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规制与制造业价值链攀升:助力还是阻力
2023-05-30郭然刘大志
郭然 刘大志
摘 要:为了更精确揭示全球价值链低碳化趋势下中国制造业价值链攀升,本文以强、弱“波特假说”为视角,利用2016年WIOD发布的2000—2014年世界投入产出数据和中国制造业经验数据,从理论分析与实证研究两方面综合考察环境规制对我国制造业价值攀升的影响机制。研究发现,环境规制动态影响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短期内环境规制产生阻碍作用,长期中将显著激励制造业价值链攀升。进一步的面板门限检验发现,仅有环境规制强度达到一定“门限值”后,才能有效促进制造业价值链攀升。在“波特假设”的传导机制检验中,环境规制既能够通过弱“波特假说”的技术创新,也能够通过强“波特假说”的生产效率增长,促进我国制造业价值链攀升。
关键词:环境规制;制造业价值链攀升;弱“波特假说” ;强“波特假说”
中图分类号:F42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148X(2023)01-0040-09
收稿日期:2022-06-15
作者简介:郭然(1986-),女,黑龙江鹤岗人,讲师,博士,研究方向:产业经济学;刘大志(1973-),男,吉林长春人,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产业经济学。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项目编号:17BMZ082;辽宁省社会科学规划基金一般项目,项目编号:L22BJY018;辽宁省社科联2023年度辽宁省经济社会发展研究课题青年项目,项目编号:2023lslqnkt-024。
一、引 言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凭借劳动成本优势在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中既增加了就业机会,也取得了巨大的经济收益。然而,在国际贸易出口环保标准不断提高和价值链低碳化发展趋势下,我国制造业尚未摆脱高能耗、高污染的“粗放”发展方式,“中国制造”也因此长期陷于全球价值链“低端锁定”的境地。事实上,党中央以及各地方政府一直致力于通过更合理、更有效的环境政策,提升以绿色高质量发展为导向的中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其中,《关于推进贸易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明确提出以“贸易与环境协调发展”为牵引,严控“高污染、高能耗”进出口,构建“绿色技术支撑体系”和“绿色供应链”,从而推动“我国贸易高质量发展”。《十四五规划纲要》进一步要求通过“实施绿色制造工程”,推进制造业“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加快“完善绿色制造体系”,最终实现“制造强国”的伟大战略目标。那么,能否通过环境规制突破全球价值链“绿色壁垒”,促进我国制造业价值链攀升?进一步地,环境规制产生的“波特假说”效应在我国制造业价值链攀升过程中产生了怎样的影响?这些问题的解决对于加快中国制造业绿色发展、提升国际竞争力,推动其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攀升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国内外学者就环境规制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与国际竞争力影响的研究由来已久,早期文献主要集中于探讨环境规制产生的弱“波特假说”效应。弱“波特假说”认为环境规制作为应对环境市场失灵重要的手段之一,能够通过激励排污企业技术创新,弥补其因环境规制产生的“合规成本”[1]。关于中国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攀升过程中是否产生了弱“波特假说”效应,已得到国内外众多学者广泛的关注与讨论,但鉴于研究对象与模型方法的不同,已有文献尚未达成统一的观点。一些研究发现严苛的环境规制并没有削弱中国制造业贸易比较优势,反而因“创新补偿效应”产生了显著的价值链攀升激励[2]。然而,也有学者认为环境规制在实施初期将不可避免挤出制造企业的生产性投资,因而对制造业价值链攀升产生不利影响 [3]。随着对环境规制政策效应的研究不断深入,近年来已有学者从环境规制的强“波特假说”视角,探讨环境规制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影响。强“波特假说”认为环境规制能够实现“双赢”,即在不影响环境质量的情况下,通过促进生产率增长提升企业市场竞争力。许冬兰和张敏(2020)利用跨国数据实证发现,环境规制能够通过促进制造业低碳全要素生产率增长提升其全球价值链地位,该研究也证实了环境规制产生的强“波特假说”效应能够有效激励制造业价值链攀升[4]。
