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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振兴中的赋权及其可持续效应

2023-02-28邱琳向德平

贵州财经大学学报 2023年5期
关键词:内生动力可持续发展乡村振兴

邱琳 向德平

摘 要:聚焦“后扶贫时代”的乡村振兴,以宁波市奉化区滕头村为个案,运用质性研究方法,从赋权理论视角来系统分析赋权的基础、过程、方式和效应。研究发现,乡村振兴赋权的基础是“三农”主体,主体中蕴藏的潜能和优势资源构成内源式赋权的先导性因素;内源式赋权和外源式赋权存在交互协同的辩证关系,能够产生赋权逐层外扩效应和交互可持续效应,实现两者双向互构是有效增强赋权可持续效应的路径;赋权的最佳结果是形成内外可持续效应,其本质是乡村振兴内生动力的深化和传递。由此,乡村振兴应多维赋权于农业、农村和农民,充分发挥“三农”主体作用,交互运用内源式赋权与外源式赋权等方式,激发其内生动力的持续深化、联动发展和跨主体跨区域传递,进而实现赋权可持续效应,最终加快推进乡村振兴,实现社会共同富裕。

关键词:乡村振兴;内生动力;可持续发展

文章编号:2095-5960(2023)05-0082-09;中图分类号:C91;文献标识码:A

一、引言

2020年,中国在全世界率先解决消除绝对贫困这一历史性难题[1],“三农”工作重心转移到乡村振兴。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仍然在农村。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2]乡村振兴无论是对于巩固脱贫攻坚成果,还是对加快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及中国式现代化都具有重大现实意义和深远历史意义。从脱贫攻坚到乡村振兴,政府主导的赋权模式充分体现出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政治优势和社会主义制度优势,但也客观存在赋权对象“等、靠、要”等内生动力不足或者难以持续等问题。如何扎根乡村土壤,通过精准有效地赋权,形成充分激发“三农”主体内生动力的可持续效应,成为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走好乡村振兴道路的关键所在,也是本研究关注的问题焦点。

宁波市奉化区萧王庙街道滕头村作为改革开放后最早脱贫致富的 “中国十大名村”和“世界十佳和谐乡村”,已率先全面实现“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乡村振兴战略总要求,具有特殊的研究价值。本研究即以滕头村为个案,系统探析该村从脱贫到致富再到全面振兴的发展实践中,如何自外而内赋权“三农”发展,并由内而外成功培育激发“三农”主体的内生动力,最终形成赋权可持续效应,率先走出中国式现代化的乡村振兴道路,希冀相关研究成果为乡村振兴的理论研究和实践推进起到一定参考作用。

二、文献综述

赋权理论广泛应用于乡村振兴、“三农”发展、反贫困等中国社会治理及社会发展多个领域。厘清赋权的理论内涵及其在乡村振兴相关研究中的应用进展,具有基础作用和重要意义。

(一)理论起源及主要内涵

1.赋权理论的起源

赋权理论起源于1976年,由美国学者巴巴拉·所罗门在其出版的《黑人的赋权:被压迫社区里的社会工作》(Black Empowerment:Social Work in Oppressed Communities)一書中最早提出。他认为,赋权是一个由社会工作者和案主一起参与一套行动的过程,目的在于减少弱势成员的无权。[3]

2.赋权理论的内涵

据《社会工作词典》的定义,赋权是为“帮助个人、家庭、团体和社区提高个人的、人际的、社会经济的和政治的能力,从而达到改善自己状况的目的的过程”,其主要观点是赋权增能,强调应最大可能地挖掘或激发案主自身所蕴藏的潜能,开发其权能资源,以改变其无权、少权或弱权的状态。[4]社会工作者常从优势视角去开展赋权实践,系统采用个案、小组、社区等工作方法,通过在案主内部或周围开发潜在资源,构建有效的社会支持网络来合力帮助其恢复信心和提升抗逆力,进而摆脱困境,实现发展。[5]赋权理论是一种重视实践及其过程的方法论,主要包括3种模式:“自上而下”模式注重整体性、外部型研究,强调社会制度、社会结构、社会政策、社会公正、社会支持等外部因素对赋权对象的作用;“自下而上”模式强调关注赋权对象自身需求和利益表达;“日常生活”模式关注赋权对象与外部环境因素的互动,认为赋权实质是一种社会建构。[6]

