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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元曲宫调

2023-04-05武秋莉

戏剧之家 2023年9期
关键词:宫调元曲曲谱

武秋莉

(内蒙古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内蒙古 通辽 028000)

元曲是与音乐伴生的文学体裁,其产生之初就与音乐有非常紧密的关系。然而,元曲的文学文本经过了历史长河的洗礼后流传下来,但音乐部分却没能较好保存下来,只流传下来部分曲谱,而且,由于曲学文献历来不被重视,保留下来的曲谱非常有限。要想全面解读元曲,不了解元曲的音乐就像用手语唱歌,没有声情和韵律的体验。所以,有必要从整个曲体出发对元曲进行深入细致的分析研究,从乐理学角度还原元曲的音乐声情,对同一曲牌的曲词进行类比,找到文学与音乐在言情体物上的共同特点。因为戏曲是要演唱的,所以,必须对“曲”进行研究。“我国历代称宫调由七声十二律构成,七声即是宫、商、角、变徵、徵、羽、变宫。其中,任何一声都可以构成一种调式,以宫声为主的调式称为‘宫’,以其他各声为主的调式被称为‘调’,合称‘宫调’。”[1]

一、元曲宫调考源

我国的正规戏曲虽然产生较晚,但春秋战国时期,作为戏曲主要形式之一的音乐已经有了比较完善的形式——七音十二律。七音,古代称为宫、商、角、徵、羽、变徵、变宫,依次相当于现代音乐的3、5、6、4、1、2、7(古代曲谱没有阿拉伯数字,用宫、商、角、徵、羽、变徵、变宫这些笔画很多的字谱曲又不现实,所以创立简谱即“工尺谱”,即工、合、四、凡、上、尺、一,人们通常用这七个字来谱曲,它们依次相当于3、5、6、4、1、2、7)。十二律是长度从短到长、音阶从高到低依次排列的十二根乐管,也称“律管”。律即“法则”的意思,即用以确定音高的依据。最初之所以取十二之数,是依照一年十二月之数定的,还有人说是以地支十二之数定的,或许都有道理。“十二律又分为阴、阳两类,凡属奇数的六种律称‘阳律’,属偶数的六种律称‘阴律’。另外,奇数各律称‘律’,偶数各律称‘吕’,故十二律又简称‘律吕’。阳律六: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阴律六:大吕、夹钟、中吕、林钟、南吕、应钟。”[2]

古代定音求律都用管乐器,取最长之管九寸出音为黄钟,将九寸分为三份,损去一份,得六寸,出音为林钟;以林钟之长即六寸,再分三份,每份为二寸,在林钟六寸的基础上益一,即增加一份二寸,得八寸,出音为太簇。“欲求一已知音的上方五度音,可就发出该音的弦长减去三分之一;欲求其下方的四度音,则加三分之一。”[3]

南北朝周武帝时,龟兹人苏袛婆(男,琵琶演奏家,通乐律)随阿史那皇后(突厥人)入周,“转述龟兹‘五旦七声’的乐律理论,据《隋书·音乐志》,‘五旦’即‘五均’,相当于中国原有音乐的黄钟、太簇、姑洗、林钟、南吕等‘五均’,每均有七声”[4],五均共有三十五声,所以,五均七声共得三十五个调。这种理论传入中原后,中原人万保常“以七声配十二律,理论上可得十二宫,七十二调,合八十四调,又称‘八十四调’。”[5]由于人的嗓子有生理极限,实际运用时,八十四调并不能全部用上,只能用其中一部分。至宋代,因为声韵的演化,只剩宫、商、角、羽四声,四十八调。

元曲的曲调很多,周德清《中原音韵》一共收录335 种曲调,但只留存六宫十一调。所有曲调可分为几大类:正宫、中吕宫、道宫、南吕宫、仙吕宫、黄钟宫;大石调、双调、小石调、歇指调、商调、越调;般涉调、高平调;宫调、角调。[6]但据现存元杂剧来看,剧曲中实际只用了五宮四调,“元杂剧号称六宫十一调,但实际用起来只有五宫四调,即黄钟宫、正宫、南吕、仙吕、中吕五宫,大石调、越调、双调、商调四调,合称‘九宫’。”[7]般涉调、商角调和小石调虽然也有出现,却很少见到。

