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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与思维:马尔库塞恢复人与社会双向度发展的尝试

2023-03-23

关键词:马尔库塞单向资本主义

金 丹

语言与思维:马尔库塞恢复人与社会双向度发展的尝试

金 丹

(浙江工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3)

技术的快速发展使传统工业社会的生产方式逐步被新型高效的现代社会生产方式所替代。与此同时,人的精神世界也发生了相应变化,在传统工业社会所激发的人的批判能力与辩证思维能力被现代社会的稳固发展所抑制,逐渐朝单向度思维化发展,人的张扬个性则被看作是现代社会秩序的对立面,成为维系社会稳定的阻碍。马尔库塞基于现代社会的异化现实,认为单向度发展的人与社会是对人之本性的背离,是对自由的摒弃。马尔库塞提出,在语言以及思维两个领域中,要破除现代资本主义社会意识形态的统治陷阱,识破资本主义社会新形式的思想控制,重新激发人的辩证思维能力与认知判断,恢复人与社会的双向度发展,推进更加自由、开放的世界早日到来。尽管马尔库塞这一理论主张具有一定的乌托邦特征,但却是现代社会人类走向自由解放之路的助推器,具有重大的理论思考价值,为躲避资本主义意识形态陷阱提供了有益指导。

马尔库塞;语言;思维;人;社会

一、社会与人异化状态下的现实困境

(一)异化状态的常规化

随着现代技术的发展,人类文明进程愈发加快,各种先进高效的机器设备层出不穷,但与此同时社会与人也呈现出双重异化的现实状态。传统工业社会的生产方式逐步让位于新形式的机器化大生产,劳动者由体力劳动转向体力劳动、脑力劳动与机器相结合的生产方式,由此带来了一系列社会意识形态变革,人的自由解放之路被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生产方式与意识形态所迷惑和阻碍。“免于匮乏的自由是一切自由的具体实质。随着这种自由逐渐增大其成为现实的可能性,属于较低生产率阶段的各种自由相应地失去其先前的内容。”[1]3生存是人的第一要务,满足于人的基本生存需要的自由是传统阶段最为本质的自由,一切自由的重要性都比不过免于匮乏的自由的重要性。马克思提出:“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2]146但随着工业大生产发展,生产效率的提高,人对免于匮乏的自由显得不再那么重要,那是因为物质的极大丰富满足了人的生存所需,取而代之的是对自由实质的追求。然而,在工业社会初期所重视的权利与自由,滋养的个性与张扬,正在与现代机械化大规模生产相对立。此时的社会不再如工业社会初期那样刚刚脱离对物质的依赖,对自由与理想的向往无比热衷,现在的工业社会已经进入到希求稳定,驱逐个体多样化的阶段。“在生活水准不断提高的条件下,对制度本身采取不顺从态度,看来对社会是毫无助益的;当它给社会带来明显的经济和政治的不利并威胁到整个社会的顺利运转时,就更是如此。”[1]4因此,政治权力随着发达工业社会的发展愈来愈表现为“极权主义”,企图消灭人的个性与自由,服从要好过反抗或质疑的意识形态统治着发达资本主义工业社会,日益实现着与人的自由本质相反的目标。在马尔库塞看来,发达资本主义社会最普遍采取的控制方式就是用“虚假的需要”迷惑人,取代其“真实的需要”。马尔库塞认为那些“为了特定的社会利益而从外部强加在个人身上的那些需要,使艰辛、侵略、痛苦和非正义永恒化的需要,是‘虚假的’需要”[1]6。简言之,就是用人的外在需要,那些需要依靠外力而满足的需要取代那些无条件的需要、生存需要,提供给个人的自由选择建立在被统治阶级加强后的选择基础上,此时的个人自由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意志自由,而是资本主义工业社会用以维系统治的稳定性与支配性所施加的异化了的自由。“现行的大多数需要,诸如休息、娱乐、按广告宣传来处世和消费、爱人之所爱与恨人之所恨,都属于虚假的需要这一范畴之列。”[1]6人们已经习惯于外力因素所提供的需要,接受灌输与操纵,而丧失了对真实需要的思考,反而集中追求在那些被筛选过了的虚假需要中无法自拔。比如,人们无法将自身脱离温暖舒适的住房、交通便利的私人汽车以及无数休闲娱乐的设备与场所,甚至不知道这类需要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由此,资本主义社会控制完成了它的初步计划,即产生新的被控制了的人类需要。“当个人认为自己同强加于他们身上的存在相一致并从中得到自己的发展和满足时”[1]11,“虚假的需要”就转变为了“现实的需要”,变成客观存在的事实,仿佛就是来自人本身的真实的需要。在这一过程中,原本自由而富有个性的个体变成了单向度思维的动物,原本充满创造性活力的工业进步社会变成了强化机械式生产与稳定控制的单向化社会。新的社会意识与对人的需要的操控遏制了人的个性与不同,企图消灭人的差异性及其真实的多元化需要。社会人的共同目标是以高效、强大的生产力水平来保障的,这一社会力图宣称为每一个人提供越来越丰富并舒适的生活,但其最终并不是为了人的自由解放,而是禁锢每个人的自由想象、创造力与超越能力。