虽然目前研究成果较多,但已有文献往往仅单方面分析了制造业价值链攀升过程中弱“波特假说”的“创新补偿效应”或强“波特假说”的“生产率提升效应”,鲜有从强与弱“波特假说”双重维度下,系统研究环境规制对中国制造业价值链攀升影响及其二者间传导机制。特别是,制造业作为中国经济增长最重要的“压舱石”,关系着我国能否在双循环发展新格局下依靠有效的环境政策实现以绿色、低碳为导向的经济高质量发展。本文边际贡献如下:(1)构建全球价值链攀升指数(GVCP)测度我国制造业价值链攀升情况,并在理论分析基础上借助动态面板模型实证检验环境规制对我国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影响;(2)借助面板門限模型,进一步检验激励我国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最优环境规制强度水平;(3)考虑到强与弱“波特假说”效应对我国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差异性影响,利用中介效应模型深入探析环境规制对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作用机制。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环境规制与制造业价值链攀升
谋求“绿色发展”与“低碳创新”被视为当前中国经济实现可持续发展的一种全局性战略,而环境规制是我国政府推动制造业绿色升级、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环境政策之一。关于环境规制政策效应的文献大多从静态角度单纯探讨环境规制对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激励作用,而在现实情况中制造企业对环境规制的政策反馈需要一个相对较长的时间来呈现。由此,本文将从时间维度系统分析环境规制对我国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影响。
在政府实施环境规制的初期阶段,制造企业为了达到规制要求的排污标准,往往需要投入一定的排污费或污染治理费,这也被称为“合规成本”[2]。能耗量大、污染严重的制造企业若想在短时间内满足政府减排要求,只能应激性地通过大幅削减产量来实现环境达标。这不仅提高了制造企业的生产成本,更是大幅降低了其产出利润。对于增加绿色研发投入实现节能减排的制造企业,其增加研发投入也在某种程度上抢占了企业的生产性投资,从而产生了“挤出效应”。Yuan等(2017)[5] 、张东敏等(2021)[6]学者以中国制造业为研究对象,发现环境规制在实施初期更可能会增加企业治污成本、降低生产效率和潜在产出,进而阻碍其竞争力的提升。
随着环境规制的实施,环境规制力度和公众环保意识得到不断增强,将迫使企业进行产品与技术更迭以迎合消费者对清洁产品的偏好,这就促使以资源消耗型与劳动密集型为主的制造企业趋向于以知识与技术密集型为主的产业价值链中高端攀升。盛鹏飞和魏豪豪(2020)[3]、王俊等(2021)[7]研究发现,消费者对清洁产品的偏好会使污染密集型制造企业在市场竞争中处于劣势,迫使企业主动采用清洁技术以获得竞争优势,长期中技术进步将逐渐抵消企业的治污成本,进而为制造业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攀升提供驱动力。同时,环境政策实施带来的技能溢价效应,也有利于推动我国经济市场结构深度优化,提升我国制造产品的国际竞争力。随着污染密集型制造企业不断被挤出市场,绿色清洁制造企业的比例不断上升,最终可实现我国制造业的绿色转型升级。此外,环境规制还能够提高全社会的环保意识,促使制造企业接收政府与公众的监督,不但降低了企业技术创新的风险,也能够增强企业采用清洁技术的动力。
综上,环境规制对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激励或抑制可能会受到时间维度的影响。由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H1:环境规制对我国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影响具有动态性,其产生的价值链攀升激励效应在长期中更为显著。
假设H2:由于激励与抑制效应同时存在,环境规制存在一个有效促进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最优规制强度区间。
(二)基于“波特假说”的传导机制分析
根据“波特假说”理论,合理的环境规制能够促进企业创新活动,并以此获得低碳市场的竞争优势[1]。Jaffe和Palmer(1997)基于“波特假说”产生的差异性影响,将其细分为“弱波特假说”“强波特假说”以及强调环境规制异质性的“狭义波特假说”三种类型,目前研究主要围绕强、弱“波特假说”进行[8]。鉴于此,本文从强、弱“波特假说”双维度下分析环境规制通过“波特假说”效应影响制造业全球价值链攀升的传导机制。
