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摊上的不速之客：16年供养烟火欢腾

大平

16年前，一个来历不明的聋哑老人无意间闯进了湖北省黄冈市浠水县叶冬平一家人的视野。面对这个不会表达、无人认领的孤苦老人，叶冬平和丈夫做出了一个非同寻常的选择，也邂逅了一份久违的父爱……

一念善意：夜摊前“捡”来不速之客

“老板，给我再加个菜！”“老板，麻烦拿瓶啤酒过来！”“好嘞！”2006年的一天深夜，在湖北省浠水县清泉镇丽文大道上，叶冬平和丈夫李军像平时一样，在自家的大排档忙得不亦乐乎。不经意间，叶冬平看到，不远处，一位老人手里抱着什么东西，正在盯着她。叶冬平的心里闪过一丝疑问，因为太忙，她也没顾上多想。

后半夜，客人都已散去，叶冬平和李军终于闲了，就在夫妻俩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时，那位老人慢慢走向他们，递给叶冬平一捆码得整整齐齐还用蛇皮袋捆扎好的柴火，又比划了几下，叶冬平很快明白老人家是位聋哑人。他看起来六七十岁，剃着光头，穿着破旧，乍一看和一般老年人有点不同，貌似是流浪乞讨人员。

老人家正眼巴巴地看着一边的饭菜，叶冬平和李军猜测老人可能没吃饭，叶冬平热心地给他盛了一碗饭和一盘菜，老人也不客气，吃完了，临走也没说一句话。

次日，叶冬平和李军刚忙完，老人又带着一捆柴火来了。夫妻俩都笑着连声说：“谢谢，谢谢老人家。”李军赶紧拿来纸笔，准备通过文字来跟老人交流，可是，当他写下“你叫什么名字”时，老人尴尬地直摆手，表示自己并不识字。由于自己父亲腿部有残疾，李军一直对残疾人更为关照，不禁对老人动了恻隐之心。

此时，叶冬平给老人端上热饭热菜，老人依然用笑容和手势回应。这一次，老人家吃完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主动收拾起碗筷，还帮忙擦桌子、扫地，李军不让都不行，叶冬平的心被暖到了，不由得想起自己的过往。

叶冬平1972年出生在湖北省蕲春县，不到1岁就失去母亲，父亲在她12岁时去世。小时候，看到别人都有父母疼爱，渴望亲情的她不知流过多少心酸的泪水。长大后，叶冬平来到浠水县打工，与李军恋爱、结婚。李军是浠水县人，比叶冬平大2岁，他性格直爽，踏实肯干。

1993年，夫妻俩迎来了独生女儿的出生。也是这一年，为了给女儿更好的生活，双双下岗的叶冬平和李军在离家不远的清泉镇丽文大道租了店面，干起了大排档的生意。凭借多年的努力，他们在原先祖宅的基础上建起了三层小楼，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美中不足的是，随着李军父母先后去世，夫妻俩深深体会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也因此格外尊敬、善待老人们。每一次看到乞讨的老人，夫妻俩都无一例外地给他们的大碗里盛满饭菜，遇到需要帮些小忙的老人，他们总会搭把手。

正是这份骨子里的善良，再加上感动于聋哑老人的勤快和殘疾，叶冬平和李军都没有嫌弃他，还发自内心地感谢他。此后的几天夜里，老人隔三岔五地“光临”叶冬平家的大排档。每次得到叶冬平夫妻的笑脸相迎且吃饱喝足后，照例帮忙打扫卫生。

闲暇时，叶冬平忍不住问丈夫：“不知道那位老人家是谁，他从哪里来？”李军也不知道，说：“老人家可能是迷路了，找不到家吧？反正他再来咱们继续管饱呗！”“好啊！”

有意思的是，老人家仿佛听到了叶冬平夫妻的话，来的次数更多了。一次，看到老人家的衣服和脸明显脏了，叶冬平就用手势告诉他，请他到店里的二楼去洗个热水澡，老人非常开心，洗完后对她笑着比画了好一会儿，知道他是在表达谢意，叶冬平也跟着高兴。

