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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南昌方志学家胡元煐的方志理论

2023-04-18王志强

南昌师范学院学报 2023年6期
关键词:蓝田县章学诚湘南

王志强

(南昌师范学院江右文化研究与传播中心,江西南昌 330032)

胡元煐(1791—1847),字昆来,号小碧,南昌新建人,嘉庆二十三年(1818)举人,累官至甘肃靖远知县。胡元煐在为官期间,先后主持修纂了《辋川志》《蓝田县志》《泾阳县志》等多部志书,是清代江西较有影响力的方志学家,尤其是他主修的《蓝田县志》深得后世好评。目前学界关于胡元煐的讨论较少,仅有刘奕《胡元煐生平事迹简介兼考》一文对胡元煐的生平作了简要的考证,学界整体上对胡元煐的方志理论置之阙如,因而很有必要对胡元煐的方志理论与方志实践进行考察。

一、胡元煐的方志修纂实践

有关胡元煐的生平资料,主要集中在各地的方志以及《胡元煐生平事迹简介兼考》一文中,据胡元煐七世孙胡位福介绍,胡元煐于乾隆五十五年(1790)农历五月十七日,出生于江西省南昌府新建县仪凤乡四十二都三图鸦洲村,现综合以上材料的记载,为胡元煐编纂一个简要的修志年谱。

道光十七年(1837),胡元煐47岁,修纂《重修辋川志》。胡元煐于道光十四年(1834)担任陕西蓝田知县,任期至道光二十年(1840),光绪《蓝田县志》卷四《职官》“知县”条载:“道光十四年,胡元煐,新建……道光二十年,胡元煐,调泾阳县。”[1](P137)胡元煐一直对大诗人王维所居的辋川神往已久,刚一到任,便阅读了辋川的相关图刻,并亲历其地考察,由此生发了编纂《辋川志》的心思,“甲午春,余承乏斯土,遍阅辋川诸图刻,复亲历其地,亟欲纂辑成书”[2](P1)。道光十五年(1835),胡元煐和友人们再次游玩辋川,留下了《石刻题熊墨樵重摹王邦才辋川全图后》《石刻题熊墨樵重摹辋川图后》等文章。此后,胡元煐又多次游玩辋川,罗文俊的《重刻辋川图序》说道:“吾友筱碧胡君飞舄玉山,绾符蓝县,著作盛于邱锦,循政美于潘花,判牍笔闲、退衙鼓罢时,则命俦啸侣临水登山,访孟城之故居,游辋庄之胜境。”[2](P376)然因政务繁忙,直到道光十七年,他才有余暇编纂《辋川志》,“丁酉夏,年丰人和,城务将竣,爰因省邑二志汇而集之”[2](P1)。《重修辋川志》共六卷,分为图考、名胜、人物、金石、杂记、文征录六部分,该志有道光十七年刻本,现藏于陕西省图书馆。在文献价值方面,《陕西省志·著述志》称该志的“文征录辑录了唐代以来历代名人游辋川的诗歌,较为丰富”[3],是后世游历和研究辋川不可或缺的资料。

道光十九年(1839),胡元煐49岁,主修的道光《蓝田县志》正式完成。在修纂好《重修辋川志》后,胡元煐便开始了《蓝田县志》的修纂,“于兹两载,始有成书”[2](P371)。为了修纂好《蓝田县志》,胡元煐还特意聘请陕西的方志大家蒋湘南来担任主纂,“又得友人固始蒋君为之订正”[2](P371)。蒋湘南,字子潇,回族,河南固始人,先后纂有《鲁山县志》《蓝田县志》《泾阳县志》《留坝厅志》《同州府志》等十余部志书,“纂修方志是蒋湘南一生中的主要事业,他前后纂修志书十余部,构建了系统完善的方志观念”[4]。道光《蓝田县志》共十六卷,具体分为十图、四表、六志、八传四部分,卷尾另附有《文征录》《辋川志》两部分内容。该志目前有道光二十二年刻本,现藏于国家图书馆。在文献价值方面,后世称“从历史的观点看,胡元煐重修蓝田县志无论在方志理论与修志实践方面,都有着重大的发展和进步……道光重修《蓝田县志》达到空前水平”[5]。