(二)相关实践应用研究

赋权理论广泛应用于社会治理、社会服务、乡村发展等重大实践中,其理论内涵得到了扩展。

1.赋权对象多态化。联合国教科文《内源发展战略》提出,赋权应以人为主体,赋权发展应注重内源性,即以人为核心,发展的动力源自人,发展的目的为了人。[7]日本学者鹤见和子以地区为赋权对象,提出内发型发展理论,强调应立足于地区的自然生态、地域文化和社会秩序等条件,寻求赋权发展的内生动力,进而通过多元化方式实现赋权发展的目标。[8]国内学者提出从权力结构治理角度对乡村社区与贫困农户两个层面进行赋权。[9]

2.赋权主体多元化。中国贫困治理的成功经验,在于动员社会组织、市场主体等社会力量共同参与,开展多元化赋权,强调建立包括政府组织、市场组织、社会组织、受助群体等多主体合作的赋权网络结构,加强贫困人口能力建设。[10,11]

3.赋权路径交互化。传统的赋权路径一般是自外而内,即从外部赋予权能或资源,最终从内部激发主体的内生动力和发展潜能。从外而内的单向赋权路径是有局限性的,应通过双向路径来实现可持续的赋权发展。一是通过外在社会治理与内在生命治理相结合的路径开展“赋权式”扶贫,综合赋权于自我、个体、团体、组织、社区、政治等多个层面,来激发贫困群众的主体性;[12]二是将自上而下的外生发展和自下而上的内生发展相结合,形成“上下联动、内外共生”的新内生发展路径。[13]

4.赋权方法多样化。在实践中,探索出多样化的赋权方式:或运用优势视角,构建以能力建设和资产建设核心的赋权方式;[14]或引入个案工作、小组工作和社区工作方法,有效激发主体内生动力,开发潜在资源;[15-17] 或通过政策、市场与社会赋权来激活农民的身份认同、职业认同和文化认同,进而激活其内生动力,成为建设乡村的社会、经济和文化的主体。[18]

5.赋权效果内生化。联合国开发计划署能力发展小组提出,赋权效果要看是否最终在系统内部生成发展动力,即赋权主体的内生动力,可以划分为个人、组织、地区及其他层面。[19]成功赋权的效果体现在激发赋权对象的内生动力,最终具有减贫或可持续发展的能力。[20]

(三)研究述评及研究框架

乡村振兴既需要赋权的外生发展力,通过借助外力引入多元支持主体,链接整合更广泛资源,来实现由外至内的赋能与开发;[21]又需要将赋权的基点和目标指向激发赋权对象的内源发展力,实现自内而外的驱动与发展。国内已有的相关研究均充分肯定赋权在乡村振兴中的重要性,但是真正结合乡村振兴个案,从其发展脉络和实践进程中系统分析内源、外源两种赋权方式交互建构的研究相对缺乏。推进赋权理论本土化、乡土化,更好发挥乡村振兴赋权的可持续效应,从根本上解决长期以来以“等、靠、要”为代表的内生动力不足问题,具有重要的理论实践双重价值。鉴于此,本研究以宁波奉化滕头村为个案,深入探析赋权的基础、过程、方式及结果,解析内源式赋权和外源式赋权相互作用的理论逻辑与实践机理,探索实施科学赋权,有效激发内生动力,促进乡村振兴的路径与方法。

