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散板（组篇）

春雨

即使是一年四季都会下雨的地方，这四季不同，四季的雨，也有着不一样的特点，而我觉得这春雨，就是最美的雨。夏天的雨，显得疯狂了些；秋天的雨，显得冷艳了些；冬天的雨，又显得肃杀了些。唯有这春雨，就像是生命的代名词，春雨淅淅沥沥地一下，人间就开始万象更新了。

从古至今，那些文人墨客赞美这春雨，为这春雨写下的古典诗词，也不在少数。“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是啊，它是一首诗，也更像是一幅画，春雨淅沥，春景如画，春回人间，花红柳绿，人间已是一派水墨风光，盛唐的画风，在这里为你展现得一览无余。诗中的一个“酥”字，用的是极其好，仿佛读着这样的诗句，想象着这样的场景，聆听着与感受着这样的春雨，你的一颗心和你的骨头，都会瞬间酥掉一样。

儿时乡居的时光里，每逢遇到春雨淅沥时，我都不会刻意去躲避它们。是的，相反，我还要与它们亲近一次，如烟似雾、朦朦胧胧的春雨，为这乡下更是增添了一种不一样的美，增添了一种别致的韵味儿，是晴天时所没有的。是的，湿漉漉的春雨，能打湿你的衣衫，却打不湿你的心情，看着点点新绿，朵朵鲜花，聆听着声声鸟鸣。于是，那些关于春天、关于春雨、关于春景的唐诗宋词，或者名家的名作名句，都会一一地浮现在你的脑海里。在唐诗里，它们是诗题，在宋词中，它们是词牌，在古今大家的巨著中，它们是不可缺少的背景画面。

春雨落城市，春雨落乡村，春雨落江南，春雨落塞北……都会为你呈现出不一样的美与魅。一次偶然的机遇，让我在江南的水乡，遇见了一场春雨。水乡的雨，是属于江南丝绸的，是雨，也不是雨，仿佛是一场别致的烟雾，散落在那些坚硬而平滑的青石板上，湿了目光，却打不湿心情。淅淅沥沥的春雨，落在这江南水乡的水面上，也落在那一艘艘的乌篷船上，在一个个古典的古色古香的街巷里，那些撑着油纸伞的女孩，多像是戴望舒诗中的样子，她们一个个和这江南水乡，与这水乡的春雨，组合成一幅画卷，让人在刻骨铭心中流连忘返。

一个人，一座古镇，一场春雨，一种静谧与闲适。此刻，春雨是静的，时光是静的，心灵是静的，即使是一杯杯清茶，也能将人心给灌个酩酊大醉。

熬过漫长的寒冬，每一滴春雨，都是那雪花幻化出来的精灵，用自己的调皮可爱，莅临与滋养着这个人间，每一滴春雨，都有着自己对这个人间、这片土地深情的叙述与抒情。

喜欢没事的时候，一个人静静地聆听这春雨，那沙沙沙的声音，此时，就是这天地间醉美的天籁之音，跟随着风的律动，它们时而激荡，时而舒缓，时而紧凑，又时而散漫，这就是春雨和其他季节的雨最大的不同，也是它最大的魅力所在。

走笔至此，忽然想起杜甫的那首《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就像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一样，这春雨滋润与滋养着的不仅仅是万物生灵、花草树木，还有我的一颗心，一颗被诗情画意给宠溺与惯坏了的心灵……

春雨淅淅瀝沥，诗意平平仄仄……

春色小巷

一场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无数的青苔是最醒目的风景。它们那绿色的、厚实的样子，多像是一层别致的地毯。被寒冷的冬天压制得太过漫长了，此时，它们集体反抗，就是最有力的语言。一点点的新绿，一朵朵的红花，为它们助阵。春天的画笔，开始在一个个的小巷里疯狂涂抹。春天，本身就是一幅画。你看！那一个个的小巷人，都是那一个个的画中仙。

回归的小燕子和凑热闹的麻雀，一起在这乡下人家的院子里叽叽喳喳地叫着，这就是最美的春之声。它们扑棱着自己的翅膀，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叫声也是一起跟随着高低远近地响个不停。此刻，春色是目光里的风景，也是这耳朵里的音符。

一点点的新绿，用自己的方式，抢占着一个个的枝头。大树，再次集体穿上那厚实而美丽的绿装；一些鸟儿，就在这里安下自己的窝儿。你看，它们一个个地躲在这枝叶的后面，疯狂地啁啾，那宛转悠扬的鸣叫声，仿佛什么也没说，其实啊，它们什么都说了。

