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坑娃的爹：一个学霸在暴动

2023-06-06红袖添乱

知音（月末版） 2023年1期

关键词：李皓李建国学校

红袖添乱

温晓是一所“工读学校”的英语老师，要管理这样一帮问题孩子并不容易。他们聪明但很叛逆，总会做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这天，班上的许松和付天一联手欺负新同学，还叫嚷着要为温老师报仇——

工读学校，来了一名“问题”学霸

2020年9月的时候，温晓班新来了一个插班生，叫李皓晨。李皓晨是真正意义上别人家的孩子，他来自东北一所重点中学的火箭班，并且成绩在班上稳居前五名，尤其数学和物理方面特别有天赋，在各项竞赛中得过奖。

初三上学期，李皓晨父亲报警说李皓晨要杀他，还去学校大闹，以不能包庇杀人凶手为由，要求学校开除儿子。事情传开后，家长众说纷纭，学校压力也很大，别的学校也不敢轻易收下“谋害生父”的李皓晨。在社区工作人员的协调下，李皓晨被送到这所工读学校。

剛来的时候，李皓晨从不说话，英语考试交了三次白卷，别的学科也一样不答题。温晓主动找他谈话，他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歪着头，看天。温晓毛了，批评他：“如果下次再交白卷，把卷子给我抄两遍！”李皓晨瞪着温晓，目光充满敌意。

第二天上课，温晓刚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就吐出来，水酸得要命，应该是兑了醋。在同学们诧异的目光中，温晓赶紧转过头，开始在黑板上写板书，可是写了半天，却根本不显色，大半盒粉笔都快被温晓试光了。

许松突然站起来，大声地说：“李皓晨是你干的吧？今天你值日，我看到你鬼鬼祟祟的。”李皓晨往椅子上一靠，斜眼瞪着许松：“是我干的，怎么着？”

许松跳下座位就要动手，被温晓制止了。付天一直接把书扔到李皓晨头上，说：“你小子够阴的！敢对老师下手。”李皓晨不甘示弱，举起椅子就要砸付天一，幸好周围的同学及时拦住了三个人。

温晓努力平复情绪，示意大家到此为止。可是，这件事情并没有了结。当天晚上查寝的督导就给温晓打电话，说这三个孩子打起来了，让她赶紧去值班室协调。

温晓一进门，就看到许松的头发被薅掉了一块；付天一因为从上铺摔了下来，左脚扭伤；李皓晨鼻青脸肿，桌上还放着一本被撕烂的笔记本。许松指着李皓晨，气呼呼地说：“这孙子把单面刀片固定在梳子上，我没注意，操起来就用，结果一梳头，就秃了毛！”

付天一也不甘示弱地说：“老师，他把上铺的攀爬架拆了一颗螺丝，害我一脚踩空，摔了下来！”

“所以，你们俩就一起打他了？”温晓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李皓晨，质问。

“我打的！和付天一没关系。”许松倒是敢作敢当。温晓拿起桌上被撕烂的笔记本，付天一抢着说：“我看他把日记本藏在枕头里，就拿出来分享一下，没想到某人像疯狗一样乱咬人！八成是他的恋爱笔记！”

“你们合伙欺负新来的同学，合适吗？”

许松和付天一异口同声：“谁让他先整你的？”

温晓听到小屁孩为她打抱不平，心里一热，掰过许松的头检查了一下，又看了看付天一的脚也没有大碍，就叫这两人先回去。当晚，舍管老师暂时先给李皓晨换了一个单间的寝室。

李皓晨走前，想拿回桌子上的笔记本，被舍管拒绝了。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温晓把他的笔记一页页整理顺序，拼接好，再用胶水粘牢，重新粘在A4纸上。仔细一看，这根本不是什么恋爱笔记，而是一本设计图！里面画着潜水钟的制作过程，还有小型引水、发电装置，火山爆发避难球，甚至还有太阳能回收墙，关键是每个步骤画得特别详细，有翔实的数据和推算依据……这让温晓想起美剧《越狱》里的迈克，简直叹为观止！一宿未眠，温晓暗暗发誓，一定要打开李皓晨的心结。

星期六，刚出校门，温晓就碰上了“班花”刘思墨。她周末经常和温晓一起坐公车回家。

路上，刘思墨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温老师，学校新来的那个帅哥是叫李皓晨吧？听说他以前是个学霸，哇，这种有颜有才的，才配得上我的盛世美颜啊！”

看着刘思墨花痴样，温晓给她翻了个白眼。

刘思墨告诉温晓一个秘密，说她发现李皓晨周末回家，都舍不得花钱坐公车，但买零食却很舍得。工读学校在郊区，到市区要四十分钟，五块钱车费，但平日据温晓观察，李皓晨并没有吃过零食。他身上像有好多谜团，温晓决定按照李皓晨家的地址，做一次家访。

另有隐情，爱的“交易”疗愈少年心伤

李皓晨家在滨海新区，市里的大北郊。温晓一路打听过去，从邻居们口中得知李皓晨的父亲叫李建国，在当地非常出名，李建国的口头禅是：“我儿子要么上北大，要么去死。”