滕头村位于中国东部浙江省宁波市奉化区萧王庙街道,村域面积2平方公里,村民354户,户籍人口891名。从19世纪60年代远近闻名的贫困村,到2022年全村实现社会总产值12791亿元,创利税1173亿元,村集体经济收入超亿元,村民人均纯收入78万元。该村先后荣膺“全球生态500佳”“世界十佳和谐乡村”两项世界级荣誉,“全国先进基层党组织”“全国文明村”“中国人居环境范例奖”等70多项国家级殊荣。

本研究采用质性研究方法,深入滕头村通过深度访谈、焦点小组、参与观察及文献研究等方式收集资料,对滕头村乡村振兴实践的外部情境与内部结构开展系统分析,探寻赋权乡村振兴的有效路径和科学方法。

三、个案分析

赋权是一个动态变化的过程,也是一个内外互动的建构实践。从赋权理论视角去系统分析滕头村乡村振兴的个案,既需要聚焦农业、农村和农民三维层面关注滕头村振兴发展的全过程,包括赋权的基础、过程、方式和效果,也应从乡村结构的内部和外部系统探究内源式赋权和外源式赋权的互动建构。

(一)赋权的基础

滕头村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大多数普通的乡村并无差异,具体表现为落后的农业、传统的乡村和贫困的农民。

1落后的农业

建国初期到60年代,滕头村因地域狭小,农田贫瘠,地势低洼,资源匮乏等客观资源条件限制,全村农业发展十分落后。

我们那时是远近闻名的穷村,村里村外都流传“前后龙潭涂田贩,赶水不进泄水难,一场大雨水满滩,冬天栖野鸭,蚂蟥像扁担。田弗平,路弗平,收成只有二百零,有囡不嫁滕头人”的顺口溜……(2021-TT-003)

当时滕头村所处的社会环境与其他乡村一样,为积累国家建设急需的工业发展资本,政府实行工农产品价格“剪刀差”政策,農产品被低价收购,导致农业在国民产业体系中处于无权或弱权的地位。农业发展基础本身就薄弱的滕头村,同样经历了农业去权化阶段,整体发展水平低下。

2传统的农村

滕头村地处浙江宁波富庶之地,但因地势三面环山,未能享受最初通商的发展红利,仍是相对传统的村庄。在这个以农户家庭为基本单元的乡土社会里,经济上,以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为主;政治上,是由初级合作社起步的人民公社制度到逐步建立完善的村基层党组织制度;文化层面,因世代聚居传承,家庭伦理道德在家国同构的传统文化中影响深远,村民民风质朴,但知识文化水平普遍较低;社会层面,熟人社会里的人情交往成为滕头村乡土社会结构中紧密的黏合剂,合乎礼治的行为规范长期沿袭,成为村庄内部自发形成并共同遵守的村规民约。

3贫困的农民

身处传统的农村,“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习惯依靠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维持着贫苦的生计。人民公社制度实行后,“吃大锅饭”成为个体发展融入集体发展的常态。由此,农民长期处于客体地位,主动激发潜能、努力摆脱困境的内生动力和抗逆力相对不足。

然而,在传统乡土社会里,少数的精英分子往往会以超群的人格魅力和卓越的能力素质,为村民所认同并尊重,成为村域情境中的“权威”。

建国初期到60年代期间,从滕头村外部的社会发展环境,内部的“三农”主体及其所处情境系统来看,赋权的整体基础较为薄弱。然而,优势视角下,相对落后却长期成为全村产业重点的农业、具有抗逆力的农民领导权威、依靠传统礼序稳定运行的农村,三者共构的待开发资源和潜在能量,奠定了赋权的内在基础,由此也成为该村后续内源式赋权的先导性因素。

(二)赋权的过程及方式

滕头村赋权的过程是渐进式的,随着乡村发展情境的变化而不断变化。动态解析其变化过程,关键在于厘清实现赋权目标的方式。在不同情境中,赋权方式往往不同。滕头村的赋权过程,动态呈现出内源式赋权和外源式赋权两种主要作用方式。

