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贝日记》和《魏特琳日记》的见证式书写与身份认同
2023-06-05刘钰茂
刘钰茂
(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 广西 桂林 541006)
南京大屠杀是侵华日军的最重要罪行之一,长期为学界所关注。《拉贝日记》和《魏特琳日记》作为南京大屠杀的第一手资料,以其独立于加害者与被害者的第三方视角,成为南京大屠杀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两本日记不仅是还原南京大屠杀这一段历史的宝贵史料,还对南京大屠杀期间日军暴行的研究以及南京国际安全区的研究等领域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受当时的客观条件所限,《拉贝日记》和《魏特琳日记》所记录的南京大屠杀内容主要聚焦于南京国际安全区以内,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但这并没有损害两本日记珍贵的史料价值。《拉贝日记》和《魏特琳日记》均采用了见证式的书写方式。而由于各自多重身份认同的差异,《拉贝日记》和《魏特琳日记》也各具特色。
一、《拉贝日记》和《魏特琳日记》的见证式书写
除了浩劫性历史事件的幸存者,独立于加害者与受害者的第三方留下的关于灾难的记录,同样也是见证文学的一部分。无论是德国公民拉贝还是美国公民魏特琳,他们既非南京大屠杀的加害者一方,也非直接暴力的受害者一方。作为留在南京的外国侨民,他们的第三方身份使其免受日军加害,拉贝和魏特琳不仅是南京大屠杀这一历史浩劫的旁观者和见证者,甚至还能够成为和日军周旋的拯救者的角色。作为南京国际安全区国际委员会的成员,拉贝和魏特琳不仅参与组织了南京国际安全区,庇护了数以万计的中国难民,还充分利用了第三方身份,对日军的残暴行为进行了坚决而英勇的斗争。作为第三方的见证者,拉贝和魏特琳从自己的知识储备和价值立场出发,进入到历史灾难的普遍性层面,忠实地记录了两人在南京大屠杀这场社会灾难中的所见所闻所感。因此,拉贝和魏特琳的日记也属于见证文学。作为见证文学的《拉贝日记》和《魏特琳日记》有以下两个问题值得关注:
第一,拉贝和魏特琳的日记立足于个体化的切身经验和独特感受,忠实地书写了南京大屠杀这一历史浩劫以及它所造成的人道与人性的创伤。他们从个人的经验、情感和知觉出发,通过对自己在南京大屠杀这场灾难中所见所闻所感的记录,保存了微观层面上的个体生命与灾难历史。两本日记的见证式书写,集中体现在日记这一体裁特征上。然而需要注意的是,《拉贝日记》和《魏特琳日记》虽然都采用了日记的形式,但两本日记在叙事伦理方面却与一般日记有着明显的不同。杨正润指出:“在私人文献中,日记是私密性最强的一种,也是一种完全个人化的写作,是否写、如何写、写什么,完全由自己决定,没有外部的压力和干涉。日记不同于书信,书信至少有一个特定的、预知的读者;日记没有读者,或者说,作者自己就是唯一的读者。”[1]不同于上述杨的定义,虽然《拉贝日记》和《魏特琳日记》同样具有私密性和即时性这两个日记最为重要的特点,但无论是拉贝还是魏特琳,两人的日记均有预设的读者,并将其当作一段历史的见证予以记录。
拉贝于1938年2月4日的日记中,描述自己保护难民的心情时曾这样写道:“如果日本人强行闯入,我虽然阻挡不住,但我起码可以做一个目击者,观察事态发展以向世界通报。”[2]568拉贝对于自己“目击者”的身份定位和“向世界通报”的自觉,正是他见证意识的体现。拉贝在1942年为自己整理的书稿《轰炸南京》所写的前言中就点明了这本日记的性质:“它是一本日记,是一个真实情况的报告。”[2]1《拉贝日记》不仅包括拉贝每天所写的日记,还根据日期附有文件、拉贝本人起草的通告、致各大使馆的信函、布告、报刊文章和信件等。除此之外,拉贝还精心保存了80余张现场拍摄的照片,并对这些照片作了翔实的说明。拉贝通过各种媒介手段,具体化了灾难的经验,使之变为可感可识的故事。