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文化省思
2023-06-07詹小美魏箭箭
詹小美 魏箭箭
社会意识是社会生活的精神方面和社会存在的总体反映,指向了人们所结成的社会共同体的共同意识。作为反映中华民族客观存在与整体发展的社会意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内括民族成员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知、评价、归属和认同。“省思”具有自我反省之意,《论语•里仁》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作为一种深刻分析和否定之否定的思考,文化省思指涉民族成员对共同体存在和发展进行文化聚焦和系统分析的过程与结果。从儒家的“吾日三省吾身”规范自身行为的要求、德尔菲神庙门楣“认识你自己”所呈现的人们对自我省思的关注,到笛卡尔“我思故我在”对自我确定性的追求,均包含了人类对共同体生活“自我省思”“自我关注”和“自我映现”的文化投射。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化认同是最深层次的认同,是民族团结之根、民族和睦之魂”①《完整准确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人民日报》2021 年3 月6 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的‘纲’,所有工作要向此聚焦”②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4 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22 年,第246 页。。由此出发,强调特定理念与实践范畴的自我澄清,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文化要素、文化底蕴和文化路径进行“思考”与“行为”相互建构的结构性省思,映照了“对现实的说明和现实本身互为对方的构成要素”③[法]布尔迪厄、[美]华康德:《反思社会学导引》,李猛、李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 年,第38 页。文化省思的作用。
一、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文化意涵
文化包含着种种知识,“包括着道德上、精神上及经济上的价值体系”①[英]马林诺夫斯基:《文化论》,费孝通等译,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 年,第5 页。,是风俗习惯、心理意识和思想理论的总和②参见李忠尚主编:《软科学大辞典》,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9 年,第643 页。。如果说文明“通常被用来描述有组织性的社会生活状态”③[英]雷蒙•威廉斯:《关键词:文化与社会的词汇》,刘建基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 年,第46 页。的话,那么文化就是关于人类群体真正行为方式的理论,是习得、调节和规范行为的机制,适应外部环境和他人的一套技能的历史沉淀④参见[美]克利福德•格尔兹:《文化的解释》,纳日碧力戈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 年,第4 页。。审视文化的作用和文化的意蕴,不同的文化定义均以客观事物主体需要的形式聚焦了共同体生活历史与现实的文化联系和价值表达。民族性是文化的基本属性之一,文化的民族性使其成为民族的深层记忆和民族国家的精神意涵,因而,民族共同体的形成与发展往往彰显了文化共生的历史传承与时代塑造。有鉴于文化是人化的、意象的、价值的,须“被吸收在群体中的人们所共同接受才能在群体中维持下去”⑤费孝通:《论人类学与文化自觉》,北京:华夏出版社,2004 年,第196 页。,民族成员共有的社会特征,决定了他们以“文化”为“中介”形成共同体生活的主客体关系,这一关系的文化形塑具有情感皈依的身份锚定和理论建构的双重意涵。由此出发,作为民族成员改造主客观世界的精神成果,文化的群体规定性,使民族发展的历史积淀具有了某种决定意味的制衡与要求,它使文化的命运性预设和团体的社会性归属发挥着身份识别、利益调试、民族凝聚和文化竞争的作用。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就是要引导各族人民牢固树立休戚与共、荣辱与共、生死与共、命运与共的共同体理念”⑥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4 卷),第245 页。。回眸历史,中华民族共同体理念的形成与发展不仅是中华文化积淀的产物,而且是文化的精神理念上升到思想体系的民族心理和民族意识的深层表达,具有内聚性、向心性和自识性等特点。所谓内聚性是指“四个与共”诠释的“自己人”的认同心理,这种心理内含激励、振奋、鼓舞的正向情感肯定,使之联结成为一个整体;所谓向心性是指“四个与共”阐发的维护民族尊严和民族利益的情感与行动,以及为实现集体目标而团结协作的群体标准和价值指向;所谓自识性是指“四个与共”强调的文化传统、道德承诺、社会凝聚力的自我认识,这一认识涵盖民族共同体的自我评价、自我标识与群体推崇。从中华文化与中华民族共同体理念共律的关系出发,引导各族群众牢固树立共同体理念往往意味着以中华文化为介质的自我研判,这一研判彰显了通过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文化认同表现出来的自我张扬和自我肯定。在现实性上,中华文化不仅是中华民族共同体存在和发展的基因证明,而且是中华民族的身份表征,“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有很多重要元素,共同塑造出中华文明的突出特性”⑦《担负起新的文化使命 努力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人民日报》2023 年6 月3 日。,而中华文明的连续性、创新性、统一性、包容性、和平性则赋予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理念以鲜明的民族性格。在此之上,检视“四个与共”共同体理念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内生关系,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文化省思提供了“何以可能”的内在性凭借。
