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善于用标准化思维工作的航天人

本刊编辑部

张辉，研究员，航天三院物资部标准化技术委员会主任，从事航天物流与供应链管理20余年，起草了大量标准，在国家级期刊发表40余篇论文，多次获得国防工业和航天企业管理创新成果奖。

苏联标准化的启迪

1992年，张辉乘“北京—莫斯科”国际特快列车前往俄罗斯求学。在边境车站，需要将中国火车的车轮更换为俄罗斯的车轮后，才能开到俄罗斯。因为我国铁路采用的是国际标准轨，俄罗斯采用的是1520毫米宽轨。张辉说：“我第一次踏出国门时，已经体会到标准不同造成的麻烦，也认识到标准对国防的作用……探索标准化的内心已经萌动”。

“苏联大力推行标准化，有计划地组织大批量生产，成就了强大的军工能力”，张辉深有感触地说，“我也认识到高度标准化带来的弊病。”“俄罗斯19 9 2年还在使用苏联十年前印制的‘6戈比的公交车票，不论线路，不论乘几站地，都是‘6戈比”。“梳子”“盘子”“蒜夹子”“水果刀”等标准化的商品上模印了“×戈比”的具体价格，在卢布贬值几十倍的情况下，国营商店还在按模印价出售。电影《命运的嘲弄》批判了苏联城市规划相似、街道重名、建筑雷同，来自不同城市的男女主人角，所住街区同名、小区环境一样、住宅外形一样、门牌号一样、户型一样、家门一样、钥匙也一个样，标准化复制随处可见，机缘巧合下引发了爱情喜劇故事。一位来俄做生意的中国“农民工”发现俄罗斯的钥匙坯子相同，只是矩形“豁口”不同而已，他用一个砂轮，单凭一双肉眼，就干起了配钥匙的行当，捞到了“第一桶金”。

张辉说：“学习了《机械制图》《标准化与互换性》《间隙与配合》等与标准相关的课程，才深刻认识到标准的科学与严谨。上机械制图课时，一位老师对照模型边讲边画图，还有一位老师台下听讲，复查主讲老师的制图。”“有一次，主讲老师在黑板上画的一条线不符合标准，台下老师没发现，我当场指出。两位老师满脸通红，十分诚恳地改正了错误。”“两位老师不但没有给我‘穿小鞋，反而更认真地指导我。我也深受俄罗斯标准化和严谨学风的影响。”

航天工艺标准化的锻炼

“毕业后从事航天发动机制造，我国的航天工艺标准与俄罗斯的标准有所不同。”张辉说，“我一有空闲就跑图书馆查阅标准资料，向老师傅请教标准化规定，才较快地掌握了与工作相关的国家标准、航天标准。”

某型号发动机进气道的支撑筋上，在只有手指大的横截面上分布着5个深孔，其中3个是斜孔，且位置不在一条直线上。加工这几个孔需要多套工艺装备，多次划线找准，使用多种钻、镗工具，精度很难保证，耗时很长。张辉提出把4个孔放在一条直线上，另一个孔放在与这条直线垂直的位置上，减少了2个斜孔。这一改动极大提高了加工精度和效率，获得了航天科工“五小”成果一等奖。

发动机用到种类繁多的材料。张辉提出“非主体受力部件，性能相似的不同型号的材料按‘就高原则合并成同一型号；同一型号材料，优先采用国家标准、军用标准，减少行业标准、企业标准；不同等级的材料在不影响功能的情况下‘以高代低；需要切削加工的材料适当留有加工余量，统一尺寸。”经过整合优化，该型发动机减少了33种材料。

2005年，张辉又按“标准化”思路组织编纂了《元器件替换参考手册》，对比了国内外不同厂家的同类产品在性能指标、应用环境条件、质量水平、接口和外形等方面的差异，为航天产品设计选用和替代提供了参考。按张辉的说法是“坚持自立、自强、自主可控，我们要提前采取风险防范措施。”

