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诗词动漫》叙事特色分析

孟晓缘，王圣华

（北京信息科技大学 公共管理与传媒学院，北京 100192）

《中国古诗词动漫》原名《中国唱诗班》，由中共嘉定区委宣传部投资出品，于2017 年10 月10 日在B 站开播。《中国古诗词动漫》以古诗为创作原型，画面和音乐富有中国古典美，在充满传统文化特色的符号表征下是属于国人的集体记忆和深刻的家国情怀。

本文运用法国电影理论家克里斯蒂安·麦茨的“八大组合段”理论分析《中国古诗词动漫》的叙事特色。1967 年，麦茨的“八大组合段”叙事理论于《影像与声音》杂志上发表。[1]他将组合段类型分为八种，分别为自主镜头、平行组合段、包括式组合段、描写组合段、交替组合段、场面、插曲式段落和常规段落。[2]借由麦茨的理论能够更加结构化地分析《中国古诗词动漫》的叙事结构特色。

一、“包括式组合段”的回忆叙事特色

“包括式组合段”呈现非时序叙事的特点，即不按照时间顺序描述事件的发展，指的是通过特殊的照明效果或特殊的镜头转换方式如划出划入、淡出淡入等手段插入其他叙事序列之中，表示回忆、想象等内容。[3]该组合段补充并丰富主线剧情，也被称为“括弧组合段”。第三集《游子吟》、第五集《夜思》和第六集《咏梅》采用“包括式组合段”叙事方法，将回忆嵌入故事主线中，为主线故事添彩。

第三集《游子吟》改编自孟郊所作古诗，围绕母爱展开讲述，主角是清代考据学家王鸣盛。本集以孩子们在杂物室发现一件旧棉袄并引发猜测为叙述起点。已为人父的王鸣盛给孩子们讲述了关于这件旧棉袄的回忆——这是他幼时童子试前母亲熬夜为他缝制的。该回忆的插入即是“包括式组合段”。回忆的进入和退出极其巧妙。进入时镜头由现实中的杂物室平移至大雪纷飞的室外，由一片雪白骤然变成冬季的深夜，从而为缝制棉袄做铺垫。退出时以孩子们询问故事结局为引，身处杂物室的中年王鸣盛给孩子们讲故事的镜头插入逐渐增多，由此退出回忆。前后的巧妙转场使回忆的过渡十分自然。值得一提的是，在回忆的“包括式组合段”中还包含着二级“包括式组合段”，指的是幼时王鸣盛童子试前夜的美梦，属于回忆中的想象。梦中他落入云朵般的棉花中，隐喻“平步青云”，戴着“魁”字肚兜的巨型老鼠“小糕团”隐喻“文魁星”，即天上专管科举考试的神仙，这些都意味着王鸣盛将拥有大好前程。梦中悬浮的巨大织布机意味着母亲在熬夜为他缝制新衣服，伴随着母亲的呼唤，二级“包括式组合段”结束。本集“包括式组合段”的运用相比于平铺直叙而言更具故事性，恍如隔世之感油然而生。

第六集《咏梅》也采用了同样的叙事方法。本集故事来源于王安石的《梅花》一诗，故事主角是被尊为嘉定竹刻一代宗师的周颢。故事以他生了一场大病为始，用“包括式组合段”的方法插入他从幼时直至生病前的回忆，并以周颢从回忆中醒来且身体康复为结尾。这样的叙事结构在一开始便引人入胜。主角为何得了不治之症，飘到鼻尖的梅花花瓣又代表着什么？在开篇短短一分半钟的时间内便抓住了观众眼球，这相比于从头到尾平铺直叙的线性叙事而言，更具有悬念感和吸引力。