其一,“休戚与共”意指共担忧愁与欢喜,所谓“荣福喜戚,相与共之”⑧(晋)陈寿:《白话三国志》,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10 年,第297 页。,强调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利益共享性以及维护祖国统一的集体推崇,中华传统文化献身祖国的价值体认与“利于国者爱之,害于国者恶之”⑨李敖主编:《山海经•易经•尚书•晏子春秋》,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16 年,第203 页。的价值倡导构成了这一理念形成的文化基底。“休戚与共”的共同体理念是中华民族爱国意识的核心表意,中华文化内蕴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⑩(宋)范仲淹:《范仲淹全集》,李勇先等校,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7 年,第195 页。的责任自觉;“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⑪陈景汉:《林则徐诗词选注》,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1993 年,第70 页。的民族道义;“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⑫(宋)文天祥:《文天祥全集》,北京:中国书店,1985 年,第375 页。的英雄气概;“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①郭茂倩编:《乐府诗集》(卷10—18),北京:文学古籍刊行社,1955 年,第570 页。的爱国情怀,凸显了中华民族整体利益的一致性以及热爱祖国、报效国家的情感诉求。“休戚与共”共同体理念的文化阐发,以“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的利益目标,“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②刘逸生主编、陆应南选注:《陆游诗选》,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84 年,第84 页。的爱国主义价值观,“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③金涛主编:《四书五经典藏本》,北京:外文出版社,2012 年,第8 页。的守正创新,聚焦了在中华民族共同体内“国家好、民族好,大家才会好”④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1 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8 年,第36 页。的利益基础,诠释了全体人民共同享有中华民族发展成果的利益指向。
其二,“荣辱与共”意指共担荣耀与耻辱,所谓“祸福可以相共”,强调了民族成员肝胆相照、同甘共苦的情感基调,中华传统文化“海纳百川,有容乃大”⑤柳景瑞、廖福招编:《中国古今名联鉴赏》,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6 年,第318 页。的价值体认、“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⑥万丽华、蓝旭译注:《孟子》,北京:中华书局,2006 年,第291—292 页。的价值原则构成了这一理念生成的文化渊源。“荣辱与共”的共同体理念是中华民族心理认同意识的价值表达,《论语》言:“四海之内,皆兄弟也”⑦金涛主编:《四书五经典藏本》,第73 页。,《周易》说:“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⑧金景芳、吕绍纲:《周易全解》,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13 年,第443 页。,无论是“以德和戎”,“同心而共济,始终如一,此君子之朋也”⑨李敖主编:《欧阳修集•苏东坡集•郑板桥集》,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16 年,第73 页。的价值要求,还是“民,吾同胞;物,吾与也”⑩李敖主编:《周子通书•张载集•二程集》,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16 年,第82 页。的价值抉择,均以“所贵乎君子者,以能兼容并蓄,使才智者有以自见”⑪(明)方孝孺:《逊志斋集》,徐光大校点,宁波:宁波出版社,2000 年,第338 页。的价值规范,聚焦了“天下为家”⑫金涛主编:《四书五经典藏本》,第256 页。的情感定向。“荣辱与共”共同体理念的文化阐释,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价值驱动、“兼容并蓄”“开放包容”的情感卷入、“我中有你,你中有我”⑬费孝通主编:《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修订本),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9 年,第17 页。的情感共振,揭示了民族成员之间共同的意识和行为举止以及“同舟共济的亲密感”⑭汝信主编:《社会科学新辞典》,重庆:重庆出版社,1988 年,第1247 页。,诠释了“汉族离不开少数民族、少数民族离不开汉族、少数民族之间也相互离不开”⑮《人民日报》评论员:《大力加强民族团结——三论学习贯彻习近平同志新疆考察重要讲话精神》,《人民日报》2014 年5 月7 日。的心理共鸣。
