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心:鲁迅的生命反顾
2023-05-13李晓伟
李晓伟
(山东理工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淄博 255000)
按照一般性的说法,文学创作的源泉来自于现实生活,这是最为直接的,而在这“源泉”中有一部分是至关重要的,那便是作家个人的生命体验的积淀。鲁迅正式踏入文坛开始他的文学生涯是以1918 年《狂人日记》的发表为标志性起点的,自此至他逝世的18 年间,不管以何种文体、何种言说方式,他始终未曾停下手中的笔,显然,在这里面支撑着他的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可以说他是把自己的整个生命都投入到了其中。尤其是从《彷徨》开始的“野草时期”的创作,一种更加侧重于个人自我的内心言说的创作倾向,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我们在面对这些文字时,不禁开始思考这样的问题:支撑着鲁迅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它又是通过怎样的形式来发挥作用的?
竹内好对此的解释是:“鲁迅的文学,在其根源上是应该称作‘无’的某种东西。因为是获得了根本上的自觉,才使他成为文学者的,所以如果没有了这根柢上的东西,民族主义者鲁迅,爱国主义者鲁迅,也就都成了空话。”[1]P58正是由于“无”的存在,鲁迅获得了“根本上的自觉”,因此,文学的“爆炸”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可以说竹内好的解释在某种程度上是比较独到、精准的,不过他的探索到了这里就停了下来,他未能更进一步地说清楚在背后支撑着鲁迅的是什么,于是他将之定义为“‘无’的某种东西”。在我看来,竹内好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将这种东西的一方面揭示了出来,即“无”正是代表着一种虚无的状态,这也正是鲁迅整个生命哲学的出发点。鲁迅曾经有过十年的沉默状态,在这期间他经历了“沉潜虚无”的生命历练,而支撑他后来文学创作的东西正是来自于这沉潜之中。
回到文章开头提到的话题,作家个人的积淀是文学创作源泉很重要的一个部分,于是我们似乎可以确证,鲁迅的文学创作,至少是“野草时期”的创作,与这“无”(沉潜所得)是密切相关的。我们细细品味,在这其中凸显的是一条清晰的“回心”的历程,在这“回心”之下,我们更能深刻地体味到鲁迅文学创作(以“野草时期”为主)中的生命涵义,也更能走近这颗伟大的心灵。
一、“向死而生”:回心的开始
在竹内好的概念中,“回心…向内运动。回心以保持自我而反映出来…以抵抗为媒介……”,即它代表的是一种“从内部否定该运动的更为根本的力量”[1]P212-213,也就是说,这是一种从主体内部开始的深刻的自我性思考。同时,这也是一种别样又深刻的生存方式:向死而生。
否定,是从自我否定开始的,然而对于鲁迅来说,这种自我的否定一开始却不是由主体来实施的,而是由外界强加,这也就意味着,在鲁迅的身上同时背上了两份痛苦,一份是“悲剧时代”所强加的,另外一份则是自我醒觉之后不得不否定自我的痛苦。在他遁入黑暗,将自我封闭于绍兴会馆那阴冷的屋子里之时,他也就无意之中踏上了一条决定他一生命运的路——“向死而生”,这是一种无意却又必然的选择,也正是他“回心”的开始。