二、元曲宫调声情

元曲每一种宫调包含的曲调多寡不等,有的曲调可兼入两种宫调。燕南芝庵《唱论》所言:“凡声音各应律吕,分六宫十一调。唱仙吕宫宜清新绵邈。南吕宫宜感叹伤悲。中吕宫宜高下闪赚。黄钟宫宜富贵缠绵。正宫宜惆怅雄壮。道宫宜飘逸清幽。大石调宜风流蕴藉。小石调宜旖旎妩媚。高平调宜条物滉漾。般涉调宜拾掇坑堑。歇指调宜急併虚歇。商角调宜悲伤婉转。双调宜健捷激袅。商调宜凄怆怨慕。角调宜呜咽悠扬。宫调宜典雅沉重。越调宜陶写冷笑。”[8]

这段论述是对元曲宫调声情的概述,王骥德《曲律·论剧戏》中说“又用宫调,须称事之悲欢苦乐。如游赏则用仙吕、双调等类,哀怨则用商调、越调等类,以调合情,容易感动得人。”[9]也就是说,选用宫调须同剧情中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相称。每折的宫调反映情节的起伏和人物的情感变化,这也是作者对宫调所具有的情感色彩的一般性概括和总结。“声调”问题要解决曲词的“美听”,即对戏曲语言音乐美的追求。但“文情难鉴,篇章杂沓,质文交加,知多偏好,人莫圆该。”[10]每部作品都蕴含着作者复杂的情感,朴实与华丽交错,而读者的喜好多有不同,如果做不到周全观察,精神层面的文情就很难被赏识理解。元曲是讲究音乐性和诗意的融合的,尤其元杂剧是舞台演出,必然强调唱,但考虑到受众的需求,也需强调文情,这里所谓的文情并不单指文采或文辞的优美,是通过自然之美的接地气的文辞表达出的情感,结合音乐美,使之更具舞台表现力。

以元杂剧《西厢记》为例,宫调曲牌遵循已有的规范,一折一调一曲,每一本由正旦或正末司唱到底,每折的宫调都反映情节的起伏和人物情感的变化。《西厢记》中共涉及三宫三调,以三宫为例,涉及的分别为仙吕宫、中吕宫和正宫。以仙吕宫为例,从结构来看,仙吕宫通常出现在每一本的开篇处,起着引领全本的作用,而仙吕宫中的首曲通常为【赏花时】或【点绛唇】,押平韵,如第一本楔子“【仙吕赏花时】夫主京师禄命终,子母孤孀途路穷;因此上旅梓在梵王宫”[11],韵脚为“终”“穷”“宫”。从内容上看,根据燕南芝庵《唱论》所言,“仙吕宫宜清新绵邈”[12]。综合这几折的内容我们可以发现,杂剧的内容与仙吕宫的内涵是统一的,总是于危难之间发现及时的补救之法,于是问题迎刃而解,最后落得欢喜的场面,整折萦绕着一种清新空灵的感觉。

中吕宫出现较多,以《西厢记》第二本第二折为例,由红娘主唱,表达对张生退兵的崇拜之情,及对莺莺和张生二人美好婚姻的祝贺。根据古典乐理,可将音高分为“宫、商、角、徵、羽”,分别对应西乐中的“Do、Re、Mi、Sol、La”。红娘在去往张生住处的途中,想起张生解围普救寺的行为,表达了对张生的钦佩之情,“舒心的列山灵,陈水陆,张君瑞合当钦敬”[13],这时对应的音高为“宫”,表达出一种平稳柔和的情感。见到张生后,告知张生老夫人备宴请客,又笑话张生应承得太快,“秀才每闻到‘请’,恰便似听将军严令,和他那五脏神愿随鞭镫”[14],请张生勿做停歇,却又说他是一个“文魔秀士,风欠酸丁”[15],对应音高为“徵”,人物情感高亢,声腔表达的情感欢快而不过分激昂。当张生问及宴请地点的环境时,红娘的语气又变得流畅轻盈,这时音高转为“角”。老夫人的宴请使张生紧张,张生不仅多次询问,还打扮自己,红娘叫张生万勿推诿,这时音高转为“羽”,呈现的是一幅柔和温婉的图景。读到这里,不论是红娘、张生,抑或是我们,都能够肯定此次老夫人势必许配莺莺给张生,因此,红娘唱腔抑扬顿挫,甚至开起张生玩笑,而张生则稍有些紧张,前后情感忽隐忽现。

