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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德伯家的苔丝》看哈代笔下的役使动物

2023-05-31闫少勇

今古文创 2023年14期
关键词:德伯家的苔丝哈代托马斯

闫少勇

【摘要】 《德伯家的苔丝》是英国作家托马斯·哈代最为读者所熟知的作品,在这部作品中也有非常丰富的动物形象。这部小说所描述的生产生活中,役使动物的参与很明显。本文通过分析小说中以马和奶牛为代表的役使动物,揭示在维多利亚时代的工业文明影响下,其在生产生活中依然发挥重要作用但更加沦为工具或机器、地位进一步降低的状况和这一状况背后哈代本人对动物的关切。

【关键词】 《德伯家的苔丝》;托马斯·哈代;役使动物;维多利亚时代

【中图分类号】I1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14-0028-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14.008

《德伯家的苔丝》是英国作家托马斯·哈代最为读者所熟知的作品,也是哈代最为代表性的作品之一。这部小说成功地刻画了苔丝这一鲜活而饱满的形象。苔丝本是一个美丽的农家姑娘,在命运的操弄下为亚雷少爷所害,失去了“贞洁”,又因此在日后遭到了心爱之人克莱的抛弃、失去了到手的幸福,在再次遇到亚雷时最终成功复仇,但也付出了失去自己生命的代价。

这部小说所描绘的乡村生活中,动物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特别是小说中描绘的马、奶牛等役使动物,既被描写得十分生动形象,也十分深入地参与到了小说人物的生活劳作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因而也是值得特别关注的一部分。在以往对《德伯家的苔丝》这部小说的研究中,无论小说中的动物还是役使动物都得到了一些关注,但并不充分。刘克东和张瑾(2010)注意到了小说中的马与锦鸡。他们指出,苔丝家的老马“王子”是消亡中的小农经济的代表,“王子”的遇难看似偶然实则必然,是旧的生产方式被新的生产方式取代的必然,也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进化论思想的体现。小说中受伤的锦鸡则被认为是“苔丝的化身”,锦鸡与苔丝一样都是“清白、无辜”的形象,但在弱肉强食、不和谐的环境中,成了被欺侮的牺牲品,并最终走向了消亡(47—49)。在刘克东和张瑾的分析中,这部小说中动物形象的意义更在于其象征意义而非动物本身,动物形象本身的意义、影响并没有被充分挖掘。吴燕和马春玉(2018)也注意到了这部小说中丰富的动物形象,但在也更偏向其象征意义,指出小说中的老马“王子”、母马“蒂贝”(又译作“提伯”)以及亚雷的另一匹马隐喻了苔丝落入深渊的整个过程,小说中的鸟则象征了苔丝的心境与处境,而麦田老鼠无处可退最终被打死的命运则象征了苔丝被整个社会围堵、逃不出所谓“正义”审判的命运(68—69)。林晓青(2016)在分析《德伯家的苔丝》中的自然意象时也提及了其中的动物意象,重点分析了这部小说中鸟的形象,认为鸟与苔丝本人关联最为紧密,体现了苔丝的心理状态,也暗示了其命运走向(26—29)。吴晓峰(1999)则聚焦于马和马车进行了比较系统的分析,指出马和马车在小说中的突出地位。他提到,马和马车在这部小说中并不只是一般性的点缀,而是起到了“组织安排结构、塑造人物形象、构成意义空间层次、增添风土人情”的功能的重要存在。吴晓峰认为,马和马车伴随了苔丝命运起伏、变化的每个阶段,或作为工具、或作为预兆、或作为人物形象、行为的象征(57—59)。从总体看,和上述提到的研究一样,吴晓峰更关心的依然是马和马车在小说中象征性作用,既包括对于情节发展的预示,也包括对于人物形象的隐喻。尽管吴晓峰在论述中也提及了马和马车在当时英国社会生活中所处的状况,但除了指出苔丝家庭依靠老马“王子”作为生意上的支柱这一情节体现了社会中家境差的小贩需要依靠病马、老马的实际情况外,并没有结合文本对马和马车本身在社会的状况做进一步分析。

