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海

叶逢平

异乡人，他带来了一腔海水

我多了一些颜色和沉重

小镇了解到了他的部分苦涩

仿佛他的海坐落在一棵稗子上

他的眼泪，让佛和异乡住了进去

没有了其他空隙

原来，他是被时间用旧的人

用旧了一艘有心的船，载着有皱纹的海

[林忠成赏评] 亚里士多德认为人是逻各斯的动物，卡西尔认为人是象征的动物，这首诗“异乡人，他带来了一腔海水”中的“海水”很明显是一种象征，也许它是乡愁，是故乡小庙里的木菩萨、一节断桥、一颗露珠、一个惆怅的窗台。诗人为“异乡人”营造了一个语言之外的环境，正如罗兰·巴特在《写作的零度》指出的“写作永远根植于语言之外的地方……在写作深处具有一种语言之外的环境”，“异乡人”难以用语言阐释随身携带的海水到底是什么，它肯定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大海，它唯一与大海有神秘关联的是苦涩，“小镇了解到了他的部分苦涩”。德里达的“延异”理论从另一个向度解释了象征技法的有效性，“延异”把存在物不再引向存在这一想象中心，而是背道而驰地朝向边缘地带移心，即奔向非中心、非結构、非总体，在这片荒野上游戏。诗中的海水正是被去中心、去总体的，它弃置了大海的辽阔、磅礴、宏大、丰沛等中心镜像，漂向它边缘的“苦涩”。

物质主义和科技理性充分侵蚀人性后，人人都是异乡人，即使你双脚踩在故乡的土地上。只要被剥夺了主体性，丧失了庄子说的“纯然”，你就是异乡人，海德格尔对此描述为“人人是他人，无人是自己”（《存在与时间》），他甚至进一步从形而上学向度批判道：“世界之暗从未到达存在之光。”

这首诗中的异乡人，他的苦涩，也许更多来自农耕文明的不安，德国的诺瓦利斯觉得“乡愁源于对异乡的不安，家园消解了乡愁的不安”。诗中的“仿佛他的海坐落在一棵稗子上/他的眼泪，让佛和异乡住了进去”，说明还是故乡的农事让他牵挂，亲人安好否，庄稼丰收否。诺瓦利斯认为人的不安之心会强化，“不安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自身，这种不安经由思考会变本加厉，变本加厉之后的不安又促进更深远的思考，如此循环，永不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