(二)思维与语言是逃离异化的方式

思维和语言在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中起到关键作用,是形成自我意识与个性表达的要素。而社会异化的现实状况使人的思维与语言越发呈现单向度发展的态势,威胁到了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一方面。思维是人进行社会生活所不可或缺的并能够激发人的自我意识产生的抽象人类活动。自我意识又是人区别于动物而存在的重要标志,是人成为人的必备要素。马克思曾说:“动物和自己的生命活动是直接同一的。动物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它就是自己的生命活动。人则使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意志的和自己意识的对象。”[2]56思维的单向度发展不仅为他人剥削、控制自身提供了思想上的便利条件,同时也使人自身丧失了变革反抗的自我意识,成为如动物般的存在。进而,资本主义制度下,要想控制人的自我意识发展方向便可通过掌控人的思维发展向度,使其单向化、服从化便可达到其操控他人精神的目的,使人朝向统治者需要的方向发展。而另一方面,语言是人进行交流的工具,同时也是促进人思考人本身的中介。“换句话说,语言为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关系建立了坐标和框架,语言构成了人去思考自身存在的一个天然限制。”[3]人与人的交往关系不是任意的,而是通过语言建立起来的交往体系,倘若语言也呈现单向度发展,丧失其本身的创造性与丰富的内涵,就会限制人与人的交往。与此同时,语言的另一重作用便是使人产生对人本身的反思,通过语言回忆、构建关于人本身的一切。资本主义制度下,对人类语言的操控也就是对人类交往体系与人类自我反思能力的操控,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范畴与人对自身的思考限制在资本主义可掌控的范围内,便是束缚人类自由发展的表现。换句话说,资本主义社会是通过较为隐蔽的方式操控能够影响人类自由发展的机制,即思维与语言,二者的单向度发展实际上是资本主义控制人本身自由发展的方式。因而,恢复思维与语言的双向度发展就是恢复人的自由意识发展,恢复促进人类关系健康发展,这对恢复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摆脱资本主义对人的意识形态控制至关重要。

