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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和龙大洞遗址2010 年出土雕刻器的初步研究

2023-04-29徐廷陈虹李尧

人类学学报 2023年6期
关键词:流动性

徐廷 陈虹 李尧

摘要:本文是对吉林和龙大洞遗址2010 年考古发掘出土的雕刻器的研究。遗址共出土石制品1253 件,包括石器98 件。石器中含42 件雕刻器,约占43%;根据刃口位置可将其区分为斜刃雕刻器(A 型)和直刃雕刻器(B 型)两种。通过技术分析和微痕分析,本研究确认斜刃雕刻器为定型石器,石器的使用痕迹集中在斜棱刃附近。而直刃雕刻器的使用过程较为复杂,其设计具有灵活性,雕刻器小面这一技术结构兼具使用、装柄、持握、细石叶剥坯和循环利用等多种功能。结合和龙大洞遗址的年代,本研究认为:和龙大洞遗址直刃雕刻器利用与设计过程的灵活性与末次冰盛期狩猎采集者流动性适应策略密切相关。

关键词:和龙大洞;雕刻器;微痕;流动性

1 引言

雕刻器,顾名思义,是依据现代雕刻刀的刃部形态对石制品进行的分类。在打制方法上,这一器物采用雕刻器打法制作,即在石片或石叶的一端,打下一条或几条窄长的小片(burin spall),形成雕刻器小面(burin facet) 并与端部的台面构成一个如现代雕刻刀一样的凿状刃口[1,2]。在最早的定义中,考古学者还强调雕刻器专用于楔裂或沟裂骨角器[3]。

石制品的形态并非能完全指示功能信息[4],所以将功能与形态直接联系,事实上也低估了石制品技术的复杂性与人类行为的多样性。许多研究案例也证实雕刻器技术极为灵活。雕刻器的实际使用部位除雕刻刃外,斜棱刃和其余侧边也都有可能被史前人类利用;加工动作除刻划外,刮削、切、锯动作也较常见;加工材料除骨、角等硬性动物类材料,也可见大量的软性与中性的物质[5-7]。

就大洞遗址而言,雕刻器在石制品组合中极为特殊。数量上,雕刻器占修理产品总数的一半左右;特征上,雕刻器展现出的技术复杂性和类型多样性远超其他产品。本文之前,已有学者针对大洞遗址的斜刃雕刻器开展过研究。例如,赵海龙等学者指出大洞遗址斜刃雕刻器的主要使用部位为斜棱刃而非雕刻刃[8],这一结论与日本学者对荒屋式雕刻器的观察一致,改变了学界对雕刻器使用方式的认识[9] 。

除了操作程式固定、器型重复度高的斜刃雕刻器外,大洞遗址还见有大量器型重复度低的“直刃雕刻器”。这些直刃雕刻器的功能较为模糊,我们无法通过形态特征判断其设计目的为使用还是剥坯。直刃雕刻器的制作流程同斜刃雕刻器有一定差异,将两者简单地归为一类也不利于探讨雕刻器技术的本质特征。本文拟聚焦于和龙大洞遗址2010 年出土的雕刻器,综合运用技术—类型学和微痕分析方法,以期完整复原大洞遗址雕刻器的制作技术与利用策略,为将来探讨末次冰盛期长白山地区史前人类行为多样性提供资料。

2 类型与技术

和龙大洞遗址位于吉林东部长白山地区、图们江左岸和红旗河右岸的狭长地带。遗址面积超过100 万平方米。石制品绝大多数以黑曜岩为原料,工业面貌上显示出石叶技术、细石叶技术和雕刻器技术的混合,其技术特征在东北亚石叶—细石叶遗存中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2010 年,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该遗址进行了考古发掘,出土石制品1303 件。发掘者根据土质土色变化,将地层剖面划分出上下两个文化层,其中下文化层年代距今2.6 万年前后1)。在发掘的标本中,细石核的数量极少,细石叶有一定数量。在上文化层,细石叶(14 件)占石制品总数(206 件)的6.8% 左右;在下文化层,细石叶(44 件)占石片总数(834 件)的5.3%。同时,遗址文化层发现雕刻器共 42 件,上文化层 6 件(上文化层石器总数 10 件,占 60%),下文化层36 件(下文化层石器总数 88 件,占40.9%),雕刻器数量均达到了相应文化层石器总数的半数左右(表1)。本次研究的标本即为2010 年上下文化层出土的42 件雕刻器标本。

