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困于黑夜的失眠人
2023-05-30
中国睡眠研究会发布的《2021年运动与睡眠白皮书》显示,中国有超3亿人存在睡眠障碍。
睡眠门诊
在睡眠门诊,“病友们”诉说的似乎是人生困境。
一位40多岁中年男子,北京安定医院副主任医师陈群刚问第一个问题,他声音洪亮地回答完全部。“烦躁,和同事吵架,控制不住情绪;伤心,很多事不顺利,别人欠钱不还。去年12月份‘阳了之后,吃了药也睡不着。最核心的是睡不着,烦。”
一位从河北来的50多岁即将退休的教师,吃了陈群医生开的药后好了很多。她原来是高三班主任,压力大,清晨5点到教室,晚上11点到家,睡不好,两个小时醒一次。这次来复诊,她说工作有了变化,她申请不教课,退到后方做教研工作,“遵医嘱有用”。
还有一个年轻白领,在公司里做总经理秘书,周末也干活,爬山也背着电脑。去年作了一次手术后,她开始出现睡眠问题。
在陈群的睡眠门诊,以“失眠”为主诉就诊的患者中,90%左右存在不同程度的焦虑情绪。“大量的患者是过度关注失眠,导致维持住了失眠。”陈群说。
失眠自救
很多人并不知道有“睡眠门诊”存在。失眠了,人们的第一反应是上网搜索。豆瓣上一个失眠小组“睡吧”,聚集了7万多人。小组内容分为求助、评估、分享三个板块。在求助板块,一个标题为“失眠太痛苦了,救救我,有没有办法”的帖子中,网友何寒(化名)自述:“昨晚一整晚都没睡着,顺其自然也没有用,感觉心跳得越来越快,快跳出来了。”
2019年,何寒在上海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严重失眠。那时他刚毕业,在一家房地产公司上班,从学校到职场,他觉得身份没有转变过来,每天加班,工作压力大,不适应人际关系和工作环境,内心焦虑抑郁,“成宿成宿地睡不着”。吃了大半年的抗焦虑、抗抑郁药物和安眠药之后,他辞职了。外因消失,失眠也就结束了。今年2月,失眠重新来袭。直接诱因依然是工作,他想辞职,但又觉得不能每次都以辞职来逃避。最近,他去医院看了心理科,开了一些药,也在尝试网上学到的一套正念练习和睡前放松的方法。但往往是做完第一套动作,他发现自己还没睡着,就开始焦虑烦躁。
在他的求助帖下面,有一些真诚的回复和建议,组长“match”回复,“太多抱怨,而不去真正行动,你对待失眠的方法完全错了”。“match”名叫李明,是一名互联网工程师,生活在国外。有着16年失眠史的李明,在2010年创立了“睡吧”。
断断续续失眠的16年间,李明几乎尝试了所有方法,转机在一本英文书里出现,美国一位失眠学博士写的《和失眠说晚安》,他按照书中的方法,不困不睡,无论睡得多晚,第二天早上都按时起床,维持白天正常的生活,四星期后再次打败了失眠。和失眠相处的理念被他归结成——无为而治。他说,失眠就像精心培育的盆栽,你努力给它浇水,它会不断长大。
李明说,三年来,小组成员爆发式增长,并且求助的人越来越年轻,学生居多。另外一个变化是,“能听得进意见的变少了”。很多人不愿意耐心去看,“更希望立刻让睡眠问题消失”。“睡吧”更像一个寻找同类、互相安慰的平台。这似乎背离了李明的初心。
“失眠是个闹钟”
失眠有点像闹钟,对李明来说,“它响了之后,我需要作一些改变”。
闹钟响起来的原因很多。35岁的友玲(化名)是因为和男朋友分手,她整夜睡不着,反反复复过了差不多半年,她认识了现在的老公,“他会一直鼓励我,说没关系,睡不着的时候都可以找他聊天”。引发“闹钟”的分手事件过去,失眠随之离去。
慢性失眠的病因主要有三个因素,2019年出版的《中国失眠障碍综合防治指南》中指出:第一个是易感因素,指的是容易导致失眠的与生俱来的先天因素,比如完美主义、神经质和敏感等人格特质;第二个是诱发因素,导致失眠发生的重大生活事件;第三个是持续因素,使失眠长期维持下去的因素。当第二个诱发因素也就是原始压力源消退之后,失眠通常也跟着消失,往往是因为不良的应对方法、不正确的失眠认知等反而维持住了失眠。
也有一些患者,是人为地剥夺睡眠。陈群曾接诊过一个外企高管。40岁,白天努力工作,晚上八九点下班之后,去健身房举铁;晚上10点,回家打游戏放松,睡前打游戏的时间是属于他自己的,他常常不知不觉玩到深夜。日复一日,他出现了入睡困难。有网友将这种行为称为“奋斗型失眠”,争分夺秒利用专属于自己的睡前时间,该睡的时候不睡,人为地拖延出来了失眠。
陈群医生说,睡前的健身和打游戏都是让大脑兴奋的行为,这些错误的生活习惯,反而维持住了他的失眠。他来看睡眠门诊,期待通过药物治疗缓解症状。陈群医生没有给他开药,而是建议更改睡眠习惯。
“一说失眠了,就是两片安眠药,这是最大的误区。”北京大学人民医院睡眠科主任、亚洲睡眠學会主席韩芳说,睡眠疾病在国际分类里有90多种,失眠只是一个症状,睡眠医学的目的就在于发现背后的原因,对因治疗。
(摘自《新京报》朱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