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绎“登高”与“发愁”的不解之缘

摘 要：“登高”在历代文人笔下是一个不老的话题。古人喜欢登高，在登高时触景生情，情溢于胸，思接万里，且留下了许多以登高为主题的诗，被后人称为“登高诗”。登高诗的思想内容均关乎愁情，寻绎其原因，主要有“登高能赋”的历史原因、“重阳登高”的风俗文化原因和“一切景语皆情语”的文人心理原因。

关键词：中学语文；登高诗；古诗鉴赏

学习辛弃疾的《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时，很多学生不明白“爱上层楼”与“强说愁”的关系：为什么登上高楼会与抒发愁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呢？两者的关系又到底是怎样的呢？“登高”在历代文人笔下是一个不老的话题。古人喜欢登高，在登高时触景生情，情溢于胸，思接万里，且留下了许多以登高为主题的诗，被后人称为“登高诗”。寻绎“登高”与“发愁”的不解之缘，可以更好地理解和鉴赏登高诗。

一、 登高诗的思想内容均关乎愁情

从王璨登上当阳楼写下《登楼赋》开始，登高主题渐渐兴起，随之而来的便是谢灵运的《登池上楼》。到了唐朝，登高诗更是达到了鼎盛，有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孟浩然的《与诸子登岘山》、杜甫的《登高》、李白的《独坐敬亭山》、柳宗元的《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李商隐的《安定城楼》、杜牧的《九日齐山登高》等，举不胜举。我们可以先通过一些著名的登高诗来探析其思想内容。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是陈子昂登幽州台时的作品。幽州台即黄金台，燕昭王建黄金台，置金于黄金台上，延请天下奇士，很快就招到了乐毅等贤能之人。而诗人写这首诗就是抒发自己不得见用之愁。

“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孟浩然求仕不遇，心情苦闷，登上岘山，想到羊祜当年的心境，联想自己的遭遇，不由备感伤心，发出吊古伤今之叹。

“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这是李白所作《秋登宣城谢朓北楼》中的两句。谢朓北楼是谢朓任宣城太守时所建，是宣城的登览胜地。那么李白在登高时为什么要想到谢公呢？当时的李白被权贵所排挤、赐金放还之后，一直处于抑郁苦闷之中，而这种心情又无人理解，只好寄托在和他有相同遭遇的古人谢公身上，借此表达知音难觅之憾。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白发苍苍的杜甫步履蹒跚地登上高楼，目睹了萧瑟凄清的秋景和破碎荒芜的山河之后，一种羁旅之愁和孤独之感油然而生。那种忧国忧民之心、思归思乡之情实在令人感伤。

“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柳宗元被贬，同时被贬的还有其他四位好友。被贬到这种蛮荒之地，诗人登楼远眺，感物伤怀，于是写下此诗，遥寄四友，抒发了海天茫茫、迷离空旷、愁思缕缕、贬谪异乡之苦。

由此可见，大多数登高诗的内容是关乎愁情的，有不得见用之愁，有吊古伤今之叹，有知音难觅之憾，有忧国忧民之心，有贬谪异乡之苦。这也难怪《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中那个可爱的少年会天真地认为只要登上高楼，就能写出关于愁情的诗。那么，为什么“登高”与“发愁”会结下不解之缘呢？

二、 “登高”与“发愁”结下不解之缘的原因

（一） “登高能赋”的历史原因

《韩诗外传·卷七》中记载：“孔子游于景山之上，子路、子贡、颜渊从，孔子曰：‘君子登高必赋’。”［1］《汉书·艺文志》中也提到：“不歌而咏谓之赋，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2］可以看出，在古代，“君子”“大夫”必须要“登高能赋”。

赋是汉魏六朝时期的一种文体，以铺陈手法写景叙事或抒情说理，演变至今也指作诗或诵诗。古时很多文人寒窗苦读十余载，就是为了能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要想实现这个抱负，首先必须成为士大夫，登上政治舞台。而“登高能赋”是成为士大夫的一个重要条件。“赋”就为其后很多诗人通过登高抒发愁情造就了前提条件。