道光二十一年(1841),胡元煐51岁,主持的《泾阳县志》完成编纂。道光二十年,胡元煐从蓝田知县调任泾阳知县,任期至道光二十四年(1844),宣统《重修泾阳县志》卷十《官师表》“知县”条云:“胡元煐,江西新建举人,二十年任。马国翰,见前,二十四年复任。”[6](P173)胡元煐刚一到任,便筹划修纂《泾阳县志》,因与蒋湘南在修纂《蓝田县志》时有着良好的合作和志同道合的修志理念,因此他再次邀请蒋湘南担任《泾阳县志》的主纂,“以授简于友人固始蒋君湘南,参同考异,改弦更张”[7](P351)。道光《重修泾阳县志》共三十卷,分为纪、图、谱、考、略、传六种体裁,卷后附有《后泾渠志》三卷。目前该志有道光二十二年刻本,在陕西省图书馆、陕西师范大学图书馆等地都有存世版本。在文献价值方面,后世以为其体裁优秀,是难得一见的良志,“该志尤为讲究‘体例’,采用‘纪、图、谱、考、略、传’各体,做到了图文并茂,层次分明。同时,以经纬度确定建置、山川、城池、渠道位置,较为准确细致”[8]。

胡元煐自道光十年(1830)开始其仕途,先后暂代过鄠县、永寿县、合阳县、盩厔县等地的知县,“(胡元煐)由教习官陕西知县,历权雩、永寿、合阳诸县,代理盩厔”[9](P6018),因时间短暂,他在这些地方的事迹不详。他正式开始其仕途之地为蓝田和泾阳,而在这两地,他都纂有方志,可见其对于地方志的重视。在修纂地方志的过程以及与蒋湘南的交流讨论中,胡元煐也形成了自己的方志理论。

二、胡元煐在志书体例方面的创新

在修纂志书时,胡元煐有着强烈的创新意识。他曾在《重修泾阳县志序》中说道:“俾后之读是书者,有以见不剿袭不雷同之心焉。”[7](P351)不苟同于他人,不抄袭于旧志,而自成一家,乃胡元煐编纂志书时的自觉追求。这种创新意识,具体体现在志书实践中,就是编纂文征录以及绘制地图。

胡元煐所修的《蓝田县志》,有一个非常鲜明的特色,即在卷末设置“文征录”,以收录当地的艺文资料。“文征”体类,是由清代方志学大家章学诚所开创。章学诚以为传统方志中所设置的《艺文志》不合体例,“近人修志,艺文不载书目,滥入诗文杂体,其失固不待言”[10](P840),故他在修纂志书时,创造性地开创了“文征”类体裁,“又取一时征集故事文章,择其有关永清而不能并收入本志者,又自以类相从,别为奏议、征实、论说、诗赋、金石各为一卷”[10](P840)。在《方志立三书议》中,章学诚再次批判传统方志中《艺文志》的荒谬之处,“志既仿史体而为之,则诗文有关于史裁者,当入纪传之中,如班《书》传志所载汉廷诏疏诸文,可也。以选文之例而为艺文志,是《宋文鉴》可合《宋史》为一书,《元文类》可合《元史》为一书矣,与纪传中所载之文,何以别乎?”[10](P575)在章学诚看来,艺文乃是文学性质的书籍,地方志是历史性质的书籍,二者的性质完全不一样,将文学性质的诗文辞赋混入历史性质的地方志之中,只会导致体裁模糊,令人难以适从。

章学诚自创立“文征录”以来,并没有引起方志学界的积极响应,大部分学者在编纂方志时,依然以“艺文志”为主流。胡元煐对章学诚方志理论的回应,在当时来说还是比较罕见的,也有较高的意义。胡元煐对于章学诚设置“文征录”的做法深以为然,他独自编纂的《辋川志》便设有文征录,和蒋湘南共同编选的《蓝田县志》也有文征录,并将其分为掌故、叙述、诗赋、杂识四部分,这种分法即是源自于章学诚的做法。胡元煐说道:“乾隆中,章进士学诚撰《永清志》,始则为文征录,而志书世不概见,今之所编未知同否?要非空袭之也。”[11](P331)从胡元煐的话中,可以看出“文征录”较为罕见,以至于他根本找不到参照的标本,也不知道自己所编的“文征录”体例是否符合章学诚所描述的模样。他根据自己的理解,设置了“文征录”这一模式,可以说是根据章学诚的方志理论来自行设计体例,其对章学诚理论的响应以及对方志编纂的用心可见一斑。

