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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后与前台:抗美援朝战争的“第二战场”

2023-05-30

读报参考 2023年15期
关键词:人民军李克农仁川

抗美援朝战争的“第二战场”包括两条战线:一条是情报战线;一条是外交战线。

最早跨過鸭绿江的队伍

其实,最早进入朝鲜战场的,并不是野战部队,而是一支只有7个人组成的情报外交队伍。统领这支情报外交队伍的是中国驻朝鲜首任政务参赞、临时代办柴军武。

早在新中国成立前,柴军武就是我党我军横跨情报、外事两条战线的精英。他曾任中原野战军司令部参谋处处长、第二野战军司令部情报处处长。重庆谈判期间,柴军武是周恩来率领的中共代表团军事组的上校参谋。他还担任过中共驻北平军调处执行部整军科科长。

1950年6月25日,时任西南军区情报处处长的柴军武,奉命从重庆前往北京,到外交部报到,准备出使东德。26日途经郑州时,他从报纸上得知朝鲜战争爆发,但“当时完全没有将这场战争与自己的行动联系起来”。抵京几天后,6月30日深夜,周恩来亲自找柴军武谈话,直截了当地对他说:“不要你去柏林了,聂老总建议你去平壤,已同伯承讲过,他也觉得合适。”“我们需要派人同金日成同志保持联系,倪志亮大使还在武汉养病,一时去不了,现在要你带几个军事干部先去。” “我的意见,还是以使馆的名义去为好,不要用联络组名义,更不要用观察组名义。”随后,中央军委情报部挑选了5名既有作战经验又有分析能力的军事干部,并从当时东北驻平壤商务代表处留下一位叫倪蔚庭的同志,最终确定7名同志首批入朝。他们是政务参赞、临时代办柴军武,参赞倪蔚庭(已在平壤),参赞薛宗华,一等秘书张恒业,武官朱光,副武官王大纲、刘向文。

6月30日至7月7日,所有的准备,包括有关手续、使馆印信、国徽、门牌,以及服装、办公用品、餐具等就全部办好备齐。7月8日上午,周恩来亲切接见了临行前的6位同志,明确指示:“保持两党两军之间的联系并及时了解战场的变化,是当前使馆的主要任务。”周恩来的话,实际上明确了情报、外交两大任务。当日晚,柴军武一行乘火车从北京启程,9日晚跨过鸭绿江,10日晨抵达平壤。这支仅有7人的队伍,最早踏上了朝鲜战场,比志愿军跨过鸭绿江早了3个多月。

抗美援朝,情报先行

早在1950年7月初,当朝鲜人民军顺利向南挺进的时候,毛泽东、周恩来就判断美军将来反攻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在釜山、木浦、马山等港口登陆,然后集中力量沿铁路线向北进攻;另一种可能是在仁川登陆,建议人民军在仁川地区构筑坚固的防守阵地,以便防守汉城。当时中朝两国尚未互派大使,缺乏直接联络渠道,毛泽东、周恩来的这些判断,通过苏联政府转告了朝鲜领导人。

8月、9月,毛泽东、周恩来两次会见朝鲜代表,指出朝鲜战场未来走向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人民军全歼美军,另一种是战争持久化。其中明确指出,如果出现后一种情况,“特别应注意加强仁川-汉城地区和镇南浦-平壤地区的守备”。8月底至9月上旬,东北军区、第13兵团、中国驻朝使馆、总参作战部门也分别作出了美军可能从人民军后方实施登陆作战,且登陆地点可能在“仁川和其他地区”的预判。

战局果然在洛东江地区陷入了僵局,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部遂下令,组成西海岸防御司令部,负责群山以北,以仁川-汉城为中心的西海岸防御。在该地区部署了步兵、炮兵、坦克和海岸守备部队,还在仁川港口外的飞鱼海峡敷设鱼雷,封锁了航道。当时,人民军高层对战局有不同的看法。他们认为,美军的反攻将主要从洛东江前线发起,除非美军得到大规模增援部队,否则短期内很难从人民军后方实施大规模登陆,所以仍将主力置于洛东江一线。后方虽作出了部署,但多为新组建部队,战斗力较弱,最终未能抵挡住美军在仁川的登陆突击,整个战局由此急转直下。

出兵朝鲜早就在毛泽东的战略考虑之中,而东北军区也早就呈送过报告,建议出兵前先派一个先遣组入朝熟悉情况,勘察地形,作好战场准备。美军在仁川登陆后,此问题被迅速提上日程。经商金日成同意,军委决定派出5位军事干部,以武官名义赴朝鲜考察战场情况。9月19日,第13兵团司令部侦察科科长崔醒农、第40军第118师参谋长汤景仲、第39军司令部参谋处处长何凌登、军委炮兵司令部情报处副处长黎非、东北军区后勤部副部长张明远奔赴朝鲜,紧张工作了近一个月,“搜集美军情况,熟悉美军装备和作战特点,熟悉朝鲜地形情况”。