1909年8月从日本归国,到1918年3月,是鲁迅的“沉默十年”,整整十年,鲁迅停止了文学创作或译介活动,而转入抄古书、读佛经和搜辑石刻拓本,即使是在教育部的任职也是“……枯坐终日,极无聊赖”。在这十年中,笼罩着他的只有黑暗,他都是被一种生命的黑暗、低沉及其带来的焦虑、苦闷、虚无……所淹没,似乎陷入了一种“假死”的混沌状态。而在这之后便是他的“呐喊”与“野草”两个创作高潮时期的出现。当我们回过头来审视鲁迅的生命历程时,就不得不深思鲁迅对厨川白村在《苦闷的象征》中所说的深有同感的话:“生命力受压抑而生的苦闷乃是文艺的根底”,同时也重新将目光聚焦于这“黑暗”之上。这十年中他似乎是处于“无声处”,但这并不是主要的,关键在于正是这样的无声为他以后的奋起埋下了伏笔。
黑色,从来都是毫无生命的象征,寻不出一点活力来,似乎这是人们一直所确定的,不过正如顾城曾写下的诗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我们一直都忘记了“黑色”正是一种最能显现出绚丽阳光的底色。正如海德格尔强调的一样:“这种黑暗或许在任何时都参与到所有的思想中去,人无法摆脱它。相反人必须认识到这种黑暗的必然性而且努力去消除这样一种偏见,即认为这种黑暗的主宰应该被摧毁掉。其实这种黑暗不同于昏暗。昏暗是一种赤裸裸的和完全的光明缺失。此黑暗却是光明的隐藏之处,它保存住了这光明。光明就属于这黑暗。”[2]P340没有任何的“黑”和“暗”,自然也就不会有任何的光存在。
从鲁迅之后的创作来看,这种苦闷,他并没有仅仅把它当作“文艺的根底”简单地对待,而是由此进一步生发了自己关于生命存在的命题思考。既然生命力被压制却能为文艺提供进一步的动力,那么向着虚无、向着死亡的沉潜是否能够到达光明之地?答案是肯定的。没有黑暗就没有光明,没有虚无的作用,就没有存在者。再次将这种虚无和黑暗纳入自己思考的范围之中后,鲁迅从相反的角度寻得了出路,在一种否定性的思考和把握之中,他真正地超越了自我,也就在这过程中迈开了变革的脚步。
人之所以伟大、崇高,就是在于作为个体的人敢于面对死神的挑战并进而征服它,既然不管怎样我们都要面对死亡,那么我们就更应该选择抗争,以一种“向死而生”的态度来面对,“因为死亡与生命的真谛是矛盾的。然而,对人来说,这真谛就在于:在正反事例的衔接处,会亲历和认识到一种有益于生命的联系。”[3]P16这种从黑暗中开掘出光明来的二律背反式的思考,在之后一直存在于鲁迅的生命中,他在称赞陀思妥耶夫斯基描写人物时就说他“不但剥去了表面的洁白,拷问出藏在那底下的罪恶,而且还要拷问出藏在那罪恶之下的真正洁白来。”这不也正是对鲁迅自己的恰当写照吗?
鲁迅从这种“黑暗”——生命力受压抑——中汲取了力量,不但找到了“文艺的根底”,而且他的“沉默十年”也因此在这样的黑暗之中仍然保有着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潜在力量和一种海德格尔所说的“纯洁与清澈”,正因为如此,我更愿意将这十年称之为“沉潜十年”。
“‘说话是一种行动’。既然是一种行动,就伴随着决心。‘说话’是出自于想要改变状况的意图的……以便自己超越状况,向未来设计自己。”“艺术创作作为一种‘说话’,是一种有决心的行为。”[4]P36-37
这份“黑暗的力量”赋予鲁迅的正是“一种有决心的行为”“悲剧人将在自己的孤独和痛苦中找到他仅有的、但足以显出他的高尚的唯一价值……”“悲剧的伟大把忍受的痛苦,由没有灵魂和意识的世界强加给人的痛苦,变为自愿的和创造性的痛苦,变为由人的有意义的行动对人的苦难的超越,这样的人从真理和绝对的根本要求出发,拒绝妥协和相对。”[5]P107-109各种表象显示的是鲁迅似乎掉进了一个个人的悲剧,然而人生的线条在这里急转直下,他也“……以悲观作不悲观,以无可为作可为,向前的走去……”
