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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新媒体艺术语境中媒介技术的历史性内涵解读

2023-05-15李胜清周宇轩

关键词:生产力语境媒介

李胜清,周宇轩

(1.湖南科技大学 湖南省语言资源研究基地,湖南 湘潭 411201;2.湖南科技大学 人文学院,湖南 湘潭 411201)

对中国新媒体艺术研究而言,新媒介及其技术是一个无法回避的关键词,以何种姿态与视角观照这个关键词,事关人们对新媒体艺术的不同认识与理解。很多研究者倾向于认识论的理论框架,选择对新媒介及其技术做一种大规模的纯知识性解析与探究,以期向人们普及新媒体艺术的概念含义、发展过程以及技术特征。很显然,这种研究工作是必要的,因为它为问题的进一步研究奠定了认识论基础,但又是不够的,因为它更多的是解决“是其所是”的问题,相形之下,“为何所是”的问题研究则远远不够,甚至很多时候处于某种理论无意识的状态。但在事实上,中国新媒体艺术语境中媒介技术的研究只有推进到与认识论同等意义的实践论层面,才能建构起关于该问题研究的总体意识,开启媒介技术研究的历史性视域与深层思维方式。媒介技术的实践论内涵至少指涉三种问题意识:生活世界的媒介符号赋型、艺术生产力的数字化加持以及媒介文化的建构。

一、生活世界的媒介符号赋型

新媒介及其技术介入中国艺术领域始自20 世纪80 年代,当时它表现为传统艺术中增长的新现象与新征兆,虽然显示了某种革命性的作用,但仅具有局部性的意义,因其总体性的框架依然囿于传统艺术的美学规制与表意系统。问题的改变出现在21 世纪,短时间内,以现代信息数字技术和互联网为基础的新媒体技术全面且深度介入艺术领域,导致艺术格局发生结构性变化。新媒体艺术不但成长为一种主导性的艺术形态,而且将其赋权功能撒播到生活的各个领域彰显其作为强势话语与意义立法者的存在。

对于中国新媒体艺术而言,媒介技术本身就构成一种意义文本,其内涵存在着两重性,一方面,媒介技术与媒介符号在艺术中的全息性存在是对中国艺术发展到新媒体艺术阶段所具有的存在属性与实践方式的一种揭示。另一方面,也是对这种艺术形态所反映并栖身于其中的生活世界的一种性质澄明,说明当代社会业已进入了媒介社会,媒介符号成为当代社会生活的切身经验表征。“在当代社会,公众往往接受媒体所呈现的社会现实,因此,当代文化实际上就成了‘媒体文化’。”[1]4究其原因,乃在于新媒体艺术所赖以存在的生活世界与物质基础本身就成了一种由媒介符号所组成的结构性存在,经过媒介技术的加持与型塑,以往那种直接性与实体性的生活经验与社会关系演变成了媒介符号形态与数字信息形态。目前人们的生活已经很大程度媒介化了,媒介符号重新定义并构成了人们周遭的生活世界,在某种意义上,媒介技术以其符号化与数字化的方式重新勘定了人们的生活世界甚至是想象力的意义边界。媒介技术以媒介符号与数字信息为填充物,不断挤兑传统生活世界的物质空间。审视媒介技术除了是一种生活向艺术生成的手段工具之外,而且还以其本身所建构的媒介符号系统造成一种新的生活现实与经验形态,即媒介化的生活世界。从本质上看,这才是中国新媒体艺术存在的历史前提与物质基础,这种性状的客体对象不但为新媒体艺术提供了内涵支撑,而且规定了其基本的提问方式与审美旨趣。

