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孟雄：久经考验、以身许党的革命先驱

成带

“龙华千古仰高风，壮士身亡志未穷，墙外桃花墙里血，一般鲜艳一般红。”这首诗是为纪念1931年2月7日在上海龙华被国民党反动当局杀害的24位革命烈士而写的。在这24位烈士中，有一位著名的共产党员——何孟雄。何孟雄是中国共产党早期50多名党员之一，北方工人运动领袖。大革命失败后他来到江苏，点燃了江苏农民运动的火种，组织发动了苏北第一次农民武装暴动，开创了江苏农民运动的新局面；中共六大前后，他因抵制李立三、王明的“左”倾路线而遭到批判打击，但依然坚持真理，旗帜鲜明地与“左”倾错误作斗争；他与妻子缪伯英志同道合，为了革命事业以身许党，33岁慷慨就义，两个子女此后下落不明。何孟雄短暂而非凡的一生，实践了为共产主义奋斗牺牲的崇高理想。

开创江苏农民运动新局面

1927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中共江苏省委在6月底、7月初迭遭破坏，主要负责同志几乎全部牺牲。经过两个月的艰难恢复，省委的委员才渐次补充完全，上海的党组织也逐渐稳步发展。何孟雄在这个时候奉调上海，参加江苏省委工作，任省委农委秘书。

根据党的八七会议精神，江苏省委高举土地革命旗帜，决定将重心转向农村，加强外县工作，准备农民暴动。9月间，何孟雄参与起草《江苏农民运动工作计划》（第一次）。计划以对全省客观情况的调查研究和科学分析为依据，指出：“土地革命是中国革命的中心问题，江苏虽是全中国产业最发达，无产阶级最集中的地方，但农民革命仍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必须上海四周的农民暴动起来，然后上海的工人暴动才有声援和保障，才能站得住。所以江苏革命全过程，应该建筑在农民的土地革命上，和其他省份一样。”省委、农委要求区别江南、江北的社会和农民运动情况，“应特别注意江北方面”，因江北农民多半佃半匪，性情勇悍，且多有枪械，又是土匪最集中的地方，经多次战争破坏，已弄得民不聊生，之前就曾因种种压迫进行过自发性的暴动。江北各地交通不方便，离反动政治中心较远，如有举动，军队进攻较难。这是江苏党组织的第一个全面系统的农民运动计划。

计划发出后，省委派人到各地组织领导暴动。1927年11月1日，宜兴农民举行了震憾大江南北的秋收暴动，打响了江南农民暴动的第一枪。与此同时，根据中央要求，省委制订《江苏农民运动计划》（第二次）。9日，省委又通过了组织全省暴动的《紧急决议案》，要求在15日前有党员的地方均应发动农民暴动。无锡、海门、江阴、常州等六县接连发生暴动。12月5日，何孟雄协助省委调整农运部署，制定《农民运动之第三次计划》，总结过去一个月来农民斗争经验和教训，针对当时中央和省委指导思想的错误做了批评，对当前斗争形势及力量做了分析，認为目前的农民运动，“仍然要在江北努力造成农民割据的局面，在江南努力从游击式作战去发动领导群众革命斗争”。

江苏省委在三次农民运动计划和《江苏各县暴动计划》中都把淮安地区列为发动农民暴动的重点地区。何孟雄鼎力协同省委农委书记王若飞，领导恢复外县党组织，特别是淮安地区的党组织，开展农民运动。同年秋冬，为了指导和加强淮安地区党的工作，组织和发动农民暴动，他以省委巡视员的身份奔赴淮安、淮阴、涟水、泗阳等县，深入农村，整顿党的组织，开展农民运动，准备秋收起义，用武装斗争来反抗国民党反动派。

何孟雄化名廖慕群，到淮后住在横沟寺大赵庄。他迅速召集淮阴、淮安、涟水、泗阳四县党员开了几次会议，传达党中央八七会议精神，号召大家利用宁汉军阀闹矛盾的有利时机，组织农民开展抗租抗债抗捐斗争，发动农民暴动。他一再强调要在贫苦农民中发展党员，扩大革命力量，做好农运工作，建立苏维埃政权。他指导淮安特支以国民党徒有虚名的“农民协会”为基础，重新成立农民委员会，由党员陈文瑞任会长。在淮安北乡农、妇会员中很快发展了五六十名党员，并新建5个支部，连同淮安特支在内，共有党员90多人。在清江从事地下工作时，他一心扑在党的工作上，吃穿极为朴素，常常顾不上吃饭就出门工作，好几天才能回来，不外出的话也只买些大饼充饥。有一次忙于写材料，就让通讯员蒋如玉上街买十几个铜板的花生，边吃边写。

为了解决土地问题和夺取政权，何孟雄与陈治平研究决定，壮大农民自卫队的武装力量，积极开展武装斗争，并委派谷大涛担任农民自卫队的训练长官。淮安地下党在何孟雄的指导下，建立和发展了党的组织以及农民自卫队武装，为后来的横沟寺农民暴动做了组织上的准备。