其三,“生死与共”意指生死相随与相依为命,所谓“生,人之始也;死,人之终也”⑯叶绍钧选注:《荀子》,宛志文校订,武汉:崇文书局,2014 年,第84 页。,强调了民族成员存续与衰亡同道的归属确证和精神皈依,中华传统文化“大一统”的价值追求与“家国一体”的价值情怀构成了这一理念生发的文化底色。“生死与共”的共同体理念是中华民族身份归属意识的深度聚焦,《汉书》云:“《春秋》所以大一统者,六合同风,九州共贯也”⑰(清)王先谦补注:《汉书补注》(下册),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5 年,第1339 页。,故“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⑱参见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上),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年,第20 页。,“将教天下,必定其家,必正其身”⑲(宋)赵湘:《南阳集》,王云五主编,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 年,第49 页。,“圣人耐以天下为一家、以中国为一人”⑳金涛主编:《四书五经典藏本》,第259 页。,故“王者受命,制正月以统天下,令万物无不一一皆奉之以为始,故言大一统也”。“生死与共”共同体理念的文化探赜,以“国是最大的家,家是最小的国”的文化阐明和“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㉑万丽华、蓝旭译注:《孟子》,第150 页。的整体主义国家观,将民族成员自身的发展置于中华民族整体发展之中,昭彰了“一体包含多元,多元熔铸一体”相互依存的民族关系,诠释了中华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①《不断巩固中华民族共同体思想基础 共同建设伟大祖国 共同创造美好生活》,《人民日报》2022 年3 月6 日。融合统一的发展特征。
其四,“命运与共”意指运动轨迹相同与发展趋向一致,所谓“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②金涛主编:《四书五经典藏本》,第100 页。,强调了中华民族共同体历史形成、现实创造与未来发展的命运融汇,中华传统文化“天下大同,美美与共”的价值目标构成了这一理念形塑的文化底蕴。“命运与共”的共同体理念是中华民族命运交融意识的重要指征,从管子“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③黎翔凤:《管子校注》(中),梁运华整理,北京:中华书局,2018 年,第1021 页。的执政理念、《礼记》所言“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④金涛主编:《四书五经典藏本》,第256 页。的价值期盼,到“亲仁善邻,国之宝也”⑤李梦生整理:《春秋左传集解》,南京:凤凰出版社,2020 年,第20 页。“百姓昭明,协和万邦”⑥冀昀主编:《尚书》,北京:线装书局,2007 年,第3 页。的处世之道,无不彰显了“昔先圣王之治天下也,必先公,公则天下平矣”⑦王利器注疏:《吕氏春秋注疏》(第1 册),成都:巴蜀书社,2002 年,第101 页。的价值诉求,以及在中华民族大家庭内民族成员“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文化体认。“命运与共”共同体理念的文化形塑,以天地、大道、仁德的文化信仰展演了“每个人前途命运都与国家和民族的前途命运紧密相连”⑧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1 卷),第36 页。的价值思考,聚焦了56 个民族共同开拓疆域、书写历史、创造文化、培育民族精神的价值过程,诠释了共同发展中华民族的使命担当。
二、中华民族共同体文化省思结构性活动
文化省思的结构性活动关注文化的风俗习惯、心理意识和思想理论是怎样通过文化省思要素在民族成员的行为中被刻写和移入的过程,涵涉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文化主体和文化要素互动的问题,聚焦了作为个体的我们如何与共同体发生联系,何以在主体客体化和客体意识化的过程中内化共同体意识的核心要义,进而确立起自身的位置。文化是具体民族的生活方式、个人从他的群体中获得的社会遗产,以及思维、感觉和信仰方式,涵括其基本要义所蕴聚的情感、规范和目标。中华文化的价值意涵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内容体系中的反映,正是通过民族情感、民族规范和民族目标的文化阐发彰显出来。因而,文化符号系统建构的互动体系,往往是共同体意识指向的共享的符号意义系统,这一系统以独特的价值理念连接了个体与集体融合的边界,为民族成员提供了一整套有价值的行为模式,同时为文化省思结构性活动的展开提供了共意性空间。其中,文化诠释的民族情感投射民族成员共有的、反复起作用的文化精神、心理特质和性格特点的集合体,涵涉热爱故土的情思、慎终追远的意识,以及对祖国和民族由衷的爱,这是各民族群体对中华民族整体精神的一种契合和认同。民族文化阐释的民族规范是一种社会性约束机制,包括风俗习惯、道德规范和法律规范,涵涉修身、待人、接物的规范,忠顺、孝悌、慈慧和诚信的规约以及履行义务、承担责任、遵守公德的标准。文化阐明的民族目标为中华民族的生存和发展提供方向和意义,无论是“小康”还是“大同”均是民族群体价值尺度的直接运用,体现了中华民族的共同理想,“成为感觉、思想、动机、意识,总之,成为‘理想的意图’”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年,第238 页。。
实践中,中华文化蕴聚的民族情感、民族规范和民族目标,构成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文化省思结构性活动延展的表达要素、规范要素和精神要素。其中,文化省思的情感表达以自身需要与交往对象所形成的情绪体验,指涉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根基性诠释;文化省思的价值规范以民族成员社会行为和相互关系的利益调试,指涉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规约性固基;文化省思的精神引领则以“人的意识不仅反映客观世界,并且创造客观世界”⑩《列宁全集》(第55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 年,第182 页。的目标导航,指涉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发展性目标。审视这些要素集成的结构性活动,民族情感的文化省思处于最基本的层次,它是“规范省思”产生的依据和“目标省思”升华的基础;民族规范的文化省思处于中间层次,这一层次外显民族成员的生存方式和行为准则,为民族凝聚提供基本框架;民族目标的文化省思处于最高层次,它以民族发展方向的阐发,对民族情感和民族规范具有主导性的作用。