重温“父爱”：家有哑爹人生圆满

老人家来的次数多了，周围的人也都知道了他。一天，有人告诉叶冬平，说曾看到这位聋哑老人晚上蜷着身子，露宿在街头。叶冬平很心疼，一个不寻常的想法油然而生。这天忙完后，她跟李军商量：“老公，我听说那位聋哑老人在外露宿，要不咱们把他安排在家里住吧，有空时再带他找找家人。”李军想了想，就明确表态：“老婆，我没意见，你怎么安排都行。”有了丈夫这句话，叶冬平第二天就请老人家住到了自己的家里。

自此，叶冬平开始让女儿叫老人家“哑爹”（爹在当地是对祖父的称呼），自己和丈夫也随女儿叫。女儿很懂事，对这个突然到来的爷爷很尊重，每天都“哑爹”长“哑爹”短地叫着，哑爹也回馈她满眼慈爱和笑容，叶冬平觉得家里的氛围更美好了。

李军也让叶冬平感动。一天傍晚，趁着客人们都还没来，偶尔抽烟的李军准备抽支烟。掏烟时，他抱着试试看的心理，首先递了一支给哑爹。哑爹笑了笑接过了烟，李军顿时意识到老人家会抽烟，立马给他点着，果不其然，哑爹熟练地吞云吐雾起来。“哑爹会抽烟呢，我去给他买烟去！”李军跑到对面的小超市，很快抱回一条烟，塞到哑爹怀里，乐得哑爹连连拍他的肩膀，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叶冬平没想到，哑爹很快为她带来了苦恼。一天早上，叶冬平夫妻收摊回家，一位邻居就来抱怨：“你怎么捡个这样的人回家，他太不讲卫生了！我们这儿原本干干净净的，现在被他弄得脏兮兮的，这叫什么事儿啊？”原来，哑爹没事时，喜欢从外面捡旧衣服、旧鞋子之类的垃圾回来放在门外，叶冬平劝说好几次，可能是沟通有障碍，也可能是哑爹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每一次都收效甚微。好在叶冬平的人缘不错，邻居没有太计较。

不知不觉中，随着哑爹加入小家庭的时间越来越长，叶冬平和李军的生活也在悄悄改变着。每天傍晚，哑爹都和他们一起去大排档，李军忙着炒菜，叶冬平招呼客人，他也不闲着，要么帮忙择菜，要么收拾碗筷、扫地。

一次，看着哑爹不紧不慢地帮忙择菜，还时不时面带笑意地看向自己和丈夫，那副自然而然的模样，看起来就像疼爱儿女的父亲，叶冬平莫名感动。

每天，哑爹还跟着叶冬平一起去买菜。叶冬平选购好菜品后，想自己拎着，哑爹却硬要从她手里抢过去，她不依都不行。一位菜贩不无羡慕地说：“你老爸真疼你呀，生怕你累着。”“是的是的。”叶冬平笑呵呵地回应着，心中涌起久违的阵阵暖流，就如同小时候，父亲宠爱她一般。

回家后，和丈夫、女儿说起这件事后，叶冬平动容地说道：“我们家里4位老人都不在了，今后，如果没人来找哑爹，就让他好好住在家里吧，我们都当他是自家老人。”“好嘞！”李军和女儿都异口同声地说。

体会到了做儿女的幸福，叶冬平对哑爹更加尽心尽力，将他当成自己的父亲孝顺，眼见哑爹日渐苍老，她经常给哑爹剃胡须，帮他洗脸。哑爹喜欢喝饮料、吃甜食，叶冬平就从不缺他的零花钱，让他可以随时到附近的超市去买。有时，她和丈夫也会陪着哑爹一起去选购，但凡老人家挑选的，叶冬平都一一买单，看到哑爹喜欢吃藕粉，她经常一买就是一箱。李军每个月都会给哑爹买两条烟，哑爹愿意适量饮酒的那段时间，他也买好酒，交给哑爹。