在胡元煐的认知中,艺文资料非常重要,不但能够资助政事、了解人物,而且能够陶冶性情,“其文有关乎政事者,非考其文则原委不知;有关乎人物者,非据其文则事实不著;有刻画山水、吟弄风月者,足以供陶情之资;有诸于寓言、齐谐、志怪,足以备适野之乐也”[11](P331),因此不能够偏废。但同时,胡元煐又以为传统方志中的“艺文志”与史例不合,“蓝田志不载诗文,别作文征录,以与正志相辅,其例创自章进士学诚,亦犹夫子判十五国风于春秋之外,左氏判十三于内传之外,史之体不可杂也”[7](P6),胡元煐很是认可刘知己将史书中的诏令奏疏等资料汇为一体的态度,“欲取诏令章奏等仿表志专门之例,别辑为类,其法甚善”,以为这样做才能够简洁明了。此外,胡元煐还认为传统的“艺文志”芜秽杂乱,“艺文志”的核心在于一个“洁”字,“洁之道如何?曰:不芜恶而已矣。何以谓之芜恶?曰:叙次不文,一也;征引小说,二也;冒史中艺文志之名,而以流连景物之诗辞当之,三也。”[11](P331)要想让“艺文”保持简要的状态,就要叙述有章有法,且改掉征引小说的习惯,那就只有将“艺文志”换成“文征录”。

胡元煐对文征录的编纂态度,深切影响了蒋湘南的方志编纂。蒋湘南后来在编纂《留坝厅志》《大荔县志》等志书时,普遍会设置文征录,以记录当地的艺文资料。然而值得注意的是,胡元煐在主修《泾阳县志》时,并没有设置“文征录”,而是将诗文设置于相关内容之下,“今志于序记之有关考证者,散附各门类中,而不别作文征录,所谓言岂一端,各有当也”[7](P6)。这种根据现实需要选择体裁的做法,反映了胡元煐对于文征体例的灵活运用,这也是其创新意识的一大反映。

在文征录之外,胡元煐求新意识的另一重要体现就是对地图的重视。胡元煐认为地图是了解天下的重要工具,“夫古人所恃以周知天下者有二物:曰图、曰籍”[7](P351),他指出随着历史的发展,地方志越来越偏向于重视文字记载而轻视地图的绘制,他对此深恶痛绝,“明而后方志之例严,不至于摘比,如类书记注,如簿册空疏芜杂,为文苑所唾弃也”。鉴于当时的方志普遍不重视地图,胡元煐有着强烈更改这种恶劣现象的冲动,“元瑛之摭览旧志,而必欲改弦更张者此也”[7](P351),以重新恢复早期方志图经与文字并重的局面。

在修纂《蓝田县志》时,胡元煐和蒋湘南共同以为旧有的志书仅有一幅似是而非的地图,大谬特谬,“前志卷首载县治一图,略具形似,非地理家法也,今志仿图经例,以图冠首,别为一卷”[11](P1),在卷一《图》的序言中,胡元煐再次说道:“自图学亡而志乘之法废,于是有摩绘景物、默缀山水以为志图者,史部之鸿裁变而为丹青之末技,厕诸序目,无关典要。”[11](P11)胡元煐为了改变这种情况,他采用当时最为先进的经纬度绘图法,精心绘制了疆域图等十幅地图,“非标其经纬不足以辨其华离”[11](P11)。在《泾阳县志》中,胡元煐又绘制了地平经纬图、县境全图、汉池阳县图等二十三幅地图,并在序中说自己要实现“城郭涂巷不易其规,堤堰沟浍不愆淇度,邻里村社不越其区,由近以缀远,引尺以知寻,俾入其境者如自观其掌纹”[7](P351)的既定目标。古人常云,不出户而知天下,这依靠的就是地图,入境而对地理环境了如指掌,依靠的亦是地图。事实上,早于《重修辋川志序》中,胡元煐就说道:“俾古来胜迹,一展卷而了如指掌,庶几谢公之屐、卢生之杖,不致迷途,即身未能至者,亦可挟策而当卧游矣。”[2](P1)这鲜明地表达了胡元煐对于地图的重视程度,在当时轻视地图的思潮下,这种锐意革新的态度是难能可贵的。

三、胡元煐的修志动力与修志特色

胡元煐以为志书具有存史、资政的效用,这也是其耿耿于修志的动力所在。而在其所修纂的志书中,有着尊崇皇权、坚持史法史例以及求真务实的内容特色,这让他所修纂的志书取得了较高的成果。

