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甜点：落魄海归盯上退休老人

易墨

3个人吃了一顿下午茶，结果1人不幸身亡，1人昏迷不醒，1人安然无恙。是突发疾病，还是食物中毒？抑或其他原因？随着警方抽丝剥茧般缜密调查的展开，令人惊悚的真相一点点浮出水面……

美味甜点：暗藏夺命“乌头碱”

2017年8月的一天下午，疾控中心接到报告，称有顾客在一家蛋糕店吃完下午茶后，出现身体不适的情况，其中年龄为63岁的男子全谋成不幸身亡，而年龄33岁的孙丽芬则仍在抢救中。

疾控中心立即组织人员火速赶往那家出事的甜品店。全谋成与孙丽芬下午茶吃的是蛋糕。因为顾客吃过的桌子已经被清理干净，没吃完的蛋糕也被倒进垃圾箱，早被城管环卫拉走了，疾控人员只能从甜品店卖出的同款蛋糕中抽取样本，但没有查出可疑的致病因子。怀疑有人故意投毒，疾控人员果断报警。

民警对蛋糕店全体员工进行了细致的排查，排除了他们作案的可能。

据店员讲述，当天和全谋成、孙丽芬一起吃下午茶的，其实还有一个人，是个名叫谭明凯的65岁男子。当天吃完下午茶后，3人便各自离开了蛋糕店。全谋成死了，孙丽芬也昏迷不醒，只有谭明凯安然无恙。

与此同时，民警还了解到，当天吃下午茶时，孙丽芬是最先到店的，提前点好了3份蛋糕，3杯饮料。全谋成与谭明凯比她晚来15分钟左右。

从有没有中毒这一点来分析，毫发无损的谭明凯有嫌疑，可他没有时间投毒；而从时间上看，孙丽芬具备作案条件，但她自己也中了毒，而且情況严重，仍昏迷不醒。

法医提取已经不幸去世的全谋成与仍在昏迷中的孙丽芬的生物样本。通过二人的肺部病理切片可以看出，两个人的肺有出血、淤血情况，还伴有水肿，都是急性期表现，符合中毒症状。

确定了“投毒”这一侦破方向之后，很多线索就逐渐明朗起来。比如投的是什么毒？如果是固体，吃的时候，肯定会被发现；如果是液体，又可能会破坏甜点的形状，同样会引起食客的怀疑。被投的毒最有可能是粉末状的物质，不易被察觉。

但是粉末状物质在被投放的过程中，极有可能飘散到桌子下、沙发里，如果细致勘查，还是有可能找到蛛丝马迹的。

果然，在对甜品店的再次勘查中，民警提取到了一些有价值的样本，送到了市公安局刑侦总队毒化室。但毒化室的常规检验依然没有结果，办案人员转换思路，从受害人的中毒症状入手。全谋成的发病是从嘴唇发麻开始的，这是生物碱中毒的症状之一。接着，他又出现了恶心、心律失常和呼吸心搏骤停等情况，说明毒物对心脏造成了很大的损伤。是什么毒物，既含有生物碱的成分又会对心脏造成很大的损害？技术员梳理出了200多种可疑的毒物，并一一进行了排查，最终确定，致命真凶是一种名叫乌头碱的物质！乌头碱，白色至灰白色结晶性粉末，是存在于川乌、草乌、附子等植物中的生物碱。含有乌头碱的中药材有40余种，在合理使用的前提下，可解痉止痛，也用于缓解癌痛；但使用不当的话，会对人体循环系统和中枢系统造成毁灭性伤害，3至5毫克即可致人死亡。

因为查明了毒源，医院对症下药，孙丽芬很快就苏醒过来。

面对民警的询问，孙丽芬表情平静，没有那种死里逃生之后的激动和被人加害后的委屈、烦躁，这让民警不由得对她产生了一丝怀疑。而后，民警从孙丽芬的随身物品里发现了一瓶浅棕色的液体，闻起来除了有酒的味道外，还有一些中药的气味。

孙丽芬告诉民警，这瓶药酒，是谭明凯送给她的，因为他觉得她体质比较弱，药酒可以起到滋补的作用。难道真的是谭明凯把乌头碱粉末溶进了药酒，想杀死孙丽芬？

毒化室很快就对这瓶药酒进行了化验，确实从中提取到了生物碱的成分，不过不是乌头碱，而是次乌头碱。二者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成分却完全不同。次乌头碱虽然也有一定的毒性，但药酒中的次乌头碱浓度很低，不足以致命。