生活世界的媒介化与符号化性质改变了人们的存在方式以及与世界相处的方式。在媒介社会,媒介技术及其所生成的以媒介符号和数字信息为核心的认知系统与实践系统更新了人们对于生活世界的感知方式与实践方式。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身等诸种关系的交流都依靠媒介符号与数字信息的传递,“数字化生存所代表的是一种生活方式、生活态度以及每时每刻都与电脑为伍……数字化生活,将把人类带入一个后信息时代。现行社会的种种模式正在迅速转变,形成一个以‘比特’为思考基础的新格局。比特,作为信息DNA,正迅速取代原子而成为人类社会的基本要素。”[2]3-4传统社会那种直接以物质实体方式存在的事物现在正以各种方式幻化为媒介符号与数字符号,这些深具媒介性的符号不但架构了人们的感知与实践行为,而且它们本身也已构成感知与实践的对象,在某种意义上,适媒性成为一种新的合法化依据,它既表现为一种知识性获取的限制视窗,也表现为一种思维与实践取向的当代转向。当代中国的媒介化或数字化,成为社会化的一种新的形式,或者说,一种再社会化的方式,媒介方式和数字方式重塑了人们的经验。从艺术与生活相互作用的关系来看,正是由于这种媒介性社会生活与社会关系的基础支撑,中国新媒体艺术才取得了必要的存在条件,它不但从一般意义上阐释着艺术与生活的关系,更是对于这种关系的特定性质的表达。

从能指角度看,中国新媒体艺术语境中的新媒介及其技术似乎仅仅关乎某种新的艺术现象与美学范式,但就其所指意义而言,它却指涉着一种总体性社会结构与生活形态的意义转型,促成了媒介社会形态的历史形成。在这种建构过程中,它确立了媒介符号与数字信息作为社会生活与社会关系意义生成与阐释的主符码地位,显示它对于生活世界的质的规定性作用。

二、艺术生产力的数字化加持

在中国新媒体艺术语境中,媒介技术的第二层历史性内涵关乎艺术生产力的性质特点,媒介本身的存在以及它对于艺术的革命性塑造意味着,在某些艺术活动中,艺术生产力形态发生了根本性的变革。就中国新媒体艺术的概念命名而言,突显“新媒体”对于该艺术形态的核心规定作用就说明了问题的这种性状,更重要的还在于这种新媒体及其技术作为艺术生产力要素所具有的特殊性质,即数字化特征。在当下中国新媒体艺术中,媒介技术作为一种特殊艺术生产力要素对于艺术的建构作用主要依托计算机、互联网和移动通信技术及其生成的数字化平台设施、音频视频符号和数据信息等来实现的。当代中国新媒体艺术语境中的媒介技术所体现的艺术生产力之“新”,主要就在于数字化技术对于艺术生产力的加持与赋能,而这一点也正是媒介技术对于中国新媒体艺术存在方式与文化身份的一种历史性的表达。

根据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的观点,艺术生产力属于艺术生产中基础性与动力性的部分,它直接决定着艺术生产关系以及艺术生产方式的基本性质与特点。从艺术生产力本身来看,它主要包括艺术生产者、艺术生产资料和艺术生产对象三种要素,艺术生产者作为艺术生产主体,其所涉及的生产力内容主要表现为艺术生产能力、艺术素养和艺术思维等要素;艺术生产资料指的是艺术生产活动所借以实现的工具、设施、物质技术手段与艺术技巧等;艺术生产对象则指的是自然、社会领域中具有审美价值的生产生活素材、文化资源与当代媒介化语境中的虚拟生活、符号信息等等。很显然,艺术生产力对于总体性的艺术生产而言既是基础性的动力源,又担任着艺术生产媒介的角色。生产力发展的历史性是其生产工具的不同媒介形态标志了人类文明发展的不同阶段,作为人类知识与文明的承载,媒介的发展历程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类文明进步的过程,影响着知识生产、传播与消费的方式。从另一面来看,当社会发展进入特定的文明形态及其所塑造的文化语境时,一种以生产工具身份呈现的媒介形态也势必取得生产力结构的质的规定性,人类文明与文化语境因此获得了新的性质与命名原则。德国哲学家卡西尔从符号学角度解析:“符号化的思维和符号化的行为是人类生活中最富于代表性的特征,并且人类全文化的全部发展都依赖于这些条件,这一点是无可争辩的。”[3]35就当下中国新媒体艺术而言,其艺术生产力的数字化赋能与加持就体现了这样的性质特点,在其现实性上,艺术生产力形态的数字化转型业已成了当下中国新体艺术生产全过程全方面的一种存在经验,它日益促成一种以数字化为核心规定的艺术经验与秩序在中国的生成。对于艺术的生产主体而言,习惯养成某种程度的数字化思维能力、数字符号叙事能力、数字化创作方法与技巧都成了一种以艺术方式进行自我再社会化与公共化的不二选择,它甚至成为了当代艺术生产主体的一种存在论建构。很显然,在一个数字化时代,数字化不但关乎人的技术性生存,而且关乎人的尊严和价值等问题,基于此,不管出于何种态度,数字化都已经成了一种无法逃避的生活方式。在艺术生产资料和生产对象层面,数字化同样成为基本的形构媒介与经验样态,数字技术及其架构的设施设备、中介平台将具有审美属性和价值的原生态的物质或精神资料进行编码或转化,经由数字技术设备、平台与技术的加工,形成以数字化形式存在的音频、视频等数字文本,然后再经过数字传输到达市场或消费终端,用户对这些数字化文本产品进行解码,最终还原为以物质形态的声音、色彩、性状构成具象艺术文本。它意味着,在艺术领域和生活领域,不管是生产主体、生产资料还是生产对象,都尽可能地向数字化形式发生转化,与数字化发生或直接或间接的关系,从与时代语境相匹配的角度来看,数字化即便不是它们存在的必要条件,至少也是它们的功能得以释放的充分条件。