2.1 分类描述

由于雕刻器小面(burin facet)是制作雕刻器的关键,因此本文依据雕刻器小面相对于器形态轴的位置,将大洞遗址的雕刻器分为A 型(斜刃)和B 型(直刃)两类(图1, 2)。其中A 型的雕刻器小面延展方向与器体形态轴斜交,B 型的雕刻器小面延展方向与器形态轴平行。在尺寸上,两类雕刻器无明显差异。

A 型 斜刃雕刻器,共20 件,占全部雕刻器总数的47.6%。因为雕刻器小面的偏转方向直接影响到腹棱刃角的大小,因此,本文依据雕刻器小面的偏转方向,又可将A 型雕刻器分为两亚型:当雕刻器小面偏向背面时,腹棱刃角为锐角,归为A1 型;偏向腹面时,腹棱刃角为钝角,归为A2 型。简单统计后,本研究发现的斜刃雕刻器以A1 型为主,A2 型较少。

A 型雕刻器一般选用石叶为毛坯,多以毛坯的台面端为底部,远端加工刃口。A1 型雕刻器整体上宽下窄,两侧边一般都有正向修理,修疤连续,加工进深较小,刃角较陡。打制雕刻器小片之前会预制一个窄小的台面,一般是反向加工,对应的雕刻器小面均位于器身左侧,长度一般延伸到器身1/2 处,有的还见有制动缺口(避免雕刻器小片疤贯穿侧边),腹棱刃上常见到细碎的疤痕,疑似使用痕迹(图1: 1-6)。A2型雕刻器一般器身整体上窄下宽,两侧边不经修理。器身侧边与雕刻器台面基本上连续不可分割,主要通过修边来预制雕刻器小片台面,对应的雕刻器小面位于器身左侧,小片延伸长短不一(图1: 7-10)。

T0803-15-2,A1 型雕刻器,黑曜岩,长49.7 mm、宽24.3 mm、厚11.8 mm,质量10.2 g,横截面呈三角形。以石叶为毛坯,毛坯台面端作为石器的底部,石片剥片的技术轴与石器形态轴基本重叠。器型呈上宽下窄状,器身上端厚8 mm、下端厚6 mm。器身两侧有明显的加工修理痕迹,正向加工,刃缘呈锯齿状,修疤连续,形态不规则,加工进深在5~8 mm,刃角60° 左右,器身底部为折断面。雕刻器台面位于器身右上部,直接利用修理的侧边作台面。相对于雕刻器台面,仅见1 个雕刻器小面,偏向背面,长29.5 mm、宽9.2 mm,刃口远端与所在边缘呈阶梯状转折,可见雕刻器小片疤1 个,未见打击点,同心波平缓(图1: 3)。

T0601-20-1,A2 型雕刻器,黑曜岩,三角形,长57.5 mm、宽30.3 mm、厚10.4 mm,质量18.2 g。以石叶远端为毛坯,横截面呈长方形。器型呈上窄下宽状,器身两侧未见修理。雕刻器台面位于器身右侧边,与右侧边略有转折,长18.8 mm、宽8.4 mm,平视内凹,正向加工,修疤呈鳞状,加工角度80°,台面角60°,在打片开始后,雕刻器小面与背面交汇处也进行了台面修理。雕刻器小面位于器身的左侧边,偏向腹面,长31 mm、宽10.3 mm,约占整个左侧边的1/2,可见2 个小片疤,较完整的小片疤长23.5 mm、宽7 mm,近端打击点散漫,破裂过程中产生的同心波平缓,可能是采用压制法进行小片剥离(图1: 8)。

B 型 直刃雕刻器,共22 件,占雕刻器总数的53.2%。这类雕刻器的雕刻器小面基本全部偏向腹面。直刃雕刻器器型尺寸变化较大,多选取石叶或长石片为毛坯,部分有明显的器身修整。一般在毛坯的台面端或远端预制出平视内凹的台面,预制方式多为正向加工,修疤连续,台面角近直角。对应的雕刻器小面一般位于左侧,远端多数呈尖灭状。部分B型雕刻器的毛坯为废弃的石器,由其他石器改制而成,如T0404-21-1 可能由端刮器改制,T0504-13-2 可能由尖状器改制(图2: 1-6)。