一位大娘是李皓晨家的老邻居，听说温晓是皓晨的老师，她告诉温晓，李皓晨爸爸曾经考上过北大，后来被开除了。

李建国刚上大学那年，正赶上2001年北京申奥成功，建鸟巢和水立方，周边好多单位招毛笔字写得好的人。李建国的毛笔字是童子功，被推荐过去，越写名声越大，有些单位甚至想把他留下。可是李建国不是安分的人，他觉得从学校到水立方不方便，偷了同学的自行车当代步工具。这一偷不可收拾，他上了瘾，还自己做了撬车工具，隔三岔五就偷上一辆，低价卖掉赚外快。那会儿正赶上北京严打，有一次在偷车时，他被当场抓住，态度还不好，最后被学校开除了。

开除之后，李建国没有告诉家里，偷偷回了东北，在建筑工地做小工，后来做了上门女婿，与李皓晨母亲结了婚。邻居说，李建国管孩子过分严厉，不学就罚，不听就打，孩子五岁的时候左耳就被他打聋了。上小学的李皓晨虽然聪明，但很贪玩。李建国一发火，就把儿子的作业撕碎，一遍遍让他重写。三年级时，李皓晨语文不及格，天寒地冻，李建国把李皓晨衣服全扒下，罚他站在雪地里……

温晓忽然意识到，为什么大家都说他拽，因为他耳聋，所以听别人说话时，总是歪着头。

那天，李皓晨家大门紧闭，邻居说看见他去医院看他妈妈和弟弟了。自从李皓晨出事后，他妈就把他爸从家里赶了出去，李建国就住在海边的窝棚里。

温晓找到李建国时，他正在村里一个老头的葬礼上看热闹，当时已经深秋了，他还穿着夏天的衬衫，头戴一个灰不溜秋的帽子，咧着嘴站在角落里，脖子伸出老长。

听说是李皓晨的老师，他非要请温晓去吃饭。

温晓跟着李建国沿着村公路走了半个小时，来到一处卖盒饭的地方。他点了一份全素四菜，一共8元，放在温晓面前，又给了人家三元，要了两份米饭，还叮嘱服务员在米饭上多浇两勺红烧肉汁。汤和咸菜免费，他拿着汤盆装了满满两大碗蛋花紫菜汤，又装了厚厚一碟咸菜。他还大声抱怨，说这些咸菜能值多少钱，卖汤就是卖水！

李建国接着从裤子口袋掏出一瓶白酒，用嘴咬开瓶盖，像牛一样咯吱咯吱嚼咸菜，长叹了一声后说：“老师，我和李皓晨已经脱离关系了，我们是仇人。你知道吗，他居然在电暖壶上做手脚，烧水的时候我差点被电死，你看，我这手上的洞就是被他烧出来的。我大义灭亲报了警。我家那婆娘怨我去学校闹，说我害了她儿子，把我从家里赶了出来。老师，我可是北大的啊，我这一辈子尽毁在这些人手里了。”

李建国头发打绺，牙齿掉了几颗，因为长期吸烟，牙根很黑。见温晓不动筷子，他直接把温晓的饭菜拿来吃了起来。

虽然还不算完全了解李皓晨家庭的状况，但摊上这样的爸爸，温晓能体会李皓晨内心的敏感、不信任。这些孩子初到学校，都有这个毛病，他们防御心太重。回学校的路上，温晓决定利用李皓晨的智慧，唤醒所有孩子的自信，让他们看到，他们不但不是坏孩子，还是拯救自己的英雄。

星期一，李皓晨来学校，温晓把他叫到办公室，说：“李皓晨，咱们做笔交易。你来当班上的学习委员，我就把你的笔记本还给你！”

“有病！”李皓晨小声嘀咕道。

温晓把他的笔记本拿出来。周末，温晓已经把这本笔记本加了保护壳，页面塑封，还做了密码锁，包装成和哈利·波特魔法书一样。

“笔记你可以不要，里面的照片也不要了？”

李皓晨气得眼睛冒火，可那里面有他和妈妈、弟弟的合照，是他最在意的宝贝。果然，李皓晨从温晓手里拿了笔记本，转身离去。

之前就听校长说，李皓晨在学习上很有一套，被迫当上学习委员之后，温晓班就发生了大变样。李皓晨用一周时间做了一份班级学习计划书，详细到每个学科、每个章节、每个关键词，他制定的学习方法，让温晓这个老师都自愧不如。

他把数理化公式变成歌曲rap；把英语、语文变成图谱树、思维导图；把历史、地理变成口诀和漫画……许松告诉温晓，用了这小子的单词拼装法，好玩又好记；付天一也说，李皓晨是牛人，他在游戏上解决不了的问题，李皓晨居然用几组公式帮他搞定了。