接着，民警又赶到谭明凯家中，在其家中的确找到了药酒，酒中确实含有次乌头碱成分，浓度和他送给孙丽芬的那瓶一样，对人体无害。

在化验药酒的同时，办案人员又悄然对孙丽芬的活动轨迹进行了调查。案发前一周，孙丽芬用一个假地址收了一份快递。侦查员发现孙丽芬当天收的货，竟是一份含有高浓度乌头碱的粉剂。民警在广州找到了这种粉剂的卖家。据卖家反映，孙丽芬在确定粉剂里头含有乌头碱之后，才最终下了单。

至此，孙丽芬基本被确定为投毒嫌疑人。为了进一步锁定证据，办案人员还提取了同一个卖家卖出去的乌头碱粉剂的样本，经过比对，和蛋糕里检出的乌头碱各项数据完全吻合。

面对警方形成了闭环的证据链，孙丽芬不得不如实交代了投毒杀人的动机与经过——

落魄海归：觊觎老人钱袋

2017年3月初的一天上午，艳阳高照。在一休闲广场上，老年人有的在跳广场舞，有的在拉二胡，还有的在练嗓子，一派热闹景象。

一个30岁出头的女子，在远处观望了很久。当她发现一个年约六旬的男子从打太极拳的队伍中走出来，坐在旁边的一张长条木椅上休息时，她定了定神，然后慢慢地靠拢过去。

这个女子就是孙丽芬，她在一家金融公司当理财顾问。从业多年的她明白，当下既有闲钱又好说服的，莫过于一些退休老人了。这不，她来退休老人们集聚的广场，寻找猎物来了。

那个坐下来的老人名叫谭明凯，65岁，是一家国企的退休人员。他打拳打累后，想休息一会儿，没想到被孙丽芬给盯上了。

“大哥，您好，请问您旁边有人坐吗？”老谭睁开眼，孙丽芬弯着腰问谭明凯，脸上的笑容可以用手捧出来。谭明凯笑着摇了摇头，孙丽芬就势坐在他旁边的同时，向他道谢：“谢谢大哥。”老谭笑着说：“我比你爸年纪还要大吧？你叫叔叔或者伯伯都可以，叫哥不妥。”孙丽芬笑得更灿烂：“大哥，您这么年轻，哪会比我爸大？”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孙丽芬见老谭不再警惕自己，便寻找话题和他热聊起来。“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老百姓都追求健康，追求长寿，追求高品质的生活。我的工作，就是帮客户做好规划，让像您这样的大哥大姐，能够享受高质量的退休生活。”

见谭明凯将名片放进口袋，孙丽芬按捺住激动，说：“您要是有这方面的计划，随时可以联系我，小孙愿意为您竭诚服务。要不，我留一个您的电话？”老谭留了个手机号给她，然后站起身，又加入到了练太极拳的队伍中。

此后几天，孙丽芬时不时地发条信息，谭哥长谭哥短地送去问候。感觉时机成熟，她便正式“收网”：“谭哥，我们公司现在新推出了一款特别好的理财产品，年化收益率可以达到7%至9%，而且零风险。我们同事都是推荐给自己亲友购买，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和您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感觉自己和您特别有缘分，所以把这个消息告诉您，您可不要错过这样的机会哟。”

谭明凯的儿子在国外，事业做得不错，不需要他操心。退休这几年，没有什么高消费的他，也攒了几十万。银行的利息确实不怎么样，老谭也时不时动过投资理财的念头，但一无渠道二无经验，所以他没有行动。孙丽芬的推荐，让他动了心思。

2天后，孙丽芬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谭明凯接通后，她甜美的声音再次传来：“谭哥，考虑得怎么样了？如果您对产品有什么疑问，我还可以上门为您讲解。”谭明凯说：“这样吧，我们约个地方喝茶。”“好呢！”孙丽芬雀跃欢呼了一声。

3月的一天中午，谭明凯与孙丽芬在一家茶厅见了面。谭明凯将年收益率的事提了一句，孙丽芬明白他一定自己查过了，便说：“谭哥，7%至9%的年化收益率，真的不是我随口许诺的，是我们公司聘请的精算师亲口说的。也就是说，您如果花100万买1年期的产品，1年后就是107万到109万，这比把钱存在银行不是强多了？”