其一,中华民族共同体文化情感省思。民族文化不仅为共同体成员提供了理论性的精神需要,而且提供了情感性的精神需要,在列宁那里,“爱国主义是由于千百年来各自的祖国彼此隔离而形成的一种极其深厚的感情”①《列宁选集》(第3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年,第579—580 页。。实践中,文化情感省思以涵养和熏陶为主要路径助力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文化养成。就文化情感省思的涵养而言,着重于通过文化省思使共同体成员在特定的文化环境中形成并接受民族群体的行为方式和社会规范,指涉个人在社会化过程中通过文化接触、价值习得和观念内化,将民族情感潜移默化沉淀为共同体生活的情感基础,将文化的内涵和外延进一步框定在民族的范畴中,通过自我建构形塑民族团结和价值凝聚的情感基调。就文化情感省思的熏陶而言,着力于以中华文化的价值理念对民族成员的价值行为进行培养、调适和养成,指涉经思想、品行、习惯的文化濡染而逐渐实现社会聚合的过程与结果,并将心灵浸润、精神陶冶和主动感悟与文化包容的情感发酵联系在一起,通过匹配性建构聚焦“乃是自身特殊化,在它的对方里仍明朗地保持它自身”②[德]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 年,第338 页。的共相。
其二,中华民族共同体文化规范省思。在卢梭那里“人之所以能独立自由,不是由于他的臂力而是由于他的心灵的节制”③周辅成主编:《西方伦理学名著选辑》(下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 年,第133 页。,民族文化诠释的价值规范对个体行为具有先在的给定性和约束性,其效能释放所扮演的正是这种具有心灵节制作用的扳道夫。实践中,文化规范省思以教化和强化为主要路径形塑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内在动力。就文化规范省思的教化而言,着重于以文化的道德规范“化”人,即以文化为中介完善个体成员社会化的过程,通过家庭启蒙、学校教育、社会示范、公众舆论等手段,实现文化的规范和约束作用,所谓“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④金景芳、吕绍纲:《周易全解》,第155 页。,就是以社会发展的规律认知时代的变化,注重人事伦理道德,用教化推广于天下。就文化规范省思的强化而言,着力于以文化的行为规范进行劝导、规定和约束,不断激活认同的现实语境和实践的时代场景,使共同体的价值倡导和行为标准影响民族成员的具体行为,在促进民族成员精神自律的同时,整合民族成员行为的他律,以达到推动民族成员从特殊性向普遍性提升的转变。
其三,中华民族共同体文化目标省思。民族文化涵括的发展目标,影响和指导着民族成员的行为与处事态度,这是一种按照一定规律进行的有目的的能动活动,“这个目的是他所知道的,是作为规律决定着他的活动的方式和方法的,他必须使他的意志服从这个目的”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年,第170 页。。实践中,文化目标省思以支撑和导向为主要路径昭彰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价值归旨。就文化目标省思的支撑而言,着重于以民族文化的价值理念阐发民族发展图式和民族发展愿景,展演民族目标中共同理想的文化内核,将个体目标上升为群体目标,将民族群体的远大理想内化为切实可行的奋斗目标和价值抉择,这一支撑强调了群体认同和归属感的获取,投射“整个民族乃至整个人类所共有的不假思索的判断”⑥[意]维柯:《新科学》(上册),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9 年,第103—104 页。。就文化目标省思的导向而言,着力于以民族文化的政治目标和社会价值导航对民族成员的思想和行为进行符合目标的引导,并对偏离目标的思想和行为进行纠正和阻滞。就此而言,文化目标的思想导航不仅趋向于抽象的宏伟目标,而且内括具体的阶段性目标,不仅具有发现规律形成合力的效用,而且具有综合与协调的功能,不仅指涉民族成员确认和选择的过程,而且指涉民族群体探索和遵循规律的结果。
三、中华民族共同体文化省思建构
唯物主义认识论系统阐发了认识的本质、来源、发展过程和发展规律,以实践是对象性活动的中介,揭示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文化省思延展的过程与特点。概言之,实践活动为人们的认识提供了事实材料和切入点,推动了人们思维抽象和概念构建;人们对实践获得的感性认识与经验进行反思、总结和概括,上升为知识和理论,能动于实践的深入和拓展。正因为“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年,第138 页。,从生动的直观到抽象的思维、从抽象的思维回到实践的原点,多次反复、无限深化的认识建构,必然包括民族成员文化省思的价值过程与实践的反复印证。审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认识与实践的关联,投射了“任何理解与反思都是主体的前见与文本之间的相互构建的过程”②马肖华:《“反身性”多重内涵辨析》,《理论与改革》2013 年第5 期。,这一过程以民族成员“深入的、细致的思索”③Ashmore Malcolm(1989),The Reflexive Thesis:Wrighting sociology of scientific knowledge,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内在经验的积累和实践活动的对象性反思,作用于“人的思考主动影响人们参与其中并对之思考的事件(或处境)”④李恒威:《乔治•索罗斯反身性理论的解释学处境》,《自然辩证法研究》2003 年第3 期。的反思性建构。就此而言,促进民族成员内化“休戚与共、荣辱与共、生死与共、命运与共”⑤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4 卷),第245 页。的共同体理念的文化省思过程,不仅指向了思想和观念化的过程,而且指向了共同体社会语境中民族成员生活方式的理性思考。通过这一思考,民族成员真正领会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所强调的价值理念、行为规范和民族目标,并将其纳入自己的价值体系,使之沉淀为自身意识层面中最基本的组成部分。