弱“波特假说”维度下环境规制对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影响,可以视为环境规制所引致产生的“创新补偿效应”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影响。一方面,合理的环境规制能够有效激励制造企业技术创新,创新收益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企业为满足环境标准而投入的治污成本,从而有助于“倒逼”制造业由要素和资本驱动转为创新驱动[3]。尤其是,技术创新作为引领产业转型升级与经济可持续发展的第一生产力,能够助力制造业突破全球价值高端环节的“技术桎梏”,推动制造业迈向高科技含量、高产品附加值的价值链两端。另一方面,依据新新贸易理论,制造企业为了实现技术升级与获得出口竞争优势,多倾向加大人才培养和创新研发力度,而严格的环境规制有利于使污染密集型制造企业投入大量高技术人才,以增强其绿色研发能力与低碳竞争力。
不同于弱“波特假说”强调“创新补偿效应”对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影响。强“波特假说”的“强”之所在,即该观点认为设计合理的环境规制不仅能够激发制造企业技术创新,更能提高其生产效率,进而实现制造业生产绩效与市场竞争力的提升。这一观点的根本逻辑在于:环境规制并没有削弱制造企业的比较优势,反而在“规制引致创新”绩效完全补偿“合规成本”的同时,更进一步提高了企业生产效率,从而最大限度地增强制造企业的竞争优势。原毅军和谢荣辉(2016)[9]、康志勇等(2020)[10]研究發现,中国出口贸易、工业绿色发展等领域也存在强“波特假说”效应。由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H3:基于弱“波特假说”,环境规制能够激励制造业技术创新,进而促进其全球价值链攀升。
假设H4:基于强“波特假说”,环境规制能够提升制造业绿色全要素生产率,进而促进其价值链攀升。
三、研究设计
(一)模型构建
基于前述理论分析构建如下动态面板模型:
lnGVCPi,t,lnGVCPi,t-1,lnGVCPi,t-2=α+βlnERSi,t+γlnXi,t+μi+νt+εi,t (1)
其中,GVCPi,t代表t年i行业的全球价值链攀升指数,GVCPi,t-1、GVCPi,t-2分别代表滞后一期和滞后二期的制造业价值链攀升指数;ERSi,t代表t年i行业的环境规制强度;X代表控制变量集,μ、ν分别代表个体和时间固定效应,ε为随机扰动项。
基于前文理论分析,环境规制对制造业价值链攀升既存在促进作用也存在抑制作用。为进一步探究环境规则的最优强度区间,本文以环境规制为门限变量构建面板门限模型。根据Hansen(1999)提出的面板门限模型[11],若环境规制对制造业价值链攀升影响的门限个数为m,则将存在m+1个门限区间。由此,本文所构建的具体门限模型如下:
lnGVCPi,t=α+η1lnERSi,t(lnERSλ1)+η2lnERSi,t(λ1 (二)变量选取和数据说明 1.制造业全球价值链攀升指数(GVCP)。Meng等(2018)研究发现,一国出口产品的国际竞争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该国制造业的全球价值链地位,拥有较高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制造行业通常从事更具附加值的经济活动[12]。本文以双边贸易中附加值法为基础,借鉴王岚(2014)的全球价值链地位测算方法来构建中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攀升指数[13]。具体估算方法如下: GVCPi,t=Ln1+IVi,rEXi,r-Ln1+FVi,rEXi,r(3) 其中,i代表制造行业,t代表年份。EXi,t为我国制造行业i在t年的出口额,IVi,t与FVi,t分别为我国制造行业r在t年的出口国内、国外增值;IVi,t/EXi,t与FVi,t/EXi,t分别为我国制造行业i前向、后向参与度。由此,GVCPi,t表示我国制造行业r在t年的全球价值链攀升情况,该值越大,则表明该制造行业全球价值链攀升位置越高,反之亦然。 2.环境规制综合指数(ERS)。目前关于环境规制的测算方法主要有两大类:单一指标测算法与综合指标测算法。单一指标测算法的弊端在于,其研究结果可能因指标选取的主观性而产生偏差。本文借鉴张峰和宋晓娜(2019)的研究方法[14],选取工业固体废物综合利用率、工业废水达标率、二氧化硫去除率、工业粉尘去除率、工业烟尘去除率,构建环境规制综合指数,方法如下: 首先,为了消除各种污染排放指标的不可公度性,需要对每一单项指标进行线性标准化处理。 UESi,j=[UEi,j-Min(UEj)]/[Max(UEj)-Min(UEj)](4) 其中,UEi,j为单项污染物的原始值,Max(UEj)、Min(UEj)为i行业j污染物的年度最大与最小值,UESi,j为标准化值。 