胡元煐有着强烈的文献保护意识,这是他修志的动力所在。胡元煐以为保护地方文化,传承乡土文脉,乃是地方官员义不容辞的责任,当看到既有的文献湮没于历史之中,他便忧惧不已,如他修纂《辋川志》时说道:“辋川旧志,前明荣御史华所撰也,是书久已失传。甲午春,余承乏斯土,遍阅辋川诸图刻,复亲历其地,亟欲纂辑成书。”[2](P1)旧有的《辋川志》已经寻觅无踪,现在如果不抓紧将辋川的风土古迹记载下来,那么以后再要去寻找旧迹,也许只能望洋兴叹了。胡氏修纂《泾阳县志》,亦是有着这种心态,“元焕末学肤受,受糈兹土,簿书之暇,时览旧章,深以久缺弗修为憾”[7](P351)。及时修纂方志,抢救地方文献,传承地方文化,让其在历史发展中历久弥新,是胡元煐殷切的渴望,他对于清朝下令按时修纂方志的举措自豪不已,“我朝定为功令,州县之志十年一修,盖惧忠孝节义之行久而成湮也”[7](P351),只有定期定时地修纂方志,才能够将地方的忠孝之行和节义之举记录下来,让他们的高尚事迹不被后世所遗忘。

胡元煐在其他类著作中,也多次抒发自己保护文献,记载历史的心态。如他说自己创作《重修蓝田县青泥坊渠碑记》的缘由是“爰述颠末,以示来者”[11](P353),说自己将历代《泾阳县志》序言记录下来的原因是“取屠志、葛志中所载旧序录而存之,勿使就湮”[7](P351),只有将历史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后来者才有所凭依,才能够知道曾经发生的事情。概言之,胡元煐的记录,都是立足于当下而规划于未来,希望志书能够在未来有所裨益,他在《重修蓝田县城碑记》说:“然则后之处斯城而乐乐利利者,其亦毋忘修造之艰,遇有损缺而即为补葺欤!爰为之记。”[11](P354)他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将修建经过讲述出来,就是要让后世知道修建城墙之艰难,然后能够保护城墙和及时修缮城墙。

胡元煐所修志书另一大特色就是对史法史例的重视。在胡元煐看来,地方志是历史类书籍,他在《蓝田县文征录叙》中曾说:“志者史也,史之体贵洁。”[11](P331)在《重修泾阳县志序》再次说道:“州县之志,古者外史、小史之所掌也。”[7](P351)他以为自己修纂志书,就是在做修史工作,“然后本一人蠡测之私,发千古史臣之义”。胡元煐之所以对方志的性质反复叙说,是因为在学界刚爆发过一场方志性质的大讨论。乾隆时期,戴震和章学诚爆发过一次意义重大且影响深远的方志大讨论,戴震主张方志是地理性质的书籍,“志以考地理,但悉心于地理沿革,则志事已竞。侈言文献,岂所谓急务哉?”[10](P934)“古今沿革,作志首以为重”[12]。章学诚则主张方志是历史属性,他批判戴震理论的荒谬不经,在《记与戴东原论修志》中云:“方志如古国史,本非地理专门。如云但重沿革,而文献非其所急,则但作沿革考一篇足矣,何为集众启馆,敛费以数千金,卑辞厚币,邀君远赴,旷日持久,成书且累函哉?”[11](P869)在《和州志政略序例》他又重申道:“夫州县志乘,比于古者列国史书,尚矣。”[11](P664)戴、章二人的讨论,很快在方志学界引起了狂风巨浪,各式学者纷纷发言立论,支持戴震的有洪亮吉“一方之志,沿革最要”[13],胡虔“志乘为地理专书,其要尤在郡县沿革”[14](P10)等人,支持章学诚的有傅应奎“夫邑志之作虽属一隅,然搜讨援据,即史臣记载之义也”[15](P3)等人。这场讨论余波不绝,直至清末民初,依然有不少学者投身于其中。正是因为方志性质的讨论是方志学界的一大盛事,关心方志学界发展动态的胡元煐在修志时,便积极参与其中,阐述自己的观点。

胡元煐坚定地支持着章学诚的方志是历史性质的观点,并以为修纂地方志,最为要紧的事情就是要有自成系统的史法史例,“修志在于别伪体,别伪体在于知史法也”[11](P331)。史法史例,亦是章学诚所反复宣传的理论,“志为史裁,全书自有体例。志中文字,俱关史法”[10](P861)。在和蒋湘南制定《蓝田县志》和《泾阳县志》的“凡例”时,胡元煐又多次主张方志的史法史例,“州县之志,古者列国诸侯之史也,史必有例。史必有例,不合例者非史;例先辨体,不得体者非例”(《泾阳县志·凡例》)[7](P3)、“方志之例,宜以图经为主,而参用史法,俾纪纲法度与凡忠孝节义之行无不灿然毕具”[11](P1)(《蓝田县志·凡例》)。有了史法史例,修志就有了提纲挈领之能,就能够很好地将内容展示出来。