竹内好强调了是一种“无”的东西使得鲁迅获得了根本上的自觉,他成为文学者才有了可能,这种“无”首先便是他必须沉潜的“虚无”,有了这个前提,鲁迅之后关于自我生命的思考才能够得以展开。回心的方向性就已经决定了主体的姿态必然得是面对黑暗,于是不经意间,鲁迅就已经从被动的“沉沦”变为了主动的“沉潜”。要想获得解放,就得首先面对黑暗,并从否定开始。固然,当时的鲁迅是不大可能为自己提炼出这些概念的,但是当我们今天也沿着这条回心的轨迹来不断探寻、走近鲁迅时,我们能够看到他实践着的正是这样一条“向死而生”的道路。
二、梦想的诗学:《朝花夕拾》与《野草》
“回心”,一方面代表的是一种自我否定的姿态,在一种向内运动的趋势之中提供了“更为根本的力量”;另外一方面,我们对其最为直接的理解便是它代表着一种对于梦、回忆的追寻,在这种追寻之中,我们便能够从现实之中得以解放出来。重新审视自己曾经的足迹,在回忆、梦想之中汲取力量,这是“回心”的应有之义。同时与此相联系的便是,对于作为解读者的我们来说,回心的姿态选择让我们成为了聆听者,以一种对话的方式,调动我们自己所有的人生经验,与鲁迅的世界进行交流,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回到鲁迅”。只有努力真正地沉潜到鲁迅的灵魂深处,我们才能倾听到他生命的声音。
在这样的辨析之后,自然我们首先应该面对的便是《野草》和《朝花夕拾》这两部关于梦和回忆的集子。虽然从时间维度上来看,这两部作品的创作基本上是重合的,但我还是更愿意首先来讨论《朝花夕拾》,这不仅仅因为在这其中包含着的是一份在如此时代中难得的自然与纯真,也是因为关于“回心”最为直接的呈现就是以这种回忆散文式的言说而出之。
诗人内瓦尔曾经这样写道:“当你达到生命的一半旅程时,童年的回忆开始复苏。”的确如此,人到中年,在整个人生历程当中似乎又将要经历或内或外的转折,前半生的风雨总会在不经意间溜进我们的脑海,就像鲁迅所说的一样,“他们也许要哄骗我一生,使我时时反顾。”也许这时会是伤感的年纪了,但是“悲伤的回忆至少呈现出忧郁的宁静。”[6]P19《朝花夕拾》创作于1926 年,这时鲁迅已经46 岁,可谓是不惑已过,渐知天命,这样的年龄再加上颠沛流离、令人烦忧的环境,催生出的心境自然是不会平静的,同时其中也涌动着情感的激流,“在‘爱’与‘死’的‘反顾’里,既弥漫着慈爱的精神与情调,显露了鲁迅心灵世界最为柔和的一面,又内蕴着深沉而深刻的悲怆……”[7]P51
鲁迅毫不讳言,这样的回忆对于他来说是“诱惑”,但他似乎并不拒绝这样的诱惑,因为我们发现在他的文字中,只要是回忆、乡愁式的描写总是优美的诗篇。面对这份诱惑没有拒绝,反而还将要“时时反顾”,这并不仅是因为其中的那份纯真、甜美,更主要的是因为“童年持续于人的一生。童年的回归使成年生活的广阔区域呈现出蓬勃的生机”[6]P28,在这种纯真的回忆之中,鲁迅那颗在回忆里沉思着的心灵同时也得到了温情的慰藉。
关于《朝花夕拾》的产生,鲁迅这样自述道:“一个人住在厦门的石屋里,对着大海,翻着古书,四近无生人气,心里空空洞洞。……这时我不愿意想到目前;于是回忆在心里出土了,写了十篇《朝华夕拾》。”同样他也还特意对写作环境作了小小的说明,这些地方无一不是沉郁、纷扰的。尽管写作绵延了九个月,但他却仍然坚持了下来,没有中断,足见他对这些“从记忆中抄出来的”美好“哄骗”是多么的珍惜,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就更能清楚地看到这种回忆对他是多么的重要。在外,现实对于他来说是有缺失的,他需要填补,或者换言之,这片回忆之地是他自己独有的一片休憩之所。