点上撒，幸亏古语眼疾手快：“这是海盐。”小慧尴尬地说：“近视又严重了，看来还是得戴眼镜。”古语觉得小慧很奇怪。

吃饭时，古语来了兴致，又开始秀他近期读的诗词，可小慧对不上。古语很不解：“咱俩网聊的时候，这些诗词你可是信手拈来啊。”小慧一巴掌拍在他身上说：“现实生活里谁会拽文？接地气才能长久，以后别再说了，遭恨！”

这一巴掌拍醒了古语。从前，自己读过几本书就恨不得告诉全世界，海外名校硕士的学历时刻挂在嘴边，确实遭人恨。像小慧这样能藏拙，又接地气，就可爱多了。

2021年2月，古语跟小慧确立了恋爱关系。古语带她回老家，小慧很懂事，挽起袖子就干活，不嫌脏和累。古语的母亲越看越喜欢，提出要跟小慧父母见面谈婚事。小慧说父母在国外，因为疫情不方便回国。不过，小慧还是安排了双方父母视频聊天。这趟老家之行，让古语和小慧的感情迅速升温。

2021年3月，小慧怀孕，古语父母催促他们结婚。可就在他俩准备婚礼时，古语接到一个匿名电话。打电话的男人说，小慧在酒吧上班，让他小心。对方言之凿凿，说出很多细节，古语并不信。不过，婚姻毕竟是大事，媒体也披露过骗婚的新闻，为稳妥起见，古语还是决定再确认一下小慧的个人情况。

谨慎思考两天后，古语约小慧到自己的公寓见面。小慧一到，古语就把自己的学历、证件、身份证、房产证等等推到了小慧面前，委婉地说：“咱们都要结婚了，我觉得应该坦诚一些。这是我的诚意和真心，希望你能理解。”他将接到匿名电话的事告诉了小慧，期待着小慧能给他一个安心。

小慧默不作声，脸色越来越难看。古语说完后，她气呼呼地离开了。小慧的反应，令古语无比难过。他呆坐在公寓里，半天理不清思绪。这时，小慧回来，将她的毕业证、学历证书和身份证都摆在古语跟前。古语看了，证件都是真的。他立即向小慧道歉，可小慧哭道：“咱们交往时间不长，又是奉子成婚，这样的婚姻根基不稳，要不还是算了吧！”

小慧的言行，令古语更加纠结。他赶紧去当初定日租女友的平台查询。客服人员说，平台是合法合规经营，招聘走的正规手续，所有入驻平台的男孩女孩提交的身份信息、学历证书等都是经过验证的。提及小慧，对方有印象，因为她工作认真脾气好，客户对她评价很高。不过，即便口碑再好，也还是有可能遭遇奇葩客户的。

古语推测，很可能是小慧不肯和客户线下约会，遭到奇葩客户报复。他立即去找小慧，哄回了女友。小慧没有狠心立即去打掉孩子，这令古语感激不尽。古语见女友被人污蔑、造谣，提出报警，但小慧没同意，说：“你报警我就没法兼职了，我每个月兼职能有两三万的收入。等孩子出生了，我一定在家相夫教子，不再干这个。不过，哪怕我不干了，我也不想得罪客户，以免他们骚扰我们今后的生活。”古语觉得她说得有理，就没报警。

没多久，小慧开心地带着身份证跟古语领了证。古语和小慧商量，等孩子出生后再办婚礼。这种情况在当地并不罕见，小慧没有异议。

惊现李鬼：虚假幸福感毁灭了人生

领证后，小慧搬来古语的公寓一起生活。有一天，古语帮她收拾东西，无意间发现一张童年照，照片上有个跟她很像的女孩。古语瞬间想起跟小慧约会时的怪异之处。他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世界上，会不会有两个小慧？那个匿名电话，恐怕并非空穴来风。”

在分手的那段日子里，古语就想得很清楚了，他不是不能接受低学历的女友，他是接受不了在感情里被欺骗。这次发现照片，令他害怕。

古语没有声张，拿着小慧的身份证号码，花钱找人去查。看到结果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凉掉了。

那张照片上的两个女孩是双胞胎，姐姐叫李晓慧，妹妹叫李晓楠。李晓慧毕业于北京的大学，多年前因车祸失去了双腿，在多个平台做情感陪护、日租女友。妹妹李晓楠高中毕业，在酒吧上班。

古语明白了，自己心动的是李晓慧，但结婚的是假扮李晓慧的李晓楠。约会时，她明明破绽百出，可自己恋爱上头，给她找了很多理由来说服自己。

晚上，李晓楠回家，古语丢出一沓照片，气愤地说：“你这是欺诈。你欺骗我的感情！”

李晓楠哭着说：“我欺骗你，是我错了。可是，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我怀着你的孩子，也是真的。”古语那么自傲的一个人，当场愣住了。

