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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罗斯小说中的偏见问题研究

2023-06-09李文璇

今古文创 2023年19期
关键词:偏见菲利普罗斯

【摘要】 菲利普·罗斯是美国著名犹太作家,其代表作《人性的污秽》,以美国20世纪下半叶为背景,从内森·祖克曼的视角讲述了伪装为犹太人的黑人教授科尔曼、清洁女工福妮雅、在传统法国家庭成长的系主任德芬妮以及饱受越战创伤的老兵莱斯特等人,在美国社会生活中所遭受的种族偏见、性别偏见和文化偏见。罗斯通过书写人物所遭受的偏见、他们为避免偏见做出的人生选择以及随之而来的悲惨境遇,揭示出美国社会偏见对人性的打击和摧残,反映出他对美国社会事件的关注与思考,表达了他对建立平等、和谐社会的期盼。

【关键词】《人性的污秽》;偏见;菲利普·罗斯

【中图分类号】I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19-004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19.013

基金项目:湖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重点项目“菲利普·罗斯作品中的政治书写研究”(22A0070)相关成果。

菲利普·罗斯(Philip Roth,1933—2018)是当代美国著名的犹太作家。他一生笔耕不辍,出版了32部作品,在美国文坛极具影响力,曾多次被提名诺贝尔文学奖,并获得国家图书奖、福克纳小说奖、普利策文学奖等重要奖项。罗斯的创作主题丰富,包括犹太身份、异化、婚姻伦理、死亡、美国梦、历史等多种主题[5]11,体现了他对不同社会事件的关注与思考,表现了他个人的思想文化观念。可见,罗斯并不是只会书写性爱题材的写手,他的职业生涯更是被定义为“自我刻意的且深思熟虑的曲折变化”[6]2,在转变中开创了他的作家事业[6]3。罗斯通过早、中、晚期三个阶段作品,体现出他对不同社会事件的关注与思考,传达出个人的思想文化观念。

戈登·奥尔波特(Gordon W.Allport)在《偏见的本质》(The Nature of Prejudice)中将“偏见”定义为“对属于某群体的个体持有的一种厌恶或敌对的态度,仅仅因为他属于该群体,就被推定具有人们归于该群体的那些令人反感的特性”[1]8。奥尔波特重点关注的是从心理层面上去解析偏见的本质,偏见不仅仅来自人们有意识的思考过程,还来自无法意识到的思考过程[1]Ⅳ。根据偏见中不同的情况,可大致分為民族与种族偏见、宗教偏见、文化偏见、性别偏见、地域偏见、行业偏见、能力偏见、外貌偏见、年龄偏见。

菲利普·罗斯在其作品中触及很多由社会偏见引发的现实问题,如个人生理、心理的异化、战争创伤、少数族裔问题、性别问题等。其经典作品《人性的污秽》(The Human Stain)中不乏对小说中人物遭遇偏见的描述:不得不隐瞒身份的黑人教授科尔曼、受过性骚扰和家暴的清洁女工福妮雅、患有心理疾病的越战老兵莱斯特、来自法国却迷失于美国的系主任德芬妮。这些人物身处美国20世纪下半叶的社会生活中,面对着美国种族主义、性别歧视、阶级文化对立以及越南战争带来的各种社会问题,在偏见中走向人生的悲剧。本文通过分析这些人物以及他们因社会偏见所引发的悲惨遭遇,初步探讨罗斯的民主思想,以期加深对罗斯作品中传递的文化思想内涵的理解。

一、种族偏见:科尔曼的伪装人生

在美国,少数族裔问题一直都是其中的热点。奥尔波特在其书中写到对“黑人和犹太人的谴责和感受代表着我们对自身原罪的不满”。在美国,黑人曾是“淫荡、下流、暴力”等特质的具化对象,而犹太人则是“野心、傲慢、机敏”的代表[1]218。随着民权运动等追求自由、平等的社会运动的发起,对少数族裔的偏见似乎在逐渐降低。但罗斯用其睿智的双眼扫视着社会的点滴,在《人性的污秽》中,将少数族裔在与美国社会融合过程中所遭遇的社会偏见记录下来。