T0404-21-1,B 型雕刻器,黑曜岩,四边形,长76.5 mm、宽37.9 mm、厚13.2 mm,质量43.4 g。毛坯是一件在远端折断的长石叶,横截面呈梯形,背面可见两条纵向平行的脊以及少量石皮。雕刻器台面位于原石叶近端,长15.4 mm、宽10 mm,平视内凹,正向加工,修疤呈鳞状,加工角度近87°,台面角98°。雕刻器小面位于原石叶毛坯的左侧缘,偏向腹面,长31、宽8 mm,占整个左侧边长度不足1/2;可见2 个小片疤,较完整的小片疤长27.8、宽4.3 mm,近端有较深的打击泡,打击点集中,远端呈关节状断口。原石叶毛坯的两侧边均有修理,修理方向均为正向,其中右侧边通体修理,略呈弧形,修疤连续,修疤形态准平行,但加工进深较小,范围在3~9 mm,刃角60°~75°。左侧边修疤断续分布,修疤形态不甚规整,刃角范围在68°~80°(图2: 6)。

T0605-19-2,B 型雕刻器,黑曜岩,三角形,长71.7 mm、宽42.7 mm、厚15.6 mm,质量41.8 g。毛坯为一件普通石片,横截面呈梯形。雕刻器台面位于原石片毛坯的远端,长40.3 mm、宽15 mm,平视凸起,正向加工,修疤连续但不规整,加工角度70°~80°,台面角115°。雕刻器小面位于器身的左侧,原石片毛坯的右侧,近端偏向腹面,远端偏向背面,长72 mm、宽14.3 mm,完全打破原有边缘。可见1 个片疤,长72 mm、宽14.3 mm,近端未见打击点,同心波平缓,远端呈外翻状尖灭。原石片毛坯的左侧边有断续的修理痕迹,其中远端为反向修理,修理长度14.4 mm,修疤浅平呈鳞状,加工进深14.7 mm,近端为正向修理,刃缘凸,修理长度16.5 mm,修疤连续短不规则,进深较小,刃角约55°(图2: 2)。这件雕刻器剥离下的小片疤长度近70 mm,宽度超过1 mm。

2.2 技术类型学观察

从技术类型学的角度看,大洞遗址A 型雕刻器的器型较为规整,定制化程度较高,与我国下川遗址、日本荒屋遗址等地出土的修边斜刃雕刻器具有相同的技术特点[10,11],是东北亚地区旧石器时代晚期较为流行的石器类型。其标准制作流程为:首先选择石叶或长石片为毛坯,对两侧边进行加工修理,预制器身;之后在器远端向腹面反向加工预制出窄小的台面,然后采用雕刻器打法,斜向剥离雕刻器小片,产生雕刻刃与斜棱刃(图3: 1, 2)。

B 型雕刻器多数从预制台面向侧边纵向剥片。其标准制作流程是,首先选择石叶或长石片做毛坯,在近端或远端通过正向加工预制出平视内凹的台面,同时对毛坯侧边进行陡刃修理,采用压制法或间接法以器身的左侧修理边为控制脊进行剥片,剥片面一般偏向腹面。在台面角、棱脊不适合剥片时,还会对台面和棱脊进行适当的调整(图3: 3, 4)。这类石核剥制的石片,长宽比较大,但是容易出现延展不平直的现象。

相较而言,大洞遗址B 型雕刻器的台面普遍比A 型雕刻器的台面长。部分B 型雕刻器的小面展现出连续剥坯特征,并贯穿整个器身;腹棱刃向器腹面延伸严重,形成类似于双阳面石核的技术特征(图3: 4)。这一特征显然超过了更新雕刻器小面的合理范围,因为小面向腹面过度延伸显然无法创造出有效的使用刃,其与细石核的相似性反而更高。同时考虑到在整个石制品组合中,细石叶数量不少(下文化层44 件,上文化层14 件),而对应的细石核的数量很少(上下文化层均不见典型细石核,仅表土层可见1 件)的情况,本研究认为部分B 型雕刻器兼具剥制细石叶的功能。