毕竟再坚强的人也会有疲惫的时候,孤独的心也是需要一点温情的慰藉的,而这些美好的回忆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在内,他需要求证自己的存在,面对外界他也曾经无所适从,似乎这种在回忆之中的畅游又使他重新拥有了自身,这是对自己的存在最好的确证。这种多方面多层次的获得给了他一个坚实的基础,让他的生活不再漂泊,这就是他出发与回归的地方,从这里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向,这种“方向感是一个人用以确定自身在世界上的位置的方法,是由此建立我和世界的联系的首要之点。”[8]P179
在那样嘈杂的环境中想要寻出一丝闲静来固然并非易事,但是自我心灵的探寻却是无所羁绊的,正如此时此刻书桌之前的我们一样,尽管窗外满是喧哗,思绪的漫延却也无法被阻隔。我们穿越了70 多年的时空,慢慢地走近了鲁迅,随着他的足迹,我们也同样在寻找逝去的时光,寻找那未完成的梦……
于是,在这里我们看到了鲁迅对自己生命的反顾,也就是回心的实现。在“诱惑”之中,回忆还提供了我们得以继续向前的力量,鲁迅同时展开的也是一次悖论式的思考,“向往我们的过去的梦想,寻觅童年的梦想,似乎使某些不曾出现的生活,某些想象的生活恢复了生命。……消亡的过去在我们身心中有一种未来,即生气勃勃的形象的未来。”[11]P141我们深深地明白,“心灵不生活在实践的长河中。它在梦想所想象的天地里找到自己的宁静。”[6]P20
海德格尔说,我们是被一种粗暴、不合理的方式“抛到世界上来”的,不管愿意与否,这都成为了既定的现实。而面对着“被抛”的状态,我们也时时努力,试图抓住依靠。我们说过,回心的实质就是一种个体在时光流逝中的生命反顾。自我否定的同时也是需要为自己保留下一块“自己的园地”的。
接下来便是《野草》了,生命的反顾在《野草》中得到了集中体现,或者可以说整部《野草》就是鲁迅自己的生命总结,它自成系统,从“沉潜十年”到这里的生命印迹都可以在其中找到影子,这里的反顾更是呈现了“回心”的完整历程。
在最初的几篇中,“我”(或以“我”为实质内核的意象)始终在明暗之间无所归处,却不愿彷徨,最终痛苦地选择了让黑暗沉没,“向黑暗里彷徨于无地”,这样的选择是决绝的,也是意向同一地指向了“黑暗”:影向黑暗沉没、求乞者以无所为和沉默求乞并得到虚无、复仇者以虚无复仇并“沉酣于大欢喜和大悲悯中”、以与绝望的虚妄相同的希望之盾来抗拒不确定的暗夜,以及雪的消化等等,这些选择都是毫不犹豫地走向了绝境,选择主体似乎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有无奈和悲哀,也显得格外悲壮,因为当你决意“向死”,举起本是虚妄的希望之盾去对抗暗夜时,却又发现“我的面前又竟至于并且没有真的暗夜”,生的痛苦,让“我”不得不选择死,而当对于这死竟也无法地确实把握时,就足以让人感受到其中的痛苦了。
引起我们注意的是,从《死火》开始,连续有7篇以“我梦见”开头,直接点明了“我”是在梦境之中,除此之外还有《好的故事》《过客》两篇。《好的故事》虽然没有直接点明,但这样昏暗、朦胧的背景也已经说明了这也是一次梦境一般的游历,“我”正是在一种半梦半醒之间得以遇见了这个“好的故事”;而《过客》整篇都笼罩在一种不确定的氛围之中,时间、地点不可知,就连人也是不确定的(过客身份的未知以及他从何而来,将去何处都不得而知),这本身就提供了一个梦一样的朦胧世界。也就是说,“梦”,便是这里的主题。