李晓楠痛哭流涕：“我是看到姐姐在线上被你欺负，想替她教训你，就怂恿姐姐接了你的线下单。线下的你有才华，很绅士，跟我遇见的男人都不一样。本来，那次线下见面后，我也没想过会有后续，可你又接连发出线下邀请……我就想着替姐姐接你的线下单，赚你的钱，可我还是喜欢上了你……”

李晓楠哭着恳求古语，看在孩子的分上原谅她。古语无法接受，当场提出离婚。李晓楠不同意：“我们是有感情的，还有了孩子，为什么要离婚？”

古语思绪混乱，又在气头上，只好带着行李离家，住到了公司的宿舍。李晓楠跑到他公司闹，一会儿说双方有感情，一会儿又威胁他若不回家好好过日子就告他强奸。她这一闹，古语都没法工作。他只好通过平台试图联系李晓慧，希望她能帮忙劝说李晓楠。可他尝试多次，李晓慧那边就是没反应。

上司找古语谈话，希望他不要把家事带到公司来，还特意给他放了两天假让他处理家事。古语回来上班后得知，他费尽心力搞定的新项目审批下来了，可原本属于他的项目经理之位，因领导担心他的家事会影响项目，换了人。

感情、生活和事业，全被李晓楠搅和了。古语气急败坏，向李晓楠追讨恋爱时花在她身上的20万。李晓楠以孩子要挟，让他负责。两人多次激烈争吵。

古语恨自己读了那么多书，却如此糊涂，被李晓楠骗得团团转。2021年夏日的一天，古语回家拿换洗衣服，李晓楠挺着大肚子抓着他不松手，非让他留下10万元给她生孩子。古语指着李晓楠大骂：“你骗了我还敢要钱，我现在就报警。”

在双方争执的过程中，古语将李晓楠推下了楼，导致李晓楠胎死腹中，还造成了大面积挫伤、右腿骨折等严重伤害。由于孩子月份过大，李晓楠引产时大出血，为保性命，被迫切除了子宫。

案发后，警方从李晓慧口中得知，当初，古语羞辱她，她一气之下，将事情告诉了妹妹李晓楠。李晓楠想借古语的线下邀约帮她教訓对方。可后来，李晓楠爱上了古语。李晓慧曾多次劝妹妹别乱来，但李晓楠没听。

李晓楠告诉姐姐，自己不仅在现实中征服了古语，也有能力经营好婚姻，恳求姐姐不要拆穿自己。

高中时，李晓慧跟父母乘车发生车祸，父母去世，她双腿瘫痪。得知自己瘫痪后，李晓慧几次要轻生，李晓楠日夜守着她，熬过了那段时光。

李晓慧考上大学，李晓楠学习不好，高中毕业就开始打工，供姐姐读书。李晓慧大学毕业后，因为瘫痪，找工作碰壁，是李晓楠鼓励她做网上情感陪伴、“日租女友”一类的工作，有收入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有人能跟姐姐说话。

李晓慧跟妹妹感情非常深厚。对是否阻挠妹妹的恋情，她特别纠结。后来，李晓慧想通了，做“日租女友”的日子里，自己也渴望在网络上获得陪伴。古语条件好，对妹妹也好，他们能成，妹妹就有了靠山，这样有何不可呢？因此，李晓慧没再干预。

案发后，李晓慧非常后悔没阻挠妹妹跟古语恋爱。

李晓楠向办案人员坦陈，她和古语见面时，正好跟同居男友在冷战。她从小就外出工作，吃过苦受过委屈，还被男友挑剔、嫌弃。古语跟男友相比，不仅条件优越，还很尊重她关心她。

在确认古语喜欢自己后，李晓楠与男友分手了。古语母亲提议双方家长见面，她撒谎父母在国外，还找人假扮父母跟他们视频聊天。她原本计划等两人感情稳定后，再慢慢将事实告诉古语，谁知道，前男友会来捣乱。当时，她已怀孕，古语急着结婚，她便顺杆爬，偷拿了姐姐的身份证跟他领了证。

办案人员问她：“你有没有想过你姐姐将来怎么办？她将来怎么嫁人？”李晓楠难过地说：“我姐姐瘫痪了，找对象不容易。而且，她心气高，一般人她看不上，这辈子怕是难嫁人了。”

案发后，古语当即办理了离婚。

2022年底，当地法院以故意伤害罪判处古语有期徒刑7年，缓刑1年。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以案说法]双胞胎姐妹原本与海归不会有任何交集，然而，因为“日租女友”业务，他们有了联系，上演戏剧化的换人戏码。由此，引发了人生悲剧。

北京景运律师事务所程晗律师提醒广大读者，近年来，租女友产业发展得如火如荼，但该产业本身处于灰色地带，缺乏法律监管，蕴含着巨大风险，包括但不限于：个人隐私信息泄露，被骗，被侵犯等安全隐患，虚假幸福感导致迷失自我，催生不正当行业等等。对于真心交友的群体而言，与其寄希望于虚拟网络世界，不如脚踏实地生活，在现实中静待美好的缘分。编辑/张亚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