雕刻器小片是制作或更新雕刻器小面过程中产生的石片,多保留有雕刻器毛坯的修理或使用痕迹。一般情况下,初次剥离下来的雕刻器小片呈一侧薄锐、一侧略厚钝的形态,横截面呈偏三角形,背面留有不完整的脊外向片疤,类似于冠状脊,而更新雕刻器小面的次级雕刻器小片横截面呈直角梯形,两侧边不对称,背脊仍然会偏向一侧。可以预见的是,随着剥坯数量的增加,雕刻器小片的形态也会更加规范。其与细石叶之间的界限就变得模糊。在大洞遗址发现的细石叶产品中,就有存在大量的雕刻器小片,占比达细石叶总数的30% 左右。此外,对比B型雕刻器小面上完整片疤与遗址中出土细石叶的尺寸后,我们发现:在宽度水平上,雕刻器小片的平均宽度略大于细石叶,相差不足1 mm;而且雕刻器小片的平均长宽比为4.6,这一数值高于细石叶的平均长宽比(细石叶平均长宽比为3)。由此可见,大洞遗址中雕刻器小片与细石叶产品具有高度相关性,这进一步验证了本文的判断。

从宏观角度来看,大洞遗址的部分B 型雕刻器与日本广乡型细石核存在相似,均以石叶为石核毛坯,剥制的位置均为石叶的窄面。但是日本广乡型细石核剥离的细石叶长度更长,一般在6~7 cm[12];而大洞遗址的B 型雕刻器受限于毛坯的大小,细石叶的尺寸较短,目前已知细石叶最大的长度仅到7.4 cm。而且大洞遗址B 型雕刻器主要发现于遗址下文化层,年代在距今2.6 万年前后;但日本广乡型细石核出现的年代较晚,一般认为在距今1.6~1.3 万年[13]。因此,大洞遗址B 型雕刻器无论是在技术上还是在年代上都与日本广乡型细石核不同,以雕刻器技术剥制细石叶的现象也可能是趋同适应的结果。

3 微痕观察

3.1 微痕分析

为了了解大洞遗址雕刻器的利用策略,本研究挑选 34 件风化程度较低的雕刻器标本进行微痕观察,包括 A1 型 6 件、A2 型 8 件、B 型 20 件(图 4)。观察方法结合了低倍和高倍方法,观察设备包括VHX-7000 超景深三维显微镜(20-200×, 100-1000×)、VHX-5000 超景深三维显微镜(20-200×, 250-2500×)和Nikon SMZ800 体式显微镜(10-63 ×)。观察项目包括微小片疤(Microfracture)、磨圆(Abrasion)、线状痕(Striation)和侵入式磨损(Attrition)四项。

在观察记录完考古材料的痕迹特征后,本研究还参考了Hurcombe、御堂岛正、方启等学者的黑曜岩微痕实验结果[13-15],确认了大洞遗址各类雕刻器是否经过使用、实际使用部位和装柄部位,以及运动方式及加工对象等使用信息。现对一些典型标本的微痕特征简要描述。

3.2 痕迹描述

T0604-14-5(图4: 2),A1 型雕刻器,该雕刻器以石叶为毛坯。使用单元仅1 处,位于雕刻器的腹棱刃。该标本腹棱刃轻度磨圆;背面可见连续分布的小片疤,片疤呈浅平状,有一定方向性(图5: 1);腹面片疤较少,为丛簇分布的中小片疤;高倍下局部可见侵入式磨损和线状痕(图5: 2)。微痕信息表明这件雕刻器的运动方式为切割,加工对象推测为肉类。

T0303-16-1(图4: 4),A2 型雕刻器,以石叶为毛坯,线状痕几乎遍布所有边缘。其中背棱刃(位置1)可见从刃脊初始的、连续的同方向的线状痕和侵入式磨损;腹棱刃(位置2)和侧边(位置3)均发现了与刃脊斜交的线状痕,以及少量的半月形小凹缺。底部断口位置4 的弯曲状破裂与DIF(Diagnostic impact fracture) 破损有一定相似性,且在背脊处(位置5)发现有装柄挤压的痕迹;由此我们判断,该标本为投射类石器在使用过程中断裂后残存的器底,其中背棱刃和两侧边的线状痕应均为装柄所致。这件雕刻器的使用方式也应为穿刺,加工对象不明(图5: 7, 8)。由于位置1、2 和3 均可见装柄线状痕,部分的背棱刃和雕刻器小面也就必然被装入柄内,因此就这件标本而言,雕刻器技术具有创造一个合适的装柄单元的可能。