《拉贝日记》在部分单篇日记后附有的《日军士兵在南京安全区的暴行》(第一篇)及多个均名为《事态报告》的续篇由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整理而成,先后共计10余篇,每篇含有几个或者几十个编号的报道(共计426个),详细地记录了日军在南京大屠杀期间的暴行。有的一个编号内就列举了日军的多项暴行,是国际委员会向日本大使馆提出抗议时的有力依据。除了日记与抗议信之外,《拉贝日记》还在部分日记后附有安全区国际委员会、国际红十字会、日德美英等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之间的大量的往来公文和函件等。不仅如此,《拉贝日记》还收录了一些当时媒体的新闻报道。在1938年1月22日的日记中,拉贝就收录了《新申报》一篇讲述南京现状的文章。《新申报》是日本人在上海创立的报刊,对于一篇站在日方立场、名为《日本部队安抚中国难民,南京出现令人欣慰的和谐气氛》的报道,拉贝毫不留情地予以了驳斥。他在日记中直言不讳地称这篇文章“是一个彻头彻尾、荒谬绝伦的无耻谎言,其造谣手段已达登峰造极的地步”[2]475,表现出了对日本在华媒体歪曲事实这一行径的强烈愤慨。
魏特琳亦敏锐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日记将要成为南京大屠杀这段历史的重要见证,所以她是抱着为后人留下真实的历史记录的心态来写这部日记的。魏特琳会将每月的日记均邮寄给在美好友,以便她们借此了解中国的时事。所以,魏特琳是以书信的形式记录下这部日记的。除此之外,《魏特琳日记》不仅记录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同样也披露了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罪恶行径,为后人留下了日军暴行的有力证据和丰富的史料,是一部历史见证者的在场实录。
身为外国侨民的拉贝与魏特琳作为南京国际安全区的重要组织者之一,两人在南京大屠杀期间的活动范围都主要局限于南京安全区内。虽然《魏特琳日记》在时间跨度上更长,记载了有关日军对南京进行殖民统治包括维新政府和汪精卫傀儡政权建立方面的内容,包含了日军暴行对南京社会经济和家庭的破坏情况、日本人标榜的“大东亚新秩序”真面目、市民眼中的伪政权、南京市郊游击队的活动等[3],但通过比较,仍有一些具体的事件均在两个人的日记中被记述。如1937年12月13日,国际红十字会建立,并在外交部设立第一所伤兵医院;12月14日,《纽约时报》记者德丁出城被阻;12月15日,拉贝与日军司令取得联系等。两人在没有交流的情况下各自所写的日记,在内容方面有诸多相同之处,这恰恰证明了两部日记都反映了历史的真相,其真实性毋庸置疑。
第二,作为南京大屠杀这一灾难的亲历者和第三方的拯救者,拉贝和魏特琳自觉地承担起了见证灾难事件、为后人保存记忆的使命。两人凭借个人的道德与伦理力量,在揭示了历史真相的同时,也超越了时间的维度,阻绝了对历史创伤的漠视和遗忘,重构了当下的记忆框架。对幸存者的写作以及见证叙事有着持续而深入研究的学者徐贲认为:“任何亲身经历过苦难的人都是苦难的见证人。但是,即使在苦难过去之后,也并不是所有的苦难见证者都能够,或者都愿意为苦难作见证。在‘是见证’和‘作见证’之间并不存在着自然的等同关系。‘是见证’的是那些因为曾在灾难现场,亲身经历灾难而见识过或了解灾难的人们。‘作见证’的则是用文字或行动来讲述灾难并把灾难保存在公共记忆中的人们。”[4]作为灾难见证人的拉贝和魏特琳,不仅自觉地意识到自己是在记录历史,并且克服种种困难将自己的记录保存了下来,使自己完成了从“是见证”到“作见证”的转变。不难发现,无论是拉贝还是魏特琳,他们在写作时都表现出了强烈的保存事实真相、对未来负责的历史意识,并自觉遵循了“诗性正义”的道德准则和叙述伦理。