脱去那厚重的衣装，一个个农人走出家门，在这浓浓的春色小巷里，下下棋、喝喝茶、聊聊天，阳光灿烂的人间，每个人的心情，都是如此灿烂与美好。这个春天的小巷里，比目光里的春天，更先醒来的是，人们的那一颗颗春心。

总是喜欢这袅袅春天柳的样子，早在初春的时候，它们就集体在一首唐诗里复活了。你看，新抽的柳枝，新生的柳叶，被这如烟似雾的烟雨洗过，明亮的清新里溢着浓郁的馨香，微风过处，轻轻摇动，只是一目，就让人的整颗心为你痴迷而疯狂了。你看，那些对着你写生的人，在他们的心目中，你本身就是一幅画。

出墙的红杏和从《诗经》里搬出的桃花，都是一样的白，粉红与洁白，都是一样的靓丽。它们将自己的花容与花香，都毫无保留地交给这个人间、这处小巷。此刻，比我们更加能读懂它们心事的是，那一只只的蜂蝶。

和煦的阳光，丝丝缕缕地洒下来，洒在这小巷里，洒在这乡下的庭院里，也洒在这人心上，和这阳光一起挥洒着的，还有那一声声的鸟鸣，曾经远去的迁徙的鸟儿，都一一归来，在这春色的小巷里，再次独奏或和鸣。它们的叫声，是这个春天里的天籁，仿佛只需一声，我们和这春天，和这自然，就无限地接近了，近到我们几乎是触手可及。

多少年之后，这春色小巷，依旧是我乡愁里的一幅最经典的画儿，花红柳绿的风景，鸟语花香的意境，以及这庭院人家、鸡鸣犬吠的乡愁意象、春色小巷，是我们骨子里的乡愁，是被我珍藏着的那最柔情和珍贵的所在。

春色小巷，不论长短，都会有着我一生一世都看不完的风景……

春天柳

写下春天的风景，垂柳，绝对是诗画春天的封面。

“五九六九，河边看柳。”初春的时节，这柳树就会早早地醒来，为你力证着这个春天的到来。

温暖的春风轻轻一吹，淅淅沥沥的春雨轻轻滋润，这一株株的柳树，就会瞬间复活，那一副副生机盎然的样子，是这个春天里的风景。由最初的鹅黄，渐渐地，变成目光里的新绿，同时，这些柳条儿，也就跟随着一起变软了，柔软的样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就像是一个别致的春姑娘，为你展现出春天最多情、最温柔的一面。

闲暇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和它们待在一起，站在这一棵棵垂柳之下，任凭微风中它们用自己的柳枝柳叶，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与肌肤，不会有丝毫的反感，相反，还会感觉是那样的惬意。风吹春柳，是一种风韵，是一幅画境，是一种缓慢，更是一种诗意。

如果，你能恰遇一场春雨，蒙蒙烟雨中的春天柳，就是另一种美了，被淅淅沥沥的雨滴洗涤过，它们都异常的清新。此刻，目光和心灵，一起被它们洗涤，顿时，整个人和整颗心，都感觉是干干净净的，那种洁净与轻松，是一切美好的源头，被这样的美与魅感动与魅惑着，便觉得自己是一个自由的人。

其实，我知道和我一起喜欢这春天柳，喜欢这诗情画意的，绝对不止我一个。黄鹂鸟，这人世间的精灵，不也是对这柳树发出自己唯美的感叹了吗？那宛转悠扬的鸟鸣声，就是颂词或赞歌。

儿时的记忆中，嫩柳，还是柳笛的母体，被我们那小小的手指轻轻一拧，截柳为笛，是它们生命的又一个轮回，吹着柳哨，这也是大自然的声响之一。现在身居闹市的自己，更是羡慕那个吹着柳笛的牧童，有时我在想，是他在放牧那头牛，还是那头牛，在放牧着他呢？

用自己的美与魅，俘获着一颗颗人心，柳树，是最常见的一个树种。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在城市的公园、生态园，在乡下的村子里，在乡下的田野上，柳树，都是这样的存在。它们一株株亭亭玉立的样子，在婀娜多姿中，摇曳着整个春天的风韵，这些看似柔软的柳枝，用自己的坚韧与倔强，在这个春天里，最早地高高举起那面春天的大旗。

