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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手机使用与新农村社区居民社会交往观念变迁研究

2023-05-15杨默涵董媛媛

新闻爱好者 2023年4期

杨默涵 董媛媛

【摘要】以智能手机为代表的新媒介日益成为驱动乡村振兴发展的先导力量,也加速了乡村传播结构的调整与社会交往观念变迁。智能手机对村民社会交往观念变迁的影响主要呈现为:新农村社区青年群体交往观念的开放化与个性化,新农村社区中年群体交往观念中理性与参与意识的提升,新农村社区老年群体交往观念包容性与适应性的增强。结合研究结论剖析其原因,可归纳为三个方向:手机依赖对乡村传统交往模式的解构,新媒介语境下话语权的重新分配,民众—媒介—宏观社会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

【关键词】智能手机使用;社会交往观念;新农村社区;乡村振兴建设

一、问题提出

乡村振兴战略强调乡村全面建设与提振,其中“软件”与“硬件”的建设同样重要。新媒介作为同时跨越乡村“軟件”与“硬件”建设的重要节点,无论是在乡村振兴的各个领域,还是乡村社会的交往与发展中,都发挥着不容忽视的作用。在数字化和城镇化的背景下,新农村社区居民社会交往观念呈现哪些特点?智能手机对新农村社区居民社会交往观念存在怎样的影响?产生这些影响背后的深层次原因又是什么?如何帮助村民正面应对传统情感关系变迁,打造更适合民众需求的媒介生态?以上问题成为摆在乡村振兴面前的新问题,有待阐释解答。

二、研究设计

(一)研究对象

本文研究对象为新农村社区X村村民。该村位于河北省东部,共441户,1201口人,以民宿和种植园产业为主。随着乡村现代化进程加快,以及国家政策驱动,该村从2006年起进行村企平台搭建,拆棚建居提升乡村面貌,截至2010年底全部居民搬至新式楼房,并建立村民混编小区。村庄依托产业发展,在带领村民增收致富的同时,加强全村精神文明建设。2016年7月该村党支部荣获全国先进基层党组织、2017年11月该村获全国文明村镇荣誉称号。

(二)研究方法

本文首先根据研究问题和相关文献设计访谈纲要,然后根据文章需求在X村选择15位愿意接受深度访谈的村民(其中5名青年人、5名中年人、5名老年人),从而深入探讨乡村振兴背景下智能手机使用对新农村社区村民社会交往观念变迁的影响。对于年龄层的划分,本研究参考相关文献和标准,划分为青年(14—35岁)[1]、中年(36—59岁)[2]和老年(60岁以上)[3]。

三、研究发现

(一)新农村社区青年群体:开放与个性的凸显

随着网络通信技术的发展,村民越来越依赖新媒体满足自身需求,新农村社区青年群体更是一早就加入智能手机使用浪潮,其思想观念与人际网络等都有了深层次变化。网络向青年人展示了广阔视野与自我发展空间,在这个虚拟场域中他们可以自由表达观点,使人性中的潜能得以发挥。手机上的社交平台以及短视频应用让乡村青年自我形象展示与身份认同的双重心理需求得到满足,他们熟练使用手机,选择浏览有趣生活片段,分享个人体验,塑造在虚拟社交中最理想的形象。

在对18岁的ZYF访谈中,她说道“在手机里我会更放得开,因为虚拟世界中没有那么多负担,现实生活中尤其是有长辈在场时,多少都会有顾虑”。21岁的LRQ在采访中坦诚地说:“手机上微博、抖音等都开通了跟人交流分享的渠道,发文字评论的时候可能就表达自己的感情会比现实生活中勇敢一些吧。”通过以上表述可以看出,网络信息的传播能够摆脱传统观念与器物的束缚,新农村社区青年群体线上交流避免了现实环境中的危机与压力,交往更深层次地体现为自我的表达与宣泄。

另外,新农村社区青年们也通过微信群的方式更多参与到社区互动中。28岁的YS在采访中说:“我很早就加入了村里的微信群,然后拉我爸妈还有婶子他们进群了。主要是大家现在都住在楼房里,直接去家里肯定不方便,就都在群里聊。而且之前村里年轻人很多都不爱出门,上学的放假回来了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一抢红包就都出来了,和大人们都不认生了。”这个案例极具代表性地反映了智能手机是青年人依赖和喜爱的社会交往载体,越来越多的新农村社区青年愿意在村虚拟公共空间发表言论,通过手机参与社区互动与表达。传播的话语权得以重新分配,来自传统社会的等级观念淡化,为溃散的人际关系修复提供了可能。与此同时,在新媒介赋权背景下,晚辈与长辈在线上可以实现平等对话,代际之间也拥有更多尊重与理解。

