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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文化语用学视角下的等效翻译策略研究
——以《玩偶之家》潘家洵译本为例

2023-03-11徐初景

西部学刊 2023年2期
关键词:玩偶之家娜拉玩偶

徐初景

一、问题的提出

作为一种艺术形式,戏剧侧重于舞台表演,并将演员扮演角色与旁白、配乐等相结合,类别广泛。1879年,挪威戏剧家亨利克·易卜生创作出典型社会问题剧《玩偶之家》,以婚姻家庭和女性觉醒为主题,讲述了对丈夫及家庭尽心尽责的女主人公娜拉,通过一次借贷认清自己的家中地位与玩偶无异,从而决心摆脱家庭、追寻自我价值的故事。该剧揭露了处于资产阶级社会中的女性地位与虚伪的家庭伦理道德,在欧洲产生巨大影响。

在20世纪早期,国内盛行白话文运动,涌现出一批主张引进国外先进思想观念、促进国内建立新诗及改革旧剧的文学家与翻译家,《玩偶之家》在此时经翻译进入中国的历史舞台,迎合了当时人们对妇女解放、婚姻自主的需求,因此成为社会上竞相学习与模仿的对象,出现了众多娜拉型和社会批判型剧作,引起了“问题文学”的创作高潮,使得中国现代戏剧史正式开启序幕,也推动了中国的社会转型和思想启蒙进程。

何自然认为, 跨文化语用学研究在使用第二语言进行跨文化语言交际时出现语用问题[1]11。因而相较于语用学,跨文化语用学涉及语言、文化、交流和社会等多方面影响因素。1990年,哈蒂姆与梅森(HATIM & MASON)在《语篇与译者》一书中首次提出语用学与翻译关系密切;利奥·希基(LEO HICKEY)主张语用学对于不同语境下的翻译实践会产生一定制约及影响;国内学者曾宪才的语用翻译观将语用与翻译进行深入阐释及融合,而何自然则将语用翻译加以具体化与定义化,提出等效翻译策略。

在语用学方面,戏剧文学一直因其独特的表述形式与演绎方式而呈现出个性色彩鲜明的特征[2]。因此,笔者从何自然的语用翻译理论出发,从跨文化语用角度分析潘家洵的《玩偶之家》中译本,探讨其译本中如何深入贯彻等效策略。

二、跨文化语用学与等效翻译

(一)跨文化语用学与翻译

语用学主要研究语言的使用与语言使用者之间的关系[3]。而形成于20世纪80年代的跨文化语用学,是在对比语言学、语用学,跨文化交际学研究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一门新兴学科,是顺应语言学在全球化语境下横向拓展与纵向深化趋势的产物[4]。相较于语用学,跨文化语用学更加着眼于交际中不同语言之间的社会文化背景、思想行为等。如美国语用学家ISTVAN KECSKE所言,母语之间蕴含文化差异,而跨文化语用学侧重于人们在跨国别交际中,使用同一种语言进行信息互动的方式[5]。并且,基于其广泛的学术研究基础,对全球一体化时代潮流的迎合,跨文化语用学研究已成为一门有着巨大发展潜力和重要研究价值的语用学分支学科。

当人们进行跨文化交流时,可以将其视为一个活动的过程——把信息发出者的思想和想法编码成语言或非语言,通过一定渠道进行传递,然后由接收方进行解释和回应。在此过程中,翻译便常常承担“交流中转站”的作用,且需要透过表层语言载体,去探寻语言背后真正的信息价值与语用内涵,这与研究不同文化背景下语言使用的跨文化语用学有着同样目的,即实现无障碍信息交互。

戏剧结合了文学与舞台表演的特点,因此戏剧翻译需要同时兼顾语言表达与语用效果,如喜剧应注重幽默因素的传达,台词不应过于僵硬直译而是朗朗上口及考虑观众的预期反应程度等。此外,在台上短短数小时内,一些外来戏剧中的俗语及中外语言组织结构方面的不同,使得戏剧翻译需要格外重视文化背景与风俗习惯差异。在戏剧翻译研究中融入跨文化语用学,不仅能够广泛考虑到上述语言、语用和文化问题,还可以探究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所运用的思维与策略,从而对今后戏剧翻译如何更好地实现跨文化交际目的予以启示。