1927年12月底至1928年2月初，中共淮阴区特别委员会（简称中共淮阴特委）以及淮安、淮阴、涟水、泗阳四县的县委先后在何孟雄的指导下成立。1928年2月10日，淮安县委遵照何孟雄和中共淮阴特委的部署，领导了有数千农民参加的横沟寺暴动。由于暴动日期的突然提前，邻县未来得及响应，何孟雄本人也未能参与实际斗争的指挥，加之淮安县党组织缺乏领导武装斗争的经验，尤其不善于进行游击战争，在国民党反动派的重兵镇压下，“淮安县劳农苏维埃政府”仅成立三天就被扼杀了。

同年4月，何孟雄起草的《江苏省委对淮安北乡暴动的批评和决议》等文件经省委通过下达全省。这是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江苏农运实践相结合的重要文件。坚持了党的八七会议决议，着重提出农民游击战争的策略思想，强调在实践中注意城市与乡村革命发展的差异，着力于发展农村游击战争和土地革命，是探索中国革命道路的闪光思想，不仅对当时的淮安，而且对于整个江苏农民运动的发展，都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

挺身而出与党内“左”倾错误抗争

中共六大前夕，江苏省委在讨论中央起草的《政治报告（草案）》时，何孟雄不同意报告中关于“当前中国革命处于高涨时期”的基本评估，从而同新的中央领导人向忠发、李立三之间产生一系列意见分歧，遭到向忠发的打击。1929年1月，何孟雄被撤销省委常委等职，先后被调任上海沪中、沪东区委任书记。

同年11月中下旬于上海举行的中共江苏省第二次代表大会上，何孟雄再次因拥护党的六大正确路线，反对李立三“左”倾盲动主义“城市中心论”的主张而被扣上“机会主义”的帽子。然而何孟雄不为所动，坚持立场，1930年在全国苏区代表会、上海区委书记联席会等场合，他继续旗帜鲜明地反对李立三的“左”倾冒险主义。针对李立三主持中央工作期间，企图以1930年“红五月”运动来加紧贯彻城市中心暴动路线，何孟雄以周子敬为化名，于4月15日给党报《红旗》写信。信中提出城乡形势发展不平衡问题，据此提出了农村“联合起来包围城市、封锁城市，用广大农村革命势力以向城市进攻，必然可以得到胜利”的中国式革命道路的主张。他的这一主张是以冷静而客观的形势估量为出发点，以农村为重心，以无产阶级领导为核心，以不平衡发展规律为指南而提出的策略主张，是十年内战初期党内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观点的杰出代表之一，为毛泽东思想的形成增添了宝贵的理论财富。

1930年9月至1931年初，何孟雄因抵制和反对城市中心道路等而遭受了沉重的打击，被撤职并被组织指令写“检查”。他没有消沉，依然保持着革命热情，在上海沪中区委机关（亭子间）學习列宁主义理论和共产国际党纲，思索事关中国和世界革命的重大理论问题。他连续给总行动委员会及中央政治局写信，表明自己的观点和意见。与此同时，他为自己的意见不能为党和同志们理解而感到难过，也为自己不能贡献力量于实际工作而无比焦急。他向党提出工作要求：“我为党十年工作从未休息，一天不工作就难过到了万分。”在1930年9月8日的《政治意见书》里，他以革命发展不平衡理论为指导，提出了苏区应以建立中央临时政权和建立红军为第一等任务的一整套战略战术思想理论，体现了他在长期的工作实践中形成的坚持真理、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也体现他作为一名优秀的无产阶级战士，忠于党的正确路线的革命精神。

李立三被撤职后，在中共中央六届三中全会上，何孟雄仍被当作右倾机会主义典型受到批判。10月28日，他的江苏省委候补执行委员一职亦被撤职。身处逆境，他坚定地说：“一个革命者要像暴风雨中的海燕，经得起任何考验。”

1931年1月7日，在纠正“立三路线”的背景下，扩大的六届四中全会在共产国际代表米夫的直接领导下召开。会议违背程序，扶持王明上台，遭到部分与会人员的强烈反对。何孟雄挺身而出，反对共产国际代表米夫勾结王明大搞宗派活动。次日，他与张金保、林育南等18人联名发表《告同志书》，公开揭露米夫、王明践踏党内民主的行径。

1月17日，因叛徒告密，何孟雄被捕。已进入中央政治局的王明在次日召开的上海活动分子会上诬称何孟雄“一贯反党”，并通知龙华狱中党支部说何孟雄是右派，不给他接上党的关系。尽管如此，何孟雄并未动摇和退缩。反动派得知何孟雄在党内处境不佳，审问时挑拨“是你们党内闹宗派，有人告密出卖了你”，并别有用心地问：“你死后，共产党会给你什么处分？”何孟雄反驳道：“共产党员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处分！”2月5日，他和同囚室的林育南、李求实联名致信共产国际，指出米夫犯了教条主义和宗派主义错误，并托人转告狱外同志“坚持党内斗争，不要分裂”。2月7日晚，未等看守长走到号子门口，何孟雄已提前穿好了衣服，微笑着向难友们告别。临刑前，他劝慰不安的难友：“一个革命者为革命牺牲他宝贵的生命，是分内的事！”当夜，他与23名难友被秘密枪杀于龙华看守所。他牺牲后，党籍被王明开除。