事实上,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内容结构涵括的维护祖国统一的爱国意识、多元一体的身份归属意识、构筑精神家园的文化共生意识、共同建设中华民族的价值认同意识、共同繁荣发展的群体凝聚意识,本身就是一个文化系统。“深描”这一系统的价值内涵,引导民族成员积极投身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的实践活动,在认识与实践交互的结构性反思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不仅是民族成员在文化观念导引下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核心要义理解认同的再关注和再思考,而且是一种与实践相联结的情感切入的思辨和一项观念性的活动。洛克将这样的文化省思指称为“心灵对于它自己的各种活动以及活动方式的注意”。其中爱国意识的核心定位、身份归属意识的集体锚定、文化共生意识的意义传达、价值认同意识的社会动员、群体凝聚意识阐发的共同利益基础等文化省思内核,在民族成员内化导引外化的过程中,进一步印证了格尔兹的文化解释学所强调的“文化的分析是一种探索意义的阐释性科学”⑥[美]克利福德•格尔兹:《文化的解释》,第5 页。的论断。
其一,促进文化认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省思建构。文化认同指民族成员对自身所处的文化环境和自己所处的文化身份的认同感,是个体赞同与集体肯定的统一。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与中华文化共生发展的内在关联出发,共同体意识价值意蕴的内化是文化认同的集中体现,文化认同则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塑造精神赓续的思想基础和文化发展的理论根基。实践中,民族成员文化认同的提升有赖于文化省思所形塑的价值导向和文化整合作用。有鉴于文化省思对文化认同的增强具有重要意义,文化认同的达致往往意味着经过反思之后民族成员对本民族文化的思想理念和价值诉求认可与肯定的擢升。通过这一省思,个体和群体之间的关系得到确认、共享的文化符号和文化理念得到秉承、共同的行为规范得到遵守。在现实性上,只有对民族文化的性质、民族关系的本质和民族精神的理念进行价值性的反思,即在否定之否定的价值确认之后,民族成员才能真正有所抉择、有所行动;只有对民族文化的价值体认、物化活动和延展态势进行深刻揭示,呈现其变化发展的逻辑向度之后,才能真正促进主体客体化、客体主体化的认同转换;只有对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相统一的价值研判之后,才能真正开启有利于主体要求的演进,才能使客体运动的轨迹与主体的目的性生成在实践的基础上达成一致。
其二,提升文化自觉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省思建构。文化自觉“指的是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并且对其发展历程和未来有充分的认识”①费孝通:《文化自觉 和而不同——在“二十一世纪人类的生存与发展国际人类学学术研讨会”上的演讲》,《民俗研究》2000 年第3 期。。作为民族属性的重要组成部分,文化自觉表征为民族成员对中华文化的价值理念和发展方向的“自知之明”,它以理性认识和自由抉择的交互作用,指向了民族文化价值理性的时代张扬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价值旨归。提升文化自觉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结合向度,使二者互构指向了民族成员对自身文化存在和共同体生活意义的集体认知。从二者相互关联、相互影响的内生关系出发,文化自觉导引了文化传承的社会化,不仅助益于群体归属感的形成,而且助力于民族成员对自身文化特征的深刻把握和理解认同。在腾尼斯那里,文化省思集成文化情感、文化规范和文化目标的反思与思考,融合了共同体的心灵机制、社群关系和道德规约的文化作用,这是一种与实践交互的结构性省思。实践中,民族成员通过“自知之明”文化省思习得、教化、强化的“共同领会”,直视时代的要求、认识糟粕、勇于超越,以更强的自主性对民族文化进行深入的探究,反复思考、理性分析,以达到对民族文化发展规律真正了解的目的;通过主观超越的自由抉择,聚焦共同体存在的现实性考量,积极投身与民族复兴相系的对象性活动。就此而言,文化自觉提升的每一个进步“都是迈向自由的一步”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年,第120 页。。
其三,强化文化自信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省思建构。文化自信指民族成员对中华文化内蕴的民族精神、价值理念、文化创造力和文化发展前景的高度确信,这一确信涵括民族成员对中华文化核心要义、创造主体以及文化发展力、物化力和引领力的积极肯定。在现实性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党和人民争取国家独立与民族解放孕育而成的革命传统,冲破思想观念束缚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的实践创新精神,构成了文化自信的核心内容,这一内容包括中华民族历代承袭的文化遗产、正在进行的文化创造和努力开创的文化发展新机缘,其本身亦是凝结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价值意涵的文化来源。在此之上进行的文化自信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基础性连接,表征了文化要义的符号性传达、民族团结文化方式的现实投影以及社会发展文化导航的时代赓续。实践中,通过“活动中的省思”检视民族群体精神活动的“内感觉”③乐黛云、叶朗、倪培耕主编:《世界诗学大辞典》,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3 年,第132—133 页。,连接文化符号的核心要义与文化自信自觉成长的群体肯定,作用于民族成员提升文化自信的“反思性实践”。聚焦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革命文化赓续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发展之间相互依存、彼此建构的共演关系,作用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培育和践行。同时,注重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努力挖掘其与时代精神相连接的现代价值,以包容开放的心态加强文化交流与文明互鉴,提升中华文化的软实力,助力于民族成员文化自信理性自觉的时代擢升。
