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赌石”骗局

陈泓杰

昏暗的直播间内，主播当场剖开一块石料。在手电筒光线的照射下，石料内部呈现出晶莹剔透的翠绿色，两名助理立即鼓掌欢呼……然而，这并非“开石见宝”，而是一场骗局。

“利润惊人”

吴平家住吉林省白山市，“全职”在家炒股。2020年10月2日，他在网上浏览股市资讯，页面弹出信息和链接，内容是“观看‘淘乐播珠宝直播间，可以领取超值优惠券”。吴平未假思索就点击了链接。

直播间里光线昏暗。自称“阿亮”的男主播一手捧着石料，一手举着手电筒，口中念念有词：“老铁们，上好的料子，速来‘秒啦！”只见石料的表面黢黑，泛着油光，看上去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阿亮用手电筒对着石料的表面，环绕游走。在光线的照射下，石料透出青翠欲滴的绿光。助理小伟、小华扯开嗓子吆喝：“一刀穷，一刀富，一刀土豪路。家人们，这块料子加工成戒面、玉牌，太漂亮啦！”

阿亮说：“老铁们，起价800元，想拍的打‘1，让我看看大家出的价格。”话音刚落，弹幕不停闪动，出现一连串粉丝昵称，价格数字快速飘过，以百元为单位递增。价格涨到9800元后定住了——昵称“某君”拿下了这块原石。

“恭喜，等这块原石制成成品，价格最少翻3倍。”阿亮的话音刚落，众多粉丝就纷纷吐槽“手机卡住了，错失了机会”“我刚往银行卡转钱，竞拍就结束了”。助理小伟宽慰大家：“好料子后面还有，动动你们发财的手！”

接下来，阿亮开始科普翡翠原石知识。他说，翡翠的判断标准跟单晶体宝石是相同的，越大、越透、越亮、颜色越浓艳就越好。主要的评判维度有“种”“水”“瑕”等。“种”是翡翠的多晶集合体，颗粒越细腻，说明“种”越好；“水”又称“水头”，是翡翠的透明度，越高越好；“种”和“水”是正相关的；“瑕”即瑕疵，越多翡翠价值就越低。

不识“场口”，不玩“赌石”。阿亮说：“‘场口来源直接决定了原石的质量。我们的‘场口在缅甸矿区，原石价格很低，‘种、水好、‘瑕少，开出翡翠的成功率也高。老板需要大量资金购买原石，直播间‘赌石就是为了解决资金问题。我保证，老铁们的投资肯定有回报。”

昵称“某锦”的粉丝，在公屏上打出一行字：“三天前，我花2万元拍下了上好的原石，净赚7.3万元。”

阿亮说：“前段时间有个老铁在直播间花5万元买了块料子，开石后，是‘高冰到‘正冰之间的质量，做了3块牌子、2个吊坠和1对耳饰，只花了880元工费。外面一块牌子要卖到三四万元——这就是‘赌石的魅力。”

看了这些，吴平心中惊叹：想不到“赌石”这么赚钱，比炒股强多了。

“赌石”入坑

吴平的昵称叫“平常心”。连续观看了几次“赌石”直播，他有点心动。阿亮有言在先：所有的新人一律加小伟或小华的账号。于是，吴平加入主播的粉丝团，继而加了助理小伟的微信。与小伟聊了几次，吴平觉得直播间的原石投资是门“好生意”。按照小伟的提示，吴平尝试了几次，每次花费七八百元，能赚四五百元。吴平不由兴趣大增。

2020年10月5日晚上，吴平再次进入直播间。阿亮拿出了一块红褐色的“毛料”，边用手电筒照射边描述道：“这刀切下去，肯定是‘种水老、带飘花的‘高冰，赚头很大。”

紧接着，众多粉丝在评论区询价。阿亮掂了掂“毛料”，问小伟、小华：“这块料子，老板報价多少？”小伟回答：“3万元。老板不让竞拍，说是福利价。”

评论区瞬间闪过多个“1”。“这个货，是给新人的福利，老粉都不让买的。”阿亮用手指敲击桌子，问哪位新人想要。评论区一片沉寂。吴平收到了小伟发来的微信：“大哥，我觉得你可以拿这块料子。这种品质，妥妥的‘漏，赶紧下手！”