(二)语用等效翻译

张新红与何自然根据认知语用学的关联理论提出翻译的本质是双重示意—推理的交际过程,该交际过程是原文作者、译者和译文读者等三类交际主体之间的互动,因此翻译的语用观实际上是动态的三元翻译观[6]285,即人们可以将语用学应用于翻译实践,使其更加流畅自然,同时,也可以在实践中去验证总结语用学的理论成果。

因此,何自然认为翻译与语用学密不可分,并总结出切实可行的语用翻译理论,即运用语用学理论去解决翻译操作中涉及的理解问题和重构问题、语用和文化因素在译文中的处理方法以及原作的语用意义(pragmatic force)的传达及其在译作中的得失等问题[6]286。这可以概述为一种等效翻译理论。

在《语用学与英语学习》中,何自然将这种语用等效翻译理论加以阐释,认为其侧重于对话交流、修辞性和艺术性语言的翻译,需要在语用语言和社交语用两个层面上实现等值。具体而言,语用语言等效翻译主张在词句及语篇含义等方面基于原作形式去阐释内容,在充分感受领悟其语言信息的明示意义和暗含意义后,选择最贴切原意且自然流畅的等效译文。社交语用等效翻译,则是建立在社会文化层次上,为跨语言、跨文化的双语交际服务的等效翻译,译者需要对译文读者的认知状况和对所涉及的文化因素或意境进行评估,从而选择合适的翻译策略[1]186。

三、《玩偶之家》译本中的等效分析

(一)语用语言等效

曾宪才认为翻译语义应当融合语义意义和语用意义,语用意义包括表征意义、表达意义、社交意义等[7]。同理,语用语言等效侧重于从词汇、句法及语篇等语言表达层面出发,关注原作的“言下之意”与“言外之意”。在《玩偶之家》译本中,潘家洵对“言下之意”的表达体现在口语化处理等方面,而“言外之意”则以结合原作情境的方式进行转述。

1.口语化表述

戏剧文学具有舞台表演的特殊性,需关注人物形象与情节发展,考虑在表演时间内完成台词对白与独白,因此其语言表达具有口语化特征,即简洁流畅、朗朗上口、具有表演性与可欣赏性等。而对于外来戏剧而言,由于背景和地域差异,读者/观众与戏剧原作/表演之间的交际存在一定偏差。因此,对于一些“明面上话语”,潘家洵并非拘泥于直译,而是对其进行了口语化表述,使得受众有身临表演之感,达到与舞台表演场景下同等语用效果。

(1)原文:Bought,did you say?All these things?[8]3

译文:你又买东西了!什么?那一大堆都是刚买的?[9]121

女主人公娜拉在圣诞节前兴冲冲地进行采购,却受到丈夫海尔茂的责怪。明显可见,原作对白符合戏剧文学的简单明了特点,但若直译为“你在说买了?所有这些东西?”便令人不知所云,失去了戏剧的舞台表演效果。潘译在处理译文时显然考虑到口语化的戏剧对白语言具有特定的语用功能,即海尔茂在当时特定交际环境所使用语言形式表现出来的言语效果。将“Bought,did you say?”做了增译处理,将一般疑问句进行特殊化,增译“what”,作为“bought”的受事者,生动表现出海尔茂得知妻子花钱后的不可置信与责备,在“things”后增译“都是刚买的”,与前句中“又买什么东西”对应,体现出中文表述中习惯用词汇或句式重复来实现强调的目的,符合中文读者的思维认知,使得海尔茂气急败坏的形象跃然纸上。同时,本句译文与原作相比,少了些文学气息,更加符合戏剧的语用特色。