中国新媒体艺术的艺术生产力的数字化加持所带来的变化并不局限于生产力结构,也影响到与艺术生产力有关的一切生活畛域。数字化作为生产力的技术逻辑与提问方式,重构了艺术生产的工艺与工序,催生了新的产品,增加了新的服务与审美功能。在此基础上,它改变了传统的艺术生产关系,在艺术生产主体内部关系、生产主体与接受主体的关系以及接受主体内部关系上引入新的沟通方式,一如伊格尔顿所言,“艺术像其他形式的生产一样,依赖某些生产技术——某些绘画、出版、演出等等方面的技术。这些技术是艺术生产力的一部分,是艺术生产发展的阶段:它们涉及一整套艺术生产者及其群众之间的社会的关系。”[4]67当艺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因为数字化而发生变革时,总体性的艺术生产方式就发生了具有范式意义的转化,它不但把中国艺术推向一种新境界,而且重构了艺术与生活的关系。

三、媒介文化的建构

新媒体或媒介不但对中国新媒体艺术与社会生活进行了物质性的改造,而且还超越了物质层面,全面介入当下中国人的精神生活,从社会心理与主体结构层面塑造了一种媒介化的文化观念与价值意识,即媒介文化,以更新媒介社会中人们的意识。艺术史家拉塞尔说,“当艺术更新的时候,我们也必须随之而更新。我们与我们所处的时代有一种休戚相关之感,有一种与之分享和被强化的精神力量……正是艺术告诉我们所处的时代,也正是艺术使我们认识了自己。”[5]1-2从观念意识层面形构出一种以新媒体或媒介尤其是数字媒介为基本规定的文化理念,并使之成为一种主导性的意识形态,这种过程事实上就是为媒介化的生活方式建构某种精神前提与观念准备。作为一种新的艺术立法者与阐释者,媒介文化为当下中国艺术引入一种新的价值尺度与审美范式,将其影响撒播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使之内化为人们的无意识文化心理与身体化体验,从而为生活与艺术提供一种新的依据。

就其本体身份来说,媒介似乎具有器具与技术的中立性质,但如果探究它之所以被使用以及如何被使用的问题,则一种相关于媒介技术及其特定性质的信仰仪式与意义系统就会显现出来,在对科技及其文化意义的后现代主义观照中,技术本质上是人类需要、价值和信仰的表征,经由生产工具的制造,人类实际上将自己的情感意志对象化于工具体系中,也就是说,在工具背后潜藏着一个隐蔽的价值系统和意义系统。选择新媒体及其构架方式在某种意义上就是选择一种新的认识与理解方式,它从观念意识层面重构了生活的基本提问方式,表征了人们关于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我新的理解方式与相处方式。在以计算机为代表的新媒体所建构的媒介文化中,性质之“新”与“重建”成为它的存在特点,换言之,媒介文化通过解构、改写传统审美观念与艺术理论以确立新媒体审美范式与艺术观念的当代合理性。21 世纪八九十年代,当以录像装置、数码影视和电子显像等为代表的新媒体艺术初登中国艺术舞台之际,其建构一种异质的媒介文化就是其价值诉求之一,它一方面致力于对传统表意方式的批判与解构,另一方面谋求建构一种独立的以新媒体为中心新艺术观念、美学规制与价值规约,当计算机这种新媒体大规模被引入艺术生产时,它作为一种新的媒介技术及其所生成的媒介文化与审美观念就提示了这样的价值转向。很显然,当时的媒介文化最急迫的历史任务就是尽可能地为中国新媒体艺术的后续发展排除思想障碍,塑造媒介化的主体观念结构,最大限度获得人们的认同。正如尼尔·波兹曼所说,“和语言一样,每一种媒介都以思考、表达思想和抒发情感的方式提供了新的定位,从而创造出独特的话语符号。”[6]12新媒体艺术语境中的新媒介正是借助物质性的技术手段与观念性的文化价值实现其对于以往审美经验与价值观念的重构并确立一种媒介文化对于社会生活主导。