其次,利用权重系数为每种污染排放指标赋权(Wj),以反映各制造行业的治污力度,具体方法为: Wj=Ej∑Ej/Oi∑Oi (5) 其中,Ej/∑Ej为i(i=1,2,…,m)行业j(j=1,2,…,n)污染物排放量(Ej)与所有制造行业同类污染物排放量(∑Ej)之比;Oi/∑Oi为i行业的总产值(Oi)与制造业总产值∑Oi之比。 最后,计算得出环境规制综合指数(ERS),具体方法如下: Si=1n∑qj=1Wj×UESi,j ERS=∑pj=1Si(6) 3.控制变量集(X)。(1)研发水平(R&D)。作为能够改善环境质量的一种重要投入要素,利用新产品研发投入来衡量。(2)外商直接投资(fdi)。用各制造行业外商和港澳台商投资与其工业总产值的比值来衡量。(3)产业结构(indstructure)。用大中型制造业各行业总产值与工业总产值的比值来衡量。(4)行业规模(indscale)。用制造业各行业年末全部从业人员数来衡量。(5)资本深化(captitalde)。鉴于数据的可获得性,本文借鉴李梦洁和杜威剑(2014)的方法[15],用各制造行业固定资产净值作为衡量资本深化强度的代理指标。 本文利用全球价值链攀升指数来衡量中国制造业价值链攀升情况,相关原始数据源于WIOD数据库最新发布的2000—2014年国际投入产出数据,其他核心变量的原始数据则取自2000-2014年的《中国统计年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中国工业统计年鉴》等。同时,基于实证研究的科学与可靠性原则,本文将以1999年为基期,对所有货币量进行平减。其中,本文测算了2000-2014年中国制造业整体全球价值链攀升指数均值,以及污染密集型制造行业与清洁制造行业攀升指数的变化趋势关于制造业细分行业的划分,本文采用童健等(2016)提出的分类方法[16],根据制造业细分行业的污染排放强度中位数,将全部细分行业内生分组为污染密集型行业与清洁行业两组。其中,污染排放强度的测算方法为:UEi,j=Ei,j/Yi,各制造行业单位产值的污染排放(UEi,j)为经过标准化处理及加权平均后的i行业j污染物排放量(Ei,j)与该行业工业总产值(Yi)之比。。从样本观察期内制造业整体全球价值链攀升发展趋势来看,中国制造业整体全球价值链地位在长期中呈现出持续上升,2003年、2005年与2010年等短期内出现下降波动,该动态特征体现出我国政府节能减排的环境政策对制造业全球价值攀升已经起到有效促进作用。在制造业细分行业方面,相对于污染密集型制造行业,我国清洁制造行业全球价值链攀升指数更高,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严格的环境规制更有利于推动我国以技术密集型为主的清洁制造行业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攀升。同时,为了直观判断环境规制与制造业价值链攀升之间的关系,进一步绘制了二者之间的散点图限于篇幅所限,环境规则与制造业价值链攀升散点拟合图未在正文报告,备索。,发现环境规制对制造业价值链攀升产生了“先抑后扬”的非线性影响,且二次拟合线呈U型,这也说明仅有当规制强度达到一定水平,才能促进制造业价值链攀升。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基础回归结果分析 为了更好地解决计量模型中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本文应用系统广义矩估计法(System GMM)来进行实证估计。 表1中模型(1)的回归结果显示,当期环境规制与制造业价值链攀升呈显著负相关关系,表明环境规制非但没有促进,反而阻碍了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提升;而在制造业价值链攀升变量GVCP滞后一、二期的模型(2)和模型(3)中,环境规制变量ERS的估计系数均显著为正,且随着滞后期数呈现出估计系数值逐渐递增的现象,这说明在环境规制“倒逼”制造业全球价值链攀升的过程中存在一个政策反应期,假设H1得到验证。出现这一结果可能的原因是:一方面,环境规制对企业排污行为的监督或惩罚具有即期性,导致在当期内因环境规制而产生的“合规成本”直接挤出企业“生产性投资”[10],而减产损失对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阻碍作用在短期中是边际递增的,这就产生对当期制造业價值链攀升的负向影响;另一方面,伴随着各类环境政策的不断细化推进,严苛的环境规制迫使企业在长期中寻求更低碳的生产技术、更清洁的生产工艺以弥补因排污行为而产生的“合规成本”,从而产生更为显著的“创新补偿效应”以提升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 在控制变量方面,值得关注的是:(1)研发水平变量的估计系数虽显著为正,但系数值偏低。可能的原因是,目前我国制造业价值链高端创新能力相对较弱,尚未大幅带动传统制造业实现全球价值链攀升。(2)外商直接投资与制造业国际竞争力呈显著正相关,说明外商直接投资产生了环境正外部性,我国企业能够通过跨国公司带来的先进技术提升本土制造企业创新能力,从而提升其全球价值链地位。