1内源式赋权

滕头村的内源式赋权起于典型的乡村能人个体赋权及以其为核心的村基层党组织的组织赋权,再到村办集体经济兴起的产业赋权实践,进而实现了自发式、自下而上、由内源驱动向外源发展的赋权逐层外扩效应。

(1)个体赋权及组织赋权叠加的内源式驱动

农村基层党组织书记在全村发展中处于权威地位,一般扮演谋划者、决策者、发动者、组织者等重要角色。滕头村时任党支部书记傅嘉良作为基层党组织负责人,为了从根本上解决全村的贫困问题,在贫困的情境中,选择了打破常规、改变传统的优势发展路径,做出改土造田的决策,并获得村民支持,进而付诸为集体行动。

滕头的发展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第一步,老书记带着大家改土造田,用了15年时间把原来1200多块高低不平、分散的、大小不一的、好坏不齐的田,改造成200多块、810亩由南到北、整齐划一、灌溉方便的新良田。第二步就是旧村改造……。第三步,发展工业……。第四呢,保护生态环境……。第五,就是发展三产……。嗯,就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2021-TT-003)

改土造田期间,滕头村党支部积极发挥村民主观能动性,团结引导村民形成摆脱贫困的内生动力,并逐步集结衍化成为推动整个乡村脱贫致富的发展内驱力。为提高土地利用率,村民在渠边垒土种植橘树,发展多种经营。随后,在土地综合利用和村办企业发展奠定的经济基础上,开展村庄整治,统一建房,既集约了土地,又把村容村貌改造得焕然一新。可见,改土造田完成土地变良田的优势转化后,还有效延伸至整个村庄及农业资源的逐步开发。在内生动力作用下,农业、农民、农村开启了良性互动,农业从弱到强、农民从穷到富、农村从衰落到振兴,为滕头村可持续发展培育了坚实的主体力量。

(2)集体经济的内源式发展

赋权可以从个体、集体、区域等多个层面进行,滕头村的赋权实践始于个体层面的家庭农场,逐步推广至集体层面的农业产业,成熟于区域化多元化发展的集体经济。

一是家庭农场的兴起。改革开放初期的滕头村为打破自给自足小农经济的局限性,也为了解决农村劳动力涌向乡镇企业造成大量土地资源被搁置的问题,将改土造田后的村民土地返租,探索集中开展农业适度规模化经营,兴办家庭农场,进一步深化滕头村赋权于民的实践探索。从家庭农场起步的赋权路径,有效激发了所关联家庭主体的内生动力。

二是现代农业的发展。为适应农业市场需求和发展环境,滕头村不断主动调整农业结构,复合式发展生态农业、精品农业、旅游观光农业、科技高效农业等多种农业产业,后又整合式发展“综合农业示范园区”,逐渐形成具有滕头特色的现代农业体系。由此,滕头的农业产业实现了从小农经济到现代农业、生态农业的升级发展。

三是集体经济的壮大。滕头村在积极推动农业产业发展的基础上,主动适应市场经济体制改革大势,兴办乡镇企业,发展多元化的集体经济。

滕头村的产业振兴历程既充分印证了优质内生动力的重要性和可持续性,也充分体现了集体产业赋权于民的发展潜力,以及集体经济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内生动力和集体赋权,在滕头村发挥农民主体优势和开发农村资源的实践中,实现了有机统一,也获得内源式赋权的显著效益。

2外源式赋权

滕头村的外源式赋权不同于一般的单向性自上而下的赋权,它是在内源式赋权取得一定成效后,通过外在资源的链接,促进赋权对象主动把握机遇,并努力获取尽可能多的政策和资源支持,实现外源性支持与内源性赋权的交互融合和协同互构,最终获得可持续的发展动能。

