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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舒宪《文学与人类学》中的求异思想

2023-06-10林杰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23年2期

林杰

内容摘要:叶舒宪的《文学与人类学》主要讲述了人类学的兴起,文学与人类学之间的互动关系等方面的内容。将文学与人类学联合起来考察,为文化的文学研究拓宽了更多的可能性。叶舒宪提到在文化趋同时代,求异思维的重要性,因此地方性知识,体验性知识,原始文化等被提出来以保持人类思想之“异”,而“求异”思想的存在不仅仅受到文化趋同的大背景影响,同时也是对工具理性的反叛。

关键词:叶舒宪 《文学与人类学》 “求异” 知识全球化

文化是一个包罗万象的概念,它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许多事物的产生都受到文化因素的影响,文学也是如此,所以完全从文学内部来研究文学本身已不能满足文学的发展需求,因为仅仅从文本出发对文学进行审美研究,它在一定程度上局限了文学的发展,文学作为社会的产物,其不仅是审美的,更是有反思意义的文本,因此从文化的角度来研究文学,有利于我们更深入的了解文学。于是20世纪以来出现了许多从文化的角度来考察文学的研究,比如文学人类学就是以人类学的视域来看待文学,并最终落足于文学,即用外部研究的方式,服务于文学的内部研究。人的整体意识的诞生与世界整体化的到来息息相关,关于“人”的意识,在世界不同民族中很早就有显现,但所谓“人类”的意识,却是一种世界意识,应该说是在地理大发现以后才催生出来的。就某种程度上来说,“人类”意识的姗姗来迟是由于无法突破“自我中心”主义,是总将自我看得高人一等,而无法平视其他人,而在种族之间的大杀伐之后,人类逐渐意识到不同人所具有的同样本质,正基于此,人类学秉持着文化相对主义的原则,要求平等的看待世界各民族的文化。可以这么说,文学人类学是在“全球化背景下,采用跨文化、跨学科的视角,用文化人类学的理论与方法来研究文学”[1],尤其到了20世纪后期,全球化迅速崛起,给文化的多样性和差异性带来了一定的影响,“异”在逐渐被削弱,“同”的负面影响也不断凸显,因此,叶舒宪在《文学与人类学》中提出了求异思维,他认为要“努力学会如何容忍差异、尊重差异,并且尝试将理解他者和欣赏他者作为培育适应新时代要求的地球村公民之必修课。”[2]所以“求异”既是平视一切人类文化的保证,同时也对文学的发展有一定的意义。

一.产生求异思维的原因

自古以来,人们一直有一种“求同”的思维,因为在“同”的状态下,一切就会变得普遍化,同时也会更便捷化,但是过度的“同化”也给文化带来了负面影响,更多的不同与细节也被人们忽视了。于是“求异”思想被提出来,肖伟胜认为“文化人类学的‘求异独特的思维方法曾经无数次地激发了现代主义作家 的文学想像与灵感”[3],并且在叶舒宪的《文学与人类学》一书中,他也曾强调了求异思维的重要性,对于“求异”思想产生的原因,我们主要从文化趋同的时代背景和本土再阐释这两方面进行分析。

(一)文化趋同的时代影响

对“同”的追求是大多数民族的共同特点,中国古人曾希望实现所谓的“大同世界”,他们对“同”会有十分特殊的情感,并且对异族以夷、蛮相称,而在今天,自工業革命,科学技术不断发展以来,世界的现代化进程不断加快,尤其是到了20世纪后期,全球化的时代开始到来,这就使得中国古人所说的“大同世界”在一定程度上正在实现着。

正因为“同”的世界离我们越来越近,所以我们对“同”的危机的感知能力也就越来越强,因为“当‘同正一步一步向我们走来时,如何避免由‘同引起的副作用也就成为普遍的自觉。”[4]在知识全球化的时代,我们强调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与融通,融通的过程就是一个同化的过程,如若融通的方式不当,过于讲“同”,那么其文化本身的“异”也就会被遮蔽。“同”可能是一种普遍性的东西,而“异”则可能是一些具体而微的对象,在对“同”的过度追求中,我们往往会忽视了细节和差异,而这些差异却很可能是对象之区别其他对象的重要特点。所以人在身处这样的时代大背景下,切身感受到了趋同危机,又经历了后现代和解构主义的洗礼以后,人们过去普遍偏“同”的价值观便开始偏向“异”的这一边。