(3)产业结构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呈显著负相关,表明我国制造业产业结构存在较大改进空间,亟须从资源驱动向创新驱动转变。 (二)门限效应检验 表2报告了以环境规制(ERS)为门限变量,环境规制对制造业价值链攀升影响的一重、双重和三重面板门限估计结果。可以发现,门限效应自抽样检验中一重和双重门限检验均顯著,三重门限则不显著,表明环境规制对制造业价值链攀升产生了双重门限的非线性影响(门限效应自抽样示意见下图)。为了进一步探析环境规制促进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最优强度范围,表3报告了相应门限回归估计结果:当lnERS≤-2. 573时,环境规制的估计系数为-0. 185,且在5%水平上显著,表明过低强度的环境规制并没有促进,反而抑制了我国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纺织品、木材加工等要素和资本驱动发展的制造行业主要位于该规制强度范围内,说明我国以原料加工和装配制造为主要经营范围的制造行业环境规制强度较低,导致环境规制不仅不能倒逼产业转型升级,反而因“合规成本”挤占了制造企业的“生产性投资”,从而对制造业价值链攀升产生负向影响。当环境规制强度提升至-2. 573 (三)传导机制检验 依据“波特假说”的传导机制的理论分析,本文进一步借助温忠麟和叶宝娟(2014)的研究[17],构建强、弱“波特假说”的中介效应拓展模型,以检验“波特假说”下环境规制影响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传导机制。其中,构建中介效应拓展模型如下: lnPathi. t=α+δlnERSi,t+γlnXi,t+μi+νt+εi,t(7) lnGVCPi,t,lnGVCPi,t-1,lnGVCPi,t-2=α+θlnERSi,t+σlnPathi,t+γlnXi,t+μi+νt+εi,t(8) 其中,式(7)为强、弱“波特假说”下环境规制对技术创新和生产率的影响;式(8)为在基础计量模型式(1)上,进一步纳入传导机制中介变量Path。由此,式(1)、式(7)和式(8)共同组成了中介效应拓展模型。关于弱“波特假说”下中介变量技术创新(Tech)的表征,本文选用各行业新产品销售收入来衡量;强“波特假说”下中介变量为制造业生产率(GTFP),鉴于传统单一或全要素生产率无法客观表征我国高质量发展提倡的“绿色发展”理念,本文选用资源环境约束下综合考虑废水、废气等非期望产出的绿色全要素生产率,来衡量我国制造各细分行业的生产效率。若式(7)和式(8)中环境规制的估计系数δ和θ均显著,且θ小于β,则说明环境规制存在促进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波特假说”传导机制。 表4中给出了强、弱“波特假说”下,环境规制如何通过传导机制“倒逼”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检验结果。基础回归表1中环境规则变量的估计系数显著,说明环境规制与制造业价值链攀升之间存在稳定的统计关系,可以继续进行二三阶段的中介检验。其中,表4模型(1)中弱“波特假说”下ERS估计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0. 351,并且模型(2)和模式(3)中ERS和Tech的估计系数均显著,表明环境规制通过促进制造业技术创新进而激励其价值链攀升,这也验证了假设3,即在我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攀升过程中存在显著的弱“波特假说”效应。同时,表4模型(4)-(6)给出了强“波特假说”传导机制的检验结果。模型(4)中ERS估计系数为0. 170,且在10%水平上通过显著性检验,进一步地,模型(5)和模型(6)中ERS和GTFP的估计系数均显著,这不仅表明提升绿色全要素生产率是环境规制“倒逼”我国制造业价值链攀升另一重要机制,更显著支持了一些学者提出我国制业存在强“波特假说”的观点[9],假设4得到验证。然而,需要强调的是,强“波特假说”的中介效应比重远低于弱“波特假说”以表5中弱“波特假说”传导机制为例,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重=(0. 351*0. 277)/0. 179=0. 543。,可能的解释为:一方面,严苛的环境规制会直接迫使排污企业由末端治理转向技术创新、清洁生产,从而在较短的时间内降低“合规成本”;另一方面,相比于弱“波特假说”的“创新补偿效应”,仅有在排污企业的废水、废气等非期望产出大幅降低的情况下,绿色全要素生产率才能得到大幅提升,强“波特假说”对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激励作用才能显现。 (四)稳健性检验 本文将围绕基础回归中可能出现的行业差异、门限特征等方面的影响,对回归结果进行稳健性检验。 1.行业异质性检验。