(1)基层政府与国际组织的信息资源链接

在村党支部的内源驱动下,滕头村集体经济等内源式赋权发展取得一系列成果,建成了“田成方、屋成行,清清渠水绕村庄;橘子渠、葡萄河,绿树成荫花果香”的美丽乡村。1993年,联合国副秘书长伊丽莎白率团赴滕头村考察,高度认可这座美丽乡村的生态环保成果。同年6月5日世界环境日,时任滕头村党支部书记的傅嘉良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代表全村村民领取“全球生态500佳”的荣誉奖章。

(2)生态赋权系统内外的交互作用

滕头村充分发挥“全球生态500佳”的资源优势,将生态保护的理念贯穿全村发展领域,因地制宜开发生态旅游与农业观光,建成宁波市首家生态旅游示范区和国家首批“AAAA”级旅游区。2008年,滕头村成功以世界唯一乡村案例入选上海世博会“城市最佳实践区”。2010年,宁波滕头馆在上海世博会作为全球唯一乡村馆亮相,向全世界展示了“城市化的现代乡村,梦想中的宜居家园”。

在滕头村的赋权案例中,内源式赋权和外源式赋权存在相互促进、交互作用的辩证关系。内源式赋权对乡村振兴起到可持续发展的主引擎作用,激发和培育“三农”主体的内生动力,能够增强其参与发展、共享发展、自主发展的能力,更好地实现赋权增能。外源式赋权为乡村振兴带来更多的发展资源,激发更深的发展潜能,进而可能形成更强更广的内生动力。因此,乡村振兴的实践过程中,既需要通過内源式赋权培育和激发“三农”主体的内生动力,也需要外源式赋权获得更多的外部资源,进而实现内源式赋权和外源式赋权的良性互动。

(三)赋权的效应

乡村振兴作为一项赋权乡村发展的重大社会行动实践,其最终目标是激活和带动更多的乡村“造血式”发展,以缩小城乡差距,实现共同富裕,促进社会公平。因此,赋权效应的可持续性至关重要。这种可持续效应的本质,一方面体现在“三农”主体内生动力的持续深化和联动发展,另一方面也体现在内生动力的有效传递和广泛拓展,从而变被动接受帮扶为主动推进发展,变分散式小农经济的“点”为多元化产业兴旺发展的“面”,变巩固脱贫攻坚成果的阶段性为乡村振兴发展的可持续性。

1 内部可持续效应:“三农”主体权能可持续强化

有效赋权的结果是全面强化乡村振兴中“三农”的主体地位,并实现各主体发展权能的可持续。

(1)农民由客体向主体转变,实现自我发展权能的可持续

在传统城乡二元体制中,农民在农村发展实践中一般处于客体地位,主动脱贫致富和振兴发展的内生动力相对不足,自身缺乏改变贫困情境的抗逆力。随着无权感逐渐加深,农民群体易呈现长期客体化的状态。为实现有效赋权,推进农民由发展客体向主体转变,变“要我脱贫”为“我要脱贫”和“我要振兴”,滕头村率先在发展实践中开启赋权转向,无论是从经济建设,还是在政治民主、文化氛围、社会治理等多个方面,均注重农民主体地位,充分激活其内生动力。

《乡村振兴法》明确要求:“坚持农民主体地位,充分尊重农民意愿,保障农民民主权利和其他合法权益,调动农民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维护农民根本利益”。[22]乡村要实现全面振兴,其关键就是要全面激发农民主体的内生动力,提升其共建共享的幸福感和获得感,从而实现农民主体权能的可持续深化。滕头村的村民实现了由客体向发展主体的转变,也成功激发了其主体在经济发展、政治民主、社会治理和生态发展等多个方面不断提升和超越的发展内生动力。

(2)农业由去权向增权转化,实现产业发展权能的可持续

滕头村在老书记傅嘉良的带领下,继改土造田成功之后,坚定发展目标,调动最大的主观能动性去开发潜在资源,成功探索出一条滕头特色的农业发展路径。

我们会坚持走乡村的道路,我们还是坚持“三农”,我们是农村,我们是农民,我们要发展农业,那当然这个农业是高效的科技农业……我们肯定要做到那个让城市向往,比城区的这个各种环境都要好,未来社区的乡村呢。(2021-TT-002)