二、恢复语言的双向度:推动语词概念的多样性发展

(一)利用语言实现意识控制

语言的功能与作用常常被巧妙地转换成统治人精神世界的方式,阐释包含统治者意志的话语体系,让人们使用统治者想让其使用的语言表达自身“想法”是资本主义国家控制人们精神世界的隐蔽手段。而越来越多的哲学家意识到语言具有的独特功能后,也开启了现代哲学的语言学转向。洪堡、海德格尔、伽达默尔等哲学家均有一个共同的研究领域,即现代语言哲学研究,这也是近代欧洲哲学认知论转向后的又一重要转向——即语言哲学转向,他们通常都认为“作为人们认知的世界就是一个被语言表述的世界”[4],语言在日常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生活于异化社会中的人,无时无刻不被一种“幸福意识”所包围,用语言阐释着一个幸福的世界。“‘幸福意识’,即相信现实的就是合理的并且相信这个制度终会不负所望的信念,反映了一种新型的顺从主义,这种顺从主义是已转化为社会行为的技术合理化的一个方面。”[1]72在当代,战争与集中营似乎离人们很远,远到忘却了历史的悲痛,远到只希望享受眼前现实的“幸福”与“快乐”。然而,这一切的“幸福”与“快乐”都是异化了的世界所创造的,是发达资本主义社会提供给人们的幻象。通过社会宣传,语言利用其同一与一致特征引导人们走向单向度的生活,失去了否定辩证思考的能力。在社会行为主义与政治主义之间,利用语言来抑制其意义的发展,阻碍人的精神发展是其目的。语言原本承接着中介的功能,通过交流发展词语的意义,发展人类的认知判断,对事实进行辩证思考,语言本来就具有可传达的普遍性与意义发展的多样性两种功能。但是现在,“在这个行为的领域中,词和概念势必走向一致,或更确切地说,概念势必会被词吞并”[1]74。词原本拥有的内容就是被规定了的内容,是公开的、标准化了的内容,人们只需要依据其特定的含义去使用即可。但是,往往重视语言的普遍性、标准化却限制了词的发展。词的内容仅仅限定于词的标准化意义却忽视了沟通交流的引申意义发展,造成了词语的封闭性与交流的僵化现象,这在一定程度上取消了语言的第二重功能。这种词语的封闭性定义往往在资本主义政治生活、商业生活中统治着人的逻辑,将其个人利益与商业利益、国家政权机构利益一致化,以隐形的意识形态操控人的日常生活,无限重复它想要进入人脑的意义与解释。“因为,它的语言在强加于听众的结构中表达的是被歪曲、被省略的意义,是其发展受到阻碍的内容,是对按照其给出的形式来给出的东西的接受。”[1]77-78本应是相互双向的语言交流却变成了单向度的语言催眠与虚假定式,输出着资本家想要人们接受的内容,在资本家给定的选择中进行有限度的自由选择,从而实现精神、政治,乃至生活上的单向度统治。

(二)恢复语言的双向度意义

语言不仅是人与人之间交往沟通的工具,更是人发展其独立性、主体性,个体性的重要媒介,承担着激发人的主体性与个体性的双重功能。要恢复双向度交流的语言意义,首先,要清醒地意识到无论语言被如何强加于己,人始终具有独立于事物的主体性,人是意识到主体性的主体。那些宣称“为了您、邀请您、给您准备”的虚假语言都企图使人相信词语被标准化了的给定意义。即人们要清晰地辨认出哪些是资本主义社会下的商业机构、政权组织想要让人们相信并追求的,哪些是它们不想让人们掌握的,哪些是有碍于它们的发展的事物。资本主义的虚假宣传渗透于人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大众传播媒介就是其有力武器。“语言相对于其他世界经验而包含着一种全新的度向,一种深层的度向,流传物就从这种深层的度向达到当下活生生的世界。”[5]591依靠新闻、报纸、网络等媒介,文化传播更具有方向性与指向性,遵循虚假的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以多次反复的方式将利于其统治的思想输向大众,灌输统治阶级想要人们具有的肯定性思想,建立起只要存在于其中就必须要遵循的“社会秩序”。

语言的使用在这里不是为了培育人的辩证思维,而是坚决反对人具有独立思考的批判能力与辩证能力。“在这种语言中,操作的、行为的合理性吞没了理性的超越性、否定性和对立要素。”[1]74因此,人必须在使用语言、接受语言时恢复人的主体性,以自身的真实想法辩证地对待资产阶级所宣传的事物,而不是朝向其提供的标准化、固定化、模式化方向发展。其次,语言的另一重功能理应为人的差异性与个体性发展留有余地。以“事物美”为例,当我认为一个房子装饰得很美,这样的美不应该是你眼中的美,美并不具备整齐划一的标准,可以存在各式各样的美,因为在我眼中的美如果与你眼中的美不同,这必将是被允许的。具体而言,以语言叙述过程为思考内容,当我说“那个房子非常美丽”,他人是无法想象出房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因为美是抽象概括的,是基于感性直观的,其内容意义需要个体去添加,而不会呈现出整齐划一、一点就明的标准美。当然,这里并不是在否定语言的确定性意义,语言的标准普遍化是人与人沟通交流的基础,但如果语言交流的意义仅表现为单向度输出与输入,则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语言的功能,将语言变为符号、指令的中转站,统治人的思维,使人丧失思辨能力,阻止人们利用语言去思考。