种族偏见是指某一族类群体对其他不同族类的个人或群体的看法[4]16。一直以来,美国的有色人种和少数族裔就处于边缘地位,随着种族隔离政策的实施以及三K党等极端组织的出现,黑人以及犹太人等少数族裔更是持续遭受到各方面的排挤和迫害。在《人性的污秽》中,主人公科尔曼·西尔克因少数族裔身份受到了多方面的歧视与侮辱。

首先,是青少年时期作为黑人受到的漠视与侮辱。科尔曼即使是一位全优学生,却总是因为黑人身份受到各种歧视:在学校和广场上被叫“黑鬼”,在白人妓院遭受殴打与驱逐。在学业上,更有犹太医生分斯特曼博士跟西尔克一家谈话希望科尔曼考差一点,让其子伯特获第一,并许诺重金酬谢,只因犹太人想进入医学界就必须有一个全优的记录。黑人与犹太人的困境可见一斑。可见,无论是在学习、生活还是社会工作中,黑人身份的存在给科尔曼带来了极大的难堪,即使科尔曼在其他方面努力刻苦,但肤色、身份带来的歧视与侮辱依旧存在。

后来,科尔曼经历了壮年至老年阶段伪装为犹太人所遭受的偏见。科尔曼一开始因黑人身份受到歧视,于是借浅肤色之利,伪装自己为犹太人,改掉具有黑人特征的名字,背弃父母家庭,用犹太人的身份去参军,去结婚生子,成为“第一位且唯一在雅典娜担任院长的犹太人”[3]9。但其犹太人身份依旧被人所厌恶,莱斯特对科尔曼的憎恨来源之一便在于他是一个“不值钱的犹太人”[3]91。在科尔曼担任院长一职期间,他在雅典娜学院内大刀阔斧,进行了一系列改革,使雅典娜学院再次焕发生机,但却被其宿敌认为是“正是犹太人的惯技”[3]13。此外,家人对科尔曼的举动也予以不解,儿女们也与他渐行渐远,父辈和兄弟姐妹们认为他抛弃了原有的身份。科尔曼的黑人身份让他承受着来自方方面面的社会歧视与偏见,而伪装后的犹太人身份依旧没能让他被美国社会所接纳。

身为黑人群体的一员,科尔曼所遭遇的种族偏见由来已久,即使借由犹太人身份去逃避一切,但在这个白人至上的美国社会,他依旧找不到自己的出路。同时,科尔曼的心随着社会的偏见、家人的误解的加深而逐渐迷失。科尔曼所期盼的灿烂人生因被诬陷为种族主义者而陨落,在科尔曼后来的人生中,他也成为一定程度上的黑人反犹主义者,认为“造成黑人在这个星球上受苦受难的主要根源……就是那群该对德国人的苦难负责的《旧约恶鬼》”[3]22,话语间尽显对犹太人的偏见。

二、性别偏见:福妮雅的附庸生活

由于男女的生理基础的不同及男女分工的差异,社会对男性和女性形象的定位也存在差异[4]17,由此引发的女性偏见也比比皆是。自二战以来,美国妇女一直被灌输着做贤妻良母的观念,照顾好丈夫和抚育孩子被看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们追求着这种女性完善的奥秘[2]4。在这种思想观念下,女性一直被看作是弱小的一方,被排除在主流社会之外。福妮雅所遭遇的正是当时美国社会对女性偏见的体现,作为“那种传统观念中严守教规,勤俭持家……吃尽苦头却忍辱负重……的时代铁娘子”[3]3,她经受了许多因女性身份而受到的偏见与歧视。

首先,福妮雅始终是家庭中的从属者,受到男性长辈的压榨、遭遇丈夫的家暴酷刑。在童年时期,福妮雅跟随着母亲另嫁,却遭遇了来自继父的性骚扰,把她视为一个玩物,可任意猥亵。在福妮雅20岁的时候,她嫁给一个越南老兵莱斯特,没有过上理想中稳定的生活,还遭受了丈夫施行的家庭暴力。莱斯特没有给予她基本的尊重,而是选择暴力对待,“拼命打她,打得她昏死过去”[3]38。在他们的两个孩子因火灾事故死亡后,莱斯特眼中的福妮雅成了自私自利的代名词,是杀害孩子的凶手,是和犹太人鬼混的贱女人。在家庭中,持续的男性主权的压迫使福妮雅一直处于附属状态,遭受着压迫与剥削。