在制造业步入全球低碳化发展背景下,即使对所有制造行业实施相同的环境规制约束,也可能因为制造行业的不同,对其比较优势的获得产生巨大差异。本文借鉴童健等(2016)的研究[16],将制造行业分为污染密集型制造行业和清洁制造行业,结果详见表5。 表5报告了行业异质性检验的回归结果,结果显示:环境规制对污染密集型制造行业国际竞争力的提升表现为负向显著影响,对清洁制造行业则表现为正向显著影响;强、弱“波特假说”传导机制依然能够显著促进清洁制造行业价值链攀升,而污染密集型制造行业仅弱“波特假说”通过显著性检验限于篇幅所限,强、弱“波特假说”传导机制检验结果未在正文报告,备索。。可见,相比于污染密集型制造行业,清洁制造行业更具有“创新补偿效应”带来的成本优势,“波特假说”对其价值链攀升的激励作用也更显著。以上制造行業内生分组估计结果与基础回归较为一致,佐证了前文回归结果的稳健性。 2.环境规制门限特征稳健性检验。本文借鉴郭然和原毅军(2020)的研究[18],通过纳入环境规制的二次项,以检验环境规制“倒逼”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门限特征。表6中模型(1)在计量等式(1)基础上纳入环境规制的平方项,其估计系数为0. 249,且在1%水平上显著,表明环境规制与制造业价值链攀升依然呈显著的“U”型曲线关系,仅有当环境规制强度达到某一特定“门限值”,才能显著促进制造业攀升,该结果佐证了门限估计结果的稳健性。 五、结论与启示 环境规制已成为推动我国制造业绿色升级、提升国际竞争力的重要政策与手段,本文基于全球价值链地位视角,利用WIOD发布的2000-2014年投入产出数据库相关数据及中国制造业行业面板数据,实证考察了环境规制对中国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影响及作用机制。经过实证检验分析,本文的主要研究结论为:(1)环境规制对制造业价值链攀升产生动态性影响,短期内环境规制产生的“合规成本”会阻碍我国制造业价值链攀升,而在长期中环境规制的“创新补偿效应”会激励制造业价值链攀升。(2)环境规制存在一个激励制造价值链攀升的最优强度范围,仅当规制强度达到某一特定“门限值”,才能显著促进制造业攀升。(3)在传导机制检验中发现,环境规制既能够通过弱“波特假说”的技术创新,也能通过强“波特假说”的生产率增长,促进我国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环境规制对清洁制造行业价值链攀升的激励作用更显著,而污染密集型制造行业因合规成本高、转型周期长等原因,导致环境规制尚未呈现出对污染密集型制造行业显著的攀升激励。 本文的研究结论对于我国环境规制政策的制定实施及推动制造业全球价值链攀升启示如下: (1)稳步提高环境规制强度,充分发挥其对制造业技术创新、清洁生产的激励作用。严格的环境规制能够激发制造企业绿色技术创新,主动采用低碳设备与生产工艺,进而促使其获得低碳经济下全球价值链高端环节比较优势,从而摆脱我国制造业长期囿于“低端锁定”困境。并且,环境规制力度的持续提高不仅引导了消费者低碳偏好,而且极大驱动了为制造业提供中间产品与服务的生产性服务业快速发展。一方面,市场对清洁产品与服务的需求为劳动力市场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有利于劳动力市场产生大量的“绿色就业”。另一方面,严格的环境规制迫使企业提供基于消费者需求的个性化服务。产品的增值服务促使制造业与服务业深度融合,既有利于生产性服务业的进一步发展,也加快了制造业从低附加值的传统制造模式向高附加值的服务型制造模式转变。 (2)充分考虑行业间差异,制定合理的促进制造业价值链攀升的环境政策。对于以知识与技术密集型为主的清洁制造行业,其自身具有高科技含量、低碳排放的特征,环境规制弹性系数较低,进一步提高环境规制水平并不能有效促进该行业环境效率的提高。因此,对于清洁制造行业,应保持适度、稳定的环境规制强度;对于以资源消耗型与劳动密集型为主的污染密集型制造行业,因其低科技含量、高碳排放的特征,可以通过命令控制型环境政策、排污许可交易证、企业与政府签订环境协议等手段,促使企业实现最优排放量。由此,政府需要依据制造行业间差异,有针对性地实施以市场约束为导向的差异化环境政策,引导我国制造业向全球价值链的高附加值两端攀升。 (3)大力发展绿色制造、智能制造等先进制造模式,推进制造业绿色高质量发展进程。一方面,应统筹制绿色制造技术对我国传统制造业转型升级的带动作用,改变现有低技术、高能耗的发展模式,充分利用绿色环保产业高产品附加值、低污染排放的竞争优势,加快推动传统制造产业绿色升级[19];另一方面,借助大数据、人工智能技术带来的知识扩散和技术创新效应,提高产品科技含量、优化制造产业结构,加快以技术密集为主导的新兴产业带动传统制造业转型升级。因此,应以《中国制造2025》的绿色高质量发展目标为指引,加快推进传统制造业服务化、智能化、绿色化发展,发挥先进制造的节能减排效应,从而实现我国制造业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攀升。 