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浙木拱桥的形式演变研究
2023-05-30徐晶王嘉伟郑业明
徐晶 王嘉伟 郑业明
摘要:闽浙木拱桥是兼具桥梁功能性与地域独特性的文化遗产,蕴藏着深厚的历史价值。历经时代变迁,闽浙木拱桥由脚柱式发展到无柱式的构造形式,这是古人基于材料、形式及地势等对其改进的最优方案。由单跨到多跨的形式跃迁打破距离的桎梏,地理距离不再是通行的困扰。繁简并行的廊屋形制体现建筑时代特征,昭示建筑与桥梁密不可分的形式关联。本文通过对经典闽浙木拱桥特征的罗列与剖析,对照以上三点揭示闽浙木拱桥的时代特征,同时探究其形式演变的过程与建构规律。
关键词:闽浙木拱桥;形式;构造;演变
木拱桥是指由木杆构件纵横相贯形成的木拱结构拱桥。因外形相似,且同为木拱桥,闽浙木拱桥被认为是《清明上河图》中“虹桥”的延续与再现[1]。事实上,它具有独立的发展体系。通过田野考察,我国文物保护工作者在20世纪70年代末在浙南首先发现保存完好的木拱桥[2]。闽浙木拱桥发源于唐宋时期,经过不断发展与演变,于明代中晚期进入成熟期。文章根据唐宋至明清的时代脉络,探析闽浙木拱桥形式演变的踪迹,以发掘其营造思维转变过程的客观原因以及主观意趣。
一、无柱式的支撑
桥下设柱,以此支撑是古人应对跨幅较大河道的首选对策。宋代史书《宋会要辑稿》中记载:“……汴水悍激,多因桥柱坏舟,遂献此桥木式。”北宋王辟之[3]所著《渑水燕谈录》中亦提及:“每至六七月间,山水暴涨,水与柱斗,率常坏桥,州以为患……”这些文献记载表明当时的木拱桥大多设柱来支撑桥体,反映了脚柱式构造的拱桥在水运通航上极为不便的问题。为减少损耗,畅通枢纽,新式桥梁结构亟待发掘。及至明代中期,一牢囚用数十大木相互贯之,架河之上,并无柱脚。由此,无柱式木拱桥初显形态。
跨于洲岭乡和垟溪乡交界溪的泰顺三条桥作为当今可考、可反映闽浙木拱桥早期形态的木拱桥,其反映了闽浙木拱桥由多柱式形态向无柱式形态的演变过程。无柱式木拱桥可溯源至宋绍兴七年(1137年),后在其现有桥址上游十余米处发现唐宋时期的旧桥遗址。在其遗址中位于岸边的石台上发现两个圆柱孔洞,两者之间的距离超出桥梁主梁架的宽度,由此可判断这两个洞口高出横梁支点,是为建桥屋、架设横梁以及抬高另一层梁脚位置而遗留的[4]。现存的三条桥重建于清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其运用纵横相贯的木拱结构,互相承托,减少桥柱,以降低桥柱因洪水横流而损毁的风险(图1)。唐寰澄先生根据旧桥遗址复原了三条桥的旧时形式,与现存形制相比,可看出其经历了由多柱式逐渐减少到桥柱的演变过程,三条桥形式也被视作多脚柱式木拱桥到无柱式木拱桥的过渡性桥梁。这一演变所反映的结构变化直接促使木拱桥的形态进入新模式,以致其逐渐形成一种形态范式。此后,闽浙木拱桥遵循此范式,延续了无柱式构造形式。
囿于险要地势、猛洪侵袭、脚柱易腐坏等因素,闽浙木拱桥历经从多柱式到无柱式的形制演变,其过程不仅是对功能形态简约化的再考量,更是形式意趣的再营造。在截面形式上,线性的消解将闽浙木拱桥的形式推向一个新的高度,同时也体现了其结构的新高度。形式与结构相辅相成,不论以二者间的哪一方为起点,另一方总会为之而改变,因而,形式的变革就意味着结构的演化。
二、单跨到多跨的架构
閩浙木拱桥大多为单跨,据记载最大跨距可达42米。但鉴于闽浙地区部分地形宽幅较大,已超出单跨长度的极大值且作为木拱桥主材的油杉、榆木等树木型材长度有限,单跨距离过长易造成垮塌,单跨木拱桥已无法达到功能要求,因而多跨木拱桥便逐渐被启用。这一演化过程几乎与单跨木拱桥其他部分形式的发展同时进行。
多跨木拱桥仅出现于福建地区,且可溯源至宋朝。始建于南宋理宗年间(1224—1264年),后三次重建的千乘桥便是双跨拱桥(图2)。又如始建于北宋元祐五年(1090年),重建于清乾隆七年(1742年)的屏南万安桥,其为五墩六跨木拱桥,至今已有900余年历史。闽清合龙桥始建于南宋乾道年间,重建于清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为双跨木拱桥。它是国内唯一一座由两种不同节苗组合构成的木拱桥,其东跨为“三、四节苗”结构,西跨为“三、五节苗”结构。位于福建省武夷山的余庆桥建于清光绪十三年(1887年),两墩三跨。可见,及至清代,多跨桥梁的建造技术已然成熟。而由单跨向多跨的转变在形式上表现为简单的二方及以上的连续,但在构造形式的实现上并非易举。