文学在书写社会灾难事件时,“诗性正义”是作者应当秉持的基本原则。它要求写作者站在体现正义的价值立场上,对灾难事件具有基本的善恶判断,追求普世的、真善美意义上的真实。拉贝和魏特琳出于基本的道德伦理关怀,在洞察、揭示日军非正义行径的同时,也对灾难所造成的道德问题和伦理责任进行了深度的反思。
作为见证文学,拉贝和魏特琳的日记有共同点,但由于受到各自不同身份认同的影响,《拉贝日记》和《魏特琳日记》在见证书写的方式和内容上各有侧重。由于书写者各自多重身份认同的差异,让《拉贝日记》与《魏特琳日记》的书写各有其特点。
二、《拉贝日记》中的身份认同对见证式书写的影响
作为南京国际安全区主席,拉贝的叙述具有全面化、客观化和理性化的特点。黄紫荆等通过分析南京大屠杀前后拉贝的情感分布特征、变化趋势和对不同人物的情感倾向,指出即使是在残酷的战争背景下,《拉贝日记》全文中的情感语句数量依旧最多,整体占比达0.44的情况,点明了拉贝写作风格偏向理性的特点[5]。这一特点集中体现在《拉贝日记》中对日军暴行的平实记载上。
在拉贝致上海理事会W·迈尔经理先生1938年1月3日的电报中,对于日军的种种暴行,拉贝的记录显得相当平实:“60处德国人的房子中,约有40处遭到不同程度的抢劫,4幢被彻底烧毁。整个城市大约有1/3的日本人纵火。时至今日,纵火的事件还在继续不断地发生。”“军队在进城后抢劫掠夺数周之久,约有20 000名妇女和姑娘遭到强奸。”[2]411
拉贝不仅是南京国际安全区的主席,还是西门子公司南京分行的经理和一名纳粹党员。而正是这些身份也成了拉贝在南京期间保护难民、对抗日军的护身符。作为周旋于各大势力之间的斡旋者,拉贝不仅与多方政治力量交涉,为中国难民争取切实的利益;还利用自己的身份,对日军的残暴行为进行了坚决而英勇的斗争。仅1937年12月23日一天,拉贝就赶走了3批翻墙而入的日本兵[2]267。而拉贝借用自己的德国公民和纳粹党员身份从日军手中解救中国难民的行为,则在12月14日至18日和2月4日等多天的日记中均有所体现。在南京大屠杀期间,拉贝仅是在自己租住的广州路小粉桥1号的宅院里,就收留了600余名附近的中国难民。他不仅利用自己德国纳粹党员的身份屡次驱赶翻墙而入的日本兵、为这些人提供庇护,还负责供给衣食。面对遭受日军暴行的中国难民,拉贝怀有极为强烈的责任感。这不仅是南京国际安全区主席这一身份对拉贝提出的要求,也是拉贝内心正义感的体现。拉贝曾为了被日军抓住的难民多次向日本大使馆参赞福田德康求情,也曾不顾自身安危,屡次直面正在施暴的日本士兵,制止了他们的暴行。如在1937年12月18日,拉贝就与1名日本军官一起制止了4名企图侮辱妇女的日本士兵,避免了一场惨剧的发生[2]200。而这种事情并不是个例,在1937年12月18日的日记中,他曾这样写道:“在总部的时候,不断有人叫我到邻近的遭日本人砸门抢劫的房子里去。”[2]200可见在南京大屠杀期间,利用自己的德国纳粹党员身份保护中国难民对于拉贝而言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代表着纳粹党员身份的袖章和党徽,却在南京大屠杀期间成了拉贝对抗日军的最有力的武器,让他成了中国人的保护神。然而,面对难民们的感恩戴德,拉贝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善行沾沾自喜,而是对难民们报以极为深切的怜悯和同情:“我的院子里一共约有200名难民,他们像供奉神祇一样尊敬我们这些欧洲人。只要我们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就跪下来,我们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2]197由此可见,拉贝内心有着强烈的正义感和朴素的人道主义情怀,而这正是驱动拉贝写作《拉贝日记》的动力。
三、《魏特琳日记》中的身份认同对见证式书写的影响
相比于拉贝,魏特琳的活动半径和交际范围较小。在南京大屠杀期间,魏特琳并不像拉贝一样有机会频繁地接触各国大使馆成员和日军高层,且大部分时间都留在金陵女子大学(以下简称“金陵女大”)。因此《魏特琳日记》的视角并不像《拉贝日记》那样全面。但作为女性基督徒和金陵女大难民所的负责人,魏特琳对于遭受灾难的女性群体有着更多的关注。