（二） “重阳登高”的风俗文化原因

古时文人并不是天天登高的，登高有特定的时间。一般来说，重阳登高的风俗比较久远。九九重阳，在《楚辞》中就已提到了。屈原的《远游》里写道：“集重阳入帝宫兮，造旬始而观清都。”这里的“重阳”是指天，还不是指节日。三国时魏文帝曹丕《九日与钟繇书》中已明确写出重阳的饮宴：“岁往月来，忽复九月九日。九为阳数，而日月并应，俗嘉其名，以为宜于长久，故以享宴高会。”

重阳节这天要登高、赏菊、喝菊花酒、吃重阳糕、插茱萸等，这些风俗习惯也为文人集会提供了一个吟诗作赋、抒发情怀的机会。例如，王勃的“九月九日望乡台，他席他乡送客杯。人情已厌南中苦，鸿雁那从北地来”，王维的“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杜牧的“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 但将酩酊酬佳节，不作登临恨落晖”，李白的“昨日登高罢，今朝再举觞。菊花何太苦，遭此两重阳”等，都是重阳登高所作，思想内容也都围绕“思乡怀人”而展开。这在一定程度上奠定了登高诗的感情基调是哀怨愁苦。

（三） “一切景语皆情语”的文人心理原因

情与景的关系，历来是我国文论的重要内容。《礼记·乐记》提出：“凡音之起，由人心之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刘勰的《文心雕龙》也系统阐述了“情”“景”互相影响、转化的关系：“情以物迁，辞以情发”（《物色》），“情以物兴”和“物以情观”（《诠赋》），“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神思》）。而清代王国维也说过：“昔人论诗，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3］这些观点都表明，写景状物的文字其实就是作者表达情感、寄托志向的载体，景与情相辅相成，不可分离。

人生活在尘世中，每时每刻都在面对“景”，四季变化、风雨雷电、花草树木、虫鱼鸟兽，无不直接或间接影响人们的生活和情感。春风和煦，百花盛开，树长嫩芽，给人一种生机盎然、富有活力的感觉；秋风肃杀，万物凋零，树叶纷落，又会使人产生哀婉悲伤的情绪。古代文人看到鸿雁就起思乡情怀，看到日落就觉人生易老，看到柳树就有离愁别绪等，都是所谓的“一切景语皆情语”的体现。

而登高所看到的景又是特殊的，它势必会影响登高诗人的情感。一般来说，秋天登高是传统风俗，而秋天正是草木凋零、万物渐衰的时候，对于古代文人来说，是一个容易引发愁情的季节，如唐代诗人刘禹锡就在《秋词》里提到“自古逢秋悲寂寥”。诗人看到眼前萧瑟凄清的秋景，大概都会发出“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的慨叹吧。

即使不在秋天登高，恐怕登高所看到的景，也会让人心情愁苦。许浑在《咸阳城东楼》里便提到“一上高城万里愁”。诗人登高远望，看到亘古不变的山川河流、浩渺无穷的宇宙苍穹，就会感到自然力量和人类力量的悬殊，就会产生人生短暂、自我渺小等种种悲观情绪；登上高楼，看到古代宫殿由最初的雄伟壮观变得萧条苍凉，由此追寻往事，而往事如烟，历史痕迹早已难以分辨，只有滔滔江水依然东流，也会油然而生对历史沧桑的无限感慨。

所以，不管是在秋季登高，还是在其他季节登高，登高所看到的景大都会影响诗人的情感。假如诗人本来心情就不好，想要凭借登高来排遣自己的愁绪，结果只能是愁更愁；假如诗人本来心情很好，想要来游山玩水，结果恐怕也适得其反。

“登高”是一种个人行为、一种集体活动、一种风俗习惯，但随着它的诞生和发展，久而久之，古代文人便赋予了它特殊的文化内涵，即抒发愁情。“爱上层楼”与“赋得愁词”的缘分既有历史根源，又随着一代代文人的传承与补充，有了越来越紧密的联系。顺着历史原因、风俗文化原因、文人心理原因寻绎“登高”与“发愁”之间的不解之缘，可以对登高诗作出更好的理解与鉴赏。在诗歌鉴赏时，可以首先通过关键字词判断诗歌是否是登高诗，如果是登高诗，那大多离不开“愁情”；再通过诗人本身经历、诗歌本身所写的景，解析诗人因何而愁。

参考文献：

［1］ 韩婴.韩诗外传集释［M］.许维遹，校释.北京：中华书局，2005：52.

［2］ 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2005：262.

［3］ 王国维.人间词话［M］.北京：研究出版社，201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