周末，温晓买了很多零食再次去李皓晨家。开门的时候，他很吃惊，也很排斥。李皓晨的母亲抱着弟弟忙前忙后招呼温晓。

温晓这才知道，李皓晨每次省下的车费，都是为了给弟弟买零食，而他的弟弟患了急性白血病，全靠他妈妈在苦苦支撑。可李建国还经常借钱赌博，所以李皓晨才在电暖壶上做手脚，电了父亲。

回去的时候，李皓晨送温晓去车站。傍晚的天气有点凉，李皓晨穿得很单薄，温晓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他戴上，他有点抗拒。等车的时候，李皓晨告诉温晓：“从记事起，我就觉得我爸爸和别人的爸爸不一样。他像只苍蝇一样，到哪里都招人讨厌。他带我去爷爷奶奶家过年，故意穿着脏兮兮的毛衣。吃过年夜饭，他就从双肩包里翻出两只袋子，把吃剩的鸡腿、馒头都往里面装。接着打开一个大帆布袋子，把客人送的糕点礼品、水果，家里的粉条、糖、香烟也装进去。亲戚们都躲着他。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温晓搂了下他的肩说：“你爸爸自己生活不如意，所以觉得全世界都欠了他的，才会这样。原生家庭的错，不是你放纵、变坏的借口，我相信，你不会像你爸一样！”

李皓晨对视着温晓，眼神逐渐升起一丝希望与温柔。自从李皓晨担任学习委员，班上一副大好势头，李皓晨也找回了曾经的自信，收获着大家对他的崇拜。可是，好景不长，不久，李皓晨出事了。

那是一个周末，刘思墨忽然给温晓打电话，声音紧张带着哭腔：“温老师，你快来！李皓晨要杀他爸，警察要把许松、付天一和李皓晨都带走！”

温暖逆袭，穿透心墙洒下一路阳光

温晓赶紧打车赶到李皓晨家附近的海边，冲进人群的时候被警察拦住了。温晓看到李皓晨举着刀站在礁石下面，许松和付天一正拉着他的胳膊，李建国满脸是血，站在一块礁石上喊：“你个小兔崽子，再往前，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海风呼呼地刮着，李建国胡子花白，下巴微微颤抖，像只老秃鹫，鼻涕流到嘴角都没有发觉。刘思墨跑过来告诉温晓，她和许松、付天一周末来找李皓晨，一下车看到海岛礁边围了很多人，挤进来就看见李皓晨手里拿着刀，把他爸逼上了海礁顶。

温晓赶紧向警察说明身份。警察告诉温晓，高速公路要从李皓晨母亲承包的魚塘经过，给了他们二十万补偿款，李皓晨妈妈带小儿子去北京治病带走了一部分，家里藏了张五万块的银行卡，交代给李皓晨应急用。哪里知道，母子俩说话的时候，被门外的李建国偷听到，银行卡的密码是小儿子的生日。他趁家中没人，偷了卡取走了剩下的钱。

他拿着小儿子的救命钱，去赌场住了一个星期，输光了所有钱不说，还欠了高利贷，这才把李皓晨惹急了，提着刀找他爸要钱。

此刻，围观的邻居都七嘴八舌地骂李建国不是人，是畜生。李建国在礁石上哑着嗓子喊：“我也想救儿子，可这个病就是人去财空，那是他的命，他就得认命！”

温晓慢慢走过去，轻声喊皓晨把刀放下，大家一起帮他想办法。

李皓晨额头上的筋都爆出来了，说：“他把钱拿回来，我就放了他。”说话的间隙，许松和付天一上前，夺下了李皓晨的刀。

由于年龄在14岁以上，造成他人重伤的学生是要承担相应刑事责任的，警察过来要带走李皓晨配合调查。许松又“大哥”附体，大义凛然地挡在前面说：“警察叔叔，礁石上那个大爷是我打的，你带我走吧！”

李皓晨一把推开许松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掺和个啥！李建国那一脸血是他自个儿跑的时候摔的，不是我打的！”听他这么一说，温晓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落了地。

“你个傻瓜！你被带走会影响以后高考，反正我又不用高考。”许松使劲勾着李皓晨脖子，小声说。付天一也脑门一热，挤上前来凑热闹说：“警察叔叔，我打的。”

就连警察也被气笑了，说：“没多大点事儿，带你们回去，把情况说明白就行了。”

就在这时，趁大家伙儿不注意，李建国溜走了。

最后，由学校出面担保，警方把处理权交给了学校。学校对李皓晨的冲动行为做了口头批评，考虑到李皓晨的实际情况，减免了李皓晨的学费，教师组织捐款，付天一爸爸出手相助，凑了十万块给李皓晨弟弟治病。

没人知道李建国去了哪里，这种人可怜更可悲，他因为对这个世界失望，选择了放弃自己，殊不知，问题的根源在自己身上。温晓不想同样的悲剧再发生在李皓晨身上，他完全可以选择不一样的路。

以前，温晓他们学校是自主出题考试。2020年年底，市里教育改革，统一试卷，也就是说会统计平均分。这是一次证明孩子们的机会。当时，温晓对这群小家伙努力备考并没有太大的信心。他们野惯了，底子薄，基础差，就算有李皓晨的加持，那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追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