(二)新农村社区中年群体:参与意识与理性的激发

智能手机等新媒介的出现为村民提供了一个微观公共空间,村民可以自主参与公共决策,长期线上交流使村民的权益观念与民主意识越来越强,同时村内事务的决策已由传统权威向民主决策转变,对集体智慧的关注显著增加。

44岁的LCR在访谈中对笔者说:“现在村子里面大事小事都发到微信群里,比如领村里年底的分红、免费体检等等。然后关于重要决策,村干部也会在群里征求大伙儿的意见。”从谈话中可以看出,微信群已成为村民公共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深深嵌入村务处理之中。新农村社区治理的结构模式从以村干部为中心逐渐向多元主体共同参与转型,越来越多的村民把自己看作村中的一分子,责任和参与意识显著增强。同时,村内意见领袖并非都是村干部,而是根据每个议题事件不同或民众特定需求由村内精英担任,他们是相关领域的专业人士,也就成了咨询或事件处理的中心人物,这也显示出乡村治理在向民主化与理性化发展。

新农村社区中年群体社会交往观念的理性化不仅体现在参与公共事务中,也体现在工作与经济往来中。54岁的LSL在访谈中说道:“村子已拆迁,大家基本就不种地了,好多都在做买卖。我一般微信都是和客户联系多,而且现在手机视频里有讲关于人情世故的内容,我挺喜欢看。”55岁的FSZ也坦诚地和笔者说:“我一直就是卖桃,之前是去村口或市场,现在微信上加了好多客户,有需要我就直接给送家里,美团我也能送。”由于国家政策驱动以及乡村现代化进程加快,更多乡村青年以及中年人选择留在家乡就业,这有利于缓解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现象,促进乡村社会和谐稳定,也为乡村振兴带来活力。同时,从谈话中也可以看出,中年群体在依赖手机获取知识的同时,也会受到思想观念上的冲击,传统村民间人情逻辑有所淡化,市场化契约意识不断增强。这种以经济利益为纽带的社会交往,也体现出新农村社区村民观念的现代化与工具理性。

(三)新农村社区老年群体:包容与适应性的增强

72岁的王奶奶在访谈中高兴地对笔者说:“现在有智能手机真是太方便了,我年纪大了,孩子们都在外地上班,他们怕我(感到)没意思给我买了智能手机。开始我不会用,都是我孙子教我。就是我现在听小说有时候一天一宿不睡觉,都听上瘾了。”通过王奶奶的表述可以看出,接入智能手机后老年人对其依赖感明显增强。一方面,新技能的获得与新事物的接触,增加了老年人生活的信心与幸福感;另一方面,老年人也应当理性化使用手机,以免沉迷不利于身体健康。同时,村民进入老年阶段,身体状况和思想观念与之前均发生显著变化,如何与子女孙辈之间更好地相处,如何顺利度过心理调试期,这些仅靠原有经验已经不能满足其需求。手机能帮助他们适应外部世界,加强与子女亲戚之间的联结,缩小代际差异。

68岁的张爷爷告诉笔者:“搬进单元楼之后,很少像之前那样去谁家里嘮嗑,但现在经常会有和我岁数差不多的,晚饭之后我们就坐在街边换着看快手,因为每个人手机里的还不一样,大家一起总能有得说。而且现在村里面买东西也方便了,比如我今天想买肉,我给卖肉的打个视频,我要哪儿就直接给送。”73岁的刘爷爷也在采访中告诉笔者:“我姐在浙江,离得挺远,以前没有智能手机很不方便。现在那边有啥事可以一个视频过来,比如说前几天我外甥的孩子考上大学就给信儿了,我就发了个红包过去。”由上可知,智能手机嵌入新农村社区老年人的日常生活与消费中,不断维系、延伸并满足着他们的公共交往。短视频的个性化推送不仅给他们带来想看的内容,而且围坐在一起边看边聊更让老年人对公共交往的热情与对本土的归属感进一步增强,私人空间与公共交往有效连接,弥补了拆迁后因居住空间独立而产生的心理隔阂感。同时,智能手机的应用也让老年人更加了解子女孙辈的生活状况,通过频繁的线上互动让亲情升温。总之,智能手机已不仅仅是媒介工具,更是形塑社会的内驱动力,它以不同维度改变着新农村社区老年人的生活情境及其观念,媒介、人与社会环境正通过持续不断的互动孕育出新意涵。