(2)原文:As you please,Torvald.[8]5

译文:好吧,随你的便,托伐。[9]122

海尔茂在借钱方面与娜拉产生了分歧,因此责备妻子不懂事,而娜拉转头走向火炉边,懒得与其争辩。“please”在英语中常暗含委婉请求之意,“As you please”则表示礼貌性的“你愿意就好”,而在此处并未有相敬如宾的含义,因此潘译在充分理解娜拉当时无奈又带有情绪的感受之后,根据言语效果增译中文口语常用词“好吧”表示无奈,“随你的便”在中文口语中指“你想怎么说都行”,在交际中常常带有无所谓或气恼的语用效果,也能够体现吵架或争论过程的冲突感,与英语“whatever you say”或“whatever”有异曲同工之用,潘译将本句译为“随你的便”,既符合当时争论场景下的语用功能,也侧面刻画出男女双方情感交流中,娜拉作为女性闹别扭时的性格形象。

2.理解转述

在翻译活动中,有时需要结合语境辨别原作语言中的深层含义,即“言外之意”,因此,潘译在对原意进行琢磨之后,使用更加通俗易懂的话语进行转述表达,使得译本读来有原作之效果。

(3)原文:That is like a woman!But seriously,Nora,you know what I think about that.No debt,no borrowing.[8]5

译文:娜拉!娜拉!你真不懂事!正经跟你说,你知道在钱财上头,我有我的主张:不欠债!不借钱![9]122

本句的语境为娜拉与丈夫在借钱方面出现了意见不合,她认为如果没有了丈夫,自己欠债与否都是一样,但丈夫海尔茂却认为娜拉的思想不够现实,是狭隘的女性思维。潘译并未将“That…woman!”直译为“那可真像个女人(的想法)!”,而是直接写出海尔茂在当下语境中的暗含之意,即指责娜拉“你可太不懂事了!”使受众读来有醍醐灌顶之感,且五四运动时期国内开始注重女性意识表达及其地位与权利需求,潘译并未直译出本句的性别歧视意味,也体现出他对于中国女性受众阅读本作品的考虑。而在此处增译重复的两句“娜拉!”增强了对白的语用效果,且符合上文提到的强调突出之效。同时,潘译将“you know…that”处理为“你知道在钱财上头,我有我的主张”,也照应后文“No debt,no borrowing”进行了语言语用的暗含意义补充,即海尔茂“在钱财上头”的观点。

(二)社交语用等效

与语用语言等效相比,社交语用等效更为偏向社会、文化与交际层面的理解与表达,由于中外文化背景差异,译者需要熟悉译入语与译出语的语用原则,考虑信息交互中的受众接受度,从而实现跨文化沟通的等效。在《玩偶之家》译本中,对语言文化差异的处理主要包括儿化、习语以及文化背景方面。

1.儿化

部分汉语字词的末位韵母在发音时会出现卷舌行为,由此产生的音变现象称作儿化,通常表现为在字词末尾加上“儿”字,且在韵母末尾添加r音。儿化以口语为代表,能够在不同交际语境中结合音色调整而实现语意区分。在戏剧翻译中适当使用儿化,能够迎合受众的汉语表达习惯,且照应对话表演的语用效果。

(4)原文:

HELMER(calls out from his room):Is that my little lark twittering out there?

NORA(busy opening some of the packets):Yes,it is!

HELMER:Is it my little squirrel bustling about?[8]3

译文:

海尔茂(在书房里):我的小鸟儿又唱起来了?

娜拉(忙着解包):嗯。

海尔茂:小松鼠儿又在淘气了?[9]121

汉语儿化词具有多重作用,能够淡化所应用字词的原含义,使其兼具“小、细、轻、弱”之感,如“胡同儿、皮筋儿”等,在功能上也常与“喜爱、喜欢”的心理相联系,如“小兔儿、小孩儿”等,此处潘译结合汉语在对话语境中的语用特点,将“little lark”与“little squirrel”的译文进行儿化,处理为“小鸟/松鼠儿”,体现出海尔茂对娜拉的亲昵,让观众感受到其婚姻生活的美满[10]。符合国内受众所处的文化背景和日常交际中的语用认知,但也侧面表现出娜拉作为女性的“弱小”与“玩偶”之感,与后文情节发展娜拉觉醒进行对比。

