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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霾启动防护行为的边界条件:未来自我连续性的作用*

2023-04-12

应用心理学 2023年2期
关键词:连续性条目损失

陶 睿 郑 蕊

(1.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上海 200030;2.上海交通大学心理与行为科学研究院,上海 200030;3.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北京 100101;4.中国科学院大学心理学系,北京 100049)

1 引 言

空气污染严重损害身心健康(Wei et al.,2020;Xu et al.,2020;Zhou et al.,2021)。尽管空气污染已成为公众的关注焦点,但它似乎并未引起足够的防护行为。调查发现84.8%的南京市民从未在家中使用空气净化器(Ban,et al.,2017)。另一项针对北京居民的调查显示,半数受访者从不佩戴口罩且仅有24%的家庭使用了空气净化器(王亮et al.,2016)。为寻找促进防护行为的办法,探究雾霾启动防护行为的心理机制及相关边界条件极为重要。

以往研究在探讨雾霾对防护行为的影响机制时强调社会认知因素的作用(Chen& Liu,2021;Mehiriz & Gosselin,2021;Yang&Wu,2020),但这类模型已被指出存在过度“认知化”的问题,忽略了情绪的作用(Loewenstein et al.,2001)。事实上,人们往往利用情绪理解和应对风险(Loewenstein et al.,2001;Slovic et al.,2007)。刺激引发的情绪常常作为第一反应自动产生并影响信息的处理和判断(Zajonc,1980)。

焦虑是一种典型的由雾霾引起的负性情绪(Lu et al.,2018;Vert et al.,2017)。通过回顾文献,我们认为焦虑可促进防护行为。从健康决策的角度,防护行为可看作未来的损失(如更差的健康状况)和现在的损失(如一时的麻烦和不适)间的选择(Chapman,2005)。例如,佩戴口罩即选择损失现在的利益以避免未来的损失。研究发现焦虑的特征之一是对未来的负面思考增多(MacLeod&Byrne,1996)。高焦虑特质者倾向于高估未来负性事件的发生可能(MacLeod et al.,1997)。这种放大未来损失的倾向将使个体在未来的大损失和现在的小损失间选择后者从而采取防护措施。因此我们提出:

假设1:焦虑中介雾霾知觉与防护行为的关系。

焦虑通过增大对未来损失的估计促进防护行为,但该作用存在边界条件。这是因为未来损失的实际承受者并非此刻决策的现在的我,而是未来的我。“未来自我即他人”(future self as another)理论认为人们倾向于将未来自我表征为他人(Hershfield et al.,2009;Hershfield&Bartels,2018)。若将未来自我看作陌生人,基于自利原则,人们将更看重现在自我的损失,因此很难做出防护行为;相反,与未来自我更强的心理连接将使未来的损失更为醒目,因此个体更乐意牺牲现在以减轻未来的损失。研究者将个体与未来自我的心理连接定义为未来自我连续性(future self-continuity)。证据表明未来自我连续性与多种健康行为相关Rutchick et al.,2018)。因此我们提出:

假设2:未来自我连续性调节焦虑与防护行为的关系。雾霾知觉对防护行为的促进作用仅对拥有较高未来自我连续性的个体成立。

进一步回顾本土自我心理学,我们发现未来自我连续性的概念存在跨文化的局限性。在西方个人主义的价值体系中,个体以自身实体为界限区别于他人;然而在中国传统理念中,社会中的个体并非完全独立而是借由人伦关系组合成一个紧密且有层次的网络,这使得中国人的自我呈现出界限的伸缩性(杨国枢& 陆洛,2009)。中国人的自我并不以自身肉身为界,它不仅包含了自己还包含了重要他人,最突出的例子是许多人将孩子看作自己的延伸(杨中芳,2009)。神经影像学证据表明,国人有关自己和母亲的概念激活了相同的脑区,而西方人仅在表达自己时激活了该脑区(Zhu et al.,2007)。换言之,西方所定义的未来自我连续性中的“我”为中国文化中的“小我”,而中国人未来自我连续性中的“我”则可能是包含了重要他人的“大我”。子孙作为未来“大我”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与自身的心理连接会影响个体的防护行为。研究发现,母亲的角色会引发对未来的思考,使孕妇在跨期决策中表现出长期偏好(李爱梅et al.,2015)。《战国策》触龙说赵太后一篇中也有“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的说法。由于未来的损失不仅牵涉到未来的我,还与未来的子孙息息相关。与未来“大我”(含自己和子孙)心理连接更紧密的个体将更看重未来的损失,因此更倾向于采取防护以减轻未来损失对未来“大我”的不良影响。因此我们提出:

假设3:未来“大我”连续性调节焦虑与防护行为的关系。雾霾知觉对防护行为的促进作用仅对拥有较高未来“大我”连续性的个体成立。

2 方 法

2.1 研究流程

考虑到雾霾知觉与焦虑之间可能存在双向关系,即雾霾知觉可引发焦虑,同时焦虑由于使个体对威胁信息更为警觉亦可能增强雾霾知觉(Yiend & Mathews,2001;Yoon & Zinbarg,2008),本研究采用两阶段问卷(间隔一周),用雾霾知觉T1 和焦虑T2 预测防护行为T2。分阶段取样相对于横断调查有助于在中介模型中厘清变量间的先后关系(Maxwell&Cole,2007)。

2.2 被试

研究共招募了303 名被试,其中262人完成了两阶段问卷,因此最终样本262人,完成率86%。被试均为在北京工作的职员,其中男生114 人,女生148 人,平均年龄29.17 岁(SD=5.63)。婚姻状况:100 人单身,58 人未婚但有固定伴侣,102 人已婚,2人离异或丧偶。生育情况:62 人有子女,其余200 人无子女。被试最终获得50 元报酬。

2.3 研究工具

雾霾知觉参考前人量表(Fehr et al.,2017)用三个条目七点评分测量过去一周的雾霾知觉,样例条目为“您认为过去一周的空气污染程度为”(1=无污染,7=污染非常重)。阶段一量表的Cronbach α 系数0.83,阶段二为0.90。

焦虑根据相关文献(Brooks&Schweitzer,2011;Gray,1991;Lu et al.,2018)取懊恼、焦虑、担忧和紧张四种负性情绪(五点评分) 的均值。阶段一的Cronbach α 系数0.84,阶段二为0.88。

防护行为仅在阶段二问卷中测量。根据前人(Ban et al.,2017;Wang et al.,2016;Wakefield et al.,2001)列举的防护行为编制量表,共六个条目、五点评分。根据表述的不同分为两个维度,样例条目如“在过去的一周,我使用了口罩”“在过去的一周,我减少了外出休闲娱乐活动”。量表的Cronbach α 系数为0.73。

未来自我连续性仅在阶段二问卷中测量。未来“小我”连续性取两个条目、七点评分分别测量对未来自己喜爱程度和关心程度(Rutchick et al.,2018),量表的Cronbach α 系数为0.74;未来“大我”连续性测量对未来自己和子孙后代的喜爱和关心程度,共四个条目、七点评分、两维度。量表的Cronbach α 系数为0.79。

2.4 数据分析

使用Mplus 8 做验证性因素分析验证结构效度,随后在SPSS 20 中使用PROCESS(Hayes,2017)进行路径分析并使用Bootstrap 法(重复抽样5000 次)考察有调节的中介作用。

3 结 果

3.1 预分析

描述统计结果见表1。采用Harman 单因子检验法检测共同方法偏差,抽取特征值大于1 的因子6 个,第一个因子解释的变异量为27.87%,小于40%的临界值,表明数据不存在明显的共同方法偏差。对含未来“小我”连续性的四因子模型进行验证性因素分析①由于未来“小我”连续性测量为两条目,为便模型识别,我们对参数估计进行了限制。具体代码见附录三。,结果显示模型拟合良好:χ2/df=1.72,CFI=0.96,TLI=0.95,RMSEA=0.05,SRMR=0.05。含未来“大我”连续性的四因子模型亦拟合良好:χ2/df=1.68,CFI=0.96,TLI=0.95,RMSEA=0.05,SRMR=0.05,可以进行后续分析。

表1 描述性统计结果(N=262)

3.2 中介和调节效应检验

首先采用模型4 检验焦虑的中介作用(表2)。在控制雾霾知觉T2 和焦虑T1 后,雾霾知觉T1 与防护行为(b=0.13,t=2.66,p=0.01)和焦虑T2 正相关(b=0.10,t=2.13,p=0.03),同时焦虑T2 与防护行为正相关(b=0.21,t=3.43,p=0.00)。焦虑作为中介的95%bootstrap 置信区间为[0.003,0.052],间接效应值为0.02,焦虑的中介作用成立。删除控制变量后各效应不变。假设1 被验证。