《西厢记》用优美的语言配以恰当的符合情感的音乐,借宫调声情来表现人物的丰富情感,使唱词与宫调声情相辅相成,凸显出诗情画意般的情境意趣。

三、元曲宫调曲牌

元曲曲牌在韵上必然属于一种宫调,虽与宋词同称“牌”并源于宋词词牌,但与宋词恰恰相反,元曲所用曲牌唱法已然不同,曲牌双片出现很少,大多单片即成曲。这种变化应该是宫调在音乐表现形式上的要求所致,如:

后庭花

(宋)许棐

“一春不识西湖面,翠羞红倦。雨窗和泪摇湘管,意长笺短。

知心惟有雕梁燕,自来相伴。东风不管琵琶怨,落花吹遍。”[16]

这首词上下阙都是四句二十二个字,七四七四句构成。这也是宋词【后庭花】的体式定格,填词势必要遵守这个规则。上下阙八句均押韵。

后庭花

(杂剧《黑旋风》)(元)高文秀

“(那厮)绿罗衫,环(是)玉结;皂头巾,环(是)减铁。(他戴着个)玉顶(子)新棕笠;(那厮畅好是)忒遮奢。(且莫说他鸟戎儿小鹞吹筒粘竿有)诸般摆设,(只他马儿上更驮着)一个女妖冶。”[17]

全曲共九句,三十四个字。出于演唱需要,没有上下阙之分,而且,在句数和字数上都突破了宋词的窠臼,并且加上了衬字(原文括号中的字)的曲词,使曲在歌唱时语言的表现更具张力,更灵活多变,更适合舞台歌唱,更易于进行情感抒发,促进了元曲的通俗化。但曲与曲比较,差别也很大。清朝出版的《九宫大成南北词宫谱》里的元代曲谱全部是用工尺谱载录的,虽然由于诸多因素的影响,不同的杂剧作品中同样的曲牌区别很大,但还是要遵循一些共同的规则,以《汉宫秋》和《竹叶舟》中的【梅花酒】为例,二者的句数、字数及曲谱不同,但句式结构都是上段五字句,下段六字句。但两个曲谱对比,明显看出长度不同。《汉宫秋》除开始处的散板外,共48 小节。《竹叶舟》未用散板,全曲只有29 小节。因句数不等造成两个曲谱长度也不同,《汉宫秋》曲28 句,而《竹叶舟》曲仅有10 句。另外,这两支曲子还有两个共同特点,一是两支曲子都是二拍;二是旋律上有很多相似之处。例如,下面的旋律在两支曲子中以不同的形式多次出现:

再如,下面的旋律在《汉宫秋》中多次以变化形式反复出现,并作为处理后面三字句的基本旋律。在《竹叶舟》中它也以变化了的形式出现,用以处理后面的六字句。

在《汉宫秋》和《竹叶舟》的【梅花酒】中,有些旋律具有较大的伸缩性,如:

在《汉宫秋》中多次重复,而在《竹叶舟》中仅出现一次。这说明,这种句格的词句可以增减,当然,乐句也就可以随词句的变化而增减。【梅花酒】曲牌在曲谱结构上的特点也因此变化很大。在《汉宫秋》与《竹叶舟》的【梅花酒】曲牌中,从音乐表现着眼,仍然可以看到同样的曲牌有共同的主调旋律。从这两支【梅花酒】曲牌的曲调中可以总结出曲在音乐上的特色:都是以固定的【梅花酒】曲牌为根底曲调,但因为曲词的不同及曲牌的曲谱变格别体的原因,对原有曲调又可以重新编排制作,依据宫调的声情及文情需要进行进一步的处理加工,以适应其演唱。所以,在不同的剧曲中,同样的曲牌依然能变换出不同形式的曲调。即便如此,这种处理也不是没有章法的,在一定程度上依旧保留同一支曲牌在音乐旋律、结构等方面的基本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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