第五集《夜思》则与以上两集的叙事方法略有不同。以上两集将回忆视为整体，而《夜思》则将回忆区分成段落，与现实穿插叙述。本集改编自李白所作古诗《静夜思》。在动画中沿用诗中思乡的情感，讲的是历史学家唐德刚采访外交家顾维钧的故事。《夜思》运用了多次“包括式组合段”的叙述方法。“现实”叙述的是二人在顾维钧家中访谈的画面。“回忆”叙述的是在“九一八事变”日本占据中国东三省建立伪满洲国后，顾维钧作为国联调查团的中国代表进入东北调查真相的故事。运用“包括式组合段”的巧妙之处在于“现实”与“回忆”共存于同一画面的设计，即让已步入老年的顾维钧和唐德刚身处于非现实（多年前）的场景中。如让本在美国纽约家中的二人移步多年前位于东北的日本会所外交谈。这样的艺术手法使回忆的插入衔接巧妙，避免了枯燥乏味。值得一提的是，本集在插入“包括式组合段”时的“媒介”设置也很巧妙。顾维钧和唐德刚对话的地点在室内窗边，巨大的窗户作为巧妙的转场媒介，让“包括式组合段”的进入极具视觉冲击力。二人本静坐窗边，窗外明月高悬，突然伴随着回忆的插入，使本是黑夜的窗外亮如白昼，战机呼啸而过，同时屋内窗帘、桌布、灯绳如暴风过境般剧烈翻滚，甚至二人的头发都被吹得凌乱。与之相对比的是在战机带来的巨大风暴下，顾维钧和唐德刚依旧保持静坐的姿态，气定神闲。动与静的强烈对比在由舒缓到局促的背景音乐的衬托下极具视觉冲击力。二人静坐的姿态意味着这一瞬间窗外的变化并非现实世界所发生的，而是进入了回忆段落。

以上三集中“包括式组合段”下的回忆叙事特色鲜明，相比于传统的时序叙事而言，更能提升叙事的丰富性，丰富主线剧情，从而制造突出的看点。

二、“交替组合段”的双线叙事特色

“交替组合段”是“时序组合段”中的一种，即以时间的正向流动为序叙述事件，也是通常所说的交替蒙太奇段落，[2]指的是交替叙述两个或多个同时进行着的事件，是电影中常见的组合段形式之一。[3]具体表现为同一时间、不同空间以及不同人物的行为。第一集《相思》与第二集《元日》在叙事上就巧妙运用了“交替组合段”的方法。

第一集《相思》取材于王维的古诗，以“红豆”为贯穿故事始终的媒介，叙述了嘉定人王初桐和六娘青梅竹马却难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礼教束缚的爱情悲剧。在故事中，王初桐与六娘聚少离多，“交替式组合段”的运用充分表现了同一时间里二人身处不同空间的不同行为与心境。王初桐的故事线叙述的是他无论白天黑夜、风雪交加，都坚持勤奋学习，立志考取功名。他在吃红豆羹时思念六娘，却一次次与六娘错过。六娘与他人结婚当日，他循着爆竹声跑到六娘家门口，在门外百般纠结悔恨，却没有迈出一步。六娘的故事线叙述的是她日夜在闺房刺绣红豆豆荚手帕，甚至在街上听到他人声音都会误认为是王初桐，她一次次打开门，二人却一次次错过。在结婚当日，六娘在刺绣时出神刺破了手，鲜血滴在绣布的豆荚上，而后六娘用红线遮盖住这滴血，绣成了一颗红豆。六娘在门内思念心上人独自垂泪，而此时的王初桐正站在门外，两条平行故事线在这一门之隔却如天堑的场景中汇集。二人不同经历的穿插叙述体现了“交替组合段”的运用，相比于按照先后顺序叙述，交替叙述更能体现同一时代里、不同空间中的二人不同的命运走向。

第二集《元日》取材于王安石的古诗，叙述的是春节当天的盛景。同样运用“交替组合段”的叙述方法分别叙述两条故事线。其一是小孩子的春节。孩子们早上放鞭炮，偷拿贡品被大人教育“物非义不取”，而后父亲又说“知错能改，孺子可教”并奖励长生果。接下来以孩子的视角看白天街上卖的糖葫芦、花灯、糖人与晚上灯会的舞龙，呈现出春节的热闹氛围。其二是学生去“嘉定四先生”之一唐时升家拜年的故事。师生在新年夜共吃贺年羹，共赏新年烟火。唐时升言“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表现了古代文人贤士安贫乐道的心境。“交替组合段”描绘了同一时间不同人的春节生活，以此展现春节作为中国人最重要的传统节日的习俗与盛景，激活观众关于“年味儿”的集体记忆。本集叙述内容简单，文化内涵深厚，双线交替叙事，一方面表现灯会、烟花、供奉等春节习俗，以及物非义不取的高尚情操，另一方面表现生活于陋室怡然自得的心态，以及尊师重道、以善待人的情怀。故事不言“情”，却饱含“情”。