其四,推进文化自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省思建构。自强指向了“惩连改忿兮,抑心而自强”④黄灵庚集校:《楚辞集校》(中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 年,第805 页。的奋发进取,文化自强指涉走中国特色的文化发展之道,使中华文化具有强大的吸引力、引领力、创造力和竞争力,实现文化自我振兴和自主发展的过程与结果。在现实性上,文化自强的建设目标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价值目标联系在一起,强调了建设具有强大的文化力量、高度文化素养的国民、厚重的文化底蕴、持久的文化创新力和强大的文化软实力的中华民族共同体。一方面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有赖于文化自强的现实推进,这一推进的精神文明成果和物质文明转换,不仅能够有效地活化民族成员的自豪感和认同感,而且能够有效地激发民族凝聚力和共同体成员的中华民族认同;另一方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铸牢助益于文化自强的达致,这是因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所强调的社会凝聚和国家认同,以文化强国建设的社会共识和文化共性的彰显,有效促进文化自强建设的现实能动。有鉴于“人的认识不是直线(也就是说,不是沿着直线进行的),而是无限地近似于一串圆圈、近似于螺旋的曲线”①《列宁全集》(第55 卷),第311 页。,以文化自强推进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文化省思建设,内在性地包含了“人能将自己的生命活动变成自己意志和意志对象的本质力量”②胡仲勋:《反身性与自我对象化——论高等教育的源始、过程与生活意蕴》,《湖北社会科学》2016 年第5 期。,而这一力量的有效获取和持续增强往往源自民族成员的自我观察、自我体验、自我评价和自我超越,以及在此基础上进行的观念验证和实践反思。
四、中华民族共同体文化省思策略
作为一套共享的使个人的行为能力为社会其他成员所理解,而且赋予他们的生活以意义的理想、价值和行为准则③[美]威廉•A.哈维兰:《文化人类学》,瞿铁鹏、张钰译,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5 年,第36 页。,文化“在最广泛的意义上,是一个民族的生活方式”④[英]安德鲁•海伍德:《政治学核心概念》,吴勇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 年,第142 页。。从这一生活方式的共同体表意出发,个体反思与群体省思的整体性链接、反思主体与作用客体在实践中的交互、文化价值理念与文化创造力的外在化转换,通过民族成员内化与外化的相互建构,投射了文化系统内部各要素关联性、文化功能互补性和文化关系依赖性作用的过程。透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螺旋式上升的文化省思策略,聚焦了社会实践文化考量在行为过后对先前行为的再次注意⑤[英]弗朗西斯•克里克:《惊人的假说——灵魂的科学探索》,汪云九等译,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1 年,第15 页。,反映了文化省思活动对导引他们自我建构和匹配性建构的方法论意义。这一意义表明,“在探索的认识中,方法也同样被列为工具,是站在主观方面的手段,主观方面通过它而与客体相关。主体在这种推论中是一端,客体则是另一端,前者通过它的方法而与后者联系在一起”⑥[德]黑格尔:《逻辑学》(下卷),杨一之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年,第532 页。。就此而言,优化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铸牢的文化省思进路,逻辑性地包含了文化省思认识过程的原则与方法、反思活动现实展开的解释图式和内化导引外化的实践坐标,以及文化原型的符号化表达与情感塑造的省思方式。
其一,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秉承批判性和开放性的原则与方法,系统推进文化省思的现实整合。作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思想文化成果,马克思主义的科学理论体系提供了推进文化省思现实整合的世界观、价值观和方法论。马克思主义始终与现实世界相联系,不断吸收一切文明优秀成果,在关注时代课题和回应现实挑战的过程中获得与时俱进的发展。马克思主义所倡导的实事求是、理论联系实际、反对教条主义等工作方法,深度聚焦了文化省思时代拓展的价值过程。在现实性上,文化省思的现实整合必然包括批判性的环节和创新性的发展。“古为今用洋为中用”“批判继承推陈出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等文化省思现实整合原则,在由表及里、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过程中,指向批判旧世界和发现新世界的价值律动。文化省思的现实整合还包括文化创新的内容,即保持开放性的理论视野,不断以新的时代内容丰富自身的文化发展。以这一原则的具体应用优化文化省思,首先是对传统的开放,即以中华民族的时代精神为坐标,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价值理念转化为形塑时代精神的文化基底;其次是对当下的开放,即站在时代的高度保持追求真理的勇气,从生机勃勃的现实生活中获取文化反思的理论源泉;最后是对未来的开放,即秉承主体超越的自主能动性,为民族文化的未来发展提供价值参照和理想目标。