上述研究普遍更偏重于小说中动物对于人物形象、情节发展的象征意义,但对于动物本身在小说中的状况、作用挖掘仍不够深入。在《德伯家的苔丝》中,哈代对于包括役使动物在内的动物本身的刻画非常细致,生动地呈现了这些动物的状态以及这些动物是如何与人进行互动的。特别是在这部小说所展现的生产生活场景中,役使动物的参与十分深入,承担了许多任务,而哈代对此的交代也比较详细,清晰地呈现了这些动物在生产生活中的作用。因而对于动物本身特别是役使动物本身的挖掘也应该是研究这部小说的一个重要方向。

本文聚焦于《德伯家的苔丝》这部小说中的马与奶牛等役使动物,通过分析对这些动物本身的描写,指出哈代笔下这些动物形象本身的情况,并分析在生产生活中这些役使动物是怎样发挥作用的,从而揭示这部小说所反映的役使动物在维多利亚社会的状况。哈代笔下的乡村往往被认为是淳朴的、自然的,哈代本人也往往被认为是怀旧的,但在《德伯家的苔丝》这部小说中其实有着不少工业文明的痕迹。工业文明的发达是维多利亚社会最典型的特征之一,而小说中的役使动物也受到了工业文明影响。研究小说中的役使动物,也离不开维多利亚社会工业文明这个大背景。

马是维多利亚社会中最为普遍的一种役使动物,在这部小说中也被广泛提及。

在小说中人物的出行中,马和马车是最为普遍的选择。苔丝每次离家远行都乘坐马车。苔丝第一次离家远行、前往纯瑞脊攀“本家”时所乘坐的就是有弹簧轮子的“大车”(a cart)。当时,苔丝的母亲昭安·德北还有所怀疑,认为前来接本家应该用“马车”(a carriage)(56)。从昭安·德北的话中,大家看到“马车”(a carriage)是当时乡村中用于更尊贵的客人的。但无论是相对普通的“大车”还是用于更尊重客人的“马车”,都是由马所驱使的交通工具,都是人们所说的马车,这也体现出马车在当时英国乡村适用范围之广、地位之重要。苔丝经过在家的休养、第二次离家远行去牛奶厂做工时乘坐的依然是马车,分别是她自己雇来的一辆小马车(a trap)和农夫的大马车(a cottage)。尽管乘坐的车型并不相同,但都是马车。在描述苔丝等待農夫的载人装货的大马车的情节时,小说也提到铁路只绕过那块腹地的边界,并不穿行它的内部(127—128)。这也体现出工业革命中兴起的铁路在当时仍有着明显的局限,在很多地方覆盖不到,因而马车在这些地方的货运客运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和优势,是生产生活所依仗唯一的选择。通过这些可以看出马在交通中的重要作用。即使伴随着工业革命的开展,铁路运输等工业化的运输方式进入了英国人的生活,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在维多利亚时代,马车这种传统的运输方式依然在小说所描绘的乡村、铁路涉及不到的腹地等地区发挥着重要作用,甚至是人们出行的唯一选择。但在小说的论述中,被提到的往往只有马车,而没有驱动马车的马,这也体现了马本身在交通运输中并没有特殊意义,并没有被人们充分关注,更被关注的只是其所驱动的马车。

这部小说也提到了马在农业生产中被运用的情况。在描述收割麦子的场景时哈代写道:

“机器开始活动起来了;之间三匹马套在一块儿,拉着刚才提过的那辆摇摇晃晃的长身机器,在栅栏门那一面往前挪动;拉机器的那三匹马里面,有一匹驮着一个赶马的,机器上有一个座,坐着一个管机器的。机器全部先顺着地的一边往前一直地走……跟着看见的,是颜色鲜明的十字架,最后看得见的,才是全副的机器。”(108)

在这段描写中,人们看到机器是很沉重的,机器上有一个高高的十字架,十字架之外还有复杂的结构,而且三匹马拉起来都摇摇晃晃,只能往前挪动。此外,马背上还坐着赶马的人,机器上还坐着管机器的人。这都说明这三匹马的负担很重。而这三匹马被套在一起,在人的驱赶下拉着机器一直往前走,也完全失去了自由,俨然变成了机器的一部分。