终成家人：16年供养烟火欢腾

年复一年，哑爹也像大多数老人一样，头疼脑热的次数渐渐多了。由于老人家没有户口，不能享受相关的医保政策。

一次，哑爹不舒服到医院看病，了解到他不能享受医保政策，一位好心人建议叶冬平：“你们不如将老人家送到专门收留流浪老人的收容站，他们可以借助社会力量查清老人的身份。”好心人的话不无道理，这也是对老人负责，在哑爹身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们暂时将他送到福利院。

临走时，叶冬平一再用手势告诉哑爹，让他安心留在福利院，等着找到身份信息，哑爹却没有过多的回应。叶冬平知道老人可能一时还没整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好把一切都留给时间。

回到家后，看着哑爹空荡荡的房间，叶冬平的眼泪簌簌落下，长叹道：“唉！我已经习惯了哑爹天天在身边，现在看不见他，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他在福利院能不能住得惯。”李军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但为了照顾老婆的情绪，他还是挤出笑容安慰她：“老婆，咱们是为了给哑爹找身份才送他去福利院的，你别难过，等有消息了咱们再接哑爹回来。”

谁知，第二天，哑爹就趁门卫不注意独自离开了福利院。说来也许是缘分注定，那天，叶冬平正好出门办事，半路上，她突然看到了哑爹。没有一丝犹豫，叶冬平将哑爹带回了家。

看到啞爹家再次回到小家庭，李军也很开心，女儿更是乐得拍手欢呼，还将自己的零食分享给哑爹，哑爹接着笑着，浑浊的双眼充满泪水。

正是这份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爱，哑爹在叶冬平家一住就是16年，也亲眼见证了叶冬平女儿上大学、结婚、成为两个孩子的妈妈。让叶冬平欣慰的是，多年来，哑爹和女儿一直亲如祖孙，哑爹每次看到女儿和她的两个孩子，眼神里都是满满的宠溺，常常抱着孩子们舍不得放手，女儿则经常给哑爹买衣服、鞋子和他爱吃的零食，女婿也非常明事理，对哑爹孝顺有加。

一天，叶冬平的女儿一如既往地带着哑爹买零食时，被她的一位同事看到，得知哑爹是叶冬平夫妻捡来的爹，同事难以置信，感动之余，将此事告知了浠水县委宣传部的工作人员，之后通过当地媒体的关注和报道，叶冬平夫妻多年照顾哑爹的善举这才被更多人知晓。基于叶冬平夫妻的大爱行为，他们被当地政府评为“2021年度浠水好人”。

2021年12月初，派出所传来好消息，通过社区和派出所多年的努力和调查走访，可以给哑爹办户口了！那天，夫妻俩欢天喜地地给哑爹穿戴整齐后，开车带他去派出所办理户口。在填写名字时，叶冬平和丈夫商量，一致决定给哑爹取名“党生”，并将哑爹的生日定在每年的7月1日。

可下一秒，在选择哑爹的姓时，早就将哑爹当成自己父亲的夫妻俩，都希望老人跟自己姓，自然被卡在了这个环节。短暂的思考后，李军大方地开了口：“老婆，哑爹到咱家这么多年，你付出的更多，就让哑爹随你的叶姓吧！”“哈哈，好，老公大气！”叶冬平笑颜如花，和哑爹一个姓，她觉得自己和他更像父女了。

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情更动人心。叶冬平一家和哑爹的故事传开后，无数网友被叶冬平夫妻的大爱感动，更多人开始关注哑爹。此后，先后有四家人联系叶冬平，表示哑爹很像他们走失的亲人，遗憾的是，等他们一一赶来后，都发现不是哑爹。

2022年11月底的一天下午，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叶冬平一家人在家里的院子里晒太阳时，哑爹坐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用手势告诉叶冬平，再有人来找他，他不愿意走。叶冬平大声地笑他：“行，我们听您的！”哑爹好像听懂了，笑呵呵地看着她，一脸幸福，一脸满足……

编辑/贺长虹 戴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