张辉作为用户代表参与了G B / T 2 5 7 1 3、G B / T25712等振动时效标准的酝酿。“技术水平高的企业强烈要求把产品技术指标定高些，技术水平不高的企业坚决反对在国家标准中规定高指标。”张辉说，“我对标准的技术壁垒、贸易壁垒体会更深了”。“也理解了为什么优秀企业标准的技术指标要高于国家标准”。“放眼全球，一些发达国家依仗国际性标准话语权，一方面设置经济贸易技术性壁垒，另一方面阻碍中国优势技术、标准在全球推广应用，极力遏制我国主导或参与国际性标准规则的制定。眼下的航天标准、5G标准的竞争就有这方面因素吧。”

航天物流与供应链标准化之路

2 0 03年，航天三院推行集中采购，客户纷纷提出“没有经过质量认证，就不具备采购资格”。在这种形势下，张辉调到物资部主持质量技术部门工作，进一步走近了标准化。

迎难而上，挑战一个个管理体系。张辉说：“一个企业的管理体系建设体现了这个企业的管理水平和能力，也是企业标准化的重要内容”。张辉与同事们按质量管理标准规范物流业务，2003年底通过了质量管理体系认证，成为国内第一家单独通过GJB 9001A认证的物流组织。2007年又按CJB 6000实施了质量管理体系标准化，获得了北京科技创新成果奖和航天企业管理现代化创新成果三等奖，吸引了同行前来学习交流。

2010年，新《保密法》颁布实施，客户又提出“没有保密资质，就没有资格承揽涉密任务”。张辉和同事们按保密认证标准和涉密信息保护标准构建保密制度，通过了国家涉密信息系统分级保护评估和保密认证。后来，又把保密标准与业务标准相融合，取得了最高等级的保密资格，树立了物流与供应链企业保密管理的标杆。

张辉和同事们还开展了职业健康安全管理体系、环境管理体系、安全生产标准化、危险货物道路运输标准化、6S管理等工作标准的融合，得到业内专家高度评价，GB/T 28001、GB/T 24001认证与监督审核连续十余年没有不符合项。物资部不同体系相融合的安全管理长效机制建设获得了国防工业企业管理创新成果三等奖。

2 018年，张辉任物资部标准化技术委员会主任后，大力倡导用标准体系引领标准化工作，迅速按GB/T13016-2018、GB/T 13017-2018等建立了企业标准体系，规划了企业中长期标准化工作。近几年又承担了航天三院安全生产标准体系、航天科工供应链标准体系、大型制造企业供应链安全体系、装备资产编目标准体系等上级有关体系的课题研究与建设工作，受到广泛好评。

填补缺失，制定一个个危险作业标准。我国物流与供应链方面的标准较少，操作性标准更少，适用于航天物流危险作业的标准少之又少。各单位对于危险作业的原则性要求较多，缺少具体的操作规程，如标准要求行车不超速，但是不同路况限速多少？不同种类的爆炸品限速多少？张辉深入研究危险作业标准，经常到一线验证标准内容的科学性与可操作性，牵头制定了危险程度高且管理难度大的吊装、公路运输、铁路运输、危险化学品仓储、爆炸品装卸、靶场交通、押运、建筑设施消防等十余项上级安全标准，有效指导了企业规范作业、安全作业。物资部的运输标准化建设获得了航天管理创新成果三等奖。

支撑数字化建设，研制一系列基础编码标准。大型航天企业信息化建设必须统一数据标准。张辉提出物品编码规则与GB/T 7635《全国主要产品分类与代码》兼容，实现与国家、国际标准接轨，制定了物品编码、供方与客户编码、物流信息编码等一系列上级标准，并亲自编码。为了进一步提升编码的标准化程度，2008年作为航天三院物资编码中心主任，张辉组织了物流与供应链数据治理，对十余家单位的信息系统进行了数据替换，涉及物品代码13万余条、供应商代码3500余条、ERP流程20多个，未出现一例数据差错。事过多年，当年在评审会上作出替换决定的總师说：“我很担心，这些代码与科研生产计划、设计、工艺等信息进行了关联，几十亿的实际资金账目全在系统中啊！”“张辉说没问题，我才敢下决心替换”，“现在回想起来，只有张辉才有这个把握，他工作认真细致，标准是他制定的，编码是他亲自负责的，清洗数据也他是一页一页审核过的。”