1945年中共六届七中全会通过的《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指出：“何孟雄等二十几个党的重要干部，他们为党和人民做过很多有益的工作，同群众有很好的联系，并且接着不久就被敌人逮捕，在敌人面前坚强不屈，慷慨就义……所有这些同志的无产阶级英雄气概，乃是永远值得我们纪念的。”

为了理想信仰夫妻以身许党

说到何孟雄的妻子缪伯英，许多人并不知晓。这位中国共产党首位女党员的名字，一直被时光所尘封。缪伯英，1899年10月出生，湖南长沙县人。1919年秋，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取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在北京，因为探索救国救民真理的共同追求，她与何孟雄相识相知，1920年初经何孟雄介绍，参加北京大学马克思学说研究会。同年秋，北京党的早期组织、北京社会主义青年团先后成立，他们俩成为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的首批团员。11月，他们由团员转入北京党的早期组织，刚满21岁的缪伯英是其中唯一的女性，也是中共第一位女党员。她与何孟雄一道，积极宣传马克思主义，组织和发动工人和妇女运动，撰写理论文章，为筹建全国党组织奋发工作。1921年，志同道合的缪伯英与何孟雄结婚，李大钊称赞他们是“党内一对为了共同的理想信仰而奋斗的英雄夫妻”。他们在中老胡同5号院的家，成为北京党组织的秘密联络站。

1922年下半年，缪伯英担任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秘书，在负责妇女部工作期间，与邓中夏、何孟雄等人到产业工人集中的丰台、长辛店等地，向工人及其家属宣传马克思主义。1923年2月间，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爆发，担任中共北京区委第一任妇女部长的缪伯英，与何孟雄、高君宇等领导了京汉铁路北段的总罢工。1924年由于叛徒出卖，北方地下党名单外泄，中共北京区委得知这一危急情况后，立即通知已暴露身份的同志迅速转移。此时何孟雄因工作过度劳累而身患重病，经常吐血，党组织决定让他跟妻子一同返回长沙老家治病休养。半年后，何孟雄接到新通知，要赶回北京，此时，缪伯英已经怀孕，即将分娩。离开长沙的前夜，夫妻二人内心满是对对方的不舍与担心，但更明白这是革命者必须要经历的。缪伯英叮嘱丈夫：“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团聚，你独身在外，无人照顾你的生活，一定要保重身体，按时服药。”1925年6月25日，缪伯英在长沙生下儿子何重九。时值何孟雄远在北京，工作的重任落在她的肩上，婴儿只好交由母亲照料。缪伯英以柔弱之躯在长沙坚守，领导开展湖南妇女工作。

大革命失败后，党组织派遣何孟雄、缪伯英到白色恐怖下的上海工作。上海是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势力非常强大的地方，斗争环境十分险恶。当时，他们住在租界内，一有情况发生，就立即搬家，各国租界几乎住遍。为了给搬家找借口，常常假装吵架。缪伯英曾对家人说：如果我们两天没回家，你们就赶紧搬家，减少不必要的牺牲。

1928年3月20日，缪伯英在上海生下女儿何小英。艰苦的斗争环境和艰辛的工作把缪伯英的身体拖垮了。一次，敌人抓捕何孟雄和缪伯英夫妇，为了掩护何孟雄，缪伯英把敌人引开，跳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在里面躲藏了一个多小时。虽然躲过了敌人的追捕，却没能躲过病魔的侵袭。缪伯英患上了严重的伤寒，被送入医院。看着病弱的妻子，何孟雄把七个月前托人从老家带来的一块腊肉拿了出来，夫妻俩平时不舍得吃，也不舍得给孩子吃，只用来宴请同志，现在拿出来做点腊肉油炒饭给妻子补充营养。可是长期缺乏营养而又过度劳累的缪伯英，连这点营养都没法吸收。1929年10月的一天，弥留之际的缪伯英抓着丈夫的手说：“既以身许党，应为党的事业牺牲，奈何因病行将逝世，未能战死沙场，真是恨事！孟雄，你要坚决斗争，直到胜利。你若续娶，要能善待重九、小英两孩，使其健康成长，以继我志。”面对挚爱的妻子就这样离开了自己，何孟雄痛哭失声。他带着巨大的悲痛，继续着革命事业，一年后因叛徒出卖不幸被捕。在被解往龙华看守所的囚车上，他已做好牺牲的心理准备，托人传话给家人和保姆：“我被解决后，你们将两个孩子送给我的老兄抚养。”然而他的一对儿女很快也被关进监狱，一年后被送进保育院。1932年1月28日，日军攻打上海，6岁的重九和3岁的小英失散于战乱中，党组织多方寻找，一直毫无结果。

何孟雄短暂的一生，书写了一段不忘初心使命的革命历程，践行了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牺牲的崇高理想，诠释了共产党人的忠诚与担当。

（责任编辑：时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