这些都体现出在机器被广泛运用的维多利亚时代,作为传统劳动力的马依然在生产生活中得到了保留,甚至以全新的方式参与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在马参与劳动的过程中,他们或弥补机器的缺失与不足,或与机器相结合来共同发挥作用。但作为一种役使动物,马在生产生活中的价值只在于其所提供的劳动力,其作为生命个体的意义是被淡化的。在小说所描绘的维多利亚时代,通过生产生活中马的状态,也能发现这一现象也有着变本加厉的趋势,在与机器相结合的过程中,马也越来越沦为机器的一部分,越来越“机器化”。

奶牛是这部小说中另一种占据较大篇幅的役使动物,也正是在牛奶厂打工的过程中,主人公苔丝与心爱的安玑·克莱相识、相熟并相爱的,牛奶厂的经历成了苔丝命运中的另一个重要转折。而奶牛本身也是牛奶厂很重要的一部分,也被哈代投以了许多关注。

小说中哈代对奶牛的脾性的刻画令人印象十分深刻。“这些赶到棚子里的牛,都是不太老实的。老老实实自动静立的那些,都是在院子中间就把奶挤了,因此那时有许多这样更安静的牛在那儿等待”(133-134)。在哈代笔下,站在院子里挤奶和被赶到棚子里挤奶不仅是两种被客观呈现的状态,更是两类牛脾性的生动展现。这一描写充满了画面感,不太老实的奶牛不情愿地被人赶着到棚子里去挤奶,老实的奶牛在院子里就乖乖地交出了自己的奶,读起来妙趣横生,充满了可爱与生气。这些奶牛是活生生、有自己个性的生命,而不是仅仅被人类用来挤奶的工具。透过挤奶时的两种状态,哈代呈现出的是有自己秉性的、更为立体、丰满的奶牛形象,他从外在写出了奶牛的内在。这样的描写在小说中也不止一处。关于一些奶牛对于挤奶人的偏好的描写也是很典型的代表。

“通常的时候,总是哪一条牛碰到谁手里,谁就挤那一条,并没有什么爱憎厚薄、挑挑拣拣的。不过有一些牛,却总要对于某两只特别的手表示喜欢,有的时候,这种偏好,可以达到一种极端的程度,因此除了它们喜欢的人,它们就不肯老老实实地站着,要是有生手来挤它们,它们就一点也不客气,干脆把牛奶桶给你踢翻了。”(153)

寥寥数笔描写,哈代就将我行我素、个性倔强的奶牛形象跃然纸上。在这段描写中,牛并不只是被动接受人的挤奶,也在挑选挤奶人,仿佛在挑选服务一般。这体现出在哈代的笔下牛的地位并不是低于人的,同样作为主体在与人互动,有思维、有偏好、有性情。尽管在现实中,奶牛的举动更被认为是源于本能冲动而非审慎思考,哈代对奶牛的行为、状态的诠释显然加入了自己的主观解读,与客观情况存在出入,但他非常生动、形象地描绘出了奶牛的行为,也传递了奶牛的生机活力 。

尽管哈代本人在描写中对奶牛投以了很多关注,透过哈代的描述,大家也看到奶牛生机勃勃、充满活力又风格各异的一面,但在哈代笔下的牛奶厂的老板和员工那里,牛奶才是他们更为看重的,奶牛的价值只在于产奶本身。这在老板克里克的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在他的视角下,对奶牛所采取的一切行为的出发点只在于产奶,奶牛的脾性不是他所关注的,奶牛的区别只在于出奶是不是旺、挤奶是否容易。大家可以看到这样的描写:

“挤牛奶的工人们,男男女女的,很够组成一只小支队伍,男工挤的都是奶头硬的牛,女工挤的却是脾气比较柔和的……通共算起来,在克里克老板名下,差不多有一百多条乳牛,这里有六条或八条,归老板亲自动手挤,除非他不在家,才归别人。”(136—137)