准确预判仁川登陆

中方准确预判到了美军仁川登陆,这一点毫无争议。可到底是谁最先把准了战争脉搏,这一点却说法各异。综合权威资料所述和有关当事人的回忆录、传记来看,从领袖到参谋人员,从一线使馆到边防待命部队指挥员,都预见到了这种可能。

8月10日前后,总参谋部有关人员研究了美军水陆两栖作战的历史和麦克阿瑟的经历,认为如果敌人登陆,可能选择镇南浦、元山、仁川和群山。周恩来将此意见及时报告了毛泽东。毛泽东也认为这个可能性很大,并说,万一遇上那种情况,朝鲜局势就难办了,没有回旋余地了。

8月31日,第13兵团司令员邓华在党委会上判断敌人将来反攻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以一部分兵力在朝鲜沿海侧后几处登陆;另一种可能是以一小部兵力于现地与人民军周旋,其主力则在人民军侧后(平壤或汉城地区)大举登陆。会后,邓华以兵团名义于当日将意见报告了中央。

中国驻朝鲜大使馆研拟了《目前朝鲜战争局势汇报提纲》(简称《汇报提纲》),十分明确而又具体地指出,美军“估计可能在仁川或其他地区登陆”。敌军正在仁川港外进行的种种活动,是在为登陆作准备。《汇报提纲》由柴军武于9月7日亲自带回北京。8日,柴军武向聂荣臻代总参谋长作了汇报。聂荣臻当即将《汇报提纲》批呈毛泽东。毛泽东十分重视,批示周恩来找柴军武面谈。当晚,周恩来召见柴军武,详细听取汇报后,在《汇报提纲》上批示“印发常委各同志”。

因此,准确预判仁川登陆,并不是哪个部门、哪个人的独家远见,而是从上到下、从外到内的英雄所见。

“第二战场”的幕后司令部

1951年5月31日,美国著名外交家、“苏联通”乔治·凯南奉国务卿艾奇逊之命,约见苏联驻联合国代表马立克,明确表示:“美国准备在联合国或在任何一个其他委员会,或是以其他方式与中国人会面,讨论结束朝鲜战争的问题。”

乔治·凯南的试探得到了苏、中两国的响应。经过多轮电文往来,1951年6月底7月初,中、朝与美方商定,于7月10日在开城举行停战谈判。这是新中国与美国的首次外交斗争,需要派一名得力大将赶赴一线指挥。

毛泽东召见时任外交部副部长兼军委总情报部部长的李克农,说:“我点了你的将,要你去坐镇开城。”此时,李克农严重的哮喘病复发,平时靠药物控制,每天须服用镇痛剂才能入睡。他担心误事,就提出是不是改派伍修权或姬鹏飞去。毛泽东稍稍犹豫一下,说:“还是你去吧!”

按照中、朝两党协议,停战谈判的第一线由李克农主持,乔冠华为顾问,协助李克农。他俩不对外,但为了安全与保密,代表团内部称李克农为“李队长”,称乔冠华为“乔指导员”。就这样,一个“情报王”、一个外交家,组成了“第二战场”的幕后司令部。

朝中方面首席谈判代表是朝鲜人民军总参谋长南日大将,朝方代表是人民军总司令部侦察局局长李相朝和人民军第1军团参谋长张平山;中方代表是志愿军副司令员邓华和参谋长解方。柴军武被指定为志愿军联络官,他“就是这次才改名为柴成文的”。

志愿军代表团成立了党委,李克农任书记,邓华、解方、乔冠华等任委员,柴成文任代表团秘书长。

两个世界纪录

最长的静坐纪录诞生于军事分界线的谈判期间。美方坚持所谓“海空军优势补偿论”,拒绝以“三八线”为军事分界线。8月10日,美方老调重弹。朝中首席代表南日大将当即予以批驳后,等待美方的回应。不承想,美方首席代表、远东海军司令官特纳·乔埃为了表明其决不让步的态度,竟拒绝再发言,与助手们默契地耍起了沉默战术。

乔埃“有时双手捧着双腮,有时用右手玩弄着面前的两支笔”,一会儿又掏出香烟吞云吐雾。他的助手们则有的抽烟,有的写写画画,有的眼睛紧盯着中方代表。 面对美方的沉默战术,中方代表沉着应对,“只是静静地坐着”。