桥面系统的生成以及分水墩的设置使多跨架构的形式成为可能。不同于宋画《清明上河图》中虹桥所展现的弧形桥面,多跨木拱桥桥面呈近乎平行于地平线的水平面[5]。这得益于闽浙木拱桥独立的结构系统,其由两套结构系统组成,分别为第一系统的“三节苗”与第二系统的“四节苗”或“五节苗”。平行桥面是由两套系统中主副平苗平行或合二为一放置而实现的。加之剪刀撑与青蛙顶结合的次级支撑系统,分解桥面系统对于主系统的反弹力。分水墩作为支点用来放置拱脚,连续的木拱在水平方向上抵消了置于船形分水墩上的拱脚推力。同时,得天独厚的自然优势造就了当地丰富的林木资源,为其提供了优良的建筑用材。由于木材的宽度与长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桥面的宽度与跨度,因此,拱木型材的选择也尤为讲究,一般选用直径为25厘米的杉木。这些使得闽浙木拱桥摆脱了材料的局限性,桥面形成了平稳的形制,实现了多跨木拱桥的建设。
从单跨到多跨的跃迁不仅是客观的功能诉求,更是技术的彰显与对形式美的追求。这一形式演变打破距离的桎梏,在完备功能的同时在形式上取得几何连续的次序,体现了韵律美。几何连续的形式手法为山地居民提供了解决方案,这是本能使然,而解读多跨木拱桥的形式韵律美却是达到审美认知后的鉴赏意识。无论是无意识地尝试还是有意识地找寻,多跨木拱桥所展现的魅力都达到了后人观其百变仍为之惊叹的程度。
三、简繁互生的廊屋
廊屋是闽浙木拱桥的最大特点之一。明代刊本《八闽通志》卷十九中记载宁德县“惠政桥,宋元祐二年(1087年)建,上复以亭”“朝天桥,元丰元年(1078年)建,其上有亭”。明代王世懋[6]在《闽部疏》中亦提及当时闻名天下的闽中桥梁架于山坳细涧,“上施榱栋”。清代《分疆录》中亦记载屏南的万安桥、三条桥上都“上架屋如虹”。廊屋作为建筑的一种形制,筑于桥上,合桥而生。
闽浙木拱桥因材料的特性、洪水暴雨等自然因素以及火灾等人为因素大多在明清时进行过重修或重建,因而当下展现于世人面前的廊屋形制有些承袭了始建年代的建筑风格,有些则反映了重建年代的建筑形制。如龙桥自明代创建以来,仅修缮过。层层斗拱、典雅大方,极佳地继承了宋代遗风。北涧桥则反映了清代繁冗的经典桥制,宫殿式的屋顶彰显了建筑的时代特征。廊屋主要分为主体支撑、覆盖维护及屋顶。其中,屋顶是廊屋的精髓,决定了廊屋的形制。屋顶形式可分为两类:一为单体屋顶,即单独而完整的双坡、硬山等屋顶,二为复合屋顶,主体屋顶与拓展屋顶的叠加(表1)。单檐一字形的单体形式大多被应用于多跨木拱桥,如万安桥、千乘桥等;为避免单跨的单调,复合形式的屋顶常被运用,如双坡顶上升出八角攒尖顶的仙宫桥、双坡顶上升出歇山顶的升平桥等。廊屋的走势与桥体的走势基本一致,依据屋脊线的陡缓度呈现不同的形态。多数坡度较缓,但也不乏两端升起坡度较大的形制,如溪东桥。鱼鳞板作为桥体覆盖维护的部件,为桥体遮风避雨,延缓衰腐的同时承担装饰的作用。窄度匀质,并列相接,向外倾斜形成维护界面。不同的建筑形式能体现不同年代的设计风格,廊桥亦如此。
作为典型的山地人群的建筑遗产,繁简互生的廊屋不受时代所束,不仅可以为行人提供庇护场所,为祷告者提供祭拜之处,还反映了时代建筑形制。将建筑空间形制与交通组织形制相结合,从而铸就新的具有复合功能的空间形制,这种方式被沿用至今,只是在外观形式表达上创造了其新的语言。廊屋在稳固桥体的同时还构成了独树一帜的廊桥形态,塑造了自成一家的廊桥文化。
四、结语
闽浙木拱桥历千年之變迁,存古之遗风,辟来之蹊径,雅架于深涧险滩,疏陡通险。其不论是结构系统还是形式构造都标新立异,为世人呈现与当代桥梁不同的异质形式,重现历史可追之结构形态的同时揭显时代之征。而其所蕴含的人文精神亦对当下的桥梁文化有着指导意义,不论当下桥梁发展到何种地步,闽浙木拱桥的独特性都有可追之源。对闽浙木拱桥时代特征的剖析,能展现木拱桥构造形式的演变过程,归纳形式之下的建构规律,为当下桥梁形式提供借鉴。
基金项目
江苏省第六期“333高层次人才培养工程”第三层次培养项目;江苏高校优势学科建设工程资助项目(PAPD);江苏高校文化创意协同创新中心第三期(2021-2024)建设项目(项目编号:NYXT2022005)。
作者简介
徐晶,女,汉族,江苏常州人,研究方向为环境艺术设计。
通讯作者
王嘉伟,男,江苏南通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室内设计。
参考文献
[1]曹春平.闽浙木拱桥[J].中国名城,2009(8):36-40.
[2]缪小龙.廊桥遗梦闽浙寻—闽东南、浙西北贯木拱廊桥考[J].福建工程学院学报,2004(3):326-330.
[3]刘妍.编木拱桥:技术与社会史[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21.
[4]张俊.泰顺木拱廊桥发展历史探讨[J].小城镇建设,2001(9):51-54.
[5]曹春平.闽浙地区的木拱桥[J].建筑史论文集,2002(1):128-137,260.
[6]夏爽.王慎中的闽地桥梁记[J].闽台文化研究,2016(2):99-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