滕头村在成功改土造田、农业适度规模化经营的基础上,率先赋权产业发展,走产业振兴之路。滕头村的产业发展由最初的单一农业,逐步发展为农场、畜牧场、蔬菜水果场、花卉苗木场、养鱼场等多元化产业经营。乡村振兴战略明确指出,产业兴旺是重点,要真正实现农业产业高质量发展,必须对农业产业的转型升级和优先发展进行科学布局和系统谋划。滕头村的多元化、复合式、创新型农业产业发展成果充分印证了这一点。

(3)农村由管治向善治转型,实现治理权能的可持续

农村作为中国基层社会治理的重要根基,不仅关系基层社会治理水平,更直接关乎社会稳定和发展全局。乡村振兴战略明确提出要“建立健全党委领导、政府负责、社会协同、公众参与、法治保障的现代乡村社会治理体制”。乡村社会治理有别于传统农村社会管理的重要特征,就在于改变传统自上而下的管理机制为平等共建机制,充分发挥各主体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

滕头村通过村民大会等形式广泛征求民意,凝聚村民共识,从1985年到2003年共计制定了17件村规民约,和基金会章程、公约、实施细则、责任书等村庄自治性规则,共同构成了滕头村村规民约体系,这些村规民约主要规范了村民与滕头村之间、滕头村内村民之间、滕头村与政府之间的社会关系,内容包括了村民大会制度、土地承包经营制度、集体公益事业的投工制度、入赘女婿村民待遇制度、老保福利待遇制度等涉及村民权益的重大事项。(摘自2021-TT-001提供滕头村《常青树是怎样长成的》文献资料)

滕头村在制定村规民约的过程中,村委充分听取民意,体现村民意志,既保障了村民的民主权能,又增强了村民自身认同、遵守自治制度的契约意识和主动性,从而实现有效自治。滕头村通过赋权于民,强化村民的自治能力来实现基层善治,既充分体现了社会治理中平等共建的核心理念,也激发了村民治理村庄的内生动力,突出其主体地位。

我们的共识,那就是过上让城里人都向往的美好生活。“滕头,让城市更向往”,这句口号就是我们的心里话。大家“一犁耕到头,创新永不休”,一起发展滕头。村里每个人都是滕头的一分子,都要贡献力量。(2021-TT-002)

滕头村民在积极参与乡村自治的过程中,与村基层党委政府在治理目标上达成了高度共识,从而在治理实践中形成了党委政府、村两委、村民等多元主体共治共建共享的乡村善治体系,进而实现了农村作为“三农”主体在中观层面的成功赋权。

2外部可持续效应:内生动力传递及权能拓展

赋权实践中,内生动力在有效激发的过程中,可能产生各主体间内生动力的传递,进而产生权能溢出效应。

(1)“滕头区域”党建联合体:周边区域的内生动力传递及权能拓展

2015年,滕头村乡村振兴目标率先成功实现后,上级党组织加大赋权力度,支持其带动周边各村组建区域党建联合体,并以党建为引领,逐步实现向经济联合体,再到发展联合体的共同富裕目标。

具体实践中,“滕头区域”党建联合体按照“三不四有”的原则,即不改变行政区划、不增加管理层级、不违背各村意愿,有内在动力、有管理幅度、有地域关联、有发展纽带。各村党组织由滕头村党委牵头,成立区域党建联席会议,履行共商共建的职责。这一赋权行动,既符合社会主义制度的本质要求,也與滕头村长期以来“先富带后富”的朴素情怀相投。区域党建联合体在成功打破行政壁垒的基础上,充分调动各村主体的主观能动性。[23]通过“规划联定”实现整体性发展布局和村庄发展的有机融合;通过“服务联网”升级滕头便民服务阵地为区域便民服务中心,让周边村民共享发展成果,进而强化村民的共同体意识,实现相互融合;通过“治理联手”整合社会矛盾调节、联防联治、项目联促资源,实现区域治理效应最大化;通过“产业联动”实现各村产业整合互补,合力推动区域经济统筹发展,初步实现共建共享和互利共赢。可见,通过“滕头区域”党建联合体的赋权实践,滕头村发展主体的权能意识有效传递给周边各村,从而使得区域内各发展主体在经济产业发展、党建政治参与、社会治理等多方面的内生动力得以全面激发,进而实现权能的拓展。