2.习语

习语兼具成语、俗语、格言等多种语言表达形式,且蕴含其所属语言的独特文化、民族色彩与意义内涵,通常并非为简单的字面意思。对于《玩偶之家》翻译过程中的习语转化,潘译也体现出理解思考与妥善处理。

(5)原文:MRS.LINDE:But his business was a precarious one,and when he died it all went to pieces and there was nothing left.[8]20

译文:林丹太太:不过他的事业靠不住,他死后事情就一败涂地了,一个钱都没留下。[9]131

汉语文学作品注重语言优美,善用四字词语或成语,从而实现用只言片语传达深厚寓意或感情色彩。如本句中“his business all went to pieces”,原意指丈夫过世后,事业“变成了一片一片”,即支离破碎,失败倒闭。但直译会过于生硬,因此潘译选用了汉语中常用成语“一败涂地”来代指“all went to pieces”。司马迁所著《史记·高祖本纪》有言:天下方扰,诸侯并起,今置将不善,壹败涂地[11]。意指一旦失败便将经历肝脑遍布战场,形容惨败。成语“一败涂地”便由此而来,并常常用于代指极度或不可挽回的失败,与原文含义相对应。且词义暗含贬义,巧妙透露出林丹太太对其丈夫事业的不屑一顾。由于受众普遍熟悉本国历史,因此运用成语能够激发其文化熟悉感,更易于理解原作的感情色彩,实现社交语用等效。

同理,在《玩偶之家》译本中多处体现出成语的巧妙运用,如将“I will broach the subject very cleverly”译为“我会拐弯抹角想办法”,用“拐弯抹角”来表现“very cleverly”。将“when I couldn’t think of any way of procuring money”译为“我需要款子走投无路时”,用“走投无路”来代替“couldn’t think of any way”,以突出想不出任何办法。

3.文化背景

由于社会发展和地域分布,中西在风俗习惯与语言文化等方面也各有差异,如同样是形容春天的风,国内常用“东风”进行代指,而英国却由于地理和气候因素,常将其称作“西风”。因此,在译本创作中需考虑两种语言的所处背景及蕴含信息,以实现跨文化语境中的准确理解与表达。

(6)原文:NORA:And so now you have come into the town and have taken this long journey in winter-that was plucky of you.[8]13

译文:娜拉:现在你进城来了。腊月里大冷天,这么老远的路!真佩服你![9]127

由剧本情节可知对话发生于十二月份的圣诞节,而由于中国多数地区在此时气候干燥、多风少雨,有着腊制干肉的习俗,且“腊”实质上指“干肉”,因此中国传统中常用“腊月/冬”代指农历十二月。且汉语中也常用成语“寒冬腊月”形容一年中最冷时节。因此,潘译将“winter”译为“腊月”,可谓一石三鸟之效,既结合了原文的语境圣诞节,体现出对原文的把握,又有对于译出语文化传统与受众认知理解的照顾,且巧妙表现出“winter”在本次对话的语用环境中隐含的言外之意,即太寒冷了,从而更加突出下文中娜拉的情绪表达,即“真佩服你!”

此外,对于一些无法在译文中实现完全理解的语言文化差异,潘译运用了加注释的方法,对于“五十个欧尔”,他添加注释为“欧尔,挪威币制单位。一百欧尔等于一克朗。”最大程度化地实现等效。

结语

从跨文化语用角度分析潘家洵《玩偶之家》的中译本,可以看出其结合理解思考,兼顾文化内涵,运用多种翻译策略来巧妙实现原文与译文的同等语用效果,戏剧翻译有着自身复杂性,其语言应用也与其他文学有明显区别[2]。因此,在戏剧翻译活动中应充分顾及跨文化交流中的种种要素,应用语用等效翻译理论,选择与内容相符合的翻译方法,有利于传播优秀戏剧作品,推动国内戏剧文化取长补短,实现中外文化成功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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