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与星辰 [组诗]

林珊

橙 园

这一次是真的。当我们站在

十二月的橙园，每一个枝头都见证了

丰盈。从一月到十二月

我们一起走了那么久

不会再有人，继续在我的梦里

将我拖入泥泞

去年此刻，我还在遥远的北京城

你还没有跋山涉水，向我走来

你路过的橙园，和我曾经路过的

不尽相同

多少年了，废墟里枯枝堆积

池塘边荒草丛生

我描摹过的画面还在

我虚构过的诗篇尚存

多么多么好，这一次是真的

我们一起站在十二月的橙园

这个黄昏，比以往所有的黄昏

更长，更美

篝火与星辰

该怎样描述，这样一个黄昏

隆冬的斜阳笼罩村庄和田野

溪流旁布满野菊花和刺天茄

闲散的老人挽着相似的发髻

坐在矮墙边

用同样混浊的目光

打量远道而来的我们

我真希望天色暗下来

我希望池塘边燃起一堆篝火

篝火给我们带来虚幻

我希望我们能够回到一年前的

那个寒夜

当新年的钟声敲响

隐秘的星辰，突然闪现在

我们的头顶

秋天过去了

隔了多年未见的人，终于

又见面了。我做好满满

一桌子菜，款待她

隔了多年未提的事，终于

又提及了。可是我们真的不必

活在往事里

让雨水再一次淋湿

枯黄的草地吧

冬天来了，秋天过去了

我期待中的白雪

依旧会落满，我寄居过的

北京城

秋 天

真的就这样进入秋天了吗

你的茶杯微凉

阳台上有风

午间时分我从寂寥的街道上

走回来

随手带回这个秋天的

第一枚落叶

茶几上

我们一起读过的书

仍翻开在第243页

你也许会记得，那首诗里

有我们共同喜欢的句子

我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

安静地坐在窗前

写一首诗了

当阅读和写作，成为一种消耗

我不得不停下来

所以很抱歉

那天当我们一起途经落日

和江水

我已無法开口多说些什么

还记得秋天来临之前

你唱过的那首歌吗

我想我应该永远不会忘记

那时暮色苍茫

铁轨和汽笛

应和着你低沉迷人的嗓音

也许，我就是在这样一个黄昏

我就是在这样一首歌里

猝不及防地

爱上你

破镜重圆

可能吗？这是这一生

注定只能成为追忆的往事

可是那张模糊的脸

却突然闯入我的梦境

在梦里，每一株菩提

都结满慈悲的果实

每一群游鱼

都有从不流泪的眼睛

当我最后一次

站在细雨如丝的屋檐下

我看见他

远远地走过来

我一动不动

热泪盈眶

却终究无法开口喊出

他的名字

杨梅村

十月将尽，我们走在

层林尽染的深谷里

山崖上，枫香树献出

最后的绿意

苦槠栲从未虚度过光阴

一千多年了，那些藤蔓

那些枝条

绿了又枯，枯了又绿

还有什么，敌得过那些

无声无息的

流淌与消逝

当远山献出落日

当深谷传来风声

桃江水一直在脚下

缓缓远去

十月将尽，满山鸟鸣

治愈我们疲倦的心

大雪日，有致

当你带我重新回到一个村庄

你离开这里，已经整整一年了

你路过的土地庙还在

守庙人却归于尘埃

安置房里，独居的老人

已到耄耋之年。她的白发苍茫

她的菜园，一片生机

当她伸出枯瘦的双手

握紧你的双手时

北风在吹，野菊花开满山坳

转眼已是十二月了

你命名的那条小河还没有结冰

几只灰鸭子在水里游动

你垂钓过的鱼塘，劳作过的田野

依旧在暮色里献出一帧帧倒影

有些回忆是不能遗忘的

多少光阴，就这样

不动声色地远逝

从橙园里归来的众多的勤劳的母亲

没有你想要找寻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