由于这样比较独特的主题意象的构建,这9篇在整个文本之中就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梦”式的结构,由入梦再到从中醒来,就是一个有意味的设计,而沉潜于梦中、纠结于明暗之间的具体思考则蕴含于《过客》中,即一种关于存在的审视。死火陷于冰谷中面临着烧完或冻灭的两难境地,这完全就可视为鲁迅的自况,而接下来的几篇当中,狗的驳诘,好地狱的失掉,以及死尸抉心自食而本味不知,这些都凸显出这“梦”中的痛苦所在,人真正的是在彷徨于无地,唯一能做的便只能拼命想逃出梦境,“疾走,不敢反顾”,不过转机也是从这里开始的,“我梦魇了……”但是,“我梦中还用尽平生之力,要将这十分沉重的手移开。”最后便是“只看见眼前仿佛有火花一闪,我于是坐了起来。”以一个极具意味的姿态结束了这一整个的梦,在这样的有意设计中鲁迅完成了一次回溯、审视。
在剩下的篇章的书写中则是延续了过客的精神:“这样的战士”“傻子”“腊叶”“猛士”以及一种“过客式”的结尾:战士面对无物之阵举起标枪,傻子奋力砸墙,还有那作者自况的腊叶,在蛀孔之中仍然“明眸似的向人凝视”,顽强地向着存在。可以说整部《野草》寓含着这样一种“向死而生”,拥抱绝望的生存哲学。①根据自己的阅读体验,笔者把整部《野草》按照文章的先后顺序分为了三个部分,从《秋夜》到《风筝》这9篇是第一部分;《好的故事》到《死后》的9篇是第二部分;而从《这样的战士》到《一觉》则是第三部分。在这同时我以为这三个部分又是可以大略地将其看作是循序渐进的三个阶段,也就是说我们对文本中鲁迅的体验历程大致上可以做这样的一个描述:陷入虚无(入境)→纠结于明与暗之间(沉潜)→从沉重的东西中冲出(出境),整体上则显露出一种逐渐向“上”的趋势。这样的一种历程可以说为我们呈现了一次完整的生命反顾。当然这样的划分并不意味着这是一个可以随意分割的文本,只是强调在文本中所蕴含着的一种向“上”的趋势以及作者的思考和体验。关于《野草》,汪卫东也曾做过类似的分析,此处参考了汪卫东的论述,具体论述可参见汪卫东:《〈野草〉的“诗心”》,载《文学评论》2010年第1期。
而《题辞》是一个独特的存在,之所以特别是因为它虽然是开篇,但它的写作是在整部《野草》完成之后,在完成了这样一部精神自传的写作之后,鲁迅又有了充分的思考时间来对它进行一次提纲挈领式的评说,而《题辞》就是这样一份主题的言说。“野草”终会“死亡与朽腐”,但“我”却可以借此将空虚拒绝,所以“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他为自己也为“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献出了这丛野草。
“回想是驱使诗人去思考过去的东西;同时,过去的东西本身也驱使诗人去思考,并从思考着的诗人的相反方向返回。”[4]P111从黑暗之中苏醒过来之后感觉到了自己的意义所在,所以鲁迅的反顾并非是简单的追忆,他还加入了反复的对灵魂的拷问,他对生命的反顾是建立在深刻的回心之上的,不断地反顾,同时不断前行。
生命的反顾发端于黑暗的笼罩,而鲁迅的自我抗争则将“沉沦于虚无”彻底地变为了一种“沉潜虚无”。他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存状态,他希望突围,这就是一种主体意识的觉醒,就像加缪所言:“一切都以意识开始,一切都因意识而有价值。”这也就是我们所谓的“回心”——对生命的反顾,梦想中每一丝温情的思绪,每一段芬芳的记忆,都在耳旁、身边弥漫。“回心”,慢慢咀嚼回忆,在对逝去时光的追寻和总结中,鲁迅找回了力量,找到了生命起点,也找到了前进的路,尽管他自己孤独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