首先,在《魏特琳日记》中,身为虔诚的基督教徒和传教士,魏特琳的宗教身份贯穿了《魏特琳日记》的始终。正是基督教义职业化的需要和对弱势群体的人道主义关怀,使《魏特琳日记》相比于《拉贝日记》呈现出了爱憎分明的特点。其次,魏特琳作为金陵女大难民所负责人的身份,对日军性暴行的关注成为《魏特琳日记》的又一显著特点。再次,作为女性的魏特琳对于南京大屠杀中妇女的种种遭遇怀着强烈的同理心,她在日记中曾屡次表达过希望日本妇女得知南京惨状,进而阻止她们男性同胞的暴行。这体现了魏特琳的女性视角对其写作的影响。此外,在南京大屠杀这一历史事件中魏特琳不仅是第三方的拯救者与见证者,也是受害者。虽然身为美国公民的魏特琳不是日军暴力的直接受害人,但耳闻目睹了日军种种暴行的魏特琳同样深受折磨,这一点在她的日记中多有体现。关于南京大屠杀的创伤记忆,同样也是魏特琳最终不堪重负,选择在回国之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的重要原因。魏特琳的自杀不仅是对战争的无声控诉,同样也是对后来者的追问与警示。
第一,魏特琳于1912年受到美国联合基督教传教士工会的派遣来到中国,她不仅是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更是一名传教士。不难发现,对基督教的虔诚信仰贯穿了《魏特琳日记》的始终。首先,魏特琳之所以会在南京受到战争威胁的情况下依旧选择留在南京,就是因为其身为传教士的使命感。在1937年9月18日的日记中,魏特琳对于是否要撤离南京这件事这样表态:“我们最大的感情投资是与年轻的教会成员保持友好合作的关系,当人们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却离开,在我看来这是丢掉了一次需要我们服务的绝佳机会。”[6]57其次,在面对南京大屠杀期间日军的暴行时,魏特琳也将救赎的希望放在了上帝的身上,盼望奇迹的发生。“噢,上帝!阻止日军凶残的兽性,安慰今天无辜被屠杀者的父母们破碎的心,保护在漫漫长夜中备受威胁的年轻妇女和姑娘吧!愿没有战争的日子早日到来!正如你在天国所为,你也一定会恩泽芸芸众生。”[6]151与此同时,作为传教士的魏特琳也由衷地希望可以通过宗教活动来减轻受害者的痛苦,并借此机会让基督教得到更加广泛的传播。在1938年2月25日的南京基督教工作人员会议上魏特琳就表示:“现在是一个充满机遇的时期,人们都真诚地渴望听布道和做礼拜。”[6]2921938年以后魏特琳的日记中所记载的宗教活动逐渐增多这一事实,也说明了基督教徒这一宗教身份在深刻地影响着魏特琳的写作活动。
第二,作为南京大屠杀期间金陵女大难民所的负责人和女性,对于日军性暴行的强烈关注是《魏特琳日记》的又一显著特点。日军在攻占南京的第二天,在遭受到日军性暴力威胁之后,大批妇女纷纷前往金陵女大避难。由于金陵女大是收容保护妇女较为安全的地方这一说法在难民中的广为流传,所以,许多妇女想尽办法持续不断地来到金陵女大寻求保护。当时,驻扎在南京的日军也大多知道金陵女大是收容妇女最多的地方,而且在难民中女学生“占三成”,所以金陵女大就成了日军性暴力攻击的重要目标。在魏特琳的日记中,记载了多起金陵女大内的性暴行。“在楼上538房间里,我看见一个家伙站在门口,另一个正在强奸一名姑娘。”[6]202作者还记录了另一场景:“我向后门走去,去得正是时候,4个日本兵看见我后,便放开了3名姑娘,这些姑娘是从姓朱的农民家附近的难民棚户中抓来的。日本兵翻过小山消失了。”[6]251《魏特琳日记》中所记录的在金陵女大内发生的性暴行,均为魏特琳亲眼目睹并大多被她制止。而除了金陵女大内的性暴行,《魏特琳日记》中也有相当篇幅记载了日军在金陵女大校外的性暴行。在1937年2月1日的日记中,魏特琳记录了一位遭到日军强奸的39岁妇女和一位被日军调戏的57岁妇女的相关情况[6]266。