“交替组合段”下的双线叙事有利于叙述同一时间里不同空间与不同人物的故事，最终多条线汇集于一处作收尾。这样的叙事策略可以通过不同故事多角度展现同一时代下的社会风貌，更深入地表达故事主题。

三、“场面”的群像叙事特色

“场面”是以时间的正向流动为序的线性叙事方式，场面展现建立在事件连续性上的一个地点、一个时刻和一个简单行动。[2]在该组合段下，能指时间与所指时间一致，相当于戏剧中的一场，具体表现为同一空间内连续多镜头组接，中间没有任何省略和跳跃，最大限度地保持事件本身的时空统一性。[3]第四集《饮湖上初晴后雨》的叙述特点在于巧妙运用“场面”的叙述方法，塑造出立体的人物群像。

《饮湖上初晴后雨》取材自苏轼所作古诗，讲的是“嘉定四先生”之一娄坚青年时满腹才华却屡考不中，内心烦闷，受邀坐船赏月的故事。“场面”通过连续镜头的组接，描绘了在夜晚的游船上，众人喝酒赏月、安慰娄坚的情景，从而体现了群像叙事特色。这样没有任何省略和跳跃的叙事方法立体地表现了游船内发生的事情，既包括娄坚如何从愁眉不展转向豁然开朗的过程，还包括船内每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友人朱济之的豪放爽朗；娄坚的老师杨伯善的博学多才、包容爱护；老师的养女小曼的灵动活泼、能言善辩……种种描绘让船内所发生的一切生动、完整又连贯地呈现了出来，观众在短短几个连续镜头内即可了解每一位人物，同时伴随着诗词歌谣，表现了文人们的恣意洒脱，予同等境遇的人以安慰。

“场面”连续不间断的线性叙事有利于叙述在一件具体事情中每个参与者的状态与行为，从而呈现生动立体的人物群像，提升动画的可看性。

四、《中国古诗词动漫》叙事策略的启示

（一）挖掘引人共鸣的叙事主题

立足于优秀的本土题材，才能让叙事策略有发挥的空间。《中国古诗词动漫》每一集皆以一首古诗为灵感进行故事改编与创作，不仅从平民视角出发，激起人民群众的美好回忆，而且饱含情感，容易引发观众共鸣。如《相思》叙述的是爱情、《游子吟》是亲情、《元日》是亲情和师生情等，再加上尊师重道、节俭惜福、忠诚奉献、家国情怀等传统美德的注入，使得故事丰满又饱含中华传统文化特色。因此，立足本土题材，明确表达的情感，再根据具体内容运用叙事策略，才能创作出广受观众喜爱的作品。

（二）结合运用多种叙事策略

伴随着层出不穷的影视动画作品，平铺直叙的单一线性叙事已经无法满足观众的审美需求，创作者需要将目光放在如何讲好故事上。麦茨的“八大组合段”理论提供了较为全面的叙事策略参考。除上文提到的“包括式组合段”“交替组合段”“场面”之外，在《中国古诗词动漫》中也能找到其他五种叙事策略的影子。多种叙事策略的结合运用才能组成一篇完整生动的故事。如在《元日》一集中，既运用了“交替组合段”，还运用了“包括式组合段”“描写组合段”“插曲式段落”“常规段落”等。纵然部分叙事策略出现频率较低，在故事中存在感较弱，但依旧不可或缺。只有组合运用多种叙事策略，才能避免观众的审美疲劳，从而丰富叙事形式，增强故事趣味性。

（三）灵活运用各种叙事策略

麦茨的“八大组合段”是权威的叙事学理论，在实践中需要结合自身动画创作特色灵活运用。如第五集《夜思》在运用“包括式组合段”进入和退出回忆的基础上，结合自身故事情节使用了“背影”转场的方式，即镜头从主角身后移动，越过主角背影时场景发生变化。这样的表现形式相比千篇一律的淡入和淡出回忆而言，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强化了观众的记忆。因此，结合自身作品的表达特色，灵活运用叙事策略，将有助于影片在叙事上出彩。

五、结语

《中国古诗词动漫》巧妙运用“八大组合段”叙事理论，描绘了嘉定这个人才辈出之地的山水与情，不仅摊开了一幅民族文化的时代画卷，还为传统文化题材的动画创作提供了叙事上的启示。因而，动画创作者要灵活运用叙事策略，把那些传播中华传统美德与高尚情操的故事，那些镌刻在记忆中的文化符号，通过动画形式传递给新一代青少年，从而坚定其文化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