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售票员(外一篇)
2023-04-06钱先峰
◎钱先峰
去山地古镇旅游,小小的客运站没有自助售票机,也没有人工售票窗口,问了车站保安,他说是先上车后买票。我猜想这班车肯定有售票员了。发车前,售票员就起身挨个收钱了。看到公交售票员的身影,我不禁想起了故乡往事。
城里的无人售票公交车早已普及,只需投币或刷卡,有的公交车甚至可以使用扫码支付,更是方便快捷。但我回到故乡的城市,换乘开往小区的乡镇公交车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会在我眼前晃动,她就是售票员,高高瘦瘦的,大嗓门,操着一口流利的老家方言。
有一年,我坐公交车到市区办事,在小区门口的站台上车,车厢满座,我拉着扶手站着。车到半路,忽然上来两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拎着大包小包,一看就是走亲戚的。售票员收钱完毕,见没人主动让座,她环视车厢一圈,高声喊道:“大过年的,晚辈给长辈让个座呗,咱们城市可是文明城市,文明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话音刚落,坐在靠窗位置的一对情侣连忙起身让座。老人连声道谢,售票员也笑了。
我不知道售票员姓甚名谁,但早在我上高中那会,她就跟司机跑这条路线了,我经常在公交车上看到她。那时她才三十出头,扎着马尾辫,手里拿着夹有车票的票据夹,身上背着一个黑皮挎包,忙着帮乘客拎行李,忙着收钱找零。
每逢周五下午五点,学校门口的公交站台就会被围得水泄不通,上百名学生纷纷向北行注目礼,盼公交车到来,不亚于盼星星盼月亮。公交车停稳,前门开启,大家一窝蜂地涌上车,抢占有限的座位,最后实在没地方落脚了,司机才慢悠悠地关门发车。那时候我没有手机,坐在车上也不怕睡着,每到一个站,售票员的大嗓门都能把我拽出梦乡。
遇上高峰期,售票员挤来挤去,收钱、发车票、清点人数、清点钱款,几项事宜,有条不紊。大部分乘客都会乖乖给钱,偶尔也会有一两个小青年想坐霸王车,一口咬定自己买的票弄丢了。售票员好话说尽,小青年仍在耍无赖。好心的乘客想帮忙垫付,售票员不允许,她对小青年一通批评,说得小青年脸上挂不住,直到哑口无言,不得不掏钱补票。
售票员一点也不胆怯,遭遇小偷,她懂得智取。有一次我过年回家,最后挤上车的是三个中年人,其中两个人作掩护,另一个人在人群中蹭来蹭去。售票员高声提醒道:“大家看管好自己的钱包,别落在车上。”乘客们都盯着手机,眼睛都不抬。提醒无果,售票员阿姨迅速挤到三个中年人面前,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三个中年人吓得不敢乱动,车一停就跑下车了。
今年国庆长假,我回家探亲,车上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听售票员和旁边一个妇女拉呱,全市公交改革,售票员岗位将被撤销,全部启用无人售票车。我走到售票员旁边的座位坐下,和她说起高中时候就认识她了,她笑着和我聊了许多这些年的车上见闻。公交车厢就是一个小社会,每天都有新鲜事发生。她干了三十年,早已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家。
随着社会的飞速发展,公交售票员只会越来越少。机器提升了乘车效率,但它永远取代不了人的温情和爱。想起曾经有售票员陪伴的乘车时光,有她在,车厢里便有了浓浓的人情味。
双姐
双姐是我成人教育函授班的辅导员,毕业前,我一直喊她为“谢老师”。
第一次见她是在单位的电教室里,三言两语就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那天午饭后,我正打算去备勤室午休,领导的一个电话让我倦意全无:“小钱,财经大学的老师过来了,人在主楼电教室,你快去看看。”我随即赶过去,只见电教室里挤满了同事,靠讲台旁的座位上有一个年轻女子正在忙碌着。