语言也应该置于一种开放式的,对个体差异敞开式的环境中,使语言在践行其基础交流功能时,人们能够找到与他人相互理解、相互认同的一致性规律。“无论说的是哪一种语言,人们在日常生活里都会把真、善、美相提并论,视为人生在世的三大正面价值。”[6]但规律的普遍性不代表其内容的指向性与单一性,语言的具体功能需要人们在日常的沟通交流中发展出来,而不是将其固定于词的意义上,尽管我用一个抽象名词来指称我想要表达的事物,但是,你对这一事物仅仅是抽象地认识,并不能指出其具体内容。就好比说某人喜欢一朵红花,但你却不知道这朵红花到底是三瓣的还是五瓣的,你仅仅能体会到某人喜欢一朵红色的花。这种沟通表意方式不仅为人们之间的交流提供桥梁,同时也为建立新的意义留有空间。只有语言的两重功能互相结合、彼此推进,才能在语言中探寻交流的价值与人的意义。

因此,在恢复语言的双向度过程中,人们一方面要清醒地辨认出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中的隐秘陷阱,如在商业机构、政权机构等利用媒介向大众传播信息时,人们应该能够辨别哪些是人们应该做的,哪些又是权威机构为了统治的稳定性需要人们做的。“虚假需要”绝不可以成为现实的“真实需要”,那些必须依靠外力,受制于外力的需要是人们所应该警惕摒除的。另一方面,人们在运用语言之时,要时刻保持语言的独特性与敞开性意义,为差异化发展留有意义空间,保留语言的两重功能,既要具有标准化意义,又要为差异保留空间。除此之外,时刻保持抽象与批判的思维,是避免陷入语言单向化发展的有效途径,也是破除资本主义社会意识形态统治的有力武器。

三、破除肯定性思维陷阱:激发反向思维能力

(一)单向度思维对人的束缚

语言的单向度发展带来的不仅是语言本身意义的功能性丧失,更重要的是它将引发思维领域中由否定性辩证思维向肯定性单向度思维方式的转变。而单向度、肯定性的思维方式对人的发展与束缚是极其有害的。可以说,由语言单向度发展延展至思维单向度发展,这一转变对禁锢人的独立人格具有更高更强的束缚性,是阻碍人与社会双向度多元化发展的隐秘力量。社会正在通过语言传播一种技术合理性理论,试图将人的生存与科学发展、技术进步紧密结合并反过来以科学技术统治人的思想,不是科学技术适应人,而是人去适应科学技术的发展。“它使个人无力去观察机器‘背后’那些操纵机器、从中获利的人,以及为之付出代价的人。”[1]160利用理性的神秘化对精神与物质、人类与社会进行有效操控,掩盖其剥削意图与操纵现实,其实质是一种新型的、隐蔽的极权主义社会。汉娜·阿伦特认为,这种新型的极权主义社会也要把人变为一个个齿轮,人不再是具有独立思想的个体,而是机器运转的齿轮,没有思考、没有批判、更加没有超越。“这种远离现实的做法、这种不思考所导致的灾难,比人类与生俱来的所有罪恶本能加在一起所做的还要可怕——事实上,这才是我们真正应该从耶路撒冷习得的教训。”[7]307时至今日,破除肯定性思维模式对人的束缚依旧是当前哲学理论所不可忽视的主题。