从滕头样本来看,内生动力在乡村振兴实践中同外部赋权有着密切联系。内生动力的成功激发,有助于赋权成功,即权能的全面开发;同时两者又能互促共进,发生内生动力的传递效应,实现权能的拓展。由此,内生动力既是赋权成功的动力来源,又是赋权实现权能拓展的内在原因。在主体内生动力强大及赋权对象匹配的条件下,赋权可以实现内生动力的进一步激发、传递及拓展。

(2)滕头乡村振兴学院:跨区域的内生动力传递及权能拓展

滕头乡村振兴学院成立于2019年,由属地党委部门联合滕头村创办,坐落于滕头村村口。学院的办学目标旨在总结提炼滕头经验,并向全国乡村复制推广,从而为更多的乡村振兴赋能。

自成立以来,学院坚持开放式办学,整合宁波以及全省十余个乡村振兴示范村和近百个红色党性教育和素质拓展基地的教学资源。为强化实践效用,学院实施“精准滴灌式跟踪帮扶”,按照“一村一策一清单”的模式,对学员所在乡村的村情民意、发展重点、当前瓶颈和扶持意愿等进行深入调研摸底,再汇集乡村振兴专家名师、领导干部、专业精英等进行“专家会诊”,提供振兴建议及发展方案,并在培训结束后适时回访,打造没有“毕业生”的终身学院 。

我们学院立足滕头村一个主阵地,涵盖多个分课堂和现场教学点,教学内容包括乡村产业振兴、人才振兴、文化振兴、生态振兴和组织振兴等多个方面,教学对象面向全国乡村振兴领域的“三农”基层干部、产业带头人和相关部门工作人员等,教学形式包括党性教育、理论课堂、经验分享、现场教学、参与式演练等,涵盖滕头特色、产业经济、乡风文化、生态环保、社会治理、生活富裕以及综合等7大类90余门课程。我们办学强调接地气,重实效,深受吉林、广西、江西、湖南等外省多地学员欢迎和各级政府肯定。(2021-TT-008)

滕头乡村振兴的内生动力通过乡村振兴学院专业型、定制式、精准化培育后,传递给全国8万余名农村干部、产业带头人、相关部门负责人及工作人员,使其在乡村振兴更广阔的实践领域赋权增能,成功实现发扬滕头精神,分享滕头经验,传播滕头成果的权能拓展。

四、结论及讨论

(一)研究结论

乡村振兴是一个长期发展的过程,滕头村的振兴也是如此。作为率先全面实现乡村振兴的个案,通过对滕头村赋权实践的研究,可以得出以下研究结论。

1乡村振兴赋权的基础是“三农”主体。农业是产业赋权的基础,在赋权传统农业发展的基础上,可通过现代农业产业的多元化赋权和多产业、多业态的复合叠加来全面实现产业振兴。农村作为有机融合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发展的乡土社会单元,是乡村赋权的社会情境,也是乡土社会赋权的重要基础。农民是赋权对象中的行动主体,应全面激发其内生动力、抗逆力和发展潜力。农业、农村和农民三大主体中蕴藏的潜能和优势资源共同构成内源式赋权的先导性因素。