其次,福妮雅是社会中的底层求生者,为了工作而不断低头,匍匐前行。14岁时逃离了家乡,独自在外闯荡,“出来混日子,到17岁做女招待时遭受男朋友的毒打”[3]54,福妮雅历尽艰辛、饱受侮辱。作为清洁女工,靠出卖身体维持工作的正常执行。在叙述者内森眼中,福妮雅“恰似一头负重的牲口,她在母牛的反衬下,分明是进化过程中一个更为可怜的蝇量级生物”[3]64。在她和科尔曼的秘密恋情曝光后,其他人都直接默认为是她遭受了科尔曼的压榨,完全将她放置于低一层的状态中,而不是一个平等的生命个体。福妮雅一直被视为是弱小的,在他人眼中她是个目不识丁、没什么文化的女子,受尽了他人的偏见与歧视。

在福妮雅所处的时代,三次女性运动的开展让女性意识不断觉醒。身为女性,福妮雅勇于逃离重组家庭,靠自己的双手打拼,“不屈服于威胁” [3]218。为了好好生存,福妮雅习惯于忍耐,隐瞒身份,假装不识字。福妮雅最亲近的是大自然的动物,和奶牛自在地相处,时刻记着乌鸦,认为乌鸦很美,甚至认为自己“是只乌鸦”[3]226,这些都反映出福妮雅对自然的向往,更是对自由的追求。但在男性视角中,福妮雅像奶牛,提供身体玩乐;在现实社会中,福妮雅就像一只乌鸦一样,被人轻视。

三、文化偏见:鲁斯、法利的被“弃”状态

在跨文化交往过程中,由于不客观不全面的认知,很容易存在认知偏差从而形成了偏见。文化偏见是指对生活在某一特定地域内的人们的思想、信念及生活与行为方式看法和态度[4]17。美国作为移民大熔炉接纳了来自世界各地并满怀期待的移民者,但事实上,新旧大陆各传统与价值观的不同,使这些移民者四处流浪,找不到归属。

德芬妮·鲁斯,出生于法国贵族家庭,但传统家族的强力控制使德芬妮生活在阴影之中。于是德芬妮选择摆脱法国家庭的束缚,身怀雄心壮志来到美洲大陆。她通过个人的才智获得了赏识,取得了耶鲁大学的博士学位并且被雅典娜学院聘用,后来发表了文章升为系主任。但在德芬妮获得学术上的巨大成功时,她的法兰西传统并未受到美国价值观的认同,在美国雅典娜学院内,她依旧是被否认、被批评的那一个。在老式人文主义者面前,德芬妮“直不起腰杆”[3]360,他们完全不认可德芬妮的能力;在雅典娜的女性主义者眼中,她被看作是“披着女人衣服的法国大男子主义者”[3]366,女性三人帮的敌意逼得德芬妮几近疯狂。

德芬妮在美国“落到孤家寡人的地步”[3]366,高学历的她没被美国社会所接纳,也不愿回归传统法兰西的束缚之中,成了一个孤独的游荡者。在他人的偏见中,德芬妮没有保持心中的善,而是选择与“污秽”共存。她在“种族主义者”指控案当中,借机摧毁科尔曼的职业生涯。在得知科尔曼和福妮雅私交一事后,威胁科尔曼,污蔑他的名声。德芬妮既是偏见的受害者,也是偏见的施害者,她对科尔曼的举报与恐吓信,无不透露出她本人也是个根深蒂固的偏见者。

另一个饱受政治文化偏见的污秽者是越战老兵莱斯特。20世纪60年代,美国国内对越南战争进行反战运动。罗斯本人对越南战争持反对态度[7]703,在《人性的污秽》中揭示出越南战争对美国民众的摧残。莱斯特·法利原本是一名想追求幸福生活的普通美国民众,他前往越南战场,受到了众多伤害:在越南,他目睹了“战友血肉横飞,可以闻到人皮焦臭味”[3]86 ;回到美国,随着反战运动的兴起,他受到的是国人的谴责以及政府冷淡的待遇回报。