因为价格首次突破了“万字头”，吴平迟疑了几秒。结果，这块石料被昵称“漫步云端”的粉丝拿下。

直播散场后，小伟发来了微信语音：“你为啥这么磨叽啊？这块料子拿去加工，上好的质量，买家的利润肯定翻倍。”吴平后悔不已。

从10月7日起，只要阿亮开播，吴平必进直播间。按照小伟的微信提示，吴平共11次拍下“毛料”，到2020年12月1日，共计投入199.67万元。每次吴平拍下“毛料”后，小伟都没有直接给吴平返利，声称要等翡翠加工成首饰等物件后，经过估价才能返还利润。

12月5日，阿亮的直播间突然被下架。吴平急忙联系小伟，小伟说：“主播在缅甸被抓了，境外购石被封停，投资返利的事搁置了。”小伟主动提出，会将加工完毕的首饰等物件寄到白山市。两天后，吴平收到原石及玉石饰品89件。他拿给懂行的人看，得知这些东西根本不值钱。他这才如梦初醒。

吴平向白山市公安机关报案。民警很快从平台上查明，主播阿亮实名林振亮，助理小伟实名陈小伟，小华实名温昌华，均居住在云南省瑞丽市，从事网络直播活动。经瑞丽市警方协助，2020年12月18日，林振亮、陈小伟被押解到白山市。他们供述，幕后主使是余莉民，参与者除了温昌华，还有高宝林、熊怡君、雷名锦。余莉民有犯罪前科。

白山市警方查明，以余莉民为首的七人系公司化运作的诈骗团伙，其内部分工明确，设有视频制作、网络运营等部门。林振亮直播时，该团伙通过播放虚假视频、修图、冒充粉丝竞拍“毛料”等方式，使吴平误以为能买到高档翡翠原石。然后该团伙以继续投资购买原石为由，诱骗吴平多次汇款，使吴平越陷越深。

2020年12月19日，熊怡君、温昌华、雷名锦到云南瑞丽公安机关投案。高宝林、温昌华、熊怡君、雷名锦、林振亮共计上缴违法所得55万元。检察机关起诉前，雷名锦、熊怡君、温昌华分别赔偿吴平15万元、11万元和1.5万元，三人均取得吴平的谅解。

诈骗定性

经过公开审理，法院认定，2020年10月至12月期间，被告人余莉民组织陈小伟、高宝林、林振亮、熊怡君、温昌华、雷名锦，在“淘乐播”直播平台上直播“赌石”，虚构在缅甸境内现场低价购买翡翠原石，带回国内高价销售赚取高额利润的事实，通过多次给投资人直接返利取得投资人的信任，诱使投资人加大投资额度，然后谎称主播在境外被抓、境外购石被封停，拒绝给投资人返现，骗取被害人吴平199.67万元。该团伙通过邮寄方式返还吴平原石及玉石饰品89件。经鉴定，其价值仅为7535元。

一审法院经审理认为，本案被告人采用电信网络手段，虚构事实，诈骗他人钱款，数额特别巨大，其行为已构成诈骗罪。公诉机关指控的罪名成立。被告人余莉民在犯罪中起主要作用，系主犯；被告人陈小伟、林振亮、高宝林、熊怡君、温昌华、雷名锦起次要作用，系从犯。

直播“赌石”水颇深

2022年6月23日，白山市浑江区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判处余莉民有期徒刑12年，并处罚金12万元；判处陈小伟有期徒刑7年7个月，并处罚金7.6万元；判处高宝林有期徒刑5年11个月，并处罚金5.9万元；判处林振亮有期徒刑5年11个月，并处罚金5.9万元；判处温昌华有期徒刑3年6个月，并处罚金3.5万元；判处熊怡君有期徒刑3年，并处罚金3万元；判处雷名锦有期徒刑3年，并处罚金3万元。

一审宣判后，林振亮不服，提出上诉。2022年11月11日，吉林省白山市中级人民法院下达了维持原判的终审刑事裁定书。

（文中吴平为化名，其余人名为实名）

编辑：姚志刚 winter-ya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