2赋权应实现内源式赋权和外源式赋权双向互动,这是有效整合乡村内外发展资源,最大化增强賦权效果的交互路径。内源性赋权与外源性赋权交互推动着滕头村的振兴发展。内源式赋权对乡村振兴起到可持续发展的主引擎作用,激发和培育“三农”主体的内生动力,能够增强其参与发展、共享发展、自主发展的能力,更好地实现赋权增能。外源式赋权为乡村振兴带来更多的发展资源,激发更深的发展潜能,进而可能形成更强更广的内生动力。因此,内源式赋权和外源式赋权存在相互促进、交互融合和协同互构的辩证关系,能够产生可持续的发展动能。

3.赋权的最佳结果是形成可持续效应。赋权可持续效应的本质是乡村振兴内生动力的深化和传递。其中,内生动力的深化形成内部可持续效应,内生动力的传递产生外部可持续效应。在滕头村赋权的内部可持续效应作用下,农民由客体向主体转变,实现自我发展权能的可持续;农业由去权向增权转变,实现产业发展权能的可持续;农村由管治向善治转型,实现治理权能的可持续。由此,“三农”主体的内生动力持续深化并实现联动发展,权能可持续强化。

(二)相关建议

1乡村振兴应多维赋权于农业、农村和农民,充分发挥“三农”主体作用,激发其内生动力。各地、各部门应多维度构建有效激发各主体内生动力的政策体系。同时,还应立足乡村发展实际,发掘和开发乡村社会情境中具有发展潜能的主体资源,使其成为内源式赋权的先导。

2乡村振兴实践应交互运用内源式赋权与外源式赋权两种方式。一方面,通过内源式赋权培育和激发“三农”主体的内生动力。我国社会主义制度的最大优势就是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乡村内源式赋权成功的前提是赋权于基层党组织,充分发挥其组织力和凝聚力。[24]通过发展集体经济或多样化的经济业态来赋权于民,在深度激发农民主体内生动力的同时,提高农业产业和农村发展的内驱力。另一方面,通过外源式赋权争取更多外部资源,强化内源式赋权的成效。双向推进内源式赋权和外源式赋权的互动互构,有助于加快乡村振兴的进程。

3乡村振兴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必经之路,不仅是巩固脱贫攻坚成果的需要,更是新发展阶段赋权“三农”主体发展,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的重要实践。实现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是人民群众的共同期盼。推动全体人民共同富裕,要充分发挥赋权可持续效应,实现内生动力跨主体、跨村域、跨区域的有效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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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powerment and its Sustainable Effects in Rural Revitalization- Taking Tengtou Village of Ningbo as an example

QIU Lin,XIANG Deping

(School of Sociology, Wuhan University,Wuhan 430072; School of Sociology, Huazho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Wuhan 430074)

Abstract:This study focuses on the rural revitalization in the “post-poverty alleviation era”. Taking Tengtou Village, Fenghua District, Ningbo City as a case, using qualitative research methods, this study systematically analyzes the basis, process, methods and effects of empowermen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mpowerment theory. The research finds that the basis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and empowerment is the main body of “agriculture, countryside and farmers”, and the potential and superior resources contained in the main body constitute the leading factors of endogenous empowerment. There is a dialectical relationship of interaction and coordination between endogenous and exogenous empowerment, which can produce the layer by layer expansion effect and interactive sustainable effect of empowerment. The path to effectively enhance the sustainable effect of empowerment is to realize the two-way interaction between them. The best result of empowerment is the formation of internal and external sustainable effects, and its essence is the deepening and transmission of the endogenous power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As a result, rural revitalization should give multi-dimensional empowerment to agriculture, rural areas and farmers, give full play to the main role of “agriculture, rural areas and farmers”, interactively use endogenous empowerment and exogenous empowerment and other ways to stimulate the continuous deepening, linkage development and cross subject and cross region transmission of its endogenous power, so as to achieve the sustainable effect of empowerment, and finally accelerate rural revitalization and achieve common prosperity.

Key words:rural revitalization;endogenous power;sustainable develop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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