在无数文人墨客的笔下或心目中，这一株株的柳树，就是一位位风姿绰约的女子。她们一个个地站在水畔、站在长堤、站在云烟深处、站在尘世之中，等待着自己心上人的到来，每一次凝眸，都会让人忍不住怦然心动。

是啊，同样的风景，在不同人的心目中，有着不同的解读。在诗人的心目中，它们就是一个个诗题；在画家的心目中，它们就是一幅幅画名；而在游人的心目中，它们就是最靓丽的合影背景；在这个春天里，它们就是最美的封面和最醒目的主角儿。

翠柳，是一幅画，是一首诗，是一位风情万种的女子，更是一种刻骨铭心……它们用自己的方式，将这个春天，给渲染得多彩多姿。

与你们站在一起，即使无风，我也会深刻地感受到那春天打马而来的汹涌……

春天柳的根须，扎在这大地上，也扎在我的心窝窝里……

春耕图

一人，一犁，一牛，一片田野……春耕，就是一幅立体而唯美的图画。

儿时的记忆中，春耕的岁月，耕牛和农人一样，都是这片田野上的主角儿。没有机械化，一切都靠人工，所以，耕牛也就不是那可有可无的存在了。农人和耕牛，一起犁开这土地的深处，那新翻泥土的气息，是刻在多少代乡下人骨子里的气息啊！

脱去厚重的冬装，穿上春天的单衣，尤其是在灿烂的阳光下，一干农活儿，整个人就不觉得冷了。即使有风吹过，也只会带来丝丝缕缕的清凉，和人一样，熬过漫长的寒冬，这土地的心事，也需要一次深入浅出的翻阅与品读。读懂这土地心事的农人，都能迎来一次那日后的春华秋实。

耕牛，是主角儿之一，它们那厚实的身躯，让人感到心安。如果是一副瘦骨嶙峋的样子，再去拉犁，也会让人觉得揪心。就这样，耕牛走在前头，农人跟在后面，犁铧所过之处，土地就一一被翻阅了。

即使偶尔听见那响亮的鞭哨声，你也不用为这耕牛担心，在农人的心目中，它们早已是家庭中的成员。多少年的风雨时光里，他们都一直风雨同舟，一起在人世间书写下不知多少個传奇篇章。

累了倦了，农人和耕牛就一起歇息一下，牛儿吃草，农人抽烟，牛儿吧嗒一口，是满口的美味与营养，而农人吧嗒一口，是满心的惬意与舒畅。无论劳作，还是休息，乡下的春耕，都是一幅画。

忙忙碌碌之后，夕阳西下，该回家吃饭了。此刻，男人牵着牛，牛拉着车，女人跟在男人和牛的身后，比它们还落在后面的是它们的影子，无论步伐怎样加快，都始终赶不上，就这样一路紧紧相随。

春耕的时节，阳光掺杂着汗水，在父亲古铜色的脸上，书写着坚毅与幸福。你听，那遍地的虫鸣，不正在为他们吟唱着一曲别样的赞歌吗？那一条条被翻出来的蚯蚓，都是这土地的知己。犁铧，用自己的方式，深翻着土地的心事，那种浓郁的气息，是多少人心中刻骨的乡愁，更是父亲心中的一杯杯美酒，让人酩酊大醉。

正当你陷入沉醉或遐想的时候，耕牛发出那一声“哞”的叫声，声音雄浑低沉，又充满沧桑，仿佛这一声，就是它对生活、对生命的理解。你看，它深情地注视着土地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说，却也什么都说了。“块块荒田水和泥，深耕细作走东西”，牛，是乡下人家心目中的珍宝。

如果要给春耕做一个比喻，那么，我愿把它比作一篇我写的散文或散文诗，用自己充满感情的叙事与抒情，在这里耕种下心血的种子，期待着不久后的春华秋实。

春耕，是乡下人家一年之中繁忙的劳作之一，它们也是一幅田园风光图，现在久居闹市，昔日的春耕，只能是回忆中的场景了。仿佛，听一听那牛叫，闻一闻那泥土的气息，甚至是看着父亲在地头抽着旱烟的样子，都是一种莫大的享受。世间的有些东西啊，就是这样，或许，经历过了，也就成为永永远远的记忆了。

春耕图，如诗如画，如梦如幻，让人如痴如醉，仿佛一眼，就能让人怦然心动或者潸然泪下了……

作者简介：路志宽，作品散见于报刊，部分作品入选各种年度选本。

（责任编辑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