2010年，张辉制定了二维码编码和二维码应用等上级标准，近几年又参加了GB/T 33993-2017《国家商品二维码》、信息标识符、装备资产编目、跨网信息交互元数据、二维码应用等上级标准的研究和起草工作，积极推动自主可控的二维码、RFID、大数据技术在物流与供应链中的应用。主数据编码标准化为航天企业数字化建设和运行奠定了基础，物资部的供应链信息系统建设获得了国防科技工业管理创新成果二等奖。

对标世界一流，看齐美国航空航天供应链标准。美国的航空航天处于国际领先地位，有些国际性物流与供应链标准也源自美国航空航天。为积极对标世界先进标准，取长补短，提升我国航天物流与供应链水平，张辉承担了航天科工《大型企业集团供应链管理模式研究》课题，组织翻译了AS 9120《适用于航空航天物资经销商的质量管理体系 要求》、AS 9121《适用于航空航天物资经销商的质量管理体系 评估》和美国供应链协会的《供应链运作参考模型SCOR》，并把这些标准要求与质量管理体系相融合，从物资选用到产品交付，为供应链业务设计了全套流程，为每一个具体的流程创建了表单，为每一张表单规定了办理和填写要求，为航天科工协同供应链管理提供了理论和技术支持。张辉在航天科工第一届物资大会上作了供应链管理模式专题报告，物资部的供应链流程设计获得了航天管理创新成果三等奖。

应对产业链供应链安全形势，创新航天供应链安全风险标准。近几年，美西方国家不断采取“脱钩”“断链”等逆全球化行动，加之受新冠疫情、俄乌冲突影响，全球产业链供应链遭受重创。张辉结合国内外供应链环境，调研了二十余家企业，研究了供应链安全标准体系，规划了航天供应链安全标准框架，提出了从产品风险、经济风险、人员风险、环境风险等方面按业务流程开展风险识别的方法，探索了风险因素分类列表检查的风险识别方法，并把这些方法写进了《航天供应链风险识别指南》标准中。张辉把ISO 45000职业健康管理体系常用的作业条件危险性评估法（LEC法）移植到供应链风险评估中，结合航天实际情况细化了风险矩阵评估法，并把这些方法写进了《航天供应链风险评估指南》标准中。这些标准为航天供应链安全和风险管理提供了理论和技术支撑。

对标准化工作的建议

党和政府越来越重视标准化工作，我国卫星导航、5G等标准已经处于世界领跑位置，但是物流与供应链标准化水平与发达国家相比还有差距。张辉认为，“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要继续甘于埋头钻研细致琐碎枯燥的基础性、操作性工作，为标准化建设添砖加瓦，助力中国式现代化建设。

突出实用和可操作性。张辉表示，企业标准照抄照搬国家标准、行业标准是没有意义的，要结合本企业实际细化成可执行、可操作的方法。例如，在北方危险化学品存储与暖气的安全距离要不要考虑？保持多远？

主动适应科学技术发展。当生产力发展到更高的水平时，固有标准已经不能获得最佳秩序，不能促进共同效益，就要打破标准，制定新标准，特别是要勇于打破自己制定的标准。

加强学习。社会发展日新月异，标准不能停滞不前，标准起草人更不能掉队。标准执行人素质也越来越高，很多人不再被动执行标准，反而经常对标准提出挑战，如仓库为什么不能多存点？货车为什么不能多装点？干活前为什么要检查工具状态？起草人只有做到知其所以然，制定的标准才能经得起实践检验，易于推行。

带头执行标准。标准得到执行才有意义和生命力。标准起草人带头执行标准，才能引导他人执行标准。张辉养成了早晨擦车的习惯，他说“我把‘出车前保持车辆前挡风玻璃和后视镜清洁写进了标准，我写的标准，我都不执行，怎么指望别人执行？”

用心总结经验。牛顿说“如果我比别人看得更远，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肩膀上。”毛泽东说“我是靠总结经验吃饭的。”一个善于运用标准化思维工作的人，对自己、同事、他人执行标准、创造标准的活动进行观察，经过认真思考，不断地把感性认识提升到理性认识，把符合标准化的好做法写成标准，与人分享标准，通过标准实践，发现问题，再修订标准或制定新标准。把心思用在标准化上，积少成多，精雕细琢，精诚所至，终有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