其二,把握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价值内涵,建构集民族性、继承性、时代性于一体的文化省思框架。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经过长期积淀和发展而形成的具有独特特征和内在联系的文化,体现了中华民族的文化精神、价值观和道德规范;革命文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各族人民在争取民族独立、国家富强、改革开放等历史进程中熔铸的精神追求、精神品格和精神力量;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是指建立在社会主义基础上,代表人民群众根本利益和社会发展方向的文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内蕴的价值体认,革命文化阐发的理想追求、革命品格和以人民为中心的集体主义情怀,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所体现的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继承革命文化传统、吸收和借鉴世界优秀文化成果、代表中国先进文化发展方向的价值意蕴,从文化根基、根本出发点和核心价值观导航等各个方面,构成了文化省思内容聚焦的解释框架。这一框架实践运用的路径优化,应创新以中华民族五千多年的文明成果涵育文化省思精神底气的方式方法,须尊重人民群众的主体地位,以满足民族成员精神文化需求为根本出发点,完善从人民群众的社会实践中获取方向自觉和推进动力的文化省思进路;把握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价值内容形塑文化省思的主基调,促进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文化新创造的理性认识,明晰文化省思的主体性超越和理想性目标。
其三,从唯物辩证法“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的认识论出发,积极引导民族成员投身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对象性活动。民族成员的共同体存在是社会实践的产物,他们的实践活动把自己的思想和精神变成自身活动对象的同时,亦将自己变成了主体性的存在。就此而言,人本质力量对象化的实践,不仅能够使文化省思的主体作用于客体,而且可以使民族成员主体的客体化得到实现,文化省思的客体亦可以在这一个过程中成为民族成员主体对象化的客体。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文化省思,反映了省思活动对自身行为的评价性意向,这一意向在实践和认识循环往复的过程中,将经验考察、形式探究和规范性诠释的反思置于更高一级的程度。文化省思与社会实践不可分割的联系,决定了民族成员通过社会实践的反思与民族文化的主体精神发生深刻的联系,促进民族成员在复兴伟业的践行中完成主观见之于客观的飞跃,在现实性上构成了文化省思路径优化的重要方面,映照了黑格尔所言“意志表现于外时才是行为”①周辅成主编:《西方伦理学名著选辑》(下卷),第420 页。的观点。具象之,在民族复兴的对象性活动中,聚焦社会实践的新发现和新创造,以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蕴聚的民族情感、民族规范和民族目标认识、界定和确认共同体生活的规则与意义。这一优化的关系确立,“不仅为主体生产对象,而且也为对象生产主体”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年,第692 页。,并通过“事物同人所需要它的那一点的联系的实际确定者”③《列宁选集》(第4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年,第419 页。,再现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的再认识和再实践。
其四,立足于“同化”“顺应”社会化导引的省思机制,深化文化省思内化与外化的联动。内化是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主要内容转化为个体内部的经验和知识,进而对民族成员的情感与思维产生影响的过程;外化是将已经内化的共同体意识的核心观点转化为行为表现和行为习惯的过程,这一过程的时代形塑往往内蕴了个体成员对民族共同体责任关系的养成。文化省思所促进的内化和外化,是推动民族成员进行匹配性建构、养成与群体要求相一致实践行为的重要途径。通过文化省思的内化,民族成员将自身的经验和知识进行组织加工,将共同体意识的核心要义转化为指导实践的精神资源;通过文化省思的外化,民族成员将自身的认知和感受与周围的环境进行交流和共享,以“应该”和“不应该”的价值研判作为外化的始点,稳固行为方式与价值要求的关系。发挥“同化”“顺应”社会化导引的省思机制的结构性效用,意味着高度重视文化反思引发的迁移、概括、自省和建构的过程。这一机制作用于文化省思的内化和外化,强调了将文化反思的情景因素纳入自身已有的认知图式里,导引主体对客体的适应进行新的建构,以加强和丰富主体思维、强化理解认同。联动经济与社会发展的基础性条件、注重生活与实践的现实性支撑、拓展学习与教育的习得教化、促进文化省思的价值认同、满足民族成员的主观需要,在现实性上构成了优化省思机制促进民族成员内化深入和外化养成的重要路向。