四、智能手机使用影响新农村社区居民社会交往观念的原因探析

(一)手机依赖对乡村传统交往模式的解构

基于新媒介技术的影响力与日俱增,渗透到社会组织与生产的方方面面,改变着乡村传播基础结构与村民社会交往认知。新农村社区日常生活以及生产经营已经越来越依赖网络媒介技术所建构的平台与场域。梅罗维茨认为新媒介可能会破坏旧行为模式在社会中的重要性。[4]依赖社会化平台进行的线上互动成为常态,加剧了乡村媒介化交往蔓延。一方面,固有交往秩序被打破,乡村传统礼俗、仪式性交往逐渐失去时间与空间保障,技术媒介的工具性表达淡化了人情味与乡土性。城市中现代化人际诱惑让村民们蠢蠢欲动,因利益需求跟工作伙伴的社会往来显著增多;另一方面,新农村社区青年群体对智能手机的操作使用更熟练,可以帮助父母或老人快速掌握手机基本功能,数字反哺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家庭内的交流互动。但手机使用方式决定了传播关系的成败,手机屏背后的线上互动也减少了家庭成员深度交流的机会,过度的虚拟化表达削弱了家庭中长辈的权威性,不利于“长幼有序”文化传统树立。

(二)新媒介语境下话语权的重新分配

智能手机的应用与普及对村庄话语权的重新分配产生重要影响。首先,虚拟公共空间将话语权力重新让渡给个人,村民能自主参与公共决策与事务,促进主体间平等对话以凝聚共识。其次,技术赋权下新农村社区多元主体话语表达除了让村内公共事务得到充分讨论外,也极大程度改善了传统村落“村干部当权”“老人当政”的局面。从媒介环境发展角度来看,一方面,智能手机解构了村中传统意见领袖的话语权威,使媒介素养较高或者相关领域的村内精英不断成为新意见领袖;另一方面,原本处于线下空间边缘位置的村民,在微信群赋能下有了更多发声机会。村民们从内心深处感知自己有责任与义务为村庄发展贡献力量,这样村庄发展红利才会散布到每一个小家庭之中。但这种现状也存在一定问题:新农村社区中没有介入智能手机的老年人变成参与公共决策发声的“圈外人”,打乱了旧有传播系统,容易产生秩序混乱。

(三)民众—媒介—宏观社会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

鲍尔—洛基奇和梅尔文·徳弗勒认为媒介与个体、组织以及其他社会系统共同组成了一个相互作用的现代社会,理解和探索大众传播对于人们认知、情感和观念产生的影响力,需要从民众—媒介—社会关系中去寻找。新农村社区居民社会交往观念的改变,究其根本原因是社会经济发展带动的。在国家与地方政策扶持以及乡村转型升级与市场经济繁荣背景下,各乡村地区根据所处地理位置、经济水平、文化传统的不同,开展特色农业生产与乡镇企业相关建设,村民们的生产生活与社会交往观念也在不断变迁。例如本文的研究调查地X村,在打造民宿、种植园等产业的背景下,村民们的业缘关系网络拓展,和工作伙伴或客户游客的经济利益往来增加,乡村情感连接被部分功利化因素取代。同时,近年来不断推进的互联网与“三农”的融合发展,以数字技术赋能乡村公共服务,推进益农信息建设、进村入户基础资源信息和服务支撑体系建设。在此大环境下,手机、互联网等新媒介日益成为促进发展的引领力量,优化乡村传播结构转型与生产关系变革。

五、结语与启示

新兴网络媒介日益成为驱动乡村振兴发展的先导力量,也让村民置入一种技术性秩序内,加速着新型乡村社会传播结构调整与社会交往观念变迁。从中国乡村社会发展的历时性视角出发,如何把握新农村建设背景下乡村社会交往机制与格局,需要社会各方力量统筹协作。(1)媒介层面:生产符合规律与需求的信息内容。比如:新农村社区民众的需求普遍面向农产品销售、务工招聘以及医疗健康等信息,但这方面供给却很匮乏。(2)政府层面: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摸清网络媒介在乡村经济生活中的实际作用,制订切实可行的方案措施满足民众生产需求。(3)组织层面:塑造鲜活生动的乡村共同体。提供更多线上线下平台,广泛调动群众参与基层治理的积极性。同时,要创建新型乡村内生性体制机制,促进技术与社会治理深度融合,将自治、法治和德治“三治合一”,加强公共精神、责任意识培育。(4)个体层面:提升积极与理性的交往意识。杜绝对手机过度依赖,减少新媒介使用在社会交往中的负面效应;同时在微信群等虚拟公共空间发言过程中也要有“规则”与“底线”意识。

参考文献:

[1]郗杰英,杨守建.“谁是青年”再讨论[J].中国青年研究,2008(8):27-31.

[2]丁守海,徐政,张普阳.新发展格局下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提升人民幸福感的实证研究[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2):133-146.

[3]王建平,叶锦涛.大都市低龄老年人居住安排现状及其影响因素研究[J].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5):39-48.

[4]约书亚·梅罗维茨.消失的地域:电子媒介对社会行为的影响[M].肖志军,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2:85-90.

(杨默涵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博士生;董媛媛为北京交通大学语言与传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

编校:董方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