参考文献: [1] Porter M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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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and Manufacturing Value Chain Climbing: Help or Hinder ——Mediating Effect Test based on Strong and Weak Porter Hypothesis GUO Ran, LIU Da-zhi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Dalian Minzu University, Dalian 116600, China) Abstract: In order to more accurately reflect the status of Chinas manufacturing value chain climbing under the global value chain low-carbon trend, this paper innovatively takes the strong and weak “Porter hypothesis” as the perspective, and adopts the 2000-2014 world input-output data released by WIOD in 2016 and the panel data of Chinas manufacturing industry. The influence mechanism of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on manufacturing value climbing is investigated from both theoretical analysis and empirical research.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has a dynamic impact on the manufacturing value chain climb, which will hinder the manufacturing value chain climb in the short term and significantly encourage the manufacturing value chain climb in the long term. Further panel threshold test shows that only when the intensity of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s reaches a certain “threshold” can the manufacturing industry value chain be effectively stimulated to climb. In the test of the transmission mechanism of “Porter hypothesis”,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can promot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through weak “Porter hypothesis” and efficiency growth through strong “Porter hypothesis”, thus promoting the climb of the value chain of Chinas manufacturing industry. This study not only provides a theoretical basis for promoting the green upgrading of traditional manufacturing industry with environmental policies, but also provides empirical evidence for realizing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trade under the new double-cycle development pattern. Key words: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manufacturing value chain climbing; weak “porter hypothesis”;strong “porter hypothesis” (責任编辑:赵春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