T0402-22-1(图4: 5),B 型。该器同时可见端刮器和雕刻器技术特征,应是一件一器多用的石器,可能存在重新设计或循环使用现象。该标本的腹棱刃(位置1)、端刃(位置2)均发现使用痕迹,背脊处(位置3)发现装柄挤压痕迹。其中腹棱刃的痕迹以中小型的半圆形片疤为主,这些片疤同时见于小面侧和腹面,呈连续分布(图6: 1)。考虑到腹棱刃的角度较大,我们推测腹棱刃的使用动作为刻划,具体加工材料为木材。器端刃处可见严重磨圆,但不见有明显的使用片疤。这一微痕特征说明端刃的使用强度很高,但加工物的硬度并不高。基于此,我们推断端刃的使用动作为刮,加工材料可能为皮革(图6: 2)。

T0404-21-1(图4: 7),B 型。仅在位置1 的腹面出现了少量磨圆和侵入式磨损,在雕刻小面和其他修理刃缘都没看到明确的痕迹;由于近端腹面上发现了磨损和线状痕不甚明显,很可能是临时使用(图6: 4)。据此判断,这件雕刻器作为细石核进行剥片的可能性更大。

T0605-19-2(图4: 8),B 型雕刻器,该标本雕刻器小面贯穿整个刃缘,使器物的一侧形成厚钝的状态,3 处使用单元的位置也较为特殊,一处位于器左侧自然刃下缘(位置1);一处位于左侧自然刃上缘(位置2);还有一处位于器底缘(位置3)。与雕刻器小面有关的所有刃缘均未发现使用痕迹。其中位置1 可见两面连续分布的小片疤;位置2 为连续的大中型片疤,部分片疤呈四边形(图6: 5)。根据片疤的位置关系,我们认为位置1 与位置2 的使用动作为切锯。鉴于位置1 与位置2 的连续性,我们推测位置1 加工材料为肉类、位置2 加工材料为肉类和骨骼。位置3 仅见垂直于刃脊的线状痕和侵入式磨损,加工物质不明,但动作明确为刮(图6: 6)。考虑到人体工程学要求,史前人类在使用位置1 与位置2 的刃缘时,厚钝的雕刻器小面必然成为持握部位。因此就这件标本而言,雕刻器技术具有创造一个合适的持握部位的可能。

T0802-14-1(图4: 9),B 型雕刻器,该标本使用位置极为独特,位于雕刻器小面的台面缘。在台面缘的腹侧,我们观察到垂直于刃缘的线状痕和光泽(图6: 7, 8)。背侧为修理片疤,未观察到明显的因使用形成的破损。因此我们判断该器的使用方式为刮,推测加工对象为皮革。值得注意的是,该器台面缘的线状痕并未向雕刻器小面侧延伸,与雕刻器小面有关的所有的刃缘也均未发现使用痕迹。这说明雕刻器小面的形成的时间晚于使用行为。基于这一现象,我们认为该标本原器型应为刮削器。使用后,史前人类又运用雕刻器技术对这一器物进行改制,形成了循环利用现象。考虑到雕刻器小面可见多次剥制小片特征,且雕刻器小面贯穿器身,我们认为改制后的目标产品为细石核。

3.3 观察结果

在本次观察到的34 件雕刻器标本中,共有 28 件标本观察到使用痕迹,雕刻器的整体使用率有82.4%,使用单元(Employable Units)与有使用痕迹雕刻器的比值也有1.96。这两个数值相互印证,证明大洞遗址雕刻器的利用程度很高。不过雕刻刃使用仅占使用单元总数的11%,这说明雕刻刃很少被史前人类利用,雕刻刃并非大洞遗址雕刻器的主要使用部位,这一数据也与早先观察结论一致(表2)[8]。

各个类型的雕刻器在使用策略上的差异性极小。不存在某类雕刻器被史前人类更多利用,某类雕刻器更少利用的现象。在具体加工部位上,史前人类也未表现出仅使用斜棱刃而不使用其他刃缘的现象。对于一些斜棱刃极为厚钝的标本,史前人类甚至还会放弃开发斜棱刃,转而利用其他刃缘。斜棱刃反而成为合适的持握单元(如T0605-19-2)。