“静默”了近一个小时后,坐在中方参谋位置上的柴成文轻轻离场,来到距会场百米之外的“工作队前指”请示李克农。李克农指示:“坐下去!”柴成文回到会场写了“坐下去”三个字,传递给中方人员。双方静坐132分钟后,美方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我建议休会,明天上午10点继续开会。”

最短的开会纪录诞生于战俘问题谈判期间。美方第三项议程首席代表哈里逊发明了另一种拖延施压战术——“开会即休会”,以表明美方立场不可更改、不容讨论。同时,等待美军正在战场上发起的攻势取得胜利,以增加谈判筹码。他每天走进会场,不待坐稳就急切地宣布休会,并立即退场。就这样,开会的时间越来越短,2分钟、1分钟、30秒,最短一次只有25秒。在李克农主持下,中方见招拆招,在程序问题上奉陪到底,在原則问题上坚决斗争,美方玩弄的把戏再次破产。

美国人创下的两项世界纪录,在老辣的“情报王”面前,成了幼稚的儿童游戏。

鲜为人知的反特清谍专项行动

1952年10月中旬前后,“联合国军”总司令克拉克组织草拟了以正面进攻、联合登陆、轰炸中国东北三省为重点的大规模陆海空军作战计划,重点考虑从我侧后方实施大规模登陆突击,妄图重演“仁川登陆”。为此,美军举行了密集的、规模不等的登陆演习。为应对美军登陆作战,志愿军于1952年12月至1953年4月进行了规模空前的反登陆作战准备。

在这场登陆与反登陆作战准备的背后,一场侦察与反侦察、渗透与反渗透、破袭与反破袭的情报战,悄然但激烈地展开了。

为配合登陆,从1952年11月起,“联合国军”开始以空中投送、海岸登陆、陆地潜入等方式,派遣大批特务,以小组、分队形式深入朝、中后方;假扮百姓、官员、僧人、军人等,在潜伏特工的配合下,侦察朝、中两军部队、装备、各级指挥员的详细情况,策反、绑架、暗杀我方人员;核查我军政机关、交通枢纽、重要仓库等,伺机爆破或引导敌机轰炸;查明美军与南朝鲜军被俘人员关押地点,伺机营救;搜集气象、地形、水文等各种情报,配合登陆准备。据不完全统计,1952年12月至1953年2月,美军与南朝鲜军共派遣82批近千人,其中一次性派遣30-100人的就有4起。

面对严峻的谍情,中朝联合司令部于1953年2月17日发出了关于清剿匪特的指示,要求志愿军和人民军后方动用一切武装力量,划分责任区域,组织“全面性的彻底清剿”。朝鲜党和政府则在北部整个地区开展了声势浩大的反间谍斗争。仅3月1日至10日,就抓捕匪特66名、可疑分子653名,缴获大量物资装备。

此次反特清谍行动,粉碎了敌人的谍战攻势,肃清了谍患,巩固了后方,有力地配合了反登陆作战准备。

“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会场上也得不到”

在这场罕见的打谈交织的战争中,彭德怀负责战场,李克农负责会场。一武一文,一打一谈。战争打了两年九个月,谈判谈了两年十七天。彭德怀在战场上把美军打得不得不一次次坐下来谈,李克农在会场上与不得不一次次坐下来谈的“山姆大叔”沉着周旋。彭、李二人这段场上场下的配合,可以化用彭德怀告诫部属的话来归纳:“打得坚决,谈得耐心。”

谈判期间,美方抛出“海空军优势补偿论”,要求把军事分界线放在“联合国军”阵地后方,其实质是想不战而获,白白得到1.2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朝中方面严厉驳回,美方遂狂妄地叫嚣:“那就让飞机、大炮去辩论吧。”

美方还提出“限制机场设备”的建议,中方代表、志愿军参谋长解方表示,美方这是在干涉别国内政。没想到,美方竟厚颜无耻地说:“我们现在正在干涉着你们的内政。你修飞机场,修好了,我给你炸掉;你再修,我再炸。”解方怒斥美方代表:“你们使用军事力量不能得到的东西,却企图用谈判的办法得到。我坦白地告诉你们,你们永远也不会得到你们使用军事力量所得不到的东西。”

几十年后,柴成文在《板门店谈判》一书中写道:“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会场上也得不到,在双方对等的军事谈判中,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朝鲜停战谈判是公认的史上持续时间最久的停战谈判。从1951年7月10日开始,经过58次大范围、733次小范围谈判,两易会场,五度中断,前后历时749天,才于1953年7月27日签订了停战协定。

(摘自《党史博览》秦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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