谭明凯表示自己会购买，但只投40万。“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后期我再追加投资。”他说。孙丽芬脸上乐开了花，她从包里掏出一式两份格式合同，递到谭明凯面前说：“我就知道谭哥是个爽快人，合同我都帮您带来了。”见此，谭明凯犹豫了片刻，仔细地看了看合同，便填上了相关信息，签上字。转钱时，孙丽芬提供的是自己的私人账户，她解释入对公账户的话，还得办一些手续。

想着手里有合同，包括金额在内的各项信息都标注得很清楚，谭明凯也没有在意，分几笔将40万元面对面地直接转给了孙丽芬。

这笔生意就这么愉快地达成了。孙丽芬高兴之余，表示这顿茶她来买单，并抢着付了账。走回餐桌时，她咳嗽了几声。

谭明凯问孙丽芬：“看你好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孙丽芬说：“还好，前几天感冒了，炎症还没彻底消失，所以有点咳。经常这样，习惯了。”“小孙，我家里有一些药酒，是用次乌头碱泡的，可以健脾祛湿。你需要的话，下次我给你带一瓶过来，不收钱的。”孙丽芬哈哈笑道：“谢谢谭哥。”

有了理财产品这层关系，这一老一少便渐渐地有了一些互动。孙丽芬问谭明凯：“谭哥，您人脉广，要不再帮我介绍一些客户吧？”谭明凯想了想，说：“有一个人可以考虑，我先问问他，你明天再打电话给我。”

次日，孙丽芬的电话迫不及待打给了谭明凯。谭明凯给他介绍了63岁的退休老人全谋成。全谋成买了35万元的理财产品。

此后，谭明凯和全谋成便一心等着年底的时候收回本息。如果真的像孙丽芬所承诺的那样，收益不错，他们再追加投资不迟。

但是，谭明凯和全谋成怎么也想不到，孙丽芬拿到他们的钱之后，根本没有入公司的账……

杀人嫁祸：岂料道高一丈

孙丽芬大学毕业之后，在国外工作过，享受过一段奢华的生活。但随着国内经济的一路高歌猛进，正处事业瓶颈期的她又果断回到国内。起初，她自己开公司，然而因经营不善而关门，后来便一直在别人的金融公司供职。

以孙丽芬在海外积累的经验和在国内创业的经历，她如果踏踏实实地工作，仍然会过着比平常人要强很多的生活。但习惯了奢华生活的她，根本看不上那区区两三万元的月薪。随便买一个包，就是半年的工资，这哪里是她想要的生活？

寅吃卯粮中，孙丽芬花光了不多的积蓄，还刷爆了几张信用卡，眼看“财务赤字”越来越大，她不得不打起客户的主意。谭明凯和全谋成投资的那75万元，她一分钱也没有入公司的账户，全部拿去还债、挥霍了！

孙丽芬知道，瞒不了多久。但她没想到，他们发现问题的时间，比她预判的更早。

那天，在国外的儿子和谭明凯视频聊天，谭明凯让儿子不要牵挂自己，他说自己买了理财产品，一年什么也不做，也有几万的利息，加上退休工资，手头很宽裕，可以过得很舒服。儿子问清楚公司和产品名称后，便上网查询。

然而，当儿子将谭明凯合同上的信息通过公司的客户端输入进去之后，却根本查不到父亲付款的信息。儿子叮嘱父亲一定要尽量把钱要回来，如果有困难，他就把国外的事情处理一下，马上回国。

挂断儿子的电话后，谭明凯立即给孙丽芬打去电话，就钱是否入公司的账一事质问她。孙丽芬解释，公司前段时间股权结构进行了调整，很多业务被迫延后了。谭明凯将信将疑。

很快，全谋成也获悉了信息，他与谭明凯商量应对办法。谭明凯深思半晌，说：“老全，我们是多年的朋友，我不会坑你。如果这事确实有问题，你的损失我来赔偿。”