(二)在辩证思考中激发思维活力

马尔库塞认为:“理智地消除甚至推翻既定事实,是哲学的历史任务和哲学的向度。”[1]156反抗肯定性单向度思维方式,辩证地思考,要激发人的否定性、批判性与超越性能力。尽管哲学只是一种意识形态,一种价值观、世界观,仅能在思想中计划并反抗社会现实,但哲学却是科学与实践不可跨越的关键,是日常生活领域、文化领域以及思想领域必须拾起的精神武器。首先,在日常生活领域,因为人与人之间的生活方式日趋同一而肯定生活、包容生活,认为生活已经实现真正的平等与自由,剥削已不复存在。随着工业化的发展,汽车已经走进了千家万户,昔日的工人不能像老板一样拥有高级私家车,而如今,不仅老板可以使用私家车上班,工人也可以享有私家车,物质资料的享用不再划分明显的等级秩序,只要拥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就可以同老板享用同样的事物。随着社会生活水平的提高,物质生活的享受指引着现代人的思维方式,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信念,那就是只要肯努力工作,赚取更高的薪酬,私家车等物质生活所需是对所有人开放的。消费市场不会因为社会等级的不同而区分群体,这是一个“自由与平等”的生活,这就是制度引导下的“好生活”。人们可能忘却了思考,否定性思维也被一点一点地消磨,被消费的欲望、物质的享受所占据,甚至忘记了该不该消费这一最主要问题。“消费过程中,消费者丧失了他的主体性和理性,消费者被消费品和消费过程本身控制,表现为马尔库塞所称的‘强迫性的消费’,消费主体异化了。”[8]无法不去消费,无时无刻想要消费的欲望正是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发展强加给人的一种思维方式,一种新的、大众的生活方式。其次,在文化领域中,发达工业社会利用大众媒介进行文化普及与传播。原本属于高层文化的知识被提供给普通大众,高层文化与大众文化的界限被打破,它们相互渗透、自由选择。因而,生活在现实中的大众,不会再因受教育机会不平等,文化资源分配不均匀而引发强烈的社会反抗。文化生活似乎正在朝向人们心中的样子而转变。与此同时,文化同化导致的思想僵化也在同步上演,利用大众媒体文化的宣传,人所追求的文化正是资本主义社会想要人所追求的文化,每个人所希求的文化状态都极为类似,成为文化单向度的人。最后,在思想领域中,无论是生活实践抑或是文化体验都昭示着单向度思维方式的胜利。人们生活于被灌输的时代,不仅语言的使用具有明确性和导向作用,就连个人价值观都在被日常生活方式所灌输,“统一化”“同一化”的思维方式正是这个时代的“真实需要”。殊不知,“在后工业社会,人们遭受着整个极权主义的总体压迫,个人同他所处的整个社会直接统一起来,人们服从于现存的一切,丧失了否定性思维”[9]。貌似惟有产生与现代资本主义生活方式相适应、相一致的生活方式才是这个时代的任务。利用语言对交流主体进行思维固定,利用日常生活方式对主体进行思维麻痹,利用文化环境为主体提供虚假精神追求的场所,使人陷入到一种不自知,不会否定、反抗和批判的思维困境下。

因而,破除肯定性思维陷阱就要在生活领域、文化领域乃至思维领域中实现思维方式的彻底转变,识别出渗透在生活中方方面面的禁锢。表象的生活方式与文化机会的自由与平等并不能够掩盖发达工业社会想要统治人思想的极权主义目的。培育否定性批判思维方式是这一时代发展所不可忽视的任务,是人的自由解放与社会自由发展的基础。