(二)本土再阐释对“异”的需要

文化趋同是时代大背景,但就缩小到具体的文化本身来说,本土文化面对外来文化,就是与“异”的相撞,遇见“异”,我们既不能完全被同化,成为他者,也不能将他者完全拒之门外,它既需要双方把握“同”,也需要二者接受“异”,这个“异”包括两点,其一是不固守本民族文化,并接纳外来文化的“异”,其二是不一味地趋同于外来文化,而保持本民族与他者相区别的“异”。

“异”可以是本土文化焕发新的生机。全球化使西方异民族的文化进入我们的视野,不同民族的不同文化都是经历了千百年的积淀而形成的,它是本民族文化的传统,它影响着本民族的认知理解,思考习惯,所以邱马科夫认为“全球性意识上的主要障碍,是对全球性价值的不同理解与解释。”[4]但是,知识全球化给单一的本土思维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它成为本土文化的对照与反思,而面对外来文化的进入,我们需要本土再阐释来接受外来文化,那么本土再阐释应该如何可能呢?首先,我们需要超越本土文化的束缚,接受异族文化,以“这种他者的反观之效,发现和揭示自身文化特点的弱点和局限”[5],来消解我族中心主义的思想倾向;其次,再阐释还是一种外来文化的本土应用,是“文化他者的视野在本土文化中的应用,或是赋予本土文化以新的资源价值。”[6]这给本土文化带来了“异”,使其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陌生化”。

二.“求异”思想的表现

“同”的危害使许多思想家提高了警惕,他们意识到在过度强调趋同的过程中,文化中的差异、细节和特色都被掩盖了,所以格尔茨提出了“地方性知识”,波兰尼提出了“体验性知识”,他们认为有多少个不同的经验个体,就会有多少精微的知识。叶舒宪同样出于对“求异”思想的肯定,提到以“地方性知识”和回溯原始文化来表现“异”。

(一)推崇地方性知识

“地方性知识”是格尔茨在田野作业之后,给那些未进入学科体系的本土知识的一种界定,对“地方性知识”的考察是对丰富多彩的文化的考察,是“将各种不同的世界纳入我们的观察。”[7]所以不同的地区的文化差异是无可厚非的。

强调文学人类学的“异”是在肯定“地方性知识”的多元性。格尔茨的“地方性知识”强调“在‘文化相对主义的立场下,以文化阐释为要点,推翻和颠覆西方既往的认知体系,建立多元的文化研究范式。”[8]知识应该是多元化的,但是自20世纪以来,现代性进程的加快,使得人们普遍进入了唯科技主义的状态,科学技术讲究实证,知识也成为了实证科学的一部分,逐渐知识的一元化使其本身丧失了活力,那么挖掘地方知识就是在发现文化的多样性,所以“地方性知识的确认对于传统的一元化知识观和科学观具有潜在的解构和颠覆作用。”[9]毕竟社会生活与科学的机械化生产是完全不同的,人类学家以“文化相对主义”的原则平视一切文化,格尔茨认为“承认他人也具有和我们一样的本性则是一种最起码的态度。”[10]而“地方性知识”就是以丰富多样的形式而存在的文化样态,它是文化差异性的集中体现。所以,叶舒宪在这里推出“地方性知识”就是其把握文化之异的一种表现。

(二)复归原始文化

《文学与人类学》中除了提到以“地方性知识”达到求异外,还提到了复归原始文化。原始思维研究本是西方的理性研究者为拯救西方的文化,而转向非西方传统文化研究的一种方式,而在今天,基于文化趋同所能带来的实际危害,人们普遍“求异”的意识觉醒,也主要表现为对现代性的反叛和对原始文化的复归。

复归原始文化是人们企图从原始文化中找到文化本身的活力,以原始文化之异来消解现代文化的趋同危机。“复归原始则意味着找回已经失落已久的诗性智慧的美妙世界,恢复人与自然万物之间的原初亲缘关系。”[11]现代性给文化带来的危机之一就是会使文化在工具理性的作用下,失去其自身的独特性,人类学倡导回归原始文化,就是在唤醒文化过往的生命力,为今日之趋同的文化注入新的力量。原始文化是今日文化生成的源泉,当西方思想家将目光投向非西方的传统文化之时,非西方的原始文化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异”,所以可以说这也是以“求异”的方式来救赎他们今日之文化的一种手段。

三.对“求异”思想的反思

20世纪以来,人们对“异”的呼唤掀起了新的思想浪潮,当全球化席卷世界时,人们看到了所谓“大同”的弊端,因此,“求异”的思想从外而内,从娱乐到文化都在不同程度的体现着。而在当下的生活中,社会问题与文学问题往往交织在一起,所以社会文化中的“求异”与文学也息息相关,反思“求异”思想对当前的启示,主要以它对工具理性的反叛和与文学的关系这两方面来论述。