其五,深度挖掘沉积在中华民族历史记忆深处共享的文化符号原型,形塑民族成员身份认同文化省思的情感基调。作为具有内聚性的群体共享往事的过程与结果,“文化记忆”在康纳顿那里被阐释为以文化体系为记忆主体的概念,而那些承载了中华民族历史发展和文化符号被用于识记、保持和再现的“文化之场”,则构成了民族共同体自愿存放记忆内容的地方。在这一“记忆之场”的联动作用下,通过文化省思建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铸牢的情感基调,指向了民族成员对中华文化核心要义的理解认同以及这一认同所营造的情感氛围和情感态度。正因为中华民族共享的文化符号通过文化省思与民族成员身份定位的价值叙事、中华文化价值观念的象征呈现、情景赋意的规约锚定联系在一起,并被共同体成员普遍接受和认可,这就为文化省思的路径优化提供了切实可行的切入点。实践中,应高度重视以“石榴籽”“大家庭”“胡杨柳”等为代表的相似符,以“多元一体”“三个离不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等为代表的观念符,以“守望相助”“同舟共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等为代表的规约符在文化省思中的结构性效用;应努力挖掘文化记忆的符号象征及其蕴含的文化省思叙事功能、展演功能和释义功能,将民族情感凝聚在文化符号意义结构阐发的过程中,即在中华民族共享文化符号认知的基础上强化情感认同,“使人们共享对社群有价值的物体和艺术,促进意义的提升、深化和巩固,并形成共同参与的感觉”①John Dewey (1929),Experience and nature,London:George Allen &Unwin,Ltd.。
五、结语
省思是指对过去的经验、行动或决策进行深入反思和思考的过程,这一过程将人们自身的存在与社会发展的关系探赜置于行动与结构、主体与客体、群体与理性的对话之间。在克拉克那里,“省思”是人类意识的某种本质,从中可透视意识对自身行为的评价性意向;黑格尔将“省思”视为“对思想本身进行反复思索”或“思想的自我运动”②刘建明主编:《宣传舆论学大辞典》,北京:经济日报出版社,1992 年,第514 页。;维特根斯坦提出了“内心活动只有与其发生的行为与环境联系在一起,才能得到理解”的重要观点③张汝伦:《现代西方哲学十五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年,第206 页。,在他看来,“省思”不仅体现了思想和观念的思维过程,而且体现了特定社会语境中的现实活动与人类的存在方式。从“成就自身”的自我反思出发,中国古典哲学高度重视省思的作用,所谓“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④李敖主编:《老子•论语•列子•庄子》,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16 年,第327 页。,即君子需每天多次检查反省自身才能聪慧明达;现代化反身性理论以“现代社会追问”和“现代性诊断”的自反性剖析,探讨了“社会实践总是不断地受到关于这些实践本身的新认识的检验和改造,从而在结构上不断改变着自己的特征”⑤[英]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田禾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 年,第34 页。的过程,借此推动了“把自己的概念不是看作范畴而是看作解释性图式、看作禀性和取向、看作我们自己的习惯”⑥[德]乌尔里希•贝克、[英]安东尼•吉登斯、[英]斯科特•拉什:《自反性现代化——现代社会秩序中的政治、传统与美学》,赵文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年,第195 页。的反思性转向。
生发于“价值”的文化省思聚焦了有意义的文化世界是如何建构民族成员价值意识的过程。作为“文化现象在人们头脑中的综合反映”⑦冯天瑜主编:《中华文化辞典》,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1 年,第6 页。,民族文化所涵涉的情感、规范和目标,指向了民族共同体的心理结构、意识结构和精神结构,这些结构“总是与一定的社会价值观念联系在一起的,总是以一定形式体现着人们的兴趣和愿望”⑧李忠尚主编:《软科学大辞典》,第644 页。。利科尔将这一结构作用下的反思活动理解为文化的语言符号与文化自我理解的中介环节,进而将文化省思锚定为通过对象与行为、象征与符号的理解和解释所达致的本真的自我⑨乐黛云、叶朗、倪培耕主编:《世界诗学大辞典》,第132—133 页。,而文化上的“本真自我”在某种程度上指向了文化自觉。在现实性上,人作为文化价值载体的主体间性使文化的价值创造、经验积累和时代发展,最终以人本质力量的对象化表现为创造主体的自我实现,文化省思促进了这一实现的现实展开。这是因为文化价值通过“省思”被民族成员认识、认同、领悟,表征了基于文化实践而生发的积极主动的意向性思维活动,这一活动不仅聚焦了他们从客观的文化世界里所获得的价值意识,而且聚焦了在这一意识的导引下所进行的价值思维、意义研判和行为抉择。概言之,文化省思展演了人们作为文化主体的价值实现,这一实现以人们对外部世界价值认知的文化肯定,将共同体生活变成能意识到的存在,将民族成员的对象性世界形塑为有意义的文化性存在,进而将他们的存在转变为意识到的自我存在。
文化省思助益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铸牢,表征了情感认同与价值认同的反思性互构、比较批判与价值澄清的现实互动、匹配性建构与群体性建构律动的双向反馈。回顾历史,古典世界的社会关系并不彰显共同体意识价值理念的“认同”问题,在鲍曼看来,“认同”问题的凸显与现代民族国家的形成以及现代化问题的出现如影随形。在新全球化时代“异质趋同”与“排他斥异”的结构性失衡、文化多元化“比较批判”与“共同底线”的价值博弈、媒介化生存“二元悖反”与“集体建构”交融交锋的时代场景中,共同体生活蕴聚的社会团结诉求在彰显彼此承认的价值取向的同时,凸显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文化省思的现实作用和价值意义,即文化省思可以更加稳定的为民族成员的共同体认同提供观察立场和评价框架的具体运用。正是在文化要素关联性、功能互补性和理念价值性的三维互动中,民族文化所阐发的风俗习惯、心理意识和思想理念通过反思提供了“不只是一种属性,而且还是他们身份的构成成分”①[美]迈克尔•J.桑德尔:《自由主义与正义的局限》,万俊人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1 年,第182 页。的文化解释。就此而言,以文化省思的价值肯定和行为规范为依托,切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实际,既包括了文化省思对中华民族共同体历史形成的价值思考,又包括了文化省思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未来图景的价值擘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