与此同时，谭明凯要求孙丽芬：“这样，你们公司有特殊情况，我能理解。但你要给我写张收据，表示这笔钱确实收到了。”孙丽芬满口答应下来。

次日，孙丽芬就给谭明凯打电话。她说合同文本有些微调整，她会把新的格式合同带上，替换那份老合同，同时，她也给他和全谋成写收据。

此时的谭明凯对孙丽芬的疑心更重。他和全谋成碰了个头，两个老人商量，就和孙丽芬见见面，看她還能出什么幺蛾子。

2017年8月的一天下午，谭明凯与全谋成应孙丽芬之约来到了一家甜品店里。孙丽芬早已守候在此。见到谭明凯和全谋成，孙丽芬亲热地喊“谭哥，全哥”，并请他们入座。“这是我点的下午茶，咖啡和蛋糕，两位大哥尝一尝，味道很不错的。”

“公司搞调整，弄得我们这些一线员工很被动。对了，你们的老合同带来了吗？”孙丽芬一边喝咖啡吃蛋糕，一边问他们。谭明凯将蛋糕举到嘴边，象征性地舔了舔，便放下了，他一向不爱吃甜食。全谋成倒不客气，很快就将自己那份蛋糕吃完了，然后喝起了咖啡。孙丽芬一边吃蛋糕一边说：“两位大哥，你们那笔钱，明天就能入公司账户了。”

听她如此说，谭明凯和全谋成“我们想退款”的话溜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老合同我们今天忘记带了，这个也不用着急吧？我想格式再怎么调整，关键条款不会调整，对不对？”孙丽芬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尬聊中，10分钟过去了。孙丽芬以公司还有急事为由，先离开了。谭明凯和全谋成随后也出了店门。出店门不久，全谋成和孙丽芬体内的毒性便发作，倒在地上。路人拨打120后，救护车将他们送往医院。全谋成还没到医院就咽了气，而孙丽芬经抢救保住了一条命。

事实上，当谭明凯提出要收据的时候，孙丽芬就觉得纸不可能包住火了。“杀了他们！”这是孙丽芬脑海里第一时间冒出的想法，“只要把合同骗过来，再把转账记录销毁，这笔债务也就一笔勾销了。”可如何既杀了人又能全身而退呢？苦思冥想中，孙丽芬无意间看到一则误食乌头碱不幸身亡的消息，再想想谭明凯送给自己的药酒，她有了主意。

孙丽芬的如意算盘是：用假地址网购乌头碱粉剂，约谭明凯和全谋成吃下午茶。在他们来之前，将乌头碱粉末撒在蛋糕上。这种粉末颜色淡，无味，吃的人看不出来。她在两位老人的蛋糕上撒的剂量足以致死，而她自己的剂量很小。同时，她把谭明凯送给自己的药酒带上。一旦谋杀成功，届时警方调查时，因为她自己也中毒，可以被排除嫌疑；药酒又是谭明凯送的，他的嫌疑最大，而且死无对证。

孙丽芬千算万算，少算了两点：谭明凯一向不爱吃甜食，逃过一劫，“死无对证”的目的落了空；药酒里的次乌头碱与她用来杀人的乌头碱成分不一样，剂量也不一样，嫁祸谭明凯的计划也失败了。

案件真相大白，法院一审判定孙丽芬以投毒方式故意杀人罪名成立，她被判处死刑。孙丽芬不服，提出了上诉。不久前，法院驳回了上诉，维持死刑原判。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以案说法】上海凯茂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知名律师李莉萍说，这起乌头碱投毒杀人的命案，若不是借助高科技生物检验技术，是很难短时间找到嫌疑人罪证的。案犯在面对警方的审讯时非常冷静，完全没有一般犯罪分子的慌张。投毒计划的周密，嫁祸于人的歹毒，都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好在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孙丽芬最终受到了法律的严惩。

此案给予人们的警示意义是深刻的。很多退休老人，家有余钱，却没有投资渠道，又一心想让钱生钱。他们往往没有什么理财经验，获得的信息又是碎片化的，零散的，甚至是有害的。这些人，就会成为一些居心不良的金融从业者重点“捕猎”的目标。其实，对于理财产品来说，年化收益率超过7%已经很高了。要知道，理财产品的年化收益率一般不超过5%。按照收益与风险对等的原则，高收益往往就意味著高风险。

想要规避风险，一是要多读书，学习金融知识，提高对理财的认知辨识能力，赚自己认知范围内的钱；二是克服人性的贪婪，保持清醒，坚持原则。发现情况不妙时，就要断然采取措施，能全身而退当然更好；做不到收回本息，也要果断割肉止损。

编辑/戴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