这些发生在金陵女大校外的性暴行的记载,大多由受害者本人、受害者家属或目击者对魏特琳亲口讲述,其余的则是魏特琳亲身目击或进行实地调查之后的案例。虽然受害者往往对自己的受害事实难以启齿,但由于魏特琳同为女性的身份,受害者往往还是会选择敞开心扉。
因此,相比于《拉贝日记》中对于日军性暴行平实的报告式记录,魏特琳在日记中对于日军性暴行的记述更为详尽和具体。魏特琳对日军性暴行的关注,既与她作为金陵女大难民所负责人的身份密切相关,也反映了日军的性暴行对于当地民众造成的深刻伤害,体现了魏特琳对于受难妇女的怜悯、同情与人道主义关怀。刘维荣通过对魏特琳及其日记的研究,指出魏特琳在南京大屠杀期间在救助妇孺难民方面作出了突出贡献,其日记是揭露侵华日军性暴行最具说服力的证据[7]。
第三,作为一名女性,对于日军在南京惨无人道的性暴行,魏特琳感同身受,因此她特别希望日本的妇女能知道事实的真相,进而行动起来阻止日军这种无耻暴行的延续。“如果日本妇女知道这些恐怖的事情,她们将会感到多么羞耻啊!”[6]203“如果日本的妇女得知她们的士兵——她们的丈夫和儿子如此野蛮、残忍地对待中国人,我不知道她们会怎么想。”[6]315这种贯穿了《魏特琳日记》全文的希望日本妇女得知真相的期待,体现了魏特琳作为一名女性对于处于深重灾难中的中国难民妇女深切的同理心,这一感同身受的期望与呼吁是魏特琳特有的女性视角所赋予《魏特琳日记》的特征。
第四,魏特琳在南京大屠杀这一历史事件中不仅是第三方的拯救者与见证者,她同样也是这场历史浩劫的受害者。虽然身为美国公民的魏特琳不是日军直接暴力的受害人,但在耳闻目睹了日军在南京大屠杀期间的种种暴行之后,魏特琳的精神世界依旧遭受了严重的伤害。关于南京大屠杀的创伤记忆时刻困扰着魏特琳,让她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
南京大屠杀发生后,面对南京大屠杀期间日军的暴行、无法解决所有人痛苦的自责以及繁重事务缠身所带来的疲惫感,魏特琳内心的愧疚与绝望逐渐加重,精神也逐步走向崩溃。随着时间的推移,关于疲劳和焦虑的记录在魏特琳的日记中逐渐增多,南京大屠杀的相关记忆就像梦魇一般缠绕着魏特琳,每到一个相应的日子,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南京大屠杀期间的种种记忆。她企图向宗教寻求救赎,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徒劳无功:“还有更多我似乎根本无法完成的事……因为我的办公室总是被人们围困,他们来请求我给他们各种各样的帮助。”[6]265
在沉重的责任感和面对现实无能为力的双重压力交织下,魏特琳的心境日益走向绝望,创伤记忆的困扰甚至让她的日记出现了中断,最终不堪重负的魏特琳于1941年5月14日在美国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作为南京大屠杀事件的第三方拯救者、见证者和受害者,魏特琳的自杀无疑是一种对战争暴行的无声控诉,她的悲剧警示后来者要牢记一个个不可化约的生命的毁灭,戳破了日本右翼势力所编织的关于南京大屠杀这场历史浩劫的众多谎言。
四、结语
《拉贝日记》和《魏特琳日记》不仅揭露了历史的真相,为南京大屠杀这一历史浩劫提供了坚实可靠的论据,有力地驳斥了“南京大屠杀虚构论”;还通过其第三方的独特视角,为南京大屠杀期间日军暴行以及南京国际安全区等领域的研究提供了宝贵和详实的记忆素材。拉贝与魏特琳不仅仅是历史见证者角色,而且是道德意义上的见证人以及大屠杀历史真相的化身。
她们的日记从个人的经验、情感和知觉进入到历史灾难的普遍性层面,作为文化记忆的载体建构、贮存和传承了南京大屠杀这一灾难的集体记忆,并超越了时间的限度,成为人们想象、阐释、反思灾难事件的媒介。每当后世读者与文本相遇时,过去的灾难便能得到追问与反思。《拉贝日记》和《魏特琳日记》作为一笔宝贵的财富,在深入往昔、洞察与揭露被忽略的历史非正义的同时,也引导后世对社会灾难发生机制、灾难之后的修复与重建等问题进行深度的问询与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