表2 焦虑的中介作用

接着采用模型14 检验未来“小我”连续性的调节作用(表3)。在控制雾霾知觉T2 和焦虑T1 后,未来“小我”连续性与焦虑T2 的交互项不显著(b=0.07,t=1.32,p=0.19),假设2 未被验证。继续检验未来“大我”连续性的调节作用发现(表4),在控制雾霾知觉T2 和焦虑T1 后,未来“大我”连续性与焦虑T2 的交互项显著(b=0.11,t=2.02,p=0.04),假设3 被验证。具体而言,雾 霾 知 觉T1 与 焦 虑T2(b=0.10,t=2.13,p=0.03)和防护行为均成正相关(b=0.12,t=2.53,p=0.01),但此时焦虑T2 与防护行为无显著相关(b=-0.39,t=-1.30,p=0.19)。对未来“大我”连续性取高(mean+1*SD)、中(mean)、低(mean-1*SD)值并检验不同水平下的中介效应。结果发现:未来“大我”连续性低水平时,雾霾知觉通过焦虑影响防护行为的中介作用不显著,95%BootstrapCI[-0.002,0.043],BootSE=0.01。未来“大我”连续性中等水平时,雾霾知觉通过焦虑影响防护行为的中介作用显著,95%BootstrapCI[0.003,0.053],BootSE=0.01,间接效应值为0.02。未来“大我”连续性高水平时,雾霾知觉通过焦虑影响防护行为的中 介 作 用 显 著,95%BootstrapCI[0.004,0.070],BootSE=0.02,间接效应值为0.03。调节效应在删除控制变量后仍然存在。综上,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成立。

表3 未来“小我”连续性的调节作用

表4 未来“大我”连续性的调节作用

4 讨 论

情绪在个体应对环境威胁时扮演着重要角色。研究发现焦虑可作为中介启动雾霾防护行为,但该作用仅在个体对未来“大我”有较高关爱时存在。不符合预期的是,未来“小我”连续性的调节作用未被验证。一方面,未来“小我”连续性的调节作用有待检验;另一方面,“小我”与“大我”在调节防护行为上的差异可能揭示了未来子孙在“大我”中的独特作用。事实上,“未来自我即他人”会影响跨期决策的假定构筑于利己主义原则之上,而现实中人的行为并非总是遵循自利原则。当未来自我被知觉为有情感连接的亲密他人时,个体亦有可能为了未来自我选择牺牲现在自我的利益,因为让他人承受自己行为所带来的恶果有时会更加困难(Hershfield&Bartels,2018)。西方“个人定向”的社会结构鼓励追求私己利益,而中国“社会定向”的社会结构推崇“大我”观念,着重个体对集体的责任与义务(杨中芳,2009)。出于对他人的关爱而保护自我,这看似反常的结果实则是自我内涵扩张的表现。类似地,近年来亦有研究探讨了亲社会性对个体健康行为的促进作用。Grant 和Hofmann(2011)发现引导医生为病人考虑相比单纯为自己的健康考虑更有利于促进医生的洗手行为。最新的一项关于在新冠疫情期间促进防护行为的研究发现,同时强调防护行为对公众和自身的益处相比于单独强调某一方的获益更有利于增强人们的防护意图(Jordan et al.,2021)。因此我们推断自利型决策可能存在“利他属性”,即强调决策结果对重要他人的影响可促进个体做出更符合自身长远利益的选择,尤其是在强调“克己奉公”的东方文化中。

本研究的贡献有:首先,研究验证了情绪通路在风险应对中的中介作用,未来可继续探索焦虑在雾霾天气中的产生机制,例如焦虑到底更多地来自于生理反馈还是对于未来损失的知觉判断。其次,结合中国文化背景提出了未来“大我”连续性。正如自我概念存在跨文化差异,我们不宜一味将西方语境下的概念奉为圭臬,而应探索相同概念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适用性。未来宜继续探究未来“大我”连续性的内涵和测量方法,厘清其与传统未来自我连续性在概念和作用上的异同。最后,研究结果暗示启发人们考虑关系紧密的重要他人可能更有利于驱动健康行为,这为未来设计健康行为干预策略提供了思路。

本研究的局限性有:首先,在测量上由于所有变量均为自我报告得到,研究结果可能受到社会赞许性和共同方法偏差的影响,未来研究宜结合客观指标测量。其次,研究仅取了中国的工作样本。未来可开展跨文化比较研究进一步确定未来“大我”连续性的独特文化内涵。最后,两阶段问卷尽管有利于中介推定,但由于缺少实验操纵仍难以确定因果,未来应结合实验法排除其他原因变量的影响。

5 结 论

雾霾知觉通过引发焦虑促进防护行为,且该间接效应受到未来“大我”连续性的调节,即更加关爱未来自己及子孙的个体,在感到雾霾所致的焦虑后会做出更多的防护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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