莱斯特因为参与越南战争,饱受战争带来的伤痛,存在着严重的心理疾病。他不能和家人好好沟通,他家暴福妮雅,失去了妻儿。后来去了康复中心,但却在康复中心被告知这是“他在越南所作所为的报应”[3]88。越战老兵的身份并没有带给他英雄的荣誉,而是让他遭受了一系列冷待。越战带给美国人的是痛苦,他们不愿回忆和正视,甚至把战争的不满都施于幸存老兵。在这种情况下,对莱斯特无疑是继战争创伤之后的第二次强力打压。社会对他的不公让他走向了犯罪的道路。他变得癫狂,将自身遭遇的所有不幸都归于前妻的自私举动,他认为前妻和“犹太人”科尔曼的交往罪不可赦,从跟踪、监视到恐吓、蓄意报复,最终设计了一场车祸让福妮雅和科尔曼死去。

鲁斯和法利都是美国社会偏见下的“弃儿”,因为不同的价值观念或经验、立场,不被美国主流社会所承认、接受,从而使他们与“污秽”共舞,成了科尔曼和福妮雅悲剧的凶手,同时他们自身也永久走不出这“污秽”状态。从他们的人生遭遇中,更是可以看到美国社会中存在的巨瘤——社会偏见,对美国民众向往美好人生的致命攻击,对人性良知的摧毁。

四、结语

罗斯用《人性的污秽》书写了20世纪末期美国中社会存在的偏见:有对少数族裔的歧视,对女性的侮辱和残暴,对不同价值观念的否认,对越南战争后参战老兵的排挤。科尔曼和福妮雅,在备受歧视的社会中,均选择了逃避,但一味地逃避只會让他们在一条不明亮的路上越走越远,最后没入深渊,付出生命代价。而德芬妮和莱斯特,他们曾经也是有志之士,心怀梦想渴望在新环境中追求着属于自己的光辉,但现实给予他们沉重的打击,因为曾经的文化与政治经历而不被美国主流社会所接纳,他们被这个社会所误解与排挤,最终驱使着他们衍生出内心的污秽,他们与恶为伍,一步步地把科尔曼和福妮雅推向死亡深渊。而他们自己的人生,又何尝不是悲剧一场呢?莱斯特曾一言道出:即使在纯洁的冰下暗藏的全是黑暗。这正是这个社会的真实写照:即使表面风平浪静,但偏见与歧视中所隐藏的污秽终将毁人于无形。

社会偏见在当代依旧存在,罗斯用《人性的污秽》将20世纪下半叶中美国社会文化中持续存在的社会偏见一一刻画,揭露美国社会存在的不公现象,用科尔曼等人的一生揭示出种族偏见、性别偏见等社会偏见带给美国大众社会,特别是少数族裔和移民群体的灾难与苦痛。而科尔曼等人在遭受偏见后所做出的行动也告诉现代同胞,破除社会偏见不要去一味逃避,也不要去与恶相伴,否则最终只会自食恶果,沦为污秽。罗斯书写社会偏见告诫大众要去直面现实,同时保持心中的善;他更是借谴责社会偏见的问题所引发的恶果,透露出自己对建立平等、和谐社会的期望。

参考文献:

[1]戈登·奥尔波特.偏见的本质[M].凌晨译.北京:九州出版社,2020.

[2]贝蒂·弗里丹.女性的奥秘[M].程锡麟,朱徽,王晓路译.广州:广东经济出版社,2005.

[3]菲利普·罗斯.人性的污秽[M].刘珠还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20.

[4]许靖.偏见心理学[M].北京: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0.

[5]Bailey,Blake.Philip Roth:the biography[M].New York:W.W.Norton&Company,2021.

[6]Gooblar,David.The Major Phrases of Philip Roth[M].New York:Continuum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Group,2011.

[7]Parrish,Timothy.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Philip Roth[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7.

作者简介:

李文璇,女,汉族,湖南长沙人,湖南师范大学,英语语言文学方向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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