四、马尔库塞意识形态批判的价值皈依

(一)马尔库塞意识形态批判哲思

马尔库塞作为法兰克福学派的代表人物,对发达资本主义工业社会的批判与思考是极为丰富并富有启发性的。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依靠技术进步,使人的生活方式被彻底改变。与此同时,新形式的思想控制充盈在社会各个领域。一种新型的极权主义社会卷土重来。“在马尔库塞看来,极权主义的共同特征不是表现为是否施行恐怖与暴力,而是表现为是否允许对立派别、对立意见、对立向度的存在。”[1]218显然,在发达资本主义工业社会中,利用机械化生产,降低工人反抗性及革命性,在生活、文化、政治及思想领域全面取消其对立面,磨灭人的辩证思维能力,实现统治的一体化,这正是马尔库塞极力批判的意识形态统治。在前资本主义社会,“人的劳动是灵魂的一种合乎逻辑的实现的活动与实践,且一个好人的劳动就是良好地、高尚地完成这种劳动”[10]20。这时候的劳动是人的个体性体现,劳动关乎个人品德。也就是说,在雇佣劳动出现之前,人们无法衡量一位音乐家的劳动同一位木匠的劳动,每个人的劳动形式有所不同,提供的社会价值也有区别,极易被人们所察觉并注意到。但在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出现后,一切劳动都变得可以衡量,一切工人的劳动都可以转化为货币的等价物进行衡量与比较。每个人都在资本主义劳动制度下生存并赞同利用劳动报酬这一衡量标准来比较不同工种的劳动性质及劳动量。劳动逐渐丧失了与人的品德和个体性相关的意义与价值,成为去差别的一般劳动。活着的人被转化为一种可以被标定的物,通过“定价”而走向市场,获取与他人相互交换的权利。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货币与市场变得越来越重要,人反而被量化,成为衡量一切和被衡量一切的人。寻求物质享受的过程,就是缩小富人与穷人差距的过程。人与人能够享用的物质基础趋于一致,仿佛一切都能够通过货币来合理衡量的体系将人推向了资本主义想要的“人的一致”。这一现象不仅意味着生产力发展所带来的物质生活的改善,也意味着物质生活正在以一种隐蔽的方式统治着人的思维方式,使人朝向发达工业社会所想要的“那种人”发展,所有人都具有一个理想——过上物质富足幸福的生活,所有人都服从于现实社会的统治——认可资本主义制度下衡量一切劳动的去差别性。这一思想统治从语言领域发展到日常生活的各个领域。马尔库塞不仅为人们破除资本主义社会发展陷阱,解放人与社会提供了理论价值,还引领人们重新思考在发达资本主义工业社会中,人应当如何生活?哪种生活是人真正需要的?哪种生活真正地解放了人?

(二)人与社会双向度发展的价值意义

首先,在语言领域中要恢复语言使用的双向度意义,其次在思维方式上要将对肯定性思维的接受转变为否定性的批判思维,最终实现打破资本主义社会统治的幻象,实现人与社会的双向度发展,由此才能重拾人的主体性与个体性,走向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在恢复语言的双向度时,一方面要辨别出社会宣传所传递的大量信息,不加处理地全盘接收与吸收无异于是助长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统治。另一方面,牢记语言词语的多重意义发展是人们相互交流拓展意义的基础。词语的标准普及化只是词语的一层功能,词语的另一层功能是提供差异,包容不同。词语的两重功能之间看似矛盾,实则相互补充,始终在人的日常生活中发挥作用。如果语言失去其中一个功能,人们就无法想象这个世界,要么这个世界充斥着一致性,是符号所化成的僵死世界,要么充斥着任意性,人类之间无法达成一致有效,交流变为呈现差异却不融合的中介。因而,在语言的双向度恢复中,不仅要重视辨别大众信息的有效性与迷惑性,更要在语言的双重功能选择上彼此融合,缺一不可。在破除肯定性思维方式中,直接关系到人与社会的自由与解放。面对纷繁复杂的世界,人对物质的需要不断提升,物质生活水平提高的背后是对人的欲望的统治。在生活领域中,统治人的消费欲望,让消费市场向大众敞开的处理方式使人相信物质平等与自由终于实现;在文化领域中,高层文化与大众文化之间的差距缩小,那些在传统社会中不可期望的教育机会与教育资源向全社会敞开,使人失去了思考现实生活状况的否定能力,仅仅抓住那些资本主义社会给人们提供的,而不思考人们应该具有而没有的否定性思维能力。在思想领域中,语言的禁锢、生活方式的追求与文化享有的条件把人引向了停滞不前,不再去思考现实制度是否合理,现实生活是否具有价值,否定性思维被肯定性思维所代替,将生活的苦闷、不甘消解在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的享受中。如此种种是马尔库塞要破除的,也是实现人与社会双重解放的必经之路。