老板對于牛的分类和分工的依据都是是否容易挤奶,这是他对牛的认知的核心。而对于上文所提到的牛的脾性,因为妨碍了挤奶,老板也积极思考对策克服。

“克里克老板的规矩老叫工人们不断地互相替换,把这种爱憎好恶的习惯尽力打破……但是女工们私下的心意,和老板的规矩却正好相反,因为她们每天挤那八条或十条牛的时候,要是永远挑她们挤惯了的,那么那些乐意出奶的奶头子,挤起来的时候就非常顺手、非常省劲儿了。”(153)

克里克老板丝毫没有顺应牛的脾性,而是出于挤奶方便的考虑,故意打破牛的习惯。这也再次说明了奶牛在他心中只作为工具,他行为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都是挤奶。女工们则不愿意顺应老板的这个要求,更愿意挑她们习惯的。虽然这样看似顺应了奶牛的习惯,但其实也是为了女工们自己挤起来得心应手。所以女工们的关注点也不是奶牛而是她们自己的方便。不过她们这一行为客观上顺应了奶牛的习惯,也使得她们自己的目的更容易达到。这也体现了一种人与动物的合作,顺应动物的习惯客观上也能起到帮助人类的作用。

纵观牛奶厂的生产模式,可以看到牛奶才是核心。虽然人工挤奶的方式依然是传统的农业生产方式,但在奶牛的管理和运行上都围绕着牛奶这一产品进行,有严密的组织和分工,十分追求效率。这明显地体现了工业文明的影响。小说中提到的运输牛奶的火车则更是工业文明的直接体现。从这个角度看,工业文明实际也是当时牛奶生产的重要依托。在这样的环境下,奶牛作为一种役使动物,也更加沦为工具,更加抽象为牛奶的提供者。对奶牛其脾性的把握也仅仅是为了挤奶方便,甚至工厂老板为了便于生产让员工直接与奶牛的脾性对抗。这都说明奶牛本身并不如牛奶重要。在这一过程中,挤奶工也只是生产链条上的一个环节,不仅奶牛被异化,工人也被异化,都沦为了牛奶工业的一部分,奶牛和人的个性都更加被忽视。基于以上对牛奶厂的分析,可以看到,维多利亚时代工业文明方便农业生产的同时也对传统农业生产方式产生了巨大冲击,这种冲击下尽管役使动物和工人依然在发挥重要作用,但其地位都进一步低下。

本文主要分析了《德伯家的苔丝》中马和奶牛这两种役使动物的情况。在工业文明快速发展的维多利亚时代,这两种动物依然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并且与工业文明的生产方式相结合,但其地位却进一步降低。马和马车在乡村以及铁路覆盖不到的地方发挥着不可替代的运输作用,在农业生产中马力也是一种重要的劳动力,并且能与当时新出现的机器相结合。然而,马本身的意义被进一步淡化和忽视,甚至沦为机器的一部分。在牛奶厂,奶牛的作用依然重要,但在工业文明的影响下,其个性被进一步漠视,地位进一步降低,更加沦为提供牛奶的工具。哈代这部作品生动地揭示出役使动物在维多利亚时代发挥重要作用却享有更低下地位的现状,体现了维多利亚时代工业文明对动物的进一步异化。哈代本人在小说中对充当劳动力的役使动物进行的细致描写,这在维多利亚时期的作家中也并不多见。这体现了他本人对这些动物的细致观察和对其命运的特殊关切。因而,《德伯家的苔丝》这部小说中的役使动物也传递出哈代本人对动物的关爱,透过对役使动物的描写,也可以看到哈代本人的高尚情操。

参考文献:

[1]托马斯·哈代.德伯家的苔丝[M].张谷若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

[2]刘克东,张瑾.哈代《苔丝》中的自然主义意象[J].世界文学评论,2010,(01):47-49.

[3]林晓青.《德伯家的苔丝》中之自然意象[J].安顺学院学报,2016,18(01):26-29.

[4]吴晓峰.从比较文学角度谈《苔丝》中的马车和马[J].理论与创作,1999,(06):56-59.

[5]吴燕,马春玉.浅析《德伯家的苔丝》中的动物意象[J].安徽文学(下半月),2018,(08):68-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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