尊崇皇权,亦是胡元煐所修志书的一大特色。胡元煐在安排志书的体例时,往往将有关皇权的内容单独成卷,设置在卷首。如在《泾阳县志》卷首,胡元煐安排的是《圣制纪》《恩泽纪》,其中《圣制纪》记载的是清代皇帝祭祀陕西诸帝王的祀文,胡元煐解释该卷的编纂理由时说:“崇陵贞陵在唐畿县,惟我圣朝祀典,聿焕巍巍,天章棢鼓,比灿宠此泾千,云日俱烂,臣元煐谨述。”[7](P11)《恩泽纪》则是辑录清代皇帝减免泾阳赋税、指导修建沟渠的诏令,胡元煐以为这些诏令反映了清代皇帝恩及四海的状况,“浃随沦肌,元元和会,外史恭书,以照无外”[7](P15)。《泾阳县志·凡例》也对卷首记载皇权恩典作了细致的阐释,“《春秋》之法,岁首必书春王,大一统也。方志于皇恩庆典必详录之……若因类附见,不足以昭慎重。今皆尊为外纪,弁诸卷首,其曰纪者,取史本纪名也”[7](P3)。可以说,胡元煐的内容安排,深切反映了中央集权制度影响下的士民意识,在他们的眼中,记录皇权的恩泽是臣子义不容辞的责任,“小臣虽无纪事之职,尤乐与斯民共沭生成也”[7](P351),胡元煐言辞恳恳地说道:“卷首二纪足以感万世之臣民,而况生当其世者哉?”[7](P351)

事实上,尊崇皇权乃是江西方志学家一个独有的特征。早在嘉靖年间的赣州学者董天锡,在修纂《赣州府志》时,也是蕴含着浓厚的王权尊崇意识。在《恩典》中,董天锡说道:“自七品以上恩命,皆得以及父母妻室,其最隆者及三代,荫子孙身后祭塟,何其厚也,为人臣者感激当何如耶?”[15](P273)董天锡殷殷劝导各级官员,要思报效国恩,拱卫皇室。不仅如此,董天锡的王权尊崇态度,还体现在以宫宇来展现王权的威严上。在《公署》的“小序”中,董天锡说道:“公署视官之崇卑以为大小,然政令胥此焉出,得失系民之安危,居是者当仰体创设之意。”[15](P132)在古代知识阶层看来,只有把权力治所建造得富丽堂皇,才能让百姓生起敬畏之心,才能让百姓服从王权的驯化。董天锡亦是以为县署的建造,关乎县域的治理,关乎政治的得失,这映射的就是王权崇拜下的士人政治心态。

另外需要注意的就是胡元煐求真务实的修志态度。胡元煐对于材料的运用十分谨慎,“爰访诏绅耆,旁采里谚,上稽二十三史,下逮胥吏档册”[7](P351),他往往是将纸上材料和口述材料结合起来,以求得最大限度的历史的真实。在志书的“凡例”中,胡元煐多次道出他对于真实的渴望,《蓝田县志》的“凡例”指出“无本之说不可以示后,凡所征引,皆标出处,或有讹误,后人得辨而正之”[11](P3)。只有保持真实,才能在历史长河中传承下去,发挥出方志应有的功能。《泾阳县志》“凡例”再次说道:“旧志虽有征引,不注出处,今详注原书,以示实事求是之义,倘有讹误,来哲正之。”[7](P7)方志要保持真实性和可靠性,才能够发挥出其应有的作用,才能够流传久远。明代杨慎在修纂《云南通志》时,当时有乡绅想要冒充傅友德的后代,以提高自己的家族声望,纵然这位乡绅是朝中权臣的亲戚,杨慎还是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乡大夫厶有欲冒嗣颍乡侯傅友德后,以觊世爵者,升庵不可。时张罗峰(张璁)复相,与厶故内戚也,流言欲中伤升庵,升庵遂去武侯祠归”[16](P16)。虽然杨慎因此遭到打击报复,但他毫无悔意,依然坚持着严谨审慎的史法史例,这反映的就是传统时代方志学家对实事求是的坚持。

总而言之,胡元煐为官期间,热衷于修纂志书,而且在修志实践中形成了自己的方志理论。他有着强烈的创新意识,敢于否定既有的方志体例,而采用自己认为合适的方志体例,在他的努力下,他所修的方志取得了较好的成果。同时,他与方志学家蒋湘南的互相交流方志体例、共同探讨方志性质等事迹,反映了清代我国方志学家群体的合作面貌,值得引起我们进一步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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