我心想她应该是大学老师,就走过去打招呼:“你好,我之前报过名了,今天过来缴学费。”她抬起来,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好呀,你叫什么名字?”我自报家门,她也自报家门:“我叫谢双。”谢老师说:“你报的是专科,两年半学制,学费分两次缴清,这次你先缴一半。”我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不会是骗子吧?”她一点也没生气,笑道:“就算是骗子,也不敢来这里行骗啊,那岂不是自投罗网?”我臊红了脸,顿时哑口无言。谢老师的一席话,让周围听到我们对话的同事都笑了,一时间,电教室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我缴了学费,谢老师给我开纸质收据,可能是她写顺手的缘故,也可能是我表达不清楚,不小心将我名字中的“峰”写成了“锋”。爱较真的我,直接指出了她的错别字。谢老师轻声说句“抱歉”,将收据撕碎了,小心翼翼地重新给我写了一张。
进入线上学习环节,我和谢老师开始转移到线上交流。我住在市区,她住在县城,两地相距有六十公里。刚开始我只把她当作老师,虽然加了微信,但我们的聊天内容仅限于学习上的问题,不会延伸到生活上的唠嗑。
我负责部门的新媒体运营,白天忙得脚不沾地,只有等下班后,才有时间登录学习网址,专心打学时。
有一段时间我在学习上不得要领,隔两天就给谢老师丢去几个问题,甚至是深夜十点以后,我仍给她发消息。每次她都会耐心地给我答疑解惑,指导我如何解决问题,顺利进入线上学习。如果实在理解不了,她会和我视频通话,边看我的电脑屏幕边给我解答。我感激于她的责任心,发自肺腑地说:“谢谢谢老师!”她莞尔一笑,反问我:“你不嫌拗口吗?”
末了,她又补充一句:“千万别学你值夜班的同事,凌晨两三点发消息轰炸,问这问那。他不睡觉,我还要睡觉呢,我不是机器人,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在线。”
每年有两次线下考试,一次在春季,一次在冬季。考试非开卷测试,需要学生用心备考。考试前一个月,谢老师会将各科复习资料的电子版发送至群文件里,供大家下载复习,以便有的放矢,提高考试通过率。
最后的半年基本上没有学习内容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撰写社会实践报告。社会实践报告只有千余字,行文简单,对我这样有一定写作功底的人来说,简直是得心应手。
得知我擅长写文章,谢老师渐渐和我聊起了学习以外的事。原来她和我有共同的爱好,闲时阅读练笔,丰富业余生活。那半年里,我们彼此分享了一些生活和工作上的趣事和糗事,而她由于年长我两岁,思想更成熟点,无意中扮演了“知心姐姐”的角色,点拨几句,便让站在十字路口徘徊的我顺利找到前行方向。
听说我即将返乡工作,谢老师执意要在毕业前请我吃顿饭。我却之不恭,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日子,我们相聚在县城的农家餐馆,她点了当地的特色美食——菌菇汤。暖气很足的包间里,我们边吃边聊,气氛很热烈,就像相识多年的好友,一点也不会觉得尴尬。
临别之际,谢老师问:“你以后还会回来的吧?”我坦言:“会的,这里还有很多美食没吃够,还有好朋友要见面。”她笑了:“以后想吃这里的特色美食就说一声,我给你寄些。”我说:“以后可以改口叫你双姐吗?”她爽快回应:“当然可以!想起你每次说‘谢谢谢老师’,我都会笑很久。”
一别两年,我们偶尔会在微信里分享近况。上个月,双姐给我寄来了一大箱当地的特产,并附言让我尝尝第二故乡的味道。我将和她结交的过程写成文章发在了自媒体平台上,她在底下留言:“想回来的时候,就抽空回来呀。”我回复说:“好嘞,一言为定,回去的时候第一个约你吃饭。”
从谢老师到双姐,这不仅是称呼上的变化,更多的是认识了一个是亦师亦友的人。她是循循善诱的老师,以专业的教学水平帮助我们提升学历,去做最好的自己;她也是值得信赖的朋友,交往淡如水,不需要经常联系,但都记挂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