(一)对工具理性的反叛

在谈到为何现代西方会热衷于原始文化时,叶舒宪先生是这样说的:“一个受工具理性和实用主义伦理支配的世界,当然是压抑个性和缺乏诗意和幻想的世界。复归原始则意味着恢复人与自然万物之间的原初亲缘关系。”[12]现代性大致划分为资产阶级的现代性和审美现代性这两个层次,资产阶级的现代性是由资产阶级的工业革命引起的,它推崇理性,坚信科学技术;审美现代性则是“对资产阶级现代性的公开的拒斥。”[13]审美现代性也叫作文化现代性,它走向了资产阶级的现代性的反面,是对科学技术,工具理性的谴责。

科学技术的发展有其利弊两方面,一方面它使人类的生活更加快捷便利,另一方面它也使理性过度的充斥于社会中,使人们陷入唯工具主义的危机,尤其是进入20世纪,两次世界大战,让人类进一步认识到了科技的残酷性;全球化的深入,让人类逐渐走向趋同的时代。“求异”思想正是在反对世界同化的危机中生成的,发现“地方性知识”就是在承认差异,否定同一的世界;复归原始文化就是在借原始因素来反叛现代性。所以“求异”思想是文化现代性的思想基础,以此来实现对工具理性的否定。

(二)文学中对“求异”思想的把握

不仅仅是社会生活中强调“求异”,文学中也有对“异”的把握。“人类学由于其特有的核心范畴‘文化,以及‘求异独特的思维方法和文化相对主义原则”,[14]对今天面临困境的文学有一定启示效果。从文学艺术的整个发展史来看,文学艺术从来就是讲求变化的,就像阿多诺所说的:“把艺术史说成是一系列波节点或许要比将其视为连续不断的东西更为妥帖。”[15]

新的艺术总是在对过去艺术的批判中生成的。而就具体的艺术形式来说,文学艺术也是拒绝绝对的同一化的,现代主义艺术就是很好的例子,它们的“异”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与现实生活的常规相左,它们一反现实常态,将完全不符合生活逻辑的事例放入文学中,用文学与生活的不一致来反叛正常生活的病态;二是与一般文学的创作方式相异,现代主义文学不像传统文学那样有按部就班的故事情节和有迹可循的人物性格,相反其作品读起来往往令读者感到疑惑,却又能看到其对现实生活的控诉。文学艺术“求异”不仅能激发文学更多的活力,创造出更多富有生命力的艺术作品,还能使人类在工具理性膨胀的社会中意识到文學的反理性作用,以试图使文学艺术能从消费主义市场中的边缘位置回归。

文学人类学是从整个人类学的视域出发来看待文学,其最终对象在于文学,文学与人类学这二者之间的融通之处有两点:其一是文学的最终目的是服务于人,而人类学所关注的对象亦是人本身,二者有相同目的;其二人类学与文学在广义上都与文化息息相关,二者从不同角度凸显了文化特色。20世纪的趋同化使得“同”的危机渐渐显露,于是“求异”有了新的发展,人类学家很讲究对差异的认同,从格尔茨的地方性知识,到叶舒宪的复归原始文化,都在一定程度上显现了他们的“求异”思想。不仅如此,对“求异”思想对现代的文学艺术的发展也有一定的借鉴意义,文学上把握“异”不仅能焕发艺术的活力,还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所谓的“文学终结论”的危机。

参考文献

[1]王艳:从文学到文化——文学人类学的跨界与超越[J],文学人类学研究,2019,{4}(01):78-84。

[2][4][6][7][10][12][13]叶舒宪:文学与人类学:知识全球化时代的文学研究 [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第20,20,15,16,36,51,51页。

[3]肖伟胜:知识全球化时代的当代文学研究[J],文学评论,2005,4}(06):55-60。

[5]邱马科夫著,姚洪芳等译:全球性问题与哲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121页。

[8][11][美]吉尔兹著,王海龙,张家瑄译:地方性知识:阐释人类学论文集,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0年,第241,19页。

[9]莫愁:从格尔茨“地方性知识”理论出发阐释民俗学关键词“地方性”[J],温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33(03):47-53。

[14][美]卡林内斯库著,顾爱彬,李瑞华译:现代性的五副面孔:现代主义、先锋派、颓废、媚俗艺术、后现代主义[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5年,第2页。

[15]肖伟胜:知识全球化时代的文学研究何处去?[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04,{4}(08):70-74。

[16][德]阿多诺著,王柯平译:美学理论[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36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