总体来看,大洞遗址雕刻器的类型差别并不影响史前人类的利用策略。相比较而言,大洞遗址史前人类对雕刻器的使用策略更加灵活,既不死板地遵循类型特征进行修理,也不教条地仅使用斜棱刃,而“能用皆用”式的使用策略也符合狩猎采集者流动性适应的要求。

从定性分析的角度观察,大洞遗址少量雕刻器展现出的循环使用现象也值得关注。因为在传统观点中,“剥坯—选择—修型—使用—废弃”一直被视为打制石器的理想操作程式,学者也常认为石制品在修型完毕后才开始进入使用阶段[16] 。然而实际上使用行为是灵活多变的,不会固定在“修型”与“废弃”阶段之间;剥坯和修型过程本身在不停地转化,废弃行为也不止一次。在大洞遗址B 型雕刻器和少量A 型雕刻器上,我们找到能够证实这些现象的数据证据(表2)。如:大洞遗址部分残器在使用后又重新回归剥坯阶段,展现出雕刻器小面/ 石核剥坯面打破使用痕迹的特征(如T0802-14-1)。一些标本还表现出折断后继续使用断口面,或者运用雕刻器技术继续开发残器的现象(如T0801-12-1,T0404-14-1),或存在设计变更,将一类石器改成另一类石器(如T0402-22-1)。这种“物尽其用”的策略也与Barkai 等学者提出的循环使用观点一致[17]。不过较可惜的是,本次观察的标本仅涉及雕刻器,无法确定这一利用策略是否在大洞遗址广泛出现,系统复原大洞遗址石制品循环利用现象还需更多材料的佐证。

4 讨论与结语

雕刻器的功能如其名称一样,西方学者最初的定义将其与欧洲旧石器时代晚期大量出现的骨角牙制品相联系,认为它主要用于沟裂骨角器,而主要的使用部位即雕刻器小面与台面之间的凿状刃口。但随着微痕分析方法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将雕刻器视为一套灵活多变的技术系统,而非简单的类型学概念[18,19]。

本文通过技术分析重建和龙大洞遗址两种不同类型雕刻器的概念型版和生产序列,确认斜刃雕刻器为定型石器,而直刃雕刻器表现出较为复杂的利用目的。通过微痕分析进一步发现:大洞遗址所有类型的雕刻器都经过使用,但使用部位多集中于斜棱刃和其他部位,雕刻刃经使用的情况较少见。

腹棱刃和雕刻器小面这一核心技术结构被大洞遗址的史前人类开发,但在不同类型的标本中这一技术结构的意义不同:在斜刃雕刻器中,斜棱刃构成雕刻器的核心使用单元;在直刃雕刻器中,棱刃和雕刻器小面既直接使用,还用于持握、装柄、剥制细石叶,在部分标本中还用于原料的循环利用。这些现象证明大洞遗址的“雕刻器”并非单一的器物类型,它所代表的实际上是一套灵活多变的技术系统。在大洞遗址,雕刻器技术既用于生产固定概念型版的定型产品,还用于设计特定目的的局部形态,也用于变更器物设计、开发残器、延长器物生命史以及兼顾细石叶生产。

不同形式的风险可以通过多样的途径解决,但只有少数石器类型能够同时满足多重的需要[20]。面对末次冰盛期带来的资源斑块化危机,史前的狩猎采集者往往会提高自身流动性。不过,流动过程中往往伴随着突发任务或不可预测的风险,史前人类所携带的石制品就需要尽可能满足多种功能的需求[21],而雕刻器显然符合这些要求。大洞遗址史前人类对雕刻器技术的灵活利用,反映了狩猎采集者在末次冰盛期时期形成的一种特殊的文化适应策略。

致谢:本研究系考古中国—— 吉林东部长白山地区古人类遗址调查与研究项目的阶段性成果。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高星研究员、王社江研究员、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李锋研究员在本文的撰写过程中提出了很多宝贵意见,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学院薛理平、陈叶雨、宁钰欣同学、日本东北大学王晗博士在微痕分析方面也提供了诸多帮助,在此一并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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