尽管马尔库塞的理论不能指出一切破除新型极权主义统治陷阱的方式,但依旧能为人们反思现代生活提供良好助力、提供借鉴经验。资本主义社会是人类发展之路的一个历史阶段,依照马克思的设想,要想实现人与社会的双重解放与自由发展,人们最终必然要依靠共产主义,只有共产主义社会的到来,人与社会的双重异化才能真正化解。而在当前的历史发展阶段中,异化了的人充斥着人类社会,在政治领域、生活领域、文化领域中均能发现那些暗中操控的单向度控制。人们看似在为幸福生活奋斗,实则是被“幸福生活”所支配,这就是一种异化的体现,是朝向“幸福生活”奋斗的单面人的体现,也是资本主义现阶段蒙蔽与欺骗人民的新形式的思想控制。这种形式的思想控制是温和的却又是如此危险的,看似幸福的生活与追求,实则是走向被支配的禁锢之路。因此,要想真正实现幸福的美好生活,人们要时刻破除社会发展中所出现的语言与思维单向度发展问题,进一步思考在追求“幸福生活”中,人类如何实现语言与思维的丰富性与灵活性,激发人的多元辩证发展。语言和思维是人在日常生活中时刻应用的技能,只有二者实现了自由,破除单向度发展,人才能打破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遮蔽与控制,迈向自由与解放。

[1] 赫伯特·马尔库塞. 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M]. 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4.

[2] 马克思, 恩格斯.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一卷[M]. 北京: 人民出版社, 2012.

[3] 蓝江. 语言哲学下的生命政治——当代马克思主义哲学与语言转向[J]. 哲学动态, 2013(12): 38-47.

[4] 张能为. 解释学在何种意义上与日常语言哲学相通——介于伽达默尔与维特根斯坦之间[J]. 社会科学战线, 2021(7): 2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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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刘清平. 维特根斯坦“正确”概念的语义分析: 认知、逻辑和言行[J]. 武汉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22(4): 4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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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杨晓琴. 论法兰克福学派研究中的消费异化问题[J]. 世界哲学, 2018(2): 40-45.

[9] 何海燕, 王峰明. 人的自由与解放: 法兰克福学派总体性批判的视点[J]. 国外理论动态, 2018(4): 55-65.

[10]亚里士多德. 尼各马可伦理学[M]. 廖申白, 译. 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03.

Language and Thinking: Marcuse’s Attempt to Restore the Bidirectional Development of Man and Society

JIN Dan

(College of Marxism, Zhejia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Hangzhou 310023, China)

With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technology, the production mode of traditional industrial society has been gradually replaced by the new and efficient production mode of modern society. At the same time, the spiritual world of human beings has also undergone corresponding changes. The critical ability and dialectical thinking ability of human beings stimulated in the traditional society have been restrained by the steady development of modern society, and are gradually developing towards one-way thinking. The publicity of human personality is regarded as the opposite of the modern social order, thus becoming an obstacle to maintaining social stability. Marcuse, based on the alienation reality of modern society, believes that the one-way development of man and society is a departure from human nature and a rejection of freedom. Therefore, Marcuse proposes that in the two fields of language and thinking, we should break the ruling trap of modern capitalist social ideology, see through the new form of ideological control of capitalist society, re-stimulate people’s dialectical thinking ability and cognitive judgment, restore the two-way development of people and society, and promote the early arrival of a more free and open world. Although Marcuse’s theory has certain Utopian characteristics, it is a booster for human beings to move towards freedom and liberation in modern society. It is worth theoretical reflection and provides useful guidance for avoiding the ideological trap of capitalism.

Marcuse, language, thinking, people, society

B089.1

A

1001 - 5124(2023)01 - 0008 - 08

2022-06-06

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进教材、进课堂、进头脑’历史演进研究”(22NDQN211YB)

金丹(1991-),女,黑龙江哈尔滨人,讲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哲学。E-mail: 339336025@qq.com

(责任编辑 夏登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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