从唯物史观的视野来看,媒介文化是基于媒介经济关系之上的意识形态,作为新媒体知识分子的观念表达,它维系着新媒介共同体的利益诉求,人们对于它的理解或直接或间接体现他们的价值取向,游离于人的指涉关系之外,媒介无法形成文化,甚至它本身的含义都是晦暗不明的,“脱离了它的人类背景,技术就不能得到完整意义上的理解。人类社会并不是一个装着文化上中性的人造物的包裹。那些设计、接收和维持技术的人的价值与世界观、聪明与愚蠢、倾向与既得利益必将体现在技术的身上。”[7]14依循这样的逻辑,媒介文化的生成体现为新的话语权与意义系统的建构,在媒介文化语境中,艺术与生活及其关系获得新的意义。新的媒介不仅造就新的交接、转换与互动方式,而且绽放新的视域、界划新的边界、塑造新的风景、建构新的看取世界的方式,就像铁路作为新的媒介出现时,不但带来了物理时空的改变,而且带来心理时空与文化时空的根本变革,“铁路带来的‘消息’并非它运送的煤炭或旅客,而是一种世界观,一种新的结合状态,电视带来的‘信息’并非它传送的画面,而是它造成的新的关系和感知模式、家庭和集团结构的改变。”[8]132当下中国新媒体艺术语境中的媒介技术在正扮演着铁路当初所传播的文化叙事相似的角色。

在某种意义上,当下新媒体及其技术所具有的交互性、参与性、开放性、虚拟性、链接性、沉浸性、在线性等特点说明,媒介文化正在构建一种全新的想象世界的知识视野,这样的视野构架了新的知识生产方式与价值系统。媒介文化为人们提供了一种新的文化仪式,“它构造了我们的日常生活和意识形态,塑造了我们关于自己和他者的观念;它制约着我们的价值观、情感和对世界的理解;……媒介文化把传播和文化凝聚成一个动力学过程,将每一个人裹挟其中。于是,媒介文化变成我们当代日常生活的仪式和景观。”[9]3

四、结语

美国学者戴安娜·克兰说过:“研究文化产品的社会科学方法的主要目标,应该是发展一些利用媒体的特点解释媒体广泛传播的文化产品性质的理论。媒体是怎样塑造和构架文化的?创造和广泛传播这些产品的广义语境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1]1这启示我们,对于中国新媒体艺术语境中的媒体及其技术而言,仅仅从形而下角度来阐释其工具性的内涵与功能固然是必要的,但更其重要的在于阐明其特定的历史性与价值论内涵,只有切入其相关于人的价值意义层面才可能表达,海德格尔从存在论视角对此解析说:“由于技术之本质并非任何技术因素,所以对技术的根本性沉思和对技术的决定性解析必须在某个领域里进行,该领域一方面与技术之本质有亲缘关系,另一方面却又与技术之本质有根本的不同。这样一个领域就是艺术。”[10]36在这里,媒介及其技术的本质并非技术事务,而是一种展现、质询与召唤,是关于媒介及其技术的一种存在之思与身份追问,它意味着,媒介技术的直接开启了世界的处世方式与显现方式。就当下中国新媒体艺术语境中的媒介技术而言,这种追问就是关于新媒体及其技术的一